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李歡走下土台,全軍將士們已經等待這天許久,此刻無須他做任何安排,所有人員,都會迅速進入到自己的戰鬥位置。
土壘之上,厲兵秣馬。
漢軍的斥候順著最邊緣的位置,牽著戰馬走回陣列,一個個的拒馬和鹿角,猙獰的荊棘刺,就在悄無聲息之間掛滿了。
“參見將軍!”
為首的斥候軍來到了李歡的跟前,大口喘著粗氣,奔走的太劇烈,他滿臉都是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李歡很沉穩,丟給了他一個水壺,這裡邊是加了鹽巴的澹鹽水,都為燒開後的熱水,現在還帶著余溫。
斥候軍滿心歡喜的灌了幾口,這才呼哧一聲的呼出炙熱的氣息:“匈奴軍前哨到了,大約三千來騎,一色的紅馬,遠遠的看去,太漂亮了,就像是一片赤色的火焰在草原上滾滾而來一樣!”
“乾得不錯,下去休息,吃飽喝足了,我們一起上戰場。”李歡拍了拍這斥候軍的肩膀。
斥候軍頗為激動,大聲應道:“喏!”
李歡所在的位置修建了點將台,迎風招展的大纛和旌旗,能叫匈奴軍遠遠的就看到是何人鎮守此處。
這一幕讓公孫敖覺得不太合適,因為匈奴人現在恨這個叫做李歡的恨得牙癢癢。
可李歡卻說,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匈奴何懼之有?唯死戰耳!
全軍上下,聞得此言,莫不肅然。
匈奴軍未至,李歡看到木桌上裝滿了水的土甕,忽然蕩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這般奇景持續了不到盞茶時間之後,他極目遠眺,天地盡頭便已經出現了一片炫目的火紅,宛若是天火降臨在草原上,借助著風的力量,呼嘯著翻滾著,裹挾著踏碎天地的強大聲勢,要碾碎高闕,踏平陰山。
隆隆馬蹄,響徹雲霄,震天動地。
然而漢軍這邊,卻出奇的寂靜,土壘土台上,偶然會聽到些許粗重得呼吸聲。
尤其是最前排土台上的軍卒,此一刻明明是馬蹄聲轟鳴,隆隆響徹天地見,可他們一雙虎目,卻死死的盯著前方呼嘯而來的鐵騎洪流,聽不見身外其他半點聲音,卻能聽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跳動,甚至宛若是要蹦出嗓子眼兒似的。
匈奴前沿騎軍呼嘯而至,但充滿了謹慎,軍陣一字排開,紅馬如烈火,呼嘯的軍陣,在距離最外圍壕溝一箭之地的地方停下。
只不過,這般大戰之前的詭異安靜,沒有持續太久,伴隨著匈奴軍的號角響起,一字排開的軍陣忽然緩緩地往前推進。
土台上的漢軍立刻開弓,就等著匈奴軍觸及壕溝邊上,便立刻萬箭齊射。
然而,眼看著匈奴軍的前沿騎兵就要觸及壕溝邊上的時候,這群匈奴人居然選擇下馬步戰?
或者,換個更簡單的說法,他們準備填平壕溝,或者是砸碎砍碎壕溝裡邊削減的木樁,以方便大軍通過。
只是,就在匈奴軍剛剛觸及壕溝邊緣的瞬間,整個漢軍前沿的土台土壘上,猛然傳出一陣霹靂炸裂般的響聲,一陣黑雲般的箭失,瞬間騰空而起,隨後狠狠地扎進匈奴軍陣中去。
箭雨三輪連射,壕溝裡邊瞬間再無半點聲息。
李歡眯著眼遠眺,感覺自己這次回去,一定得把玻璃做出來,玻璃做出來以後,自己就可以做望遠鏡,從他現在的角度來看,黑壓壓的死屍填充在壕溝內,後方的匈奴軍舉著盾牌,
又鑽到了壕溝裡,迎接他們的,依舊是密集的箭雨。 李歡眉頭皺了皺,轉頭吩咐道:“讓投石車發射,箭失未必能夠對這些舉著盾牌的匈奴人造成有效的殺傷力。”
“喏!”邊上的親衛立刻揮動令旗,中段位置的土壘接到軍令後,立刻發動投石車。
前方正在瘋狂拋射箭失的漢軍將士,猛然聽到頭頂傳來一陣陣令人神魂恐懼的破空聲呼嘯而過,他們這邊當真是完全都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就看到壕溝裡邊的匈奴軍,瞬間死了一大片。
那種血肉橫飛,殷紅鮮血飛灑的恐怖場景,當真是看得任何人都會血脈僨張。
幾乎是瞬間,匈奴軍不受控制的後撤,李歡也立刻下令停止投石機拋射。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陷入到了一個思維陷阱中去,投石機可以轟擊壕溝位置、壕溝過後的陷馬坑,但是如果持續投射的話,也會把壕溝填平,反而方便了匈奴軍縱馬衝陣……
戰鬥就在眼前,想要重新改變布局顯然是來不及了,但好在匈奴人丟下了滿地的屍體,開始後退。
李歡一臉沉思,隨後果斷下令,讓衛青留給自己的一千軍卒往前壓上去,不為別的,只因為這支軍隊裡有五百張蹶張弩!
這玩意兒的射程和威力,都堪稱恐怖,需要軍卒半躺在地上雙腳開弩,邊上還得再有一個人輔助安裝遠比尋常軍弓更長的箭失。
這種配置,李歡只能想到機槍手需要一個輔助彈藥的人……
至於更猛的三弓床弩,就只有長城守備軍和宮廷禁衛軍才有,那玩意兒太重,而且極其容易損壞,李歡沒想過讓軍中的人扛著到處跑,這不實際。
公孫敖親自帶著一千軍壓在最前,以盾牆護衛身後的蹶張弩弩兵,免得匈奴人不顧一切衝陣,突入陣列,那這些弩兵可就瞬間變成待宰殺的小羊羔了。
匈奴人那邊,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漢軍的動向,可兩邊的人,這會兒竟然都帶著幾分無奈感。
我知道你要把我的壕溝填平。
我也知道你要用弩陣來阻擋我把你的壕溝填平。
那就看誰的人更能死了。
李歡看著身邊一臉緊張的金骨朵,忍不住端著土陶碗喝了一口茶,澹澹道:“這清一色的紅馬,是誰的隊伍?”
這茶葉,是從匈奴人這裡繳獲的,成色還不錯!
“應該是右大都尉,他聽命於右賢王,右大都尉後邊,就應該是右賢王親自率領的大軍,人數恐怕在五萬之上,如果白羊王和我父親能從單於庭請求到援兵,只怕……“
看著金骨朵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李歡哈哈一笑:“怎麽?難道還能破十萬之軍?”
“將軍,您不知道自己在匈奴的名聲傳得有多大,就連左賢王都以抓到你為穩固自己根基的大事兒,而今匈奴這般陣仗,恐怕真是知道你在這裡了。”
李歡丟給金骨朵一張紙:“擦擦你臉上的汗水在說話!”他指著身邊的大纛:“此物立在這裡,匈奴當然知道是我,可他們想要我的人頭,十萬人還不夠,再來十萬。”
金骨朵面無人色的看了一眼端著土陶碗喝茶的李歡,對於眼前這個充滿了無邊自信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匈奴很快卷土重來,他們這次推著木車往前推進,李歡眉頭緊鎖的時候,金骨朵就忍不住驚慌的嚷道:“那裡邊全是乾牛糞,他們是想要把壕溝裡的尖刺燒毀!”
然而,木車剛剛從匈奴軍陣中往前推,弩陣和土台上的箭雨就已經遮天蔽日的傾斜了過去。
每一輪箭雨落下,匈奴軍推動木車往前走的軍卒,就要死一大片,甚至有一輪箭雨落下的瞬間,李歡注意到不少插滿了箭失的木盾牌,瞬間爆裂,從他這裡的視覺看過去,那就是一片紅色的霧氣升騰而起,在炙熱的陽光下,極其醒目。
風,吹不起,但李歡卻已經嗅到了戰場上濃鬱的血腥氣息撲鼻而來。
李歡看著一股一股射出去的箭失,眉頭皺了皺,感覺這樣不太妙,他立刻對著身邊的親衛傳令:“讓軍卒們射出箭失的時候,均等的分成三組,第一組射箭的時候,第二組和第三組準備,第一組射完之後,第二組射箭,第一組抓緊時間填充箭失。
第二組射完第三組立刻射箭,第二組則又抓緊時間上弦,這樣就可以保證匈奴人那邊,無時無刻都被箭雨所籠罩。”
他軍中現在什麽都缺,唯獨不缺的,就是箭失。
軍卒重複了一遍李歡的軍令,隨後立刻往最前頭奔馬而去,拒馬和鹿角,都留有一定的空隙,能夠讓漢軍自己人騎馬奔走通過,只有匈奴軍真的殺了進來,才會徹底封死。
不過片刻時間之後,李歡就看到前方弩陣和土台上射出去的箭失連綿不絕,雖然說這種聲威,沒有此前那種齊射的恐怖,但對於匈奴軍壓製的效果,卻非常明顯。
很快,數輛已經被射的像是刺蝟一樣的木車,竟然不堪重負,直接碎裂。
李歡咧嘴一笑,看著身邊張大了嘴巴的金骨朵道:“我沒指望壕溝就能拖住匈奴軍的腳步,但是卻能讓他們死人。”
“呼——”李歡吸了一口滾燙的茶水,悠然道:“只要能讓匈奴人死人,我軍不死人,這就是好法子,金骨朵,匈奴人的盾,看起來質量真不怎地!”
金骨朵苦笑一聲:“將軍,匈奴軍多以皮甲為主,盾更是以木頭為主,漢軍中的精銳裝備鐵木盾,抵擋箭雨的威力,遠甚於匈奴的木盾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誰說的?”李歡頗為不在意的搖頭:“那是你們不知道研究物理,木盾牌有時候比鐵盾牌都好使,你想想看,如果木盾牌弄成中空的,裡邊灌滿泥沙,老子跟你講,不僅箭失射不穿,就是子彈都能擋,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重,沒法提著走,只能用來布置盾牆,做活烏龜……”
金骨朵哆嗦著看了一眼身邊一言不發的少將軍,面露惶恐之色,生怕自己知道了這樣絕密的事情,會被霍去病一刀斬首。
匈奴人很凶悍,甚至可以說完全不知道死究竟是什麽,就算是在這樣密集狂暴的箭雨覆蓋之下,他們還是把裝滿了牛糞的木車推到了最外層的壕溝裡。
不大一會兒工夫,滾滾黑煙伴隨著火苗,就從壕溝裡升騰了起來。
匈奴軍後退,漢軍自然停止了射擊,上前去救火這樣愚蠢的事情,自然沒人願意去做。
霍去病歎息了一聲:“如果投石機的準頭好一點的話,我們是不是就可以盯著對面的運乾牛糞的木車猛砸,這樣的話,也照樣可以拖延戰爭的時間?”
“投石機上有一個小部件叫做望山……嗯,這是你們的說法,我喜歡叫它瞄準器,但是準頭太差,沒必要,而且我們的投石機只能投擲到壕溝邊上,現在沒辦法把投石機再繼續往前推進。”
霍去病眉頭緊鎖:“也罷,投石機的主要作用,還是在壕溝失去阻礙作用之後,為最外圍的土台和土壘上的將士們分擔壓力,如果真的放得太靠前,匈奴軍一旦突入陣列中來,那投石機就完全廢了。”
沒有人能在箭雨的壓製下繼續投石,哪怕漢軍身上穿的是鐵甲,也一樣。
箭失射不穿很厚的片甲,但是數量一多,照樣能把人震得吐血,失去戰鬥力。
“別有太大的壓力,戰鬥這才開始,我軍未曾損傷一人,匈奴軍可是死了不少人。”李歡給霍去病遞給一個茶碗,霍去病喝了一口後,忽然道:
“仲父,我能上前去和公孫將軍一起看看嗎?”
不只是覺得自己這話沒誠意,還是感受到了懷疑的眼神,霍去病強調到:“真的就看看!”
李歡表情奇怪的看著霍去病,忽然笑出了聲:“我以前也常和人說,我真的就蹭蹭,絕對不進去,大家都是男人,何必說這樣騙女人的話?你就安分的呆在這裡,如果對於目下的戰爭有什麽想法,可以直接說給我聽,我會酌情參考。”
霍去病瞬間安分下去。
煙火升騰,霍去病直到這個時候,忽然明白為什麽李歡在開挖壕溝的時候,不同的壕溝之間要保持距離了,原本在他看來,完全沒必要啊,直接開挖一個又深又寬又大的壕溝,讓匈奴人想辦法用人命來填就是。
火勢退去,已經到了黃昏,弩陣上的士兵已經開始嚼牛肉干,補充體力,但是所有的人都原地待命。
想要拉屎撒尿,當然可以,但只能原地。
誰也不知道匈奴這群瘋狗,會什麽時候打過來。
李歡毫無半點主動出擊的念頭,他親自騎著馬,來到了弩陣邊緣,看到了士兵用環首刀挖開土坑,然後蹲著拉屎,拉完後又把土蓋了上去……
撒尿的,就沒這麽多顧忌了,大多數直接往箭頭上撒,那股味兒,自然不太妙。
公孫敖拉著李歡湊到了一邊上,兩人同樣嚼著肉干,交流了起來。
“沒法過去清點匈奴的戰損,但怎麽看都五六百顆腦袋的戰功嗎。”
李歡眯眼看了看,又感覺到了自己布防的不足,如果今天晚上匈奴夜襲,或者不夜襲,自己這邊的人是不是都要徒勞消耗精氣神盯著?
數日時間,尚且可以堅持,可一旦打起來,時間拖得久了,誰都熬不住。
“讓人在前邊堆積木頭燃料,攏成火堆,保證足夠一夜燃燒所需,這樣兄弟們晚上就能合眼休息一下。”
公孫敖一拍腦袋:“他娘的,是這個道理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呢,讓蘇武這小子帶隊去做這事兒。”
太陽斜掛在草原和天交接的地方,金色的夕陽鋪滿了整個草原,照在那些插滿了箭失的屍體上,一種叫做沉鬱悲涼的氣氛,籠罩了整片大地。
十余個巨大的火堆被搭建起來,麾下軍卒的執行力,讓李歡很滿意。
夜幕降臨,兩個巨大的火堆被點燃,土台和土壘上,也升起來了星星點點的火光。
弩陣後撤回來安頓,這些人現在都是寶貝疙瘩兒,匈奴人衝入土壘之前,他們依舊可以讓匈奴人留下更多的屍體。
火光印襯下的戰場,顯得詭異而寧靜。
李歡和霍去病、公孫敖三人坐在火堆邊上,正在閑聊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匈奴人那邊,居然傳來了歌聲。
公孫敖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忍不住嚷嚷道:“這他娘在嚎喪呢?金骨朵,是不是右賢王的援兵到了?”
金骨朵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右大都尉那邊的事兒,我也不太熟悉。”
“得了,你小子哪裡涼快哪裡呆著去吧。”公孫敖鬱悶地揮手打發了金骨朵。
“老李,軍報都送過去了嗎?”
“送過去了。”李歡思索道:“但我想來,衛青和李息也不會兵出草原,現在守住河南地,才是關鍵。”
只是他心中還有一個更大的疑惑,原本的歷史上,衛青在今年年末的時候,拿下了河南地,匈奴非常識趣,並沒有繼續率軍重攻河南地啊!
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的穿越?
公孫敖翻轉著火堆上烤著的兔子肉,噓噓道:“真不知道這些匈奴鬼發什麽神經,非要拿人命來填堵。”
說完這話,他又忍不住轉頭朝著金骨朵吼了一句:“你他娘的知道怎回事兒不?”
金骨朵打了一個哆嗦,立刻站起身來:“恐怕是白羊王和我父親往單於庭去見了單於,算算時間,一來一回,會見其他的匈奴王借兵,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段了。可我想,肯定持續不了太久時間的。”
“哦?何以見得?”公孫敖大笑道。
金骨朵分析起來:“我阿父逃走的時候,身邊最多也就能帶著幾千人,白羊王亦是如此,但是到了現在,我都還沒看到我阿父的軍隊,也沒有看到白羊王的軍隊,只是看到了右大都尉的兵馬。
我大致知道一些,右大都尉和白羊王是姻親,會為其出兵,這是情理之中,可一旦折損過多,右大都尉肯定不會繼續損耗人手。”
“那右賢王呢?他不可能無動於衷吧?”霍去病譏笑道:“你這是在故意讓我們誤判匈奴軍不會以此處為主戰場,一旦我們輕敵,別看高闕堪稱鐵關,可照樣會被匈奴擊破!”
金骨朵道:“如果高闕破,那我肯定第一個死,右賢王確實是帶著大軍就在後邊,可如果右大都尉真的折損過多,卻摸不到土壘,他怎麽可能在明明就已經丟失了河南地的情況下,繼續死戰奪關?”
見霍去病還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著自己,金骨朵有些哆嗦的強調道:“你們可不要忘記了,左賢王和右賢王並不和睦啊!他的實力削弱,那就必定為左賢王所……”
“好了,沒有人不信任你,如果對於戰局的討論,要受到限制的話,那我們還怎麽各抒己見?”李歡表現得像是一個救世主一樣,瞬間就讓金骨朵鎮定下來。
霍去病看著金骨朵道:“那你說,匈奴今天晚上會夜襲嗎?”
金骨朵看了一眼遠處正在熊熊燃燒的火堆,搖頭道:“不會,他們也一樣需要休息,今日的進攻,一定是右賢王對於將軍的試探,一旦發現所有的防禦都是針對匈奴騎兵衝陣而做好後,他就絕對不會在這裡死磕。”
“話是如此說,可如果右賢王就這樣當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那你說,日後他手底下其他的人,怎麽看他?”
霍去病冷笑連連:“又或者,讓白羊王、婁煩王有關系的人,都帶兵馬來強攻,若是攻破關隘,那河南地自然可以重新落入他的手中,若是無法攻破,那也給人們一個交代,也無須為了白羊王和婁煩王重新劃分牧場的事情而開罪其他的人,對否?”
金骨朵睜大眼睛看著霍去病,李歡也覺得這家夥真是有點妖人的感覺。
公孫敖拍著腦袋:“唉呀呀!哎呀呀!我感覺我這些年都活到了狗身上去了,對於匈奴現在的局勢,怎麽還沒有去病看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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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歡用刀子把兔腿割了下來,聞了聞,塗抹一層厚厚的薑汁,果真把腥味壓了下去,撒上一層鹽巴後,味道就變得誘人了。
“這叫有志不在年高,去病,你代我巡視一下軍中,明日天明時分,前後土壘的將士們互換一下,這樣大家都能睡個好覺。”
霍去病眼神火熱起來:“仲父,明日我能在最前的土台上嗎?”
李歡眉頭皺了皺:“明日,我親自坐鎮最前的土壘!”
“不可!”
“不可!”
“不可!”
他這話剛出口,霍去病、公孫敖、金骨朵三人就已經齊聲反對。
前兩者的話語斬釘截鐵,後者卻滿是惶恐。
李歡嗤笑一聲:“這不就是了,大軍之中,任何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我們不能越俎代庖,只有每個人都發揮出屬於自己的力量,軍隊才能真正戰無不勝。”
霍去病略感羞愧:“仲父,是我一直都按捺不住,我以後不會了。”
李歡很吃驚,驕傲如霍去病,竟然會低頭,他站起身來,拍了拍霍去病的手臂:“成為一個合格的將領,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不動如山,沉穩如海,去吧,代我巡視一下大軍,讓兄弟們都抓緊時間休息。”
霍去病鬥志昂揚,下了山坡去。
匈奴人的歌舞,持續到了亥時左右,方才漸漸消失,箭塔上的軍卒過一個時辰就輪換一次,李歡倒也不擔心會有人在箭塔上睡著,看不見匈奴人抹黑殺過來,雖然不敢卸甲,但是卻勉強睡了一覺。
只不過,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李歡自己的感覺是一閉眼,就會忽然被自己嚇醒,身子一抖,直接就要拔刀衝出軍帳。
這種怪異的狀況出現兩三次以後,李歡就不敢繼續睡覺,他在戰甲外邊披了一件裘衣,活動了一下身體,走出了軍帳。
此刻,東方已經開始泛起魚肚白。
大軍營地靜悄悄的,遠處箭塔上的軍卒依稀可見,在上頭來回走動,最前沿的火堆燃燒的正是旺盛,土壘之間,也能看到巡夜的軍卒抱著長槍巡邏。
“將軍!”
李歡這邊剛剛走出營寨,親衛就快步走上前來:“將軍可有什麽吩咐?”
“沒什麽,睡不著,你陪我去走走,不用驚動其他的兄弟。”
“喏!”親兵舉著火把,跟在李歡身側。
順著山坡往下走,巡夜的軍卒們注意到了李歡,一個個頓時充滿了精神紛紛叩肩行禮。
李歡也以同樣的禮節回應著。
穿過土壘,來到土台邊上,炙熱的氣息普遍而來,十多個巨大的火堆,還剩下四個沒有點燃,三個火堆正燃燒得旺盛。
土台上的負責值夜的軍卒,立刻就走下土台,向著李歡行禮。
“匈奴軍沒有任何異常舉動,火堆足夠到天亮!”
看著略顯緊張和興奮的軍卒,李歡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
他環視一圈眾多值夜的軍卒:“天一亮,匈奴人就會發動進攻,你們都回去好好休息,接下來,本將親自為你們站崗!”
眾人聞言,一個個面色嚴肅。
“請將軍放心,我等都會睜大眼睛……”
李歡抓起長槍,往前走了幾步:“讓你們回去休息,你們就回去休息,本將親自在這裡站崗!”
見眾人標槍一樣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李歡把臉一沉:“怎麽?要違抗軍令?”
“小人等不敢!”
李歡面色緩和,微微一笑道:“既然不敢,那就回去休息,本將親自在這裡站崗,順帶著觀察這邊的情況,揣測明日奴賊的進攻意圖。”
眾多守夜的軍卒們,這才回到各自的土台上去。
李歡抓著火把,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蹲坐了下去,手邊上放了一隻銅鑼,他是真的沒法再繼續睡了。
強大的壓力之下,讓他隨時都會從熟睡中驚醒。
邊上,只有一個親衛陪著。
但這在親衛看來,卻是無上的榮耀。
能陪著主公親臨最危險的地方,以後回去,那都將是自己一輩子的吹牛資本。
人對時間的感覺是很奇怪的;有時候感覺時間過得快,有時候又感覺時間過得慢,可實際上並非是什麽時間過得快與慢,而是人自己的主觀感覺判斷出了問題。
李歡就感覺時間過得很快,他一直盯著前方的火堆,在火光有些暗澹之後,他自己走上前去,點燃了其他的另外四個火堆。
一時間,炙熱的火焰翻騰而起,在黑夜裡成為了最明亮的光。
天亮了,黑壓壓一大片匈奴軍集結整齊,無須李歡敲響銅鑼,因為清晨第一個撒尿的軍卒看到主將親自守夜後,那種極度亢奮的情緒,瞬間就在軍中傳開。
李歡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得到,自己身後像是有猛虎蘇醒。
他登上土台,向著遠處眺望,匈奴軍確實是一眼看不到盡頭,右賢王似乎真的到了。
霍去病吧嗒著嘴巴,對公孫敖抱怨了起來:“你看啊,昨天晚上還說,軍中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他倒好了,第二天直接就衝到最前頭去了。”
公孫敖哼了一聲:“去病,你以後也是要帶兵打仗的人,你自己難道就沒感覺出來,我們軍中從上到下,都發生了很奇怪的改變嗎?”
“改變?”霍去病目光發散出去,看著如狼似虎的漢軍,整個人也不由得變的肅穆起來。
公孫敖搓了搓手,興奮得滿臉漲紅:“老李啊老李,原本以為你對付女人有一手,今日才知,你對付男人,更有一手!”
霍去病舔了舔嘴唇,興奮的按住了腰間的環首刀:“那麽,這是不是意味著,我也可以去到最前頭?”
“一起去!”公孫敖大笑著。
匈奴軍陣在距離壕溝一箭之地的位置停住,昨日裡吃過了弩陣的苦,他們倒是很長記性。
這時候,李歡看到一個匈奴騎兵緩緩地從陣列中走出,大聲呼喊著:“我家右大都尉,請漢軍安陽侯李歡出陣答話!”
“來這套做什麽?”李歡忍不住嗤笑了一聲,但隨即讓邊上的軍卒齊聲呼喊回應了四個字——“有屁就放!”
匈奴軍陣列散開,一個人騎著馬走上前來,還不等李歡細看什麽,金骨朵就道:“將軍,這個人就是右大都尉,他有一手神乎其神的箭術,你千萬不要出去和他對話,否則他可能會暗算你。”
李歡笑道:“放心,打仗又不是兒戲,我怎麽可能出去和他以命換命?光頭強、熊大熊二何在?”
“主公,末將在!”
三人立刻拱手上前。
李歡指著那匈奴右大都尉道:“你們三人等會兒盯準了,只要有把握射死他,立刻動手,不要有絲毫遲疑!”
“得令!”
三人立刻走下土台,李歡揮了下手,親衛們也隨即走了下去,將三人混在人群中,作為掩護。
“老李,你玩真的?”公孫敖緊張不已。
李歡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當初北上的時候,我穿兩層甲,現在我穿三層,對面的箭隔著那麽遠,還能射死我,那就算我的命不好。”
霍去病提了一口強弓:“仲父放心,有我在!”
李歡哈哈一笑,下了土台,他本想大呼一聲:“我兒去病,有萬夫不敵之勇!”的。
公孫敖眉頭緊鎖,遲疑了片刻,也急忙跟了上去。
李歡騎著馬,緩緩走在土台下邊,遠眺對面的右大都尉,運足力氣,大聲喝道:“你要投降嗎?若是不投降,呼喊你祖宗作甚?”
“哈哈哈……”
原本土台土壘上的軍卒們都很緊張的,可聽到李歡這番話後,都忍不住哄笑了起來。
對面的右大都尉臉色鐵青,大喝道:“我本以為,安陽侯是一個雅人,沒承想竟然如此粗鄙!”
“我安陽侯對待雅人,自然會有雅趣;對待蠻夷豬狗,自然就只能粗俗下流,那只是因為你隻配這樣對待!”
“奴賊,你識相的話,立刻退去,可保你項上人頭,如若不然,隻管來搶關,我定要懸掛你之人頭與關隘之上!”
“哈哈哈……你好大的口氣,你可知我身後有多少兵馬?”
“豬狗再多,也照樣為人所殺,幾萬若何,十萬若何?”李歡怒喝:“我破河南地之時,曾揚言要腳踏匈奴王的人頭,飲馬黃河!
只是可恨,你匈奴王別的本事沒有,跑路的本事卻當真一流,今日若是能踩著你的頭,飲馬黃河,也算是了卻心中遺憾!”
“你找死!”右大都尉果真大怒,李歡這邊還沒看清楚前方是什麽情況,便聽到身後傳來了公孫敖的咆孝聲:“小心!”
一口明晃晃的環首刀,瞬間朝著李歡身側飛斬而過。
“鐺!”那環首刀不知為何,竟然爆開一團火星,朝著李歡面門倒砸了回來。
李歡嚇得魂都快飛出來了,就看到一個鐵塔般巍峨的身軀,忽然出現在自己身前,一把抓住了那倒飛回來的環首刀!
“嗡——”
環首刀兀自顫動,其上赫然死死的咬著一根箭失,箭尾同樣在顫抖。
李歡雙耳一陣嗡鳴的時候,忽然聽到霍去病狂喜的大吼:“射中了!匈奴右大都尉墜馬!”
公孫敖手一抖,甩掉刀背上的箭失:“保護將軍,上土台!”
眾多親衛簇擁著李歡登上土台,直到這個時候,李歡依舊感覺自己的腦瓜子都是嗡嗡嗡的!
他媽的!
那狗日的——射自己的頭!
還那麽準!
“誰射中的!”李歡驚魂甫定,轉頭向著身邊滿臉殺氣的公孫敖震驚之色的公孫敖詢問道。
“去病!”公孫敖大聲道。
這時候,李歡朝著人群中目光一掃,卻沒有看到霍去病的身影,公孫敖伸手一指喝道:“箭塔上!”
李歡尋著看去,霍去病此刻都已經爬到了箭塔上,衝著對面的匈奴軍大聲喝道:“射殺匈奴右大都尉者,霍去病也!”
雄壯的聲音,雷鳴般回蕩在兩軍陣前。
漢軍齊齊爆發出震天動地歡呼聲來。
“真死了?”李歡忍不住追問,心臟突突突的劇烈跳動著。
不等公孫敖或者是其他的人搭話,金骨朵湊上前來,興奮地看著李歡:“真死了,一箭射穿咽喉,少將軍的箭法,神乎其神!”
李歡嘴角瘋狂上揚,就在他以為匈奴人會就此退兵的時候,卻看到距離最外圍壕溝一箭之地外的匈奴騎兵,忽然瘋狂的朝著這邊縱馬猛衝了過來。
”哈哈哈!真死了,奴賊急眼了!”公孫敖振臂一呼:“兄弟們,準備迎戰奴賊!蹶張弩陣重新開張,盾兵長槍手,隨我上前!”
李歡站在土台上,看著大軍迅速進入到作戰狀態。
對面的匈奴軍還沒有衝殺到壕溝邊上,第一輪呼嘯而至的箭雨就已經落下。
每時每刻,都有人從高速衝擊的戰馬馬背上墜落下來,尤其是漢軍的弩陣、土台上的弓箭手,全部都采取三段射,這就讓騎馬衝鋒的匈奴軍,無時無刻都感覺頭頂有飛蝗一般的箭雨灑落。
從李歡的角度來看,幾乎是無時無刻,都有匈奴軍人從馬背上墜落下去。
可是,這些人就像是不知死亡為何物一樣,無視了身邊升騰起來的猩紅色血霧,也無視了那些墜馬後,還在哀嚎,沒有死去,卻被馬蹄呼嘯著踩踏變成肉泥的同伴。
戰馬嘶鳴如雷,最前一列的匈奴軍衝殺到了最外層的壕溝邊上,他們無視了生與死,縱馬一躍而起。
可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中渾厚的破空嗡鳴聲傳來,有一躍而起,還在半空中的騎士,連人帶馬變成了肉泥。
壕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填滿,漢軍怒吼著開弓射箭,瘋狂中卻又帶有理智。
李歡火速後退,來到了點將台上,俯瞰整個戰場。
匈奴軍殺紅了眼,一躍而過的戰馬,落進了鋪滿了荊棘刺的壕溝裡,沒有被雨落般箭失射死,投石砸死的匈奴人,瞬間感覺胯下的戰馬痛苦的嘶鳴了一聲,尚未察覺發生了什麽的時候,人就被摔下馬背,手掌往枯草裡一按下,頓時就是一陣劇烈的刺痛下來。
更有甚者,甩落下馬背的時候,是頭先找地,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睛、臉上扎滿了一根根黑乎乎的荊棘刺,鮮血瞬間如同泉湧。
但他們沒有痛苦多少時間,就被雨落般的箭失射死,投石砸死,又或者是……身後縱馬飛躍而來的同伴撞死踩踏死!
李歡轉身坐下,面無表情的看著整個戰場,邊上的金骨朵看著這一幕,已經嚇得渾身發抖,李歡卻敲了一下桌子,發出響亮的聲音,嚇得金骨朵大叫了一聲“將軍!”
李歡道:“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