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陽,金黃透亮。
一碧如洗的天空下,無人問津的街道旁。
仰起腦袋的蘇梅,雙眼中不見了膽怯,唯有凝練如針的肅穆。
——她是認真的。
看來過去的經歷,對其確實不太友好。
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消亡。
夜寒君勾起的笑容,也變得燦爛了些許,壓抑而又莊嚴的氣氛就此破裂。
“跟我來。”
駕輕就熟,夜寒君領著蘇梅,找到最近的訓練館。
憑借助教徽章,租賃一間超空曠私人訓練室,徑直走進。
“轟隆隆——”
背後的金屬大門快速關閉。
映入眼簾的訓練室,佔地面積超過一萬平方米,全部由黑岩石打磨。
因為設計成凹凸不平的樣式,特別適合速度型的契約眷靈,進行耐力或者身體協調相關的訓練。
“寒師,您這邊……拜師有什麽講究嗎?”
來到封閉區域,雖然已經下定決心,要抓住機會嘗試不同的可能性。
但蘇梅還是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忐忑、期待、憧憬、慌亂……亂七八糟的情緒,興許都有吧?
“巨蛙池沼這一塊,認準真正的師傅,一般是怎麽拜師的?”
“這邊的三個國家,都屬於法治型社會。”
蘇梅手指點著下巴,目露思索著說道:
“雖然普遍奉行師者尊如父的大道理,但真正能做到,其實也沒幾個人。”
“行吧,按我的規矩來。”
轉過身,夜寒君面朝蘇梅,正色道:
“按照先前的約定,拜我為師,需要奉上150枚下品靈石。”
“是,寒師!”
蘇梅往腰包裡掏去,乾脆地取出三個香囊一樣的小袋子,恭恭敬敬遞了過來。
夜寒君伸手接過,隨便掂了掂,並未細數。
靈石這玩意,品質越差,體積越小。
如下品靈石,每一顆也就綠豆大小,隨身攜帶起來極為方便。
“最基本的拜師禮,算是有了。”
夜寒君喃喃著,塞入口袋。
轉而凝視蘇梅,理所當然道:
“拜我為師,需行跪拜禮。”
“無需三叩九拜,一次即可。”
“是!”蘇梅輕吸口氣,有些意外。
在藍蛙國,只要有職權在身,覲見君主都不需要行跪拜之禮。
這是最為隆重的大禮,亦是最高的禮節。
很多人自成年之後,終其一生也再難用到。
不過,既然是寒師的要求,想必有他的道理吧?
黑發黑瞳,顯然不可能是巨蛙池沼的原居民……
來自其他地方的話,有不一樣的傳統和規矩,完全可以理解……
蘇梅思索著,先是拱手作揖,然後屈膝下跪。
磕完第一個頭,她保持跪姿、直起上身,再一次仰視夜寒君。
“很好。”
“從今天起,你的氣運與我牽連,你的未來……也許會由我改寫。”
“嗡——”
無風吹拂,衣袍獵獵作響。
夜寒君的眼神瞬間就變了,幽暗深邃,彷如藏著萬丈深淵。
凍徹靈魂般的冷漠情緒,一經躍起,便像是盤繞高山之上的冰封巨龍,世間百態在他的眼裡皆是浮雲糞土。
“吾真正的姓氏,冠之為‘夜’。”
“你是此方天地,第一個有資格知曉的人。”
“我沒有主動跟你講相關的事情,你便不準再問。”
“我沒有允許你透露出去,那便永遠不可開口。”
“是……”蘇梅心神大震,挺直的上半身完全僵硬,脈搏近乎驟停。
這是什麽?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是什麽?!
原本羸弱不堪、不知是不是久病成疾的寒師。
忽然之間改變的氣息,猶如凡塵之人,突然融身煉獄。
那種淡漠生死的目光,輕飄飄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寒氣灌入腳底,又從天靈蓋湧出。
全身每一塊骨頭、每一寸血肉,都在嗚咽著顫抖,如有靈性一般畏懼眼前之人。
“吾為執教者。”
夜寒君收斂屬於惡魔侍者的氣息,完全封閉。
但周身的氣場,只是消除那份寒冷和陰暗。
轉而彌漫開來的古舊氣息,猶如墜入荒古遺跡之地,妄以凡人之眼,窺探神明之影。
“拜我為師,當賜汝灰月之鑰。”
“從今天起,伱將承載我的野心、背負我的期望,我也會用我的雙眼,見證你的崛起、直視你的輝煌……”
“第一門徒……!”
“……予!”
“嗡嗡嗡——”
絲絲縷縷的灰色光芒,於寂滅無聲中閃爍。
扭曲的氣流如驚濤駭浪環繞體外,那種蒼白無力仿佛隨時要被吞噬的感覺,刹那間浸透蘇梅的衣衫。
她在顫抖!
冷汗一滴一滴落下。
即便用力攥緊掌心,還是無法感受一絲絲的熱量。
“放輕松。”
仿佛九天之上傳來的聲音飄然入耳,蘇梅瞪大的褐色瞳仁裡,倒映著一輪微縮的灰色月牙。
那輪月牙,越來越近,越來越慢。
直到眉心微微一麻,靈魂像是插進一把匕首。
蘇梅驚呼一聲,再也無力支撐僵硬的軀體,一下往前栽倒。
“至此……”
“……禮成!”
夜寒君伸手扶住蘇梅的肩膀。
在他的眉心之上,灰日漸漸隱沒,環繞著的灰月也從三輪,減少至兩輪。
等到灰色的光芒全部消失,夜寒君神色如常。
想象中可能伴生的疲憊並未出現。
反而是一種超脫於契約眷靈的緊密感,形如看不清的命運之線,一端鏈接著他,另一端系住蘇梅的靈魂。
神奇。
執教者的權能,真的太神奇了。
“嘎?”
“嘎嘎……”
粉紅鴕鳥從一開始就沒有被回收。
它就站在主人的背後,當夜寒君雙指夾住一輪灰月,就這麽印入主人眉心的時候。
縱使它是愚昧難以開智的蠻獸,躁動和不安也壓在它的頭上,近乎把它壓垮。
儀式結束,主人昏迷不醒。
同樣趴在地上的粉紅鴕鳥,還是不敢起身。
望向夜寒君的眸光裡,憨傻之中,只剩下驚恐。
乖乖……
這是什麽怪物……
主人是不是被乾掉了,我是不是應該找他拚命?
咦?為什麽站不起來?為什麽腿和翅膀都不聽我使喚?
……
夜寒君瞥了它一眼,粉紅鴕鳥嚇得立即用翅膀蓋住腦袋,仿佛這樣做就可以躲藏起來,以此苟全一條性命。
興許是它的叫聲,太過於刺耳。
蘇梅悠悠轉醒,渙散的目光直挺挺對著天花板,用了好一會工夫方才凝聚神采。
“這……”
“寒師,剛才那是什麽?”
一骨碌爬起來,蘇梅忽然愣住了。
就在她的右手小拇指,一枚古樸的灰色戒指紋絲合縫。
這絕對不是一枚合格的飾品,不夠精致,不夠獨特,無法凸顯佩戴者的個性。
但冥冥之中,蘇梅就是覺得,這枚戒指非常適合自己,有一種血溶於水的親切感。
這又是什麽?
輕輕摩擦戒指,金屬的質感分外清晰,除此以外並無太大的異常。
嘗試撥動,發現戒指仿佛焊在手指上,唯有隨著心念一動,它可以慢慢隱沒消失。
幾次簡單的摸索,不得要領。
蘇梅站起身來,驚訝地審視自身。
應該不是錯覺,因為長期堅持鍛煉而曬出來的小麥色皮膚,顏色減淡了一點點。
粗糙的皮膚明明沒怎麽打理,突然之間光滑了些許。
而肌肉的輪廓看似沒什麽變化,捏拳踢腿,所有的動作都變得更加輕盈。
“我的體質……增強了?”蘇梅一臉的不可思議。
前後這才幾分鍾的時間,整個人就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真的是現實世界,而不是身陷夢境之中嗎?
“嘎——”
主人蘇醒,粉紅鴕鳥猛地蹦起。
橫衝直撞轟碎牆壁的畫面歷歷在目。
這會兒卻變得小鳥依人,像蛇一樣細長的脖頸,緊緊貼在主人的臉頰上,怎麽推都不肯離開。
“呀!怎麽會有一股尿騷味!”
蘇梅吸了吸鼻子,再三確認,奇怪的味道來源於自家的契約眷靈。
她的眼睛頓時睜得更大了。
“你……拉肚子了?”
蘇梅到底沒把“嚇尿了”三個字說出來。
蠻獸蠻獸,不管再怎麽愚笨,它不要面子,主人還是要一點的。
“啊?”忽然,一縷灰芒從眼底掠過,蘇梅如遭電擊,肩膀微微抖落了兩下。
沉默數十秒鍾,她像是缺少潤滑劑的提線木偶,僵硬地扭轉脖子。
“寒師……”
“我的腦袋裡,似乎多出來一些信息……”
蘇梅神色遊離,欲言又止。
夜寒君呼出一口氣,賜予灰月之鑰後,確實有新的傳承訊息,同時出現在兩人的腦海中。
快速消化掉後,即便已經見證過灰色大日照耀塵世的恐怖異象,他還是為之振奮鼓舞。
特殊職權!
竟然是特殊職權!!
原以為賜予灰月之鑰所提及的“門徒”,僅僅只是一種非凡的稱呼,具有象征意義。
就算伴生些許神奇的效果,比如借助灰月之鑰進入生死門,參與死亡挑戰相關的訓練,那也無需大驚小怪。
但是……
實際情況,比預料的更加荒誕!
夜寒君按照指引的方式,賜予蘇梅第一枚鑰匙。
她在原有F級「騎士」的職權基礎上,居然額外多出第二個職權「門徒」。
——簡直是神乎其神!
“特殊職權·門徒。”
“被動權能,隱秘之約。”
“沒有得到師尊的首肯,不準泄露灰月之鑰和生死門之間的聯系,也不準泄露特殊職權附加在身上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