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只有一條大路，丁曉雨走在前面。楚夢之提著才和肉，與爺爺並肩而行。

　爺爺的想法和村長一樣。

　光做手工藝品，只能惠及跟著做的部分人。如果還有一部分人不會做手工，又該怎麽辦呢。

　通過表演奠定文化基礎，吸引人到村裡來。村民們可以各自發揮所長，各顯神通，不管編竹簍也好，賣橙子蔬菜也好，各有各的活法。老少都能有事做，各司其職，好過一竿子全做花燭，又愁銷路又愁製造。

　爺爺說，修戲台的事情要快，讓大家看到他和楚夢之是義務幫忙，不會花大家的錢，才會讓大家安心。同時，到十月紅葉節還有四個月時間，川江號子的訓練也該趁早開始。

　走在前面的丁曉雨嗤笑一聲，快步走了。

　姚志信拿著一米長的氣球金箍棒，對著丁曉雨的背影又敲又打，大聲說:“對，等號子唱起來，大家都能賺到錢，那些反對的人就沒話說了。”

　爺爺誇姚志信懂事，但姚志信是在想，該如何對付丁曉雨。

　丁曉雨故意攪亂唱號子的計劃，也就阻止了楚夢之恢復力量。丁曉雨這個老妖婆有什麽目的?為什麽要這麽做?到底是為了報復楚夢之，還是為了不受阻攔的抓人練功?

　姚志信覺得，眼下有三件事特別重要。

　一是讓號子唱起來，二是找到另外一隻妖怪，三是找到神女廟傳說的真相。

　當然，如果能直接找到丁曉雨的弱點，就更好了。

　爺爺以為他還在生氣，所以他對爺爺說的話充耳不聞。他確實已經忘了他要為什麽事生氣，隻關心爺爺有沒有吃晚飯，送家具是否順利。爺爺一如既往不告訴他買賣上的事，隻問他是否喜歡氣球金箍棒。

　說實話，他早都不是小孩子了，一點也不喜歡氣球。

　氣球沒有用，過幾天會蔫氣。他寧可拿著一根木棍，至少能打斷草葉，顯得比較威武。他更喜歡手機，不僅可以讓他看到外面的世界，還能讓他玩上別人都玩的遊戲，和同學聯系。可他不忍拒絕爺爺的心意，只能佯裝喜歡。

　黃昏的搖蚊乘著地面的熱氣活躍起來，組成倒三角形的龍卷風。僅存的余暉中，龍卷風盤旋在院子上空，一左一右。姚志信用金箍棒揮舞兩下，感到厭倦，小跑到屋裡，那龍卷風也就跟著移動到門口。楚夢之點了蚊香，龍卷風才移遠了些。

　勞累了一天的爺爺去洗漱。

　姚志信丟掉氣球金箍棒，問楚夢之村裡還有沒有妖怪，到底有幾隻妖怪，今天在場的有妖怪嗎。

　楚夢之自從知道還有另外一隻妖，便時刻留心著。

　活人有氣息，有人氣，但妖不同。

　如果說，活人的氣息像是摻了調味料的水，那麽楚夢之的同類就是空氣。不僅沒味道，甚至連存在也不會被輕易察覺。

　比如丁曉雨，楚夢之一眼看到丁曉雨就知道她不是人，但如果他閉上眼去感知，面前就沒有任何東西。所以，在丁曉雨不鬧出大動靜的情況下，他便不知道丁曉雨在哪裡，在做什麽。

　姚志信聽明白了，妖怪看不見也感知不到，卻真實存在。

　姚志信覺得，這就像書上說的磁場。電子相互傳遞形成電流，電流形成磁場，但磁場真是存在，卻又不似電流能被感知到。

　科學知識是楚夢之的知識盲區，楚夢之聽不懂。

　姚志信解釋，

能量場就是磁場，比如超能力就應該是一種能量場。磁場對指南針就有影響，以此推測，用指南針就能曉得妖怪在哪。 楚夢之這就聽明白了，姚志信在說用羅盤找妖怪。

　姚家造房子，為了方便定位，也會使用羅盤。羅盤被放在主屋床頭的五鬥櫃裡，很久沒有用過。姚志信小時候，爺爺常拿著羅盤說，風水先生和術士用羅盤定的是乾坤，木匠用羅盤定的是方圓，定的是家宅。

　姚志信翻箱倒櫃，從角落翻出臉大的羅盤來。黃銅的表面已經黯淡，但中央的指針隨著姚志信轉動而轉動，還能用。

　姚志信捧著羅盤，走到楚夢之面前，指針果然不停擺動，像在搖頭。

　姚志信又走遠了些，再走遠些，直到走到水泥路上，才沒有反應了。

　尋找宋瑤變得十分簡單，姚志信興奮得跳起來。

　楚夢之驚喜道:“你竟有這本事，哪裡學的?”

　姚志信被誇得臉紅，好半晌才說:“科幻世界。”

　科幻世界是一本雜志書，說穿了就是以前的話本子。楚夢之面色怪異。

　姚志信又補充道:“科幻小說也是基於科學知識寫的好嗎。這些可是初中和高中才學的，我光看故事就懂，已經很厲害了。”

　楚夢之豎起大拇指:“對，你很厲害，繼續努力就更厲害了。”

　但楚夢之還是憂心。他會影響指針，無法跟姚志信一起行動。他總怕姚志信興奮過頭，去招惹丁曉雨。楚夢之警告，找到異動即可，與妖怪接觸十分危險，切記不可莽撞，哪怕對方是宋瑤。因為從丁曉雨口中，他已經不知道宋瑤是否還是以前那個宋瑤。

　姚志信得到楚夢之的肯定，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他趁爺爺洗澡，將羅盤小心翼翼藏起來。

　他怕爺爺看到指針亂轉，懷疑楚夢之的身份。所以，羅盤不能放在原來的櫃子，也不能放在很容易被發現的衣櫃。他思前想後，把羅盤放到小書櫃裡。

　書櫃裡是爺爺專門為他做的， 放著他從一年級開始用過的所有書，爺爺不會動。

　姚志信將書堆從裡到外地疊好，直到看不出縫隙，楚夢之笑他像囤糧過冬的松鼠。

　他解釋，爺爺是個老古董，常說自己有捉妖的本事。他這麽做也是為了保護楚夢之。萬一墨鬥墨線真能對付妖怪，楚夢之就危險了。

　爺爺進門來，身上還冒著水汽。

　老頭們頭髮不多，為了掩飾光潔的頭頂，常像電視裡的領導人那樣把頭髮抹到腦後，爺爺也是如此。爺爺穿著背心，長到顴骨的頭髮還滴著水，一邊擦頭髮一邊問:“姚志信，你今天有沒聽你楚叔叔的話?”

　姚志信裝作若無其事，和楚夢之排排坐在木條凳上看電視，聽見問話才說:“我一直很聽話好吧，我今天上午就把作業做完了。”

　“那麽厲害?”爺爺說，“沒你楚叔叔，你肯定沒這麽乖。”

　姚志信還沒開口，楚夢之已經笑道:“真是他自己做的，我一點沒管。”

　姚志信蹦到爺爺面前，得意道:“聽到沒，聽到沒，是我自覺，沒讓楚叔叔喊。”

　爺爺笑道:“乖一天不叫乖，要一直這麽自覺才行。”

　姚志信得了誇獎，安靜下來。楚夢之和爺爺說話，他也不想插嘴了，因為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誇獎。到了九點半，他主動洗漱，上床睡覺，沒用任何人催。

　頭挨上枕頭，姚志信才想起，邱四四晚上要偷雞取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