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涵強忍著不適,努力調整思緒,拚盡全力祛除腦子裡那些可怕的念頭。
感覺略有好轉,痛感已經沒有之前那麽強烈,卻仍在。
低頭看了下電子表,距離開場還有四十五分鍾。
凌子涵深深吸了口氣,走下工作台,側身指了一下散落在金屬架子上的身體配件,然後轉向王彪:“彪哥,這些東西能作數嗎?”
羅彪用疑惑的眼神注視著他,語氣不善地問:“你什麽意思?”
“這些配件花了我五個金元,它們都是新的,是我的,就算暫時取下來,它們也值這個價。”
凌子涵眼裡閃爍著對金錢的無限狂熱與執著:“我用這套甲級配件作價五個金元下注,可以嗎?”
羅彪眼裡流露出一絲驚訝,隨即很快變成凶狠與嘲諷:“怎麽,你覺得你能贏?”
凌子涵抬起左手按住太陽穴以緩解疼痛,同時習慣性地揚起嘴角露出微笑。這動作使他看起來顯得帶有幾分年輕人特有的純真:“我需要錢,我想試試。”
“當然可以。”羅彪發出猖狂的大笑。
贏?
贏尼瑪個逼啊!
你以為拳館是善堂嗎?
羅彪對蘇小小有著無比狂熱的崇拜。這個看似嬌滴滴的美貌女子憑一人之力在流雲城開設拳館,其難度不亞於在一大群變異野獸眼皮子底下爭奪食物。
拳館裡養著這麽多人,沒錢誰會跟著你混?
所以每次拳手晉級,也就是第十場,對於拳館來說都很重要。
這意味著像水一樣流進來的豐厚利潤。
你小子居然想贏?
難道伱不明白青銅拳手與黑鐵拳手之間的實力差別?
就目前的電腦投注資料來看,投注地獄狂鬼的金額明顯超過凌子涵,這意味著大部分賭徒都很理智。
羅彪很清楚,這只是表面上的數據,更多的細化賠率仍在統計中。
僅僅只是輸贏很難從根本上對賭徒產生刺激感。因為拳鬥,尤其是常規賽,不同於二十一點或搖骰。後者在短短半分鍾內就能完成輸贏更替,因此賭徒對“下一場”的期待感就更為強烈。哪怕這場輸了,他們只要付出很少的時間成本就能進行下一場。
因此拳鬥必須加入更多的參賭方式。
比如預測拳手的認輸時間,賠六倍。
比如預測商場選手在拳鬥過程中肢體是否有損,賠四倍。
比如預測拳手身體是否遭到嚴重損毀(殘余腦部),賠十二倍。
半數以上的賭徒都喜歡從這些方面下注。
按照電腦模擬推演的結果,雖然同為丙級初生體,但地獄狂鬼勝率高達百分之八十八點六。
只有比賽操控方才明白其中的微妙細節。
總而言之,身為拳館管事,雖然兩邊尚未開打,但羅彪已經知道今天這場賽事的結果。
凌子涵不可能贏。
哪怕他持有鍾俊簽名的推薦信。
羅彪不知道鍾俊是誰,也不想知道。
凌子涵想下注,買他自己贏?
沒問題。
你要以這套嶄新的甲級初生體套裝做抵五個金元下注也行,羅彪當然願意給予便利。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凌子涵在拳鬥場上輸個精光,連內褲都不剩的慘狀。
來自體內的衝動欲望是如此強烈,羅彪心裡湧動著前所未有的凌虐意識。他滿臉都是大灰狼看待小紅帽的殘忍表情,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卻含情脈脈,
充滿了令人感動得幾乎落淚的關愛成分。 “看你的樣子,似乎很缺錢?”
“是的。”凌子涵毫不隱瞞:“我想變得更強大。”
這理由合乎邏輯。
羅彪從衣袋裡摸出香煙,夾在指尖把玩,沒有急於點燃:“想不想賺一把?”
來自頭部的疼痛感繼續降低,凌子涵松開按住太陽穴的手,認真地點點頭:“當然想。”
羅彪用過來的眼神瞟著他,繼續用語言和神態編制陷阱:“我可以借錢給你。”
凌子涵臉上立刻流露出無比狂熱的驚喜:“真的嗎?”
羅彪強忍住想要得意狂笑的衝動,他按捺住憤恨到極點想要把凌子涵活生生一口吞下去的衝動,盡可能使臉上笑意看起來越發顯得溫和善良:“其實這不是我的個人借款,而是拳館給予拳手的一種福利。”
“這世道,生活不易啊!大家出來打生打死,只是為了混口飯吃。蘇館主是個好人,她定下規矩,拳館可以在資金方面給予大家一定程度的幫助。”
凌子涵明悟地點點頭:“彪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向館裡借錢?”
羅彪滿足地笑著:“借錢的事情我可以做主,但最高額度不能超過兩百個金元。”
這話可不是空口白牙胡編亂造。身為拳館管事,羅彪的確有這個權力。
他以充滿誘惑的口吻繼續道:“醜話我得說在前面,既然是借錢,肯定就得有利息。月息百分之二十,借款扣除手續費和保障金,借兩百的話,你可以拿到一百塊的現金。怎麽樣,如果願意我現在就帶你去辦手續。”
凌子涵面帶微笑,不動聲色之間,早已默默將羅彪家中親戚順序問候了一遍。
這是典型的高利貸,而且是利滾利連續倍增的那種。
天知道這貨所說的手續費和保障金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可怕存在。借兩百只能到手一百……這跟敲骨吸髓有什麽區別?
凌子涵仰起頭,用天真無邪的目光看著身材高大的羅彪:“謝謝彪哥,我真的很需要這筆錢。”
……
辦理借款手續很簡單。
胸前擁有三個豐滿圓潤凸起的女接待員皺起眉頭看著填好後的借款表格,視線在右下角凌子涵簽名以及紅手印上停留了幾秒鍾,帶著一絲淡淡的,轉瞬即逝的憐憫,在表格右上用力加蓋了拳館印章。
這種錢都敢借……她覺得凌子涵一定是瘋了。
她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很不錯,主要是因為他長得帥。
無論舊時代還是現在,顏值都是判定對陌生人喜好感官的第一標準。雖然高強度合金夾子與長度超過二十厘米彈簧柱體碰撞的時候肯定存在個體差異,但彼此之間完全可以在試探過程中找到令人滿足的契合點。
兩百個金元是一大筆錢。換算成舊時代的幣值,相當於二十萬,甚至更多。
舊時代手機貸借了以後拒絕還款,“老子憑實力借款憑什麽要還”之類的事情現在根本不可能發生。只要凌子涵在流雲城范圍內,羅彪有上百種方法找到他。到時候拆零件賣大腦,這筆債務根本躲不掉。
看著女接待員擺在櫃台上的一百塊金元,凌子涵照例展露出招牌式的迷人微笑:“我下注,買我自己贏。”
女接待員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他:“你瘋了嗎?”
她心裡仍然存在那麽一點點少之又少的善良。
凌子涵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一百塊金元,另外再加上五塊金元的抵押注,全部買我贏。”
……
十點零六分,二號拳鬥場。
大部分觀眾已經入場,懸掛在四周的電子屏幕滾動播放荒野鬣狗和地獄狂鬼的個人資料,以及之前不同場次的勝負排位,以供觀眾選擇下注。
二樓十一號貴賓室,一位身穿黑色禮服的年輕男子坐在皮椅上,神情專注地看著手上的小型信息播放器。
這是一種與舊時代手機功能類似的電子產品,區別在於屏幕更大,通過城市網絡接收到到信號更加清晰,畫面播放速度也更加流暢。
他有著一頭漂亮的黑發,過於白皙的皮膚使其看上去更像是歐裔人種。黑色禮服雖然款式簡單,細滑的面料卻足以表明這是一件奢侈品。尤其是腳上的那雙鞋,沿著外延足足鑲嵌著一整圈類人的牙齒。
這個時代有著特殊的審美。
類人……請注意,不是人類,而是從戰爭之後輻射環境下苟活的人類變種。它們之所以出現的原因很複雜,現代生物學研究表明,大概是非正常情況下人類變異體與動物結合的產物。
這種結合應該是活體與死體之間的變異。主流說法認為人類變異體時候被野獸吞噬,進而以極小概率產生了基因入侵及變化。比如一條血紋犬在荒野上撕食腐爛的人類屍體。一次、兩次、三次……長期食用同種食物對血紋犬產生了基因同化效果。無論雄性還是雌性,隨著血紋犬與同類之間的交配並誕下幼體,其中出現基因突變的情況就不可避免。
當然也有可能是末世代人類幸存者出於特殊目的,對捕獲的動物進行人工基因注射。
還有可能是幸存者在瘋狂狀態下進行異體交配,但這種概率極低,幾乎可以不視。
類人的種類很多。類鳥、類犬、類鼠都有。它們生活在黑暗世界的各個角落,完全野生化,無法改變其現狀。
“珠齒”是專屬於這個時代的特殊裝飾品,其來源為鼠類類人。專業的首飾匠隻選擇門齒,摘取之後通過一系列化學手段浸泡並打磨,成品通常為圓形或者圓錐形。
珠齒有著非常漂亮的光澤,手感極佳。
這種特殊飾品之所以在富人階層流通,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鼠類類人異常凶猛,狩獵團隊往往需要付出一定程度的傷亡才能有所收獲。
需要用人命換來的才是好東西,這是全社會的共識。
小型播放器屏幕上的信息是即將開始的拳賽賠率。然而就是這份簡單的賠率表,黑衣男子已經反反覆複看了半個多小時。
他叫方嘉良,是天盛集團的第三順位繼承人。
來這種地方當然是為了為了看拳,下注贏錢。
方嘉良通常喜歡在最後一分鍾選擇下注。他是個思維縝密的人,擁有一雙足以看穿任何秘密的眼睛。
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
安裝在左腕上的通話器傳來悠揚的電子音。方嘉良隨手點開,小屏幕上立刻閃現出羅彪那張滿是胡茬的臉。
“晚上好啊方公子。”羅彪的笑容比平時更加燦爛,他眉眼之間全是毫不掩飾的得意。
貴賓室裡只有方嘉良一個人,門外是他的貼身保鏢,沒有得到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進來。屏幕上羅彪過於張揚的表情使方嘉良感到有些不快,他微微皺了下眉頭,淡淡地說:“看起來你那邊似乎有好消息?”
“當然。”羅彪的語氣和神情都很肯定:“否則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與你聯系。”
方嘉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電子表,現在的時間是十點十六分。
“還有十四分鍾開賽,你還真會挑時間。”用毫無波動的冷漠語氣吐糟了一句,他搖搖頭:“說吧,什麽事?”
羅彪從來就不是一個善於掩飾情緒的人,他比劃了一個張開手指又狠狠捏在一起的力量型動作:“押地獄狂鬼,我保證你穩贏不輸。”
方嘉良微微一怔,隨即下意識抽搐了一下眼角:“你確定?”
“我保證!”羅彪的語氣斬釘截鐵。
方嘉良沒有立刻說話,他的大腦急速運轉。
每一個來到拳鬥場的賭徒都想贏錢。
他也不例外。
方嘉良不是普通人,他身家豐厚。除了錢,他還想要更多。
比如蘇小小。
比如恆威拳館。
讓一個女人服從於男人,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砸錢。
方嘉良相信只要砸下夠多的錢,那個端坐在館主辦公室裡的漂亮妞必然會滿足自己的任何要求。
恆威拳館是很賺錢的產業,其誘惑力在某種程度上甚至超過了蘇小小。
天盛集團攤子鋪得很大,如果集中所有財力,方嘉良相信自己可以同時拿下恆威拳館和蘇小小。
問題在於他只是集團第三順位繼承人,除了在總裁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幾十年的該死老爸,上面還有兩個怎麽都死不掉的哥哥。
為了乾掉他們,方嘉良暗地裡下了很多功夫……都失敗了。
幸運的是在這些陰謀沒有泄露。
至少在明面上他們找不出問題所在,方嘉良在眾人眼裡仍是孝順的好兒子,對兄長無比謙恭的好弟弟。
他只能通過其它手段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