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只有同類才最了解同類。

　姚志信以為丁家的女妖怪是楚夢之的仇人，想從楚夢之口中套到對付妖怪的辦法。誰知道楚夢之抓住他的手臂，手指幾乎嵌到他的肉裡，嚴肅道:“我知曉你的主意，若不想死太早，就離她遠遠的。”

　姚志信覺得楚夢之看向他的眼神，才像是看仇人，比看女妖的時候還凶。他想發脾氣，可楚夢之立即收斂了怒氣，又補充說:“我都打不過她，沒人能護你。”

　楚夢之只是覺得，如果宋瑤已死，繡鞋就是宋瑤留在這世上唯一的東西，他不想損壞繡鞋。但姚志信卻因此推斷，抓孩子的妖怪就是丁家女妖。楚夢之是因為擔心他被抓走，才會生氣。

　姚志信問:“她抓的娃娃都哪去了，遭吃了嗎?如果真要抓娃娃，村裡會死多少人啊。”

　楚夢之說:“如果是她，我絕對不會放過她。”

　姚志信又問，“唱號子能讓你恢復力量，會不會也能讓那女妖恢復力量?是你恢復多一點，還是她恢復多一點?”沒等楚夢之回答，又說，“你放心，就算大家都不唱號子，我也學給你聽。”

　姚志信的思維像不停跳躍的青蛙，楚夢之跟不上。

　正午日頭大，雲被風送走了。一眼望去，近處有田，果樹茂盛，疏果後的青色果子垂在樹葉間，間距均勻。遠處，長江水泛著銀光，手掌大小的輪船慢悠悠經過，時不時有嗚聲鳴笛。姚志信看見船，又好奇川江號子是否和那些老頭唱的一樣。他想聽故事，只要沒聽過的都行。

　只要姚志信不搗亂，楚夢之還是很樂意搭理他的。

　楚夢之指著神女廟說，以前在山上看不到長江，因為水淺。

　木船載著茶葉、鹽、白蠟、黃絲等等來往在長江上，船工們的號子能響徹一整天。

　水淺就怕暗礁，來往船隻都要喊號子。順水的怕水流過快，觸礁。上水的更險，不僅怕觸礁，還怕水流過急力有不逮。號工熟悉每段路的水況，提前一喊，船工們就知道應該往哪邊轉向，哪邊使力。另外，號工嗓門大，喊聲也能提醒來往船隻避讓。遇到礁石多的地方，就只能讓船工們下水拉纖了。

　所以，行船也是個靠天吃飯的活路。天下雨，煙雨中不好行船，水流過急。天晴，又怕船太多，有一只在狹窄的水面上拋錨，後面的沒注意，就會把船撞成兩半。

　楚夢之沒看過號子表演，只知道船工是個拚命的活兒。

　川江號子是船工的命，承載著沿途百姓的民生，是中華民族上下五千年不屈不撓的奮鬥史，是勞動人民的智慧和力量。

　如果沒有船工拚命，古代的長江兩岸也不會一度繁華。

　姚志信以為只有大老板才值得欽佩，但聽楚夢之這麽一說，所有平凡人都很偉大。

　姚志信好奇:“你這麽了解，你是不是船工?”

　楚夢之隻答:“當過。”

　姚志信小跑兩步，繞到楚夢之身前，問:“你不是童生麽?要金榜題名的，還能當船工?”

　楚夢之面無表情地說:“入鄉隨俗。”

　姚志信想看楚夢之的表情，便退著走，又問:“是船工不是號工?那為啥你當不上號工，是不是因為你記不住詞?”

　楚夢之深吸一口氣，不耐煩地問:“為何總問為什麽，哪來那麽多為什麽。”

　“不懂就問呀。”姚志信湊到楚夢之跟前，

擋住楚夢之的路，問，“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對不?” 楚夢之伸手把姚志信扳正，訓道:“路都不會走，還知之。你比樹上的知了還聒噪。”

　姚志信站住不動，被楚夢之推著走，十分享受，還言之鑿鑿地說:“我是為了哄你開心，口水都說幹了。”

　楚夢之冷哼:“那我還該謝你哦?”說完便松了手。

　姚志信失去支撐往後倒，被楚夢之接住，等站穩後再一回神，楚夢之已經走遠了。

　楚夢之不知道沉睡之後雲華村發生的事，也不知道村裡的妖怪傳說究竟是怎麽來的，更不知道那女妖會不會抓孩子，村裡是否丟過孩子。姚志信問過之後，楚夢之也擔心起來。他留在姚家是為了找宋瑤，那女妖為什麽留在丁家，難道真是為了抓孩子?

　吃飽喝足容易困，姚志信收拾碗筷睡午覺，楚夢之這才得空，觀察丁家那隻女妖。

　白晃晃的日光下，雲華村的地盤像一塊綠色棋盤，村民們的房子像褐色棋子點綴其間。執念沒有人氣，不可探查，卻能看見，也能聽見說話的聲音。

　現下，丁家夫妻正在和那女妖說話。

　女妖自稱丁曉雨，是丁家遠親。

　丁曉雨看起來二十出頭，柳葉眉，丹鳳眼，長相明豔。她拿著丁家已故長輩的信來投奔。 那泛黃的宣紙上，墨黑的字跡和紅色的指紋清晰可見。

　賈淑芬最初懷疑丁曉雨是丁子星他爸的小三，編個稱呼來佔她便宜。後來，又覺得丁曉雨想在她眼皮子底下騙吃騙喝。

　她接連發問，即便真是遠親，如何證明真假。派出所有上戶口嗎?真想來投奔也不是不行，讓派出所開證明。

　再說了，家譜都不見了，“遠親找來，必要以禮相待”的家訓早都不作數了。一張所謂承諾的破紙條，可能不是丁家人寫的。

　丁曉雨是給丁家米了，還是給丁家錢了。既無恩情，又何必遵守，誰知道丁家祖先是哪根神經搭錯了。

　丁子星他爸無可奈何，只能以遊客名義讓女妖住下，暗自掏小金庫補貼房費。

　丁子星他爸能從賈淑芬手上摳出點錢不容易，答應讓丁曉雨住下也是有所圖。

　丁曉雨剛進屋，丁子星他爸便跪下了。得知丁曉雨不用吃喝，形體也能隨意變幻，不用伺候，便開始提條件。

　家中薄田幾畝，遊客不來，夏天的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

　這意思，就是請丁曉雨指點發財門路。

　楚夢之想，丁子星他爸一定聽過有關妖怪的傳聞。村裡還是有人知道妖怪存在的，所以應該有人知道宋瑤的下落。

　楚夢之定了心神，再關注丁家，暗自好笑。

　丁曉雨不僅為住宿費發愁，還要在規定時限內讓丁家發財。

　比起來，姚家雖然窮些，但老實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