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歡聽到這話,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左右遠眺了一番,方才用不可思議的眼神俯瞰跪在自己面前的李青兒:“你……你說什麽?”
“李敢挖墳掘墓!”李青兒說完這話後,貝齒咬緊,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別的人知道了,也隻當作不知道,可妾身不敢這樣,就算是因為這番話招致禍患,妾身也要如實的稟報給君侯。”
李歡看著渾身上下都已經開始發抖的李青兒,緩緩地坐了下來,伸手輕輕的摸了摸她汗珠外冒的白淨額頭。
“傻丫頭,你和我說實話,怎麽會招致禍患?只要有我李歡在,誰都不能把你怎麽樣了?”
“君侯大恩,妾身無以為報!”李青兒雙臂顫抖的抱著李歡的雙膝,把頭輕輕枕在李歡的腿上。
李歡看似平靜,可是內心卻早就已經翻卷起來驚濤駭浪。
李敢這小子,難道是無意之間,發現了葬在驪山的始皇帝陵?
“你和我細說一番,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不過,李青兒沒有開口,李歡自然不會貿然說出心中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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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兒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有些不好意思地松開了李歡的雙腿,抬起頭來,往後跪著挪了挪,紅著臉說了一句:“妾身失態了。”
“起來坐著說吧。”李歡拍了拍身邊的椅子。
李青兒起身坐下,方才說道:“君侯可還記得,上次你帶著李敢,一並入蜀的事情。”
“那件事?”李歡點頭:“我在鄉下的一個村子裡,大病了一場,自然記得。”
“就是君侯大病的時候,李敢偶然從村人口中得知,昔年始皇帝派遣徐福出海的樓船圖,就在他們的祖墳中,李敢不知用了什麽辦法,竟然哄得村中後人,去盜取那墳墓中的樓船圖!”
李歡咕都一聲,咽下口水,滿目流露著不可思議的神色:“竟……竟有此事?這小子可從來都不曾與我說過啊!”
李青兒搖頭道:“君侯那次往巴蜀去,其目的想要在長江中開漕運,而造船技術,一直都是短板,李敢此舉,也實屬為君侯所慮,只是他……”
“這就真的見笑了,我想造船,還需要什麽秦朝時候的過時技術啊!”李歡苦笑連連:“這事兒,現在有多少人都知道了?”
李青兒眼眸中閃過一抹懼色:“君侯想問的,可是……此事陛下是否知道?”
李歡額頭上少見的出現一層細密的汗珠,依照大漢律法,挖墳掘墓者死!這是鐵律!
見李歡這般模樣,李青兒眼中也閃過一抹惶恐:“妾身這般身份的人都知道了此事,陛下也一定知道的。”
“壞了!”李歡心裡咯噔一聲,這他麽不扯澹嘛?
有了李敢這愚蠢的舉動,李歡甚至都有理由相信,自己在鄉村病重昏迷的那些日子,在皇帝劉徹眼中,極有可能都是故意裝出來給他看,實際上這個盜墓的組織者,就是自己!
至少,李敢換位思考後,認為自己是劉徹,自己也一定會這麽想。
畢竟,李敢才多大啊?就能有這樣的壞心眼?不對,是缺心眼!
李青兒看著李歡,怯生生的問道:“君侯,您看……”
“沒什麽,此事你做的很好!”李歡揉著額頭,他麽的,李氏父子真是自己的債主啊!
之前要不是李廣嘴瓢,自己又怎麽會卷入到阿嬌這邊來?
現在李敢又做出這樣的混帳事兒,皇帝劉徹肯定會毫不遲疑地算在自己頭上……
大家都是姓李的,有必要把自己這樣往死裡坑嗎?
李歡看著神色緊張的李青兒,壓下心中的煩悶,流露出一個還不錯的笑容:“放心吧,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卓家的事情,你查得不錯,回來後你都在做什麽?”
“妾身再給翠花姐姐打下手,管理我侯府上下的支出,先前君侯喚我的時候,我正在核算此戰過後,我們該給家將部曲們的賞賜來著……”
“嗯,該給的賞賜大方點,這些人都是跟著我上戰場賣命的。”李歡很平和的笑著。
“翠花姐姐和白止姐姐也是這麽說。”李青兒神色緩和了些許,但還是有些擔憂的問道:“君侯,李敢的事兒……”
“我知道就行了,你不要再和別的人說,如果上頭真的查下來,那自然是紙包不住火的。”李歡也是無奈的歎息了一聲。
李青兒點點頭,站起身來,微微一禮,退下了高台。
李歡看著從霍去病房門出來,給其倒洗澡水的李敢,眉頭也是逐漸緊皺了起來。
“母后,芸兒什麽時候回來啊?”李歡來見了阿嬌;劉徹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李敢也依舊安然無恙,那說明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阿嬌拖住了劉徹。
阿嬌煩悶的擺手:“我已經讓她馬上啟程,先回來到長門宮居住,在南宮沒有和你完婚之前,你二人少見面為妙。”
李歡乾笑一聲:“難道……南宮公主還會趁我不注意,賜死芸兒不成?”
他本想說“金盞”的,可是一想到阿嬌和金盞的關系並不是那麽和睦,所以又改成了“南宮”。
阿嬌煩悶的看了一眼李歡:“本宮乏了,你自個兒回去吧,這裡不管飯。”
李歡不好意思賴著不走,畢竟眼前這人,可是替他把大災劫擋了回去。
“母后,芸兒回來後,就可以開始艾灸,本來很早以前就可以開始,也只是因為此戰耽擱了。”
李歡遲疑了片刻,拱手一禮說完這話後,方才退出大殿。
阿嬌坐在窗口邊上,看著李歡離去的背影,黛眉皺了又皺。
邊上的大長秋笑嘻嘻的拱手道:“貴人,南宮公主馬上就要住進來了,芸公主若是能為君侯生下個庶長子,那也是一樁大事啊!”
阿嬌哼了一聲:“庶長子能成什麽氣候?我兩個哥哥到而今,都不敢來找我這乾兒子慶賀,你說這是為什麽?還不是因為陛下重新給他賜婚了!”
她不滿的抱怨著:“阿彘對這個乾兒子,可比我好呢!”
大長秋嘿嘿一笑:“李侯總歸是國之肱骨,陛下器重,也是理所當然,更何況貴人已經是李侯的母親,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事實,日後若是想要抬一手芸公主的庶長子,也未必不可!”
阿嬌幽幽歎息了一聲:“庶長子成氣候,我大漢開國以來,我也就只能想到昔年舞陽侯樊會的嫡子死於諸呂之亂後,這才讓他的庶子繼承了爵位……”
大長秋苦笑一聲:“貴人,哪裡能這麽想,我們抬一手,只要這個孩子將來能居於高位,做出政績,難道就不能憑借自己的功勳封侯?那時候,我們又何須懼怕什麽?”
阿嬌輕哼了一聲:“這些事情太遠了,日後再說吧。”
她煩悶的不是這事情真的太遠了,而是從現在看,李歡手中可以動用的資源太可怕了。
朝廷上下,老舊貴族中的頂級人物之一,就是陳氏一族,兩個便宜舅舅下血本拉攏李歡。
新晉貴族中的翹楚衛青,因為衛少兒的關系,已經和李歡是無法拆破的姻親關系。
不僅如此,還有皇帝……自己最討厭的女人金盞,也成為了李歡的嫡妻。
滿朝文武之中,李歡本人用權勢滔天形容,也絲毫不過分。
阿嬌忽然露出笑容,也對啊,這樣一個人,自己為什麽就想著獨自佔有呢?
就連平陽公主,都已經作出妥協,自己又何必死撐著?
更何況,皇帝對李歡,那是真的厚愛驕縱……
“師父!”
張安世、李敢、蘇武三人齊刷刷地站在李歡面前。
李歡的目光從他們幾人臉上一一掃過。
“為師等會準備帶你們去李敢家中吊喪,該有的禮節,你們可都不能少了。”他的眼光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司馬遷,雖然很想用自己的拳頭砸扁司馬遷的帥臉,但這時候,還真是得司馬遷做一個領隊。
因為,他比李歡更懂禮……而且,大多數時候,禮這門課,都是他在代替李歡授徒,包括府邸上的所有人,都從他這裡學禮。
“師父,我不想去。”李敢倔強地搖著頭,如果不是礙於師徒規矩,他這會就已經跳下高台,逃離此地了。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願意做,就能不做的。”李歡瞪眼:“為師還想什麽都不敢,在家中混吃等死呢,但為師可以這樣嗎?”
李敢吞聲不敢語;蘇武眼角的余光看著他,似乎像是在鼓勵。
張安世上前一步,拱手道:“師父,敢哥哥不願去,我可以帶他去的。”
李歡伸手捏了捏張安世的小鼻子:“你怎麽代替他去?”
“我可以對李將軍府的人說,敢哥哥現在一門心思苦練殺敵技巧,只求來日能在戰場之上,多殺奴賊,血洗仇怨,想來不管是誰聽到這樣的話,都不會再計較敢哥哥本人到了沒有的小問題。”
張安世一番話,讓李歡都皺眉,他看著臉上已經露出羞憤的李敢:“聽聽?聽聽?你以後要是落難了,為師救不了你,小安世定然可以救你。”
李敢低著頭,不說話,就像是上課不認真聽講被抓起來的學生一樣。
李歡無奈地揮揮手:“得了,你不願意去,那就去找公孫敖好好修煉戰陣搏殺之術,來日真的在戰場上血洗仇恨吧。”
“是,師父!”李敢應了一聲,垂頭喪氣的下了樓台。
“師父,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嗎?”蘇武心裡覺得怪哉,在他原本的認知裡,師父對於弟子,那完全就是如同父親一樣的存在,李敢卻敢這樣不聽話?
可是,更讓他震驚的是,師父李歡,似乎對此並不是很在意一樣。
雖然,他也聽說過李敢家的那些混帳事兒,可自己的大哥戰死,回去吊唁一番,是再怎麽都要做的事兒吧?
然而,這家夥給拒絕了……
李歡也有些想不明白,按道理說,李敢應該是那種非常看重自家家庭的人吧?
否則的話,原有的歷史上,也不會因為其父李廣的事情,打了衛青,惹怒霍去病,直接將他射死。
但是,現在看這樣子,卻完全不對勁兒……
難道是這家夥跟著自己,接受了許多兩千年後的價值觀衝擊,早就已經改變了他內心固有的陳舊觀念?
可是,自己貌似沒說過不尊父母、不敬親友這樣的話吧?
“現在就出發,掐著時間,還能在李廣家中蹭一頓飯。”
蘇武張了張嘴:“……”
司馬遷手癢,似乎想提筆,但考慮到某人此前高闕一戰,斬首匈奴的恐怖數量,下意識的掂量起來某些東西,最後他發現,他可以在安陽侯列傳外,其他與之相關的列傳中,提一嘴,這樣就無所謂嘍。
張安世搖頭:“並非是徒兒狂言,李將軍家的飯菜,狗見了都搖頭。”
“小孩子家家,不得胡言亂語。”李歡敲了一下他的額頭:“這要是讓外人聽了去,還要說你師父我沒有把你管教好!”
他轉頭看了一眼司馬遷:“這事兒,沒必要記吧?畢竟童言無忌。”
司馬遷縮回了摸筆的手,微微一笑:“怎麽會呢?史家文字,比黃金都貴,這樣的小事兒,還不足以上冊。”
攜帶著禮物的車隊離開了安陽侯府,李歡和司馬遷同乘一車。
“司馬啊,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隨便寫寫歷史,就能悠閑的過一生。”
司馬遷聽出這話有另外一層意思, 但臉上依舊保持著君子一般的和煦笑容:“君侯說笑了,這世間有能之人,都應該居於高位才對,若是那些庸碌無才之輩,佔據了高位,那天下豈不是要亂套了?
恰好,下官就是庸碌無為之人,居於此位,眼下也是最合適不過了。”
李歡一聽,這家夥的書沒有白讀那麽多,居然預判了自己的預判,既然是這樣,那也就不好再繼續挖苦他了。
“你說,李廣會留下我吃席嗎?”
司馬遷眼前怪異的看了看李歡,點頭道:“依照君侯而今的身份,不管是去哪裡,任何人都會設宴款待的。”
李歡搖頭道:“我說的是,李廣會找我說些什麽事兒,到哪兒以後不管我們說什麽,你都得在場。”
司馬遷聽完這話後,眼神終於變得有些凝重:“君侯是擔心,您已經被繡衣使者盯上了?”
“我不是擔心,我家中就有繡衣使者。”李歡無所謂的聳肩:“陛下能看到我在做什麽,我也安心,但是我最怕的不是陛下看不到我在做什麽,而是有人看不到我在做什麽之後,就開始添油加醋的胡說八道。”
李歡對於繡衣使者的檢察本就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如果漢帝國的人知道,他以前生活的那個時代,隨地大小便都有可能會被路邊的監控拍到,估計這些人會瘋掉……
司馬遷臉上流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和認真:“君侯如此信任與我,您便是在李府出恭,下官也掩住口鼻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