第二天下著小雨，是個陰天。遠處的山峰都不見了，邱棟梁還是打著傘去上課。

　姚志信和邱四四在活動室裡鋪開筆和紙，又各自去隔壁辦公室接了水，老頭們才陸陸續續地來上課。

　姚志信開始做數學作業。邱四四依舊專心練字。

　姚志信傷口發癢，時不時抓一下，很難集中精神。但是身上同樣有傷的邱四四，卻坐著一動不動，能完全靜下心來寫字。

　姚志信覺得稀奇:“你不癢嗎?”

　邱四四隻抬頭一瞬，又低下頭去:“我專心寫字就不癢了。”

　姚志信抓著手臂，說:“寫好了有啥用呢。大人都說，當官是要憑關系的。”

　“你廢話多。”邱四四說，“人家也有沒靠關系的。”

　“誰?”

　“反正那麽多人，總有不靠關系的。秦叔沒靠關系，我爸也沒靠關系。陳老師不認識他，但還是認可他。”

　“為啥認可他還要換節目嘞?”

　“不準你說我爸。”邱四四拍桌子站起來，鋼筆在練字本上暈出灘藍色的墨。她鼓著腮幫子說，“你們都說是我爸的錯，明明是他們。他們不團結，都不回來。我爸一個人，總不能從頭演到尾吧。節目多了，但是號工沒換，還是我爸。”

　邱四四臉都爭紅了。

　姚志信無辜道:“我也沒說什麽……你說你爸不好，你現在又覺得你爸好了。”

　邱四四自己愣了一瞬，嘀嘀咕咕地說:“我也沒覺得我爸不好。其實，我爸也挺不容易的。”

　邱棟梁昨晚回家以後，就問邱四四，是不是覺得爸爸特別沒用。

　邱四四雖然不能買很多城裡女孩能用的東西，每到過年才有新衣服穿，但是她從來沒想過埋怨父母，她被邱棟梁突如其來的話問懵了。邱棟梁並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向她保證，一定帶她去城裡，過上好日子。

　姚志信突然明白了邱棟梁為什麽要逃，因為陳老師要壓縮川江號子表演的時長，這讓邱棟梁覺得是自己實力達不到，才會讓陳老師另尋他法。

　邱棟梁早起晨練，山上山下跑了個來回。他洗漱完，給邱四四做了早飯，於是邱四四就開始在姚志信面前說他的好話。

　但姚志信覺得真正感動邱四四的，還是接下來丁子星來找麻煩，邱棟梁挺身而出了。

　丁子星搶玉不成，灰溜溜回了家。他知道丁曉雨聽宋朝雲的，沒敢聲張。

　他被姚志信推在碎石堆上，膈了背，後來又被宋朝雲罰了。一天以後，背上的瘀青散開了，又紫又青，看起來像受到虐待。賈淑芬要洗衣服，發現他身上的傷。他無法自圓其說，便說是被邱四四喊上姚志信給打了。

　他不直接說是姚志信，是因為姚志信身後有楚夢之，他惹不起。而且，他還打著小算盤，心說他因為邱四四受傷，說不定能把兩萬塊錢拿回來。

　賈淑芬這段時間和丁子星的關系尷尬，想趁機修複母子關系，知道邱棟梁每天都在村委會的活動室訓練，便帶著丁子星來要說法。她從沒想過，丁子星會撒謊。她覺得丁子星最近的叛逆只是因為得知身世，一時無法平複情緒而已。

　賈淑芬叫罵著進了村委會，驚動了在村委會裡的所有人。

　進了活動室，賈淑芬撈開丁子星的衣服，把丁子星青紫的背露在大家面前，先聲奪人:“姓邱的，你管不管！”

　丁家人一向不留口德。

　姚志信心說，去山路比試是他提出來的，和邱四四無關。而且，邱四四和丁子星的關系本來就很複雜，不能讓賈淑芬把邱四四帶出來。

　姚志信走上前，大聲說:“是你要欺負四四，我才和你去比試的。你輸了不認，還想搶我的東西，你好意思告狀。”

　邱棟梁將姚志信拽到身後，目不轉睛盯著賈淑芬，對姚志信和邱四四說:“你們去做作業。”

　邱四四不肯走，她拉著姚志信退到牆角，卻躲到姚志信身後去。

　姚志信勸邱四四:“大人吵架啥話都能說出來，我們還是去做作業好點。”

　邱四四抓緊姚志信的衣角搖頭:“我不走。”

　姚志信很清楚地感覺到，邱四四在怕，可邱四四堅持要聽。邱四四的臉有點紅，眼眶也是紅的，像一隻受驚的兔子，那雙眼卻像染了血的刀。

　賈淑芬說:“邱棟梁，你拿了錢還……”

　邱棟梁一聲暴吼:“閉嘴！你他媽要是想送你兒進少管所，你就說！”

　賈淑芬張開的嘴又閉上了。

　聽見動靜出來的李書記問:“什麽錢?”

　邱棟梁不答，緊握雙拳。他微弓的背，和繃直的肩胛骨，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

　賈淑芬環視在場眾人，十分猶豫。她本來想說出邱四四以清白要挾丁家賠錢，但她拿不準丁子星到底有沒做過出格事，邱家是否留下證據，也就不敢貿然把兩家結親的事情捅出來。

　丁子星挺起胸膛說:“是你們想敲詐我， 還想打我。”

　姚志信衝上前，說:“我敲詐你什麽了，你帶著幾個人拿鋼管來打群架，還在……還罵我是2b。你錄視頻威脅人聽你賣命，帶著一群人到處欺負人，把壞事都做盡了！”

　賈淑芬想對姚志信動手，邱棟梁忍無可忍，用盡全力朝賈淑芬揮了拳頭。賈淑芬踉蹌兩下，扶住牆才站穩，吐出一口血沫來。

　李書記急得跳腳:“當著娃娃，要當地痞流氓嗎！”

　眾人趁機趕緊把雙方拉開。

　很多人的孩子和丁子星走得近，聽說丁子星錄視頻威脅人，便要求丁子星拿出手機來檢查。

　丁子星把手機當成尚方寶劍，無論什麽時候都拿著，這時候捂著褲兜想跑，被李書記擰了衣領。有人把手機從他褲兜裡摸了出來，丁子星跳起來搶，可是搶不過大人。

　賈淑芬已經無暇找麻煩了，想去幫忙，被邱棟梁攔住了。

　邱棟梁低低說了句什麽，沒人聽見，但是賈淑芬的臉白了，像是嚇的。

　料想，一個怕毀了女兒人生的父親，是不會對傷害女兒的人手下留情。

　這頭，查手機相冊的人已經有了發現。

　姚志信刪了丁子星手機裡的視頻，但這幾天沒見，丁子星的手機裡竟然又有不少。

　其中一個，竟是在邱四四身上寫字的場景。

　視頻裡邱四四在哭，幾個聲音嘻嘻哈哈。

　邱棟梁愣了一瞬，又想打人。賈淑芬已經躲到了李書記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