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淑芬也跟來了,聽見演出便想起家裡虧掉的錢,冷哼一聲,拐彎抹角罵丁子星他爸:“說得好聽,就是瞎折騰。”
丁子星他爸轉身回家,抱怨:“行了,屋頭生意不做了蠻,有功夫瞎扯淡。”
賈淑芬跟在身後,無語道:“狗屁生意,有人嗎。”
丁子星他爸無奈道:“行行,你說的都對,就你最對了。沒人又坐在不想辦法拉客,大家都喝西北風就安逸了。”說的還是川江號子演出的事。
賈淑芬氣:“拉的又不是我丁家的客,憑啥子要我出錢。”
丁家兩口子一邊吵一邊走,漸行漸遠了。
邱四四她爸這就明白,村裡的大事和拆遷沒關系。她爸好半會兒,憋出個問題:“那就是不用拆遷?”
不拆遷回來幹嘛,請假還扣工錢啊。
邱四四後怕地問:“爸,你又要走了嗎?”聽起來確實依依不舍,飽含孺慕之情。
她爸覺得對她不住,著急用摩托車載她去縣城醫院包扎傷口。
醫生責怪邱四四她爸疏忽大意,邱四四的傷口裡殘留泥土渣和樹枝的碎屑,一定會因為傷口發炎而發燒,感染破傷風是要私人的。
邱四四她爸三魂驚飛七魄,徹底陷入自責中,更想不起追究邱四四摔傷的原因。
傷口需要透氣,夏天天熱,不易包扎。醫生處理了小傷口,將大的縫了針,貼了塊紗布,囑咐這段時間不能沾水。
邱四四就像破碎掉、又被粘起來的陶瓷娃娃,身上充滿裂痕,又被摩托載了回來。
在路上等紅燈的時候,她爸問她痛不痛,想不想吃東西。她本來覺得不痛,得問才覺得痛,淚水堵在了嗓子眼,甕聲甕氣說不痛。
她爸安慰她一番,才問:“你原本想送我啥?”
邱四四在後座緊抓她爸的衣裳,底氣不足地應:“我想問問男人喜歡啥。丁子星說是錢,但是我沒錢。”
她爸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得語氣低沉,像在哭,心中格外酸楚。
她爸在外面打工兩月,能賺到在村裡一年或許都賺不到的錢。可也就只能賺錢了,沒有時間享受生活,更沒有時間陪伴邱四四的成長。
她爸約莫半年回家一次,每次總會給邱四四帶身衣裳,但每次邱四四穿著總是大。
她爸每次都會自我安慰,這樣長大了才不缺衣裳穿,實際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爸突然對眼下的生活不滿,心說如果村裡的地和手藝都能變成下蛋的金雞。他留在村裡,能照顧一家老小,生活依舊能富足,簡直再好不過。
回到家,邱爺爺說,楚夢之是老姚的徒弟,木匠而已。在村裡生活,自然要聽村長的,楚夢之的話信不得。
她爸的心又跌到谷底去,找到一起回來的同鄉,準備去找村長。
村長幫老姚送家具還沒回來,已經有人打過電話,回村的都坐在村長家等人。
很多年輕人一年才能見上一回,難得不過年也這麽熱鬧。大家都在交流如何賺錢。有同是做泥水匠的,就比哪個工地工錢高,福利好。有在廠裡打工的,就問哪個廠能包吃包住。
年輕人坐在雲華村的土地上,唯獨沒人說起雲華村的事,因為傻傻種地賺不到錢。
孩子們在一旁嬉鬧,想玩手機。爸媽們感到虧欠,也不拒絕。這麽一來,姚志信和丁子星在村委會停車場左等右等,沒幾個人來匯報情況,只能作罷。
回家的路上,姚志信分析:“爸媽好不容易回來,他們肯定是舍不得走。”
丁子星抱怨:“說得好聽,說啥子爸媽也和陌生人一樣,結果還不是屁顛屁顛地跟。”
姚志信沒好氣道:“要是你爸在外面待久了,你也跟。”
丁子星想了想,又說:“你家哪來的叔叔,我沒聽過呢。你叔不會是妖怪吧?”
姚志信沒好氣地說:“你才是妖怪!”
丁子星又改口:“我就是說說而已。”
兩人各自回家。
晚些時候,村裡的大喇叭發了通知,兩人去湊熱鬧,又才遇到。
村長家再次吵成一鍋粥。
邱四四她爸希望村裡能富,富不了,他繼續在外打工也虧不了。但如果富了,村裡有了指望,他也能另做打算。多條路子,何樂而不為。
有的人不這麽想,畢竟民宿那地是大家的,誰說民宿一定要別人建,他們自己建了自己分錢不行嗎。老人們不懂民宿是什麽,但他們年輕人懂,不過就是旅館而已。肥水為什麽要流外人田,難道村長背地裡與大老板們暗通款曲,要搜刮村民的利益?
還有的人說,窮人最多的也就是時間,整天忙得像個陀螺,實際上沒做兩件有用的事情。但窮人最缺的是時間,早起晚歸,少賺一塊錢都可能少個饅頭,填不飽肚子。演出不是一天能成功的,就算川江號子大家都會,也難免不得排練幾月。 他們也可以回來,但這期間的損失誰來補償呢。
當然,還有人覺得,自己地盤小,分不了紅葉節人流帶來的紅利。首先,村裡先富起來的,也沒帶他們發財,紅葉節賺了錢只會讓某些人更加趾高氣揚而已,比如賈淑芬。其次,不能靠別人就只能靠自己,要建農家樂或者網紅店,就要擴房子、添置設備、有手藝,這都是實打實的投入,錢從哪裡來。
姚志信跟著楚夢之到了院子外,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見了爺爺。
爺爺提著肉和菜,站在院子的角落,忐忑不安地看著院中的爭吵。姚志信走過去,爺爺把他在縣城買的氣球金箍遞給姚志信,讓姚志信自己去玩。
爺爺告訴楚夢之,村長還在路上,便接到了催促的電話。哪怕村長在縣城裡順利要到了資源,他還是擔心戲台搭不成。現在的年輕人鼠目寸光,隻盯著眼前那點利益,沒有無私奉獻的精神。雲華村是大家土生土長的地方,為村裡致富做點努力,這些居然想著領工資。
爺爺的話被人聽到了,當即就有人反駁。姚家還在脫貧線上努力掙扎,時不時就可能返貧,這就是“目光長遠”的反面教材,怎麽還有資格說別人鼠目寸光呢。
姚志信見不得爺爺受委屈,剛想說話,楚夢之說:“你爺爺可能沒吃飯,你回家煮去。”
姚志信深吸幾口氣,才決定回家。
剛邁開腳步,丁子星他爸和丁曉雨來了,邱四四也從她爸身邊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