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夜寒君追問。
“後來?”沙漠女巫愣了愣,神色落寞道:“後來的十多年裡,我一直在流浪。”
“不滿1歲,連技能都沒掌握,你竟然活了下來?”夜寒君興味盎然。
“也許是運氣吧,最弱小的時間段裡,沒有碰到致命的野獸。”
“雖然只能找到漿果、野草、樹皮作為食物,終日饑腸轆轆,但好歹,我成功活了下來。”
沙漠女巫無悲無喜,仿佛在陳述微不足道的小事:
“再後來,不知是不是被死神追逐的感覺,沒日沒夜壓迫著我,我終於領悟了第一個技能。”
“受限於先天的缺陷,我的技能都很弱小,只能提供最基礎的保護或者戰鬥能力。”
“但我非常知足,夜晚能不活動就不活動,盡可能躲在半封閉的岩石洞穴,以此苟全性命。”
“白天的話,我會外出覓食,但我不會靠近危險生物的巢穴,隻敢在最安全的區域活動。”
“然後,通過挑揀怪物們吃剩下來的殘羹剩飯,以及好不容易找到的可食用植物,我努力長大,度過了最無力的時期。”
“怪不得……”
夜寒君聯想到剛才資質鑒定看到的核心個性,若有所悟。
“大人,後面的故事很長,您還想聽嗎?”
沙漠女巫抬起頭,不是很確定要不要繼續講下去。
“目前沒有人能打擾我們。”夜寒君淡淡回應。
雖然在汲取情報,但他的心神始終沒有松懈,四周的風吹草動都在感知范疇中。
暫時,沒有新的參觀者。
薑浩文、薑萌他們,似乎也越走越遠,和他的位置迥然不同。
“就跟人類的傭兵團一樣,在眷靈生態圈裡,除了族群,不同種族之間也有可能建立合作關系。”
“大概是5歲的時候,我遇到了這樣的夥伴。”
“其中一個是亞人族的貓女,一個是美麗聰慧的光蝴蝶,還有一個憨厚老實的黑犀牛。”
“貓女善於偵查和遊擊,始終是我們的‘眼’和‘爪’。”
“光蝴蝶善於飛行,掌握治療系的技能,和我的屬性又極為貼合,在團隊裡充當‘杖’。”
“黑犀牛屬於蠻獸,比較愚笨。”
“但碰到危險,它總是奮不顧身衝在最前頭,毫無疑問是我們的‘矛’。”
沙漠女巫渾濁的雙眼中,倒映著追憶的神采,幽幽輕歎道:
“而我,能力雜,沒有特別精通的,哪哪都弱。”
“一開始我在團隊裡作用最低,後來憑借默契和配合,還有反覆打磨的技巧,慢慢成為隊伍裡的‘盾’和‘腦’。”
“我們語言不通,但我們一起狩獵,一起生活,度過了整整六年。”
話及此處,沙漠女巫重重一頓,肉眼可見的血絲彌漫眼底,冰冷刺骨的殺意向外溢出:
“但!就在我12歲那年!什麽都沒有了!”
“一群蜥蜴人襲擊了我們,憑借絕對的位階差距還有數量優勢,殺死了大量的生靈。”
“我眼睜睜看著,貓女、光蝴蝶、黑犀牛,一個接一個死去。”
“就在輪到我的時候,不知是憤怒還是悲慟,我的體內湧出莫名的力量,抓住我的蜥蜴人被我重創,我逃離那片區域,一路狂奔……”
“等到我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逃離蜥蜴人的捕獵場,橫渡數十裡地,闖進了巨蛙池沼……”
“蜥蜴人麽?”夜寒君捏著下巴,
挑起眉頭。 這種不入流的低賤亞人,確實喜歡群居。
每年到了固定的氣候或者時節,他們都會展開狩獵的活動,以此評判族人是否有資格成年,或者以此挑選最強大的戰士,收獲更高的榮耀。
沙漠女巫和她的三個異族夥伴,大概就是遭遇了這樣的事情,不幸而又淒慘。
不過……體內爆發力量?
夜寒君眸光閃爍,沒急著下定結論,以眼神示意女巫繼續說下去。
“失去夥伴,僅有的幸福,再一次消失殆盡。”
“重傷在身的我,渾渾噩噩獨立生存。”
“但是災難連環降臨,我在最差的狀態,碰到了不見得弱於蜥蜴人的人類勢力。”
“我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力,雙手被箍上鐵銬,脖頸被掛上鐵牌,失去自由、淪為奴隸。”
沙漠女巫露出略帶嘲諷的表情,嗤笑一聲:
“我至今記得,他們發現我時,興奮狂叫的嘶吼聲。”
“只是沒多久,確認我是灰暗閃光,先天具有嚴重缺陷後,他們的笑聲戛然而止,瞬間切換到惱羞成怒。”
“那會兒我聽不懂人族的語言。”
“但後續的線索鏈接在一起,他們應該是想榨乾我的價值。”
“既然我不適合成為契約眷靈,就將我當做最低賤的、用來泄欲的奴隸,賣給黑市的拍賣行,再高價賣給那些有特殊癖好的金主。”
夜寒君輕輕頷首,目露一絲憐憫。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強者支配弱者,隨意擺布。
想要擁有話語權,必須憑借顛覆秩序的實力,沒有其他捷徑可言。
“我聽說,最終是滄海閣高年級的學員救了你?”
“是那些家夥愚蠢。”沙漠女巫不屑一顧,“他們太貪婪,碰到孤身一人行動的漂亮女人,竟然也敢生出不該有的邪惡心思。”
“可惜我那時虛弱乏力,沒能看到完整的戰鬥。”
“回過神來的時候,只剩下一地的屍骸。”
“殺心還挺重。”夜寒君心平氣和,“所以,你欠那女人一條命?”
“沒錯。”沙漠女巫毫不避諱,點頭道:
“我昏睡了一段時日,再次醒來時,已經到了滄海閣。”
“呆在救助中心,一呆就是大半年,直至今日……”
夜寒君琢磨了會,繼續問道:
“過去的經歷大致了解,我關注的重點,是你第一次暴走以後,身體都有哪些變化?”
“變化?”沙漠女巫低著頭,審視自己胸口的鐵鏈,茫然若迷道:
“我原本只是弱,經歷成千上萬次的訓練和實戰後,至少能精準操控技能。”
“自從失控過後,我的身體像是摻和了大量亂七八糟的東西,它們會在不經意間給予我刺痛感,還會源源不斷侵蝕我的內髒。”
“等到積蓄一定時間,它們就會爆發出來,衝擊我的血肉,扭曲我的靈魂,讓我癲狂,然後陷入無意識的破壞狀態,本能攻擊附近的生靈乃至建築。”
“果然!”夜寒君眼前一亮,他從一開始就預判,鐵鏈的作用是掠奪能量。
雖然這會給女巫帶來持續不斷的痛苦,但是相比於失控暴走,這種程度的傷害不值一提。
“難道大人知道,我這病症的原因?”
沙漠女巫仰起頭,一米的身高,仰望一米八九的夜寒君,仿佛在看一個巨人。
她的眸光中充斥著求知欲,顯然這個問題困擾她許久,寢不安席,夜不能寐。
“是不是所有人都和你說,這是因為灰暗閃光,你的血脈先天存在太多的不確定性……如此這般?”
“難道不是?”
沙漠女巫瞳孔收縮,針尖更細更窄,就連呼吸也下意識屏住。
“他們說的沒錯。”
“但是——”
夜寒君輕笑,看著女巫的眸光迅速黯淡,然後又迅速亮起,風輕雲淡道:
“極限爆發,由此身體狀態一度惡化,變得不穩定,隨時可能變成炸彈……這些的確和灰暗閃光脫不了關系。”
“但核心的問題,世人認為灰暗閃光一無是處,也不具備任何改變的潛質,始終輕視伱,無視你,淡忘你,憐憫你……有色眼光如影隨形。”
“包括你的族人,視你為不詳,視你為恥辱,驅趕你,放逐你……把你貶低的一無是處。”
“我今天卻可以告訴你,你其實是一塊蒙塵的寶石,內部晶瑩透亮, 無限閃耀!”
“寶石??”
沙漠女巫四肢僵硬,從來沒有聽過類似評價的她,先是震驚,隨後迷惘。
“怎麽可能,我是寶石?”
“血脈中等的眷靈,五六年就能成長到泥塑之胎·圓滿。”
“我用了13年,堪堪泥塑之胎·大成,這樣的成長速度……也配稱之為「寶石」?”
“注意,我說的是‘蒙塵’。”
夜寒君莞爾一笑,不以為意道:
“在你沒有拭去表面的灰塵前,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內核,到底是爛泥臭蝦,還是黃金玉石。”
“……”沙漠女巫一陣沉默,眼前猶如漂浮著漫天的迷霧,伸手撥開,只會從指縫中穿過,根本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不信?”夜寒君打了個響指,正欲說話。
心臟口突然傳來刺痛,像是一把重錘,狠狠錘了他一下。
“噗!”
夜寒君的身體失去平衡,猛地攥住面前的欄杆。
腦袋方才沒有磕上去,沒有因此撞得頭破血流。
一口殷紅之血……濺落地面!
一條殷紅的血線,順著他的嘴角,緩緩流淌……
“咳……咳咳咳!”
夜寒君劇烈咳嗽,臉色在陰影的折射下依然慘白如霜,恐怖而又驚悚。
“大人,您怎麽了?!”
沙漠女巫嚇了一跳,拉扯著鏈條往前躥了兩步。
想要隔著欄杆,攙扶一下夜寒君。
反應過來自己沒有手掌,只有蠍鉗和蠍尾,攙扶的動作訕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