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拳館休息室。
羅彪用森冷目光盯著站在面前的凌子涵。
“你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做升級改裝?”
“今天晚上是你的第十場拳賽,你偏偏在這個時候選擇升級。”
“你知不知道我為這事兒已經準備好幾天?宣傳海報都發出去了,很多客人也提前下注,你現在讓我怎麽辦?”
羅彪越說越憤怒,最後“怎麽辦”三個字脫口而出的時候,他再也無法控制狂躁無比的心情,揮拳重重砸在鋼製茶幾上,將無生命的可憐發泄品徹底變成一具廢物。
他說的是實情。
按照拳館的正常程序,無論任何一個階位的拳手只要連贏十場,就可以晉升為更高的級別。
青銅、黑鐵、白銀、黃金、鑽石。
一般來說,第十場,也就是正常晉級賽的最後一場,拳館會根據拳手實力與賭客的相關注碼進行排賽。
晉級賽不外乎輸贏兩種情況。每當這種時候,拳館都會設置特殊的“紅注”,也就是賠率達到一比三甚至更高的注碼來吸引客人。
這種經營方式來自於舊時代的賭場。說白了就是拳館方面做好兩手準備:如果客人下重注買九勝拳手贏,晉級賽上就安排強手直接將其乾掉。
反之,安排弱手,放水過關。
只要能賺錢就行,人命不值錢。
這是所有拳館謹守的秘密,所以每次出現九勝拳手都意味著豪賭。
凌子涵的辯解理由充分:“我不確定今天晚上的第十場拳是否能贏……我不想死。”
“沒人告訴我連續比賽的時候不能進行升級改裝。”
“我沒有違規。”
羅彪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恆威拳館的確沒有這方面的規定。然而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麽多年了,從未出現過九連勝拳手在第十場突然升級改裝的先例。因為所有人都很清楚第十場獲勝除了可以晉級,還意味著大筆豐厚的獎金。
獎勵額度足足超過前九場十倍以上。
如果在這個時候選擇升級改裝,獎金至少縮水三分之二。
面對凶悍且面露不善神情的拳館打手,以及暴怒無比的羅彪,凌子涵重複了一遍之前說過的話。
“我不想死。”
“今天我來得比平時更早,就是為了說明這件事,讓你們有所準備。”
羅彪沒有與其爭辯。
他右手扶著滿是胡茬的寬厚下巴,陷入沉思。
良久,他抬起頭,眼裡滿是慎重。
“這事兒已經超出了我的職權范圍,必須上報給館主,由她來裁定。”
……
館主辦公室位於拳館三樓。
羅彪帶著凌子涵在位於走廊正中的房間門口停下。
地板上鋪著地毯,牆壁與門板裝飾形成一體,長達二十米左右的走廊上安裝了五個頂燈,這種能源與光線的浪費在凌子涵看來實在是過於奢侈。然而他很清楚,只要錢多到一定程度,任何揮霍與浪費都屬正常行為。
羅彪收斂起平時囂張凶悍的氣勢,他站在門口,短短幾秒鍾就完成了從饑餓凶獸到小奶貓的轉化過程。舉起右手,帶著極度謹慎與令人看了覺得滑稽的小心,用彎曲的指關節在門板上輕輕敲了三下。
“進來。”從房間裡傳出的聲音悅耳動聽,夾雜著一絲女性特有的慵懶。
跟著羅彪推門而入的瞬間,凌子涵忽然有種整個人被大片光亮籠罩,
以至於全部視線都被吸引在正前方焦點,同時產生了少許刺眼感,本能的想要避開,卻被來自體內神秘激素驅使著強迫睜眼的複雜衝動。 棕黑色的寬大硬木辦公桌後面坐著一個年輕女子。
線條精致的臉蛋白裡透紅,又長又翹的睫毛顯然精心修飾過,眉眼間塗抹著淡紫色眼影,使嫵媚動人的明眸顯出勾魂奪魄的神秘色彩。她的鼻梁挺直,弧線優美的嘴唇表面有一層粉亮唇膏,從下頜到耳際,柔嫩光滑的皮膚有一種很薄且半透明的特殊美感。烏黑柔順的長發順著肩膀披散下來,遮住了黑色低胸紗質外套的邊緣,與顏色白淨到極致的豐滿胸部形成驚豔的對比色差。
凌子涵微微有些失神。他很好的控制住情緒,迅速從驚訝狀態恢復冷靜。
他曾經在公共網絡上見過這個女人的照片。
蘇小小,恆威拳館館主。
真人比照片漂亮得多,無論容貌還是整體氣質均超過鍾曉薇。
羅彪快步上前,繞至辦公桌後面,小心翼翼湊近蘇小小,以極低的聲音竊竊私語。後者聽得很認真,臉上表情一直沒有太大變化。
習慣使然,羅彪絮絮叨叨講述整個事情的前後經過。蘇小小極有耐心的聽完,沒有將其打斷。羅彪說完後主動後退兩步站到一邊,如同忠實無比的獵犬在沉默中等待。
蘇小小點開桌上的電腦光幕,很快找到了凌子涵的相關資料。
“伱是青銅級別的拳手,登記並通過檢測的等級為丙級初生體。從六月十一日到六月十九日,已經連勝九場,今天是第十場。是這樣嗎?”她雙眸明亮,即便是正常的舉手抬足也帶有一種令無數男人迷醉的特殊韻味。
“是的。”凌子涵沒有否認。
蘇小小繼續道:“第十場是晉級賽。按照拳館的規矩,晉級賽的獎勵至少是平時拳賽的三倍。你之前的戰績很不錯,羅彪也將你當做種子選手培養。為什麽你偏偏在今天這個至關重要的時候改裝升級?”
“不要跟我說什麽規矩。”蘇小小目光突然變冷,整個人釋放出無比強烈的凌厲氣勢:“公平兩個字在恆威拳館還是很管用的。我們從不強迫別人打拳,也不會在比賽的時候故意設置陷阱坑害拳手。如果……我說的是如果,你提前打過招呼,只打九場,不打第十場,或者將第十場延後,那麽一切都可以商量。”
“別跟我說什麽怕死之類的話。既然來到拳館,你的初衷肯定是為了錢。我知道這幾天你的確賺到了很多錢,否則也不可能改裝升級,輕輕松松就變身甲級初生體。”
她毫不掩飾譏諷的語氣:“得了好處就想跑,沒那麽容易。”
“你今天必須打第十場。”
“羅彪,吩咐下面的人做好準備,現在就移植配件,把他的甲級機件統統拆下來,以丙級初生體的實力上場。”
“你不是怕死嗎?我給你個機會:老老實實上場打拳,你不一定會死。可如果你拒絕,我現在砍掉你的人頭,先挖眼睛再挖大腦,最後把你的頭骨洗乾淨掛在牆上做裝飾。”
她異常凶悍,絲毫沒有這個年齡段極品美女應有的溫柔。
凌子涵神情寧定地與其對視兩秒。
他沒有說話,只是從貼身衣袋裡拿出一件東西,緩步上前,平平擺在桌上。
那是鍾俊給他的推薦信。
蘇小小和羅彪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麽,兩人不約而同皺起眉頭。
片刻,蘇小小伸手拿起那封信,拆開,當視線與信紙內容接觸的一刹那,她下意識張開形狀與顏色都極為美妙的嘴唇,發出頗為驚訝的“啊”聲。
她閱讀速度飛快,不到十秒鍾就將信看完。放下信紙,蘇小小感覺自己陷入了艱難的選擇困境。
信的內容很簡單。鍾俊在信裡說了一些凌子涵的好話,同時聲稱:這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人,否則我也不會推薦給你。
推薦信與介紹信的區別在於,前者的適用性更加廣泛,後者要狹窄得多,而且在特定場合下具有指向性。
“你……”蘇小小用力揉了一下左邊的太陽穴,不是因為頭疼使得話語中斷,而是她忽然覺得這件事情很棘手。
凌子涵站姿筆挺,雙手在身前交叉合攏,吐字發音非常清晰:“我是鍾哥的朋友。”
“……我知道。”蘇小小的神情和語氣都很不善。
思考片刻,她乾脆放棄了基本上已經準備好的場面話與客套交流,直截了當且很不高興地問:“既然你有鍾俊的推薦信,為什麽剛到拳館的時候不拿出來?”
凌子涵回答得異常乾脆:“我怕鍾俊把我賣了。”
蘇小小和羅彪同時瞪大雙眼望著他。
這理由看似合乎邏輯,也能說得過去。
蘇小小搖搖頭,啼笑皆非地問:“你剛才不是說,你和鍾俊是朋友嗎?”
“朋友也可以出賣朋友。”凌子涵滿面無辜,一本正經的回答:“我在流雲城舉目無親,我隻想憑本事吃飯。再說了,如果鍾俊騙我,耍我,到了拳館這邊找不掉人,我非但要被嘲笑一番,說不定還會被打。”
蘇小小仍在搖頭:“你想多了。鍾俊不是那種人。”
“不好說啊!”凌子涵同樣搖頭:“如果鍾哥與你真的交情深厚,他完全可以給你發電子郵件而不是讓我帶著這封推薦信過來。”
“所以剛到城裡的時候,我沒敢直接上門找你,先在貧民區找了一份工作。老板說是管吃管住,一個月給我十五個銀角,還要扣掉五個銀角的飯錢。”
羅彪在旁邊聽著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才十個銀角,這也未免太黑了吧!”
凌子涵滿面哀怨,在英俊面孔的襯托下,越發能夠使蘇小小和羅彪感受到那種無以言表的無助與惶恐。
“我實在是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這封推薦信上。”
“我必須先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才行。”
“我知道當拳手的收入很高,但我不知道就憑我這點兒身手,是否算是能打?”
羅彪對此深有體會:“所以那天你來打拳,申請表上填的是常規賽。”
蘇小小將身體後靠,蹙起眉頭,用冰冷目光注視著凌子涵。
她對這個人的感觀直線降低,幾乎達到冰點。
鍾俊的那封推薦信沒有起到加分作用。在蘇小小看來,這封信只能證明鍾俊認識凌子涵,兩人關系不錯,僅此而已。
“行了,我也不為難你。既然你想法多,不願意打第十場就算了。”蘇小小邊說邊點開電腦光幕,時間緊迫,她必須盡快找出合適的拳手充場子。
凌子涵忽然笑了。
“我願意。”
蘇小小抬起頭,頗為意外地問:“你說什麽?”
羅彪也感覺自己可能是聽錯了:“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我願意。”凌子涵以清晰的語音解釋:“我願意打第十場,以丙級初生體的實力打第十場。”
蘇小小雖然內心頗感詫異,臉上卻絲毫沒有顯露出來:“之前你不是一直拒絕嗎?為什麽現在又變了主意?”
“因為鍾哥沒有騙我, 他和你的確認識,所以我之前的那些擔憂和顧慮現在看來都是多余。”凌子涵的解釋合情合理。
蘇小小的心情略有放松。
美好的感覺在她腦海裡閃爍了不到一秒鍾,立刻被凌子涵接下來的話徹底粉碎。
“我有兩個請求,希望得到滿足。”
陰霾再次浮現在蘇小小那張精致無比的臉上:“說吧!”
她發誓,如果不是看在鍾俊的面子上,現在就讓羅彪擰下凌子涵的人頭。
“我想成為恆威拳館的持牌拳手。”這是凌子涵的第一個要求。
拳手分為持牌與野路子兩種。前者意味著專業與專屬於恆威拳館,後者意味著可以在任何一家拳館從業,想怎麽打就怎麽打。
驚訝的神情再次爬上蘇小小和羅彪的臉,兩人不約而同相互對視,看到彼此眼裡無比深重的疑惑。
“為什麽?”羅彪不解地問。
凌子涵攤開雙手:“我需要錢。”
這理由很簡單,具有強大的說服力。
蘇小小深皺的眉頭一直沒有舒緩跡象,但她確定凌子涵對自己沒有惡意:“可以。等你打完今天的比賽,我就讓人給你重新錄入信息。”
凌子涵繼續道:“第二個請求,我想請你幫忙,給我一封加入青龍軍團的推薦信。”
羅彪正打算開口,卻看見蘇小小小抬起右手,對自己做了個阻止的手勢、
沒有人說話,房間裡陷入了沉默。
幾秒種後,蘇小小抬手將長發向後撩去,爽快地回答:“行,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