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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斯德》一十二.二十二進軍之時
  ——T11.14

  貴族會議結束,艾斯蒂·艾比利提帶著隨從塞維麗斯·卡頓擠上了艾爾文·艾比利提和特昂·卡頓的馬車。如此一來,他們來的時候分坐兩輛馬車,走的時候一輛馬車中空了。

  “你們兩個想什麽,居然主動請纓去前線?”

  此時的艾斯蒂語氣中不乏怒意。

  艾爾文淡淡地回答:“我們不可能一輩子靠著你生活。人都得靠自己,艾比利提家和卡頓家的複興需要我們自己的努力。”

  “努力有別的手段別的方法,不是上戰場拿軍功才能做到。”

  特昂搶答道:“但參戰無疑是最容易獲取認可,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我們若立下功勞,論古雷城主和其他貴族怎麽討厭我們都得另眼相待,兩個罪人之家才有被正視的資本。現在埃斯瓦爾急需兵力,他們歡迎各種戰力主動參戰。危機並存,這是我們立功的好機會。”

  “容易?你們知不知道打戰有多危險?強如江政忠溯也被敵人按著打暈了兩個月,你們兩個實力比得上他嗎?”

  艾斯蒂的話是有說服力,但艾爾文沒能聽進去。

  “報酬和風險總是平衡的,我和特昂都做好了心理準備。這事情我們自己能決定,你說再多也沒有用。”

  “我好不容易才讓古雷城主答應了——”

  這時,總是沉默的塞維麗斯拉住了艾斯蒂的手。這位忠心的友人很少干涉自己的話語行動,艾斯蒂不由地楞了一下。

  “小姐,艾爾文大人和特昂大人都長大了,你不可能控制他們完全按你的步伐走。”

  塞維麗斯說著徐徐微笑。

  “塞維麗斯說得對。我曾經仰慕艾斯蒂,所以會聽從你的吩咐。但世態變遷,今時不同往日。我決定自己思考、自己行動。而且這件事我也征求得場下的母親的同意。”

  說到這裡,特昂淚目閃動。

  “你和伊麗婭家主說悄悄話了?”

  普通貴族在主城用不了術式,交流需要口頭進行。但卡頓家有神奇的能力,他們既能收聽微小的聲音,也能自己發出蚊子般的話語秘密交流。整個貴族會議,伊麗婭和特昂就是用這種方式寒暄和告別。

  “母親說不必擔心她們,盡管做自己的事情。叛軍的處刑會在開戰後進行,我們回來剛好能為家人立墓。”

  艾爾文捏著特昂的肩膀,試著安慰青梅竹馬。特昂接受卡頓家的教育長大,對親友尤其看重。母親、兄弟和其他的熟人被出行,他心如刀割。

  和特昂不同,艾爾文對自己的父親沒有深厚的感情,也不怎麽親近兩個哥哥。家人會處刑他會感到傷心,但也僅此而已。

  艾斯蒂被塞維麗斯勸住,不得已歪著腦袋看窗外沉默不語。四個人之後沒怎麽說話,一路回到了歸方家為各自的工作做準備。

  ——T11.14

  貴族會議的夜晚,江政忠溯被叫到了城主辦公室。包工頭的江政忠溯沒有參與貴族會議,而會議中有涉及到他的內容,所以古雷需要特意請他過來。除了城主古雷·埃斯瓦爾,長母瑪麗莎·卡頓也在場,養父母古羅·埃斯瓦爾和華桃英桂則坐在他的兩邊。

  進入主題之前,古雷先簡單地說了一遍對叛亂之家的處罰,以及對被害家族的補償。

  “會議的前兩塊內容大致如此,你有什麽意見嗎?”

  “江政忠溯一屆孩童,不敢對城主的判斷有意見。”

  “雖說你今年14歲,

在場的我們都知道你的經歷不止14年,我們不會把你當孩童看待。所以,如果你有不滿意的地方,大可以說出來。”  江政忠溯想了想搖頭回應:“江政忠溯對政治糾紛和處理方法一竅不通,真的沒有意見。”

  古雷直白地說道:“我下令處死了超過一百個人,還以為你會覺得我太過冷酷無情。”

  “坦白說是有點,但江政忠溯也明白這是適當的處理。江政忠溯以前所在的地方也經歷過慘烈的戰爭,我們在戰後對敵人、對叛徒沒有半分仁慈。因為在戰爭中,他們沒給過我們仁慈。”

  “你知道就好。不過我必先聲明,頭號敵人之一的爾希·多利德無視了我的仁慈越獄了,我之後不會再給她仁慈。”

  “江政忠溯明白……”

  感傷之余,江政忠溯想起了軍營的鐵籠“別墅”。

  “對了,城地的貴族能下令處死,捕捉到別的城地的貴族怎麽處理?”

  “別的城地貴族我不能隨便處理,但也沒理由直接放走。他們相當值錢,只要他們的家族願意給錢或者其他代價,他們可以平安無事地返回城地。若家族付不出代價,期滿一年我們有權利將戰俘任意處理。”

  “有機會巨額贖身,也算是公平了。”江政忠溯抬起眼睛,“這兩件事我聽明白了,但叫我過來應該還有別的事情吧?”

  古雷點頭回答:“你夠聰明的。其實,我想讓你隨古羅出征德蒙格爾。”

  江政忠溯楞了許久沒反應過來。

  “城主的意思是,讓我去打戰?”

  “沒錯。你將是我們的秘密武器,在戰況焦灼的時候需要你來打破僵局,從而少見埃斯瓦爾的傷亡。”

  “可我,我不會打戰啊?我不怎麽想上戰場殺人……”

  江政忠溯泄氣的厲害,古雷見著厲聲追問。

  “江政忠溯,迄今為止你殺過多少人,你自己也數不清楚了吧?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怕的?”

  氣團塞住喉嚨,江政忠溯啞口無言。確實,江政忠溯雙手已經染滿了血紅。他不再是從前的無力書生,動手殺生甚至不帶猶豫了。

  古雷繼續說道:“你已經是經歷過戰事的人,是一名為埃斯瓦爾而戰的貴族。如今城地有難,你想袖手旁觀嗎?”

  江政忠溯搖著頭:“我沒有這個意思,但江政忠溯不是士兵,真的不想上戰場殺人。”

  “不是殺人,是抗敵。”

  “江政忠溯之前出手基於一個原則。對方是否有傷害自己的意思,根據惡意判斷是否殺傷。但上戰場不同,不管敵人看不看得到我,有沒有對我攻擊,我都得傷害甚至殺了他們。我,我接受不了。”

  “你確定你之前殺害的人對你都有極端的敵意?確定自己沒失手殺了不認識你的人?江政忠溯,你知道你的發言有多虛偽嗎?”

  江政忠溯捏著拳頭,他知道自己很虛偽,說出來的話根本算不上理由。盡管如此,戰爭與他向往的生活衝突,江政忠溯不想參與戰事。戰爭打到面前,自己反擊他能接受。但主動攻擊別的敵方,他總覺得有損自己的原則。

  “庫拉頓·加維爾死了,這消息你應該還不知道吧?”

  首次聽聞的江政忠溯顫動了一下。

  “不只是他,認識你的外城護衛隊成員在德蒙格爾全軍覆沒。多虧了他們的英勇,我們這次才有更多勝算。而庫拉頓時常說‘教導過江政忠溯大人是自己畢生的驕傲’。你現在想方設法避戰的懦夫模樣能讓他驕傲嗎?”

  “古雷,別再勉強忠溯,不然我要生氣了。”

  華桃英桂瞪起眼睛停住了古雷的話,古羅拍著華桃英桂和江政忠溯的大腿接道。

  “若是忠溯不想上戰場,我找一個擅長變幻的人,模擬他的樣子坐在大本營鼓舞士氣便是。此次德蒙格爾雖然備有了超七千,將近八千的大軍,但整體水平不會很高。我有把握帶現有兵力打贏他們。”

  古雷明顯不滿意古羅的想法,瑪麗莎想了想提出自己的見解。

  “折中一下不如這樣。古雷你需要的不只是江政忠溯的戰力,更是他審判神使徒帶來的士氣效應,只要他本人願意隨軍便是滿足了大半的要求。若是江政忠溯下不了手,我們隻讓他跟古羅出征,非到緊要關頭坐在大本營不用出擊。這樣安排可好?”

  古雷想了很久輕輕地歎氣:“江政忠溯,你可滿意這個安排?”

  既然城主古雷已經讓步,江政忠溯不好推脫了。

  “江政忠溯·埃斯瓦爾願隨軍出征。”

  ——T11.15

  -

  “江政忠溯大人。”

  “華桃墨素小姐。”

  回憶中,那個男人總是默默無聞地站在馬車邊等候自己。一眨眼的功夫,馬匹和人男都不見了。畫面閃動,少年坐在了曾經喜歡待著的外城護衛隊大本營。沒有了熟悉的面孔,他覺得缺少了什麽東西。

  除了那個男人,少年對外城護衛隊說不上熟悉。然而認識自己的人相繼離去,這個事實一點點勾起他內心的哀傷。

  “無意義地延長壽命,存活成最後一人,這是我最不想經歷的事情。”

  白發蒼蒼的老人穿著藍色的道袍,坐在某個亭子裡仰望藍天。老人的面前有一個穿著淡黃色龍紋長袍的年輕人,用金簪扎起黑發在空中飄得順柔。這個年輕人抱手浮在青山綠水之上,顯然不是普通人。

  “如果你要找點意義,我可以提供一個有意思的地方。”

  “你常常提及的‘壺天’嗎?”

  “不錯。你已然臨界,即使我不乾預,繼續下去會有別的人趕你走。他們沒我好說話。而且你想找人生意義,去那裡再適合不過。有我幫你開路,你可以按自己的意願選擇下一段旅程的起點。”

  老人摸著下巴作想了好一會兒。

  “反正都要被趕走了,還不如讓你來。”

  “好。事不宜遲,你做好準備跟我啟程吧,老潘。”

  -

  早晨,江政忠溯按著腦袋起床。明明剛睡醒,頭腦卻不怎麽精神。得知自己要參與戰事,得知了庫拉頓·加維爾已死,江政忠溯滾動了許久才睡得著。

  “早安,江政忠溯大人。”

  在江政忠溯醒來之前,女仆們已經準備好了衣物和梳洗工具。江政忠溯任由女仆們為自己梳洗穿衣服,十來分鍾後被打扮得神清氣爽。

  換做以前,江政忠溯肯定會覺得害羞。不過在貴族時間打滾了好些年,如今他的身體和心理都習慣了這種生活,被別人看著換衣服也不覺得奇怪了。

  但是,融入某種生活肯定伴隨著別的條件。

  江政忠溯看似衣食無憂,他本人過得不算高興,甚至有點厭倦這樣的生活。暗戰躲不開,明戰得被動接受。不是算計就是被算計,錦衣玉食以不知何時到來的死亡終結,這就是伊格伯特的貴族。

  如此一想,江政忠溯在心裡再度輕歎。

  日常的早膳,日常地外出工地,這天的江政忠溯繼續鋪路種花草。

  “你……我聽說你要隨古羅爸爸出征……”

  因為分心地比較嚴重,直到華桃墨素說話,江政忠溯才發現她的存在。

  江政忠溯許久沒找華桃墨素了。他一大早要去工地乾活,晚上累得要死還得被古雷和瑪麗莎輪流召喚到辦公室談話,剩余的時間洗個澡就過去。

  時間上,江政忠溯沒有私下與華桃墨素會面的空閑。而心理上,他製止了自己繼續去顧著華桃墨素。

  江政忠溯覺得自己過於照顧華桃墨素。任何事情過量了都不好。因為自己的介入,華桃墨素變成了妥妥的生活廢人,連和別人打個招呼都縮手縮腳。而他昏迷期間,華桃墨素不得不自己照顧自己,她才開始活出了自己的姿色。

  再而,江政忠溯覺得這是個隔離的好契機。他不再想執著於沒有記憶的人,不想把自己往泥潭裡拖,想著把生活回到自己的軌道——為了學習研究而瘋狂的高級單身狗狀態。

  所以,江政忠溯有足夠的借口選擇躲避。所以,這是兩人久違的相會。

  經由專業人員的洗梳打扮,華桃墨素渾身散發著迷人的女性氣息。以往單調的單馬尾改成盤起的卷發,嵌在濃發內的金色發簪垂下一顆真紅的寶石,和那深紅的小嘴唇相互回應。她猶豫不決的眼珠子顯得柔軟多情,淡藍帶白的長裙使得她倍顯青澀。明明是自己女性化的模樣,江政忠溯的心臟卻不聽話地跳了出來。

  用力地甩了甩腦袋,江政忠溯回過頭才說話。

  “對,據說月末就要出發。”

  江政忠溯接著控制泥土平鋪,同時做出平淡的回答。華桃墨素想了許久,繼續拋出別的話題。

  “額……我聽華桃媽媽說你不開心。”

  “我畢竟不是戰爭狂,對上戰場抗拒是應該的。”

  “額……”

  因為江政忠溯的聊天技能“過高”,華桃墨素一時間找不到能繼續對話的話題。見著華桃墨素久久不動,江政忠溯輕歎一聲,不得不主動發出詢問。可是因為太多雜事塞在心裡,江政忠溯沒有很多的耐心。

  “你怎麽了?找我有事的話直說就好。”

  “嗯……”

  “隻發一個字音是傳達不了你的想法的,想要我乾些什麽你得詳細地說出來。”

  背後的雙手抓著某個木盒,華桃墨素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一鼓作氣,她左手把木盒抽出來。但因為速度過快,盒子直接脫手丟在了地面。

  摔在地上嗒一聲,江政忠溯余光一掃就認出了這個盒子。他拾起木盒,打開看著裡面的一條銀色手鏈呆滯了一陣,那些心動一點點化成為心痛。

  ——直摔在地面……有必要這麽討厭嗎?

  如此作想之後,不堪重負的感情一次過釋放。不甘的眼淚湧上頭,江政忠溯強而有力的精神力也難以鎮壓下去。他含淚苦笑了一下,立即轉過身背對著華桃墨素。

  “謝謝你把東西還給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不小心把木盒丟了出去華桃墨素正在慌亂,她更不懂江政忠溯的感受。

  “你知道,我的意思?”

  “知道。不見了的那條你不用還給我了,一年後的婚禮我會想辦法找一個替換你的人。所以你不必再擔心這件事。”

  華桃墨素表情慢慢地凝固,像是被分化的肉干,臉上出現了粗糙的折線。江政忠溯再扭頭對她傻笑了一下,他沒有認真打量華桃墨素的表情,也不敢多看一眼。把盒子塞到口袋,江政忠溯繼續投身於自己的工作當中。

  華桃墨素站了很久才把背後的右手顯露出來,掛著的銀鏈在手腕勒出一道痕跡。在落淚之前,華桃墨素保持假笑轉身返回主城。回去的路上,她把銀鏈拆了下塞在空心拳裡。像是想捏碎心臟一樣繃緊了手臂的肌肉,又唯恐傷到了鏈子不敢握實。

  看著兩人的再次插肩,不遠處的白犬達茲又一次閉上了雙眼。

  ——T11.15

  視角來到德蒙格爾的某個小酒吧。

  獨臂的少女莉莉絲·戴維尼亞和年輕的女護衛黃呂子涵坐在一角拿著玻璃杯對飲。因為不能暴露自己的實際根據地,她們經常利用這個地點偏僻的酒吧會見使者。

  另一個年輕人走進酒吧,他望了一圈以後走向莉莉絲所在的位置。坐在黃呂子涵身邊,年輕人舉起手說道。

  “給我一杯伏蘭特。”

  收到年輕人的訂單服務員開始調製酒,與此同時一個水晶從側門滑到他的手旁。抓著水晶注入靈氣,年輕人若無其事地盯著調酒師無聲地與旁邊的人對話。

  “莉莉絲,好久不見。你的手臂是——”

  莉莉絲喝了兩口酒,用手撐著臉假意沉睡。

  “我的手臂你不必在意。海爾,你是代表反戰派過來的嗎?”

  “黑蒙特家至始至終支持戴維尼亞家。這次戰爭無疑是德蒙格爾家的大敗,我們賺夠了支持向中央提出城主替換申請。但無奈副族覆滅,即使湊夠了人也缺少了最關鍵的一塊。如今得知你還活著,父親開始聯合反戰派聚集戰力。不止是第四騎士團會聽從我們的指揮,被大敗的第二騎士團和第三騎士團都對無能的凱撒失望至極,他們的高層同意了與我們合作。”

  “父親最討厭就是打戰,現在我居然要以戰止戰……”

  “莉莉絲,只靠漂亮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該抗戰的時候就得抗戰。好戰的哥傑城主去世,凱撒世子繼承城主,卻沒想過讓民生整頓,大力煽動貴族和人民窮兵黷武。德蒙格爾是陸地貿易之地,貿易地持續戰事會丟失自己的根基,這種瘋狂必須製止。父親就是以這個為由,召集了大量的反戰貴族。”

  莉莉絲想了想說道:“我手上還有一個獲取更多支持的秘密信息。”

  “什麽要點?”

  “這是個非常重大的秘密,你只能告訴你的父親和信得過的貴族代表。”

  很少見莉莉絲這麽正經,海爾·黑蒙特也認真地回應。

  “好,你說。”

  “我和埃斯瓦爾的探子聯系,得知埃斯瓦爾傳聞重啟核心系統的是江政忠溯。我試著聯系了埃斯瓦爾的高層。城主的代理回話說,江政忠溯可以獨立操作核心系統,使用包括重啟關閉系統、凍結城主副城主的權限在內的所有事項。他們還說,江政忠溯能維修破損的核心系統。”

  海爾大大地驚訝,乃至露出了臉色。

  “哇,這已經不是王選候補的權限了……莫非——”

  “重點是江政忠溯能恢復德蒙格爾的核心系統,其他猜測收在心裡。”

  “我明白。不過江政忠溯會前來德蒙格爾嗎?”

  莉莉絲明顯也不怎麽確定,但她還是給了正面的回復。

  “這事情我和埃斯瓦爾的人說過。埃斯瓦爾決定在德蒙格爾軍備完成前發起進攻,屆時他應該會一起過來。江政忠溯的到來能給德蒙格爾和平,你們可以以這個角度宣傳。”

  “好,這是個好主意。”

  兩人無聲聊天了一會,調酒師也完成了調酒。

  “先生,你的伏蘭特。”

  “謝謝。”

  伏蘭特是當地的一種調酒,類似於中度數的雞尾酒。海爾接過調酒目視了一會酒的成色,默默感歎調酒師有點手藝。結果細細品了一口,海爾被辣的差點吐出來。

  “這家店的味道真烈,你們為什麽這麽喜歡這裡?”

  莉莉絲無聲地笑了笑:“就是因為味道差沒有人來,才方便隱藏啊。”

  味道不好但有點新奇,海爾·黑蒙特舉手叫多了一杯。

  ——T11.15

  白日早出門,晚上抹黑回店裡,這是莉莉絲·戴維尼亞和護衛黃呂子涵的日常。瞧著兩人回來,坐在櫃台打蒼蠅的老板LS問道。

  “你們要吃點什麽嗎?今天生意挺不錯的。”

  “這個挺不錯是真的意思,還是自虐用的?如果剩得多就給兩份我們,免得浪費。”

  莉莉絲知道加餐廳的生意不可能好。老板換了人,味道不同了,對於餐廳來說是致命的打擊。舊顧客越來越少,而因為戰亂和新城主的召集,內城區的人也日益減少,如今一天能賣出20份都得祝賀。

  如此差的生意,店面經濟自然受不了。不過有富婆莉莉絲支撐著,這餐廳打死一億隻蒼蠅也未必會倒閉。

  LS打出三碟肉醬意面放在桌子上,和兩位女士坐在一起用餐。

  “今天有好消息嗎?”

  LS卷起面問道。

  “還算好,站在我們這邊的人變多了。不過還沒定下來,所以也不能高興得太早。埃斯瓦爾那邊怎麽樣?”

  “郊外的人傳書說,埃斯瓦爾大軍會十天之內,本月的24號左右進軍德蒙格爾。不過他們說埃斯瓦爾能湊出的兵力是德蒙格爾的半數以下,人數上處於大劣勢。所以城主要求我和副族的你們商量內外夾擊的事情。”

  莉莉絲頗感難色,她盤算了一會回答道。

  “戴維尼亞表面上被滅族,知道我還活著的人不多,所以能湊出的軍隊也不多。理想的一點的話,騎士三四百的樣子。”

  “才幾百人?杯水車薪啊。”

  “能拿出來就不錯了。”莉莉絲想了想扭過頭,“子涵,你那邊怎麽樣?”

  黃呂子涵用餐神速,一分鍾時間結束了晚飯,她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巴。

  “地下組織的人也不好控制。之前為了奪回隊長他們的遺體,我們重金收買過他們一次。第二次用同樣的招式,同意合作的人很少。”

  莉莉絲輕歎了一下:“兵不在多,在乎如何使用。”

  LS眨眼感慨道:“不愧是戴維尼亞大貴族,如此劣勢也能有如此氣概。”

  “LS,別拍我馬屁了,我剛才只是無奈地感歎一下而已。我沒打過仗,但看到身手不凡的庫拉頓隊長一行被圍殺在主城,我也體會到了人海戰術的力量。”

  莉莉絲想了想再次轉向黃呂子涵。

  “子涵,你是個有實戰經歷的護衛,你覺得埃斯瓦爾能打贏德蒙格爾的大軍嗎?”

  黃呂子涵認真思索著回道:“對面有擅長打戰的古羅·埃斯瓦爾城地將軍,德蒙格爾也有威名在世的索加裡·孟將軍。據說埃斯瓦爾的精英騎士大多在上一次大戰陣亡,僅看騎士團埃斯瓦爾應該打不贏德蒙格爾。而士兵戰力德蒙格爾至少有六千,大損的埃斯瓦爾能拿出兩三千就很不錯了。二打一的情況下,埃斯瓦爾也沒有勝算。即便能打贏,這一次埃斯瓦爾應該要耗損七到八成的戰力,真正地陷入大兵荒。”

  聽著黃呂子涵的分析,莉莉絲和LS同時陷入沉默。

  黃呂子涵迅速調整氣氛:“不過這只是理論值,上到戰場會發生什麽事情說不準的。上個月的大戰,埃斯瓦爾在初期劣勢的情況還能擊退了叛軍。這一次或許也有相同的奇跡。”

  莉莉絲點頭接道:“想複興戴維尼亞家,就要與埃斯瓦爾互相利用除掉德蒙格爾家。既然踩上了同一條船,當堅定不移地做準備。”

  “就是這個道理。”

  硬著頭皮也得上,莉莉絲·戴維尼亞加緊湊合可以一戰的兵力。

  ——T11.20

  埃斯瓦爾決定開戰之後五天過去。結束了這一天的早膳,江政忠溯準備和古羅、華桃英桂一起出發南城口區郊外的備戰區。

  他的脖子上掛著兩塊水晶,裡面儲存著江政忠溯賴以生存的兩件神器。經過對法杖上的“伊達思提版晶囊”做研究,他成功複製到灰色的衣袍上。雖然他不用穿不合適的衣袍,但也躲不過穿別的奇怪衣物的命運。

  出征的時候需要威風一點,江政忠溯被要求穿矮小的鎧甲,披著墨色的披風移動。因為不習慣這種硬邦邦的衣服,他被絆倒了好幾次,還被不少女仆看見了。女仆的傳八卦能力有多強,江政忠溯心知肚明。他約莫回來的時候會聽到自己屢次裝逼失敗的傳聞。

  埃斯瓦爾一族的年輕人裡只有江政忠溯要上戰場,大多數年輕人都出到主城口送行。

  “記得別亂來。”

  知道此行有多凶險,梅裡斯·埃斯瓦爾很是擔憂地捏著江政忠溯的手。翁主的未婚夫伊多果爾笑著豎起手刀,劈掌切開兩人的聯系。

  “梅裡斯說得對,別亂來。”

  江政忠溯眯著眼睛說道:“你這個別亂來像是另有所指。”

  “你知道我說什麽就好。”伊多果爾伸出另一隻手握著江政忠溯,“早點回來,你和弗蘭西不在我都快悶死了。”

  “不想悶的話,你大可以接我的工作去主城區維修道路。”

  “麻煩的事情我不想做。”

  站在伊多果爾身側的魯魯德也向江政忠溯屈身行禮。

  “慢走,江政忠溯大人。”

  “魯魯德,幫我看好伊果和梅裡斯,以防兩人熱火焚身做出奇怪的舉動。”

  “我明白了的。”

  梅裡斯抱怨道:“我才不會這麽不知羞恥呢。”

  躲在牆角濕吻的人,居然和我說知道羞恥二字?——江政忠溯當然沒說出來。

  一邊的露易斯搖手接道:“江政忠溯大人萬事小心一點。諾修斯有世子的工作今天來不了,就由姐姐的我代為一起送行。”

  “謝謝,露易斯翁主。江政忠溯也祝翁主一路順風。”

  江政忠溯明顯話中有話,露易斯笑著沒再說話。

  露易斯·埃斯瓦爾和奈休比爾的世子原定10月11日前往奈休比爾準備婚事,但因為埃斯瓦爾戰亂打亂了計劃。奈休比爾以保衛未來長母的名義出兵援助,如今埃斯瓦爾太平了一點,露易斯也需要趕著時間前去準備婚事。重新選定的出發日是11月24日,江政忠溯此行之後便很難在埃斯瓦爾見到這個翁主。

  “墨素姐姐還沒來嗎?”

  梅裡斯知道露易斯不好受,試著找另外的話題,哪知一腳踩中了江政忠溯的地雷。

  “額,嗯。她應該不會來。不來也沒關系、沒關系……”

  像是在說服自己,江政忠溯重複了好幾次“沒關系”。後撤了兩步,江政忠溯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你們留在主城,洗澡的時候若是看見利巴就把它關在籠子裡。”

  這些天過去,江政忠溯還沒找到這隻變態貓,所以他只能把利巴留在主城裡。而此時主城的最上層,窗戶邊的華桃墨素抱腿靠著玻璃觀望下方,像是在目送某個少年。黑色的貓咪躺在她的大腿上看她悶聲哭泣,好幾次欲言又止。

  “這麽感傷幹嘛不去送行呢?悶在心中又不說出來,你是個葫蘆嗎?”

  華桃墨素擦著眼淚繼續無視利巴的話。

  江政忠溯跨上不會騎的馬匹,由兩個騎士幫他拉韁繩移動出主城。做完最基本的樣子,一個騎士跨到他的身後,駕馭戰馬跟上走在最前面的古羅·埃斯瓦爾和華桃英桂。

  順便一提,這一次華桃英桂還是把愛貓艾斯托給了瑪麗莎·卡頓照顧。

  ——T11.20

  主城區出行的隊伍一路通過內城區,走進南城口區內部。作為上一次的叛亂根據地,南城口區的子民誠惶誠恐。按著遠古的歷史,叛亂之地的子民被屠殺是常見的事情。不想死的人為表示服從,紛紛對路過的貴族們雙膝下跪。

  江政忠溯看著熟悉的地方、不熟悉的人,又想起了那雙狐狸耳朵。現在她已經沒有狐狸耳朵了,性格也變得十分怪異,江政忠溯為此深感內疚。

  古羅發出“通信”問道:“忠溯,要我停一下嗎?好讓你去見見朋友。”

  江政忠溯搖著頭:“不必了,我現在沒有臉面見他們。”

  南城口區投降之後,江政忠溯第一時間打聽了科瑞特的情況。

  此次戰亂除了客源減少,科瑞特沒受多少影響。劇場主貼出告示聲稱科瑞特受戲言之神的庇護,願意提供空地給避難的人暫居。因為這個大方接納難民的舉措,科瑞特的名聲被打得更響,人們對劇場的印象越來越好。

  醉翁之意不在酒,科瑞特此舉另有目的。公開用神靈的名義保全自身,沒幾個人敢趁亂找科瑞特的碴。即使有人想動手,但裡面聚集了那麽多人,萬一應激反抗可不是開玩笑的。這個策略使得劇場平安度過了戰時的大風大浪。

  既然劇場沒事,裡面的人也沒事,江政忠溯沒有繞路查看的必要。而且江政忠溯因為爾希的事情抬不起頭,他沒想去見曾經的朋友們。

  通過了南城口區,大隊伍抵達了軍營。此時禁衛軍和西海岸軍已經完成了駐扎,就差古雷和古羅努力湊集的兵力沒整頓。

  和之前的守城戰不同,此次主動出擊需要拉長補給線,這是主動進攻一方的麻煩之處。不過因為搜刮了艾比利提叛軍存放的軍糧,此次行軍不需要擔心糧草量的問題。比起補給,更大的問題在於聚集的兵力沒有想象中的多。

  畢竟剛剛大戰一場,上一次戰爭的傷員不可能上場參戰,如此一來削弱去了大量的可選兵力。古羅吹牛說可以拚湊出騎士兩百,士兵一千五。實際到手只有騎士一百,士兵八百的樣子。因為人手短缺,古雷也想盡了辦法湊出有戰力的部隊。

  此次江政忠溯有獨立的軍營帳篷,剛走進帳篷的時候,他被聚集的三人嚇了一跳。

  “盧修?還有艾爾文和特昂,你們在我的軍營做什麽?”

  艾爾文一邊整理房間的雜物一邊回答道。

  “還能做什麽,我們被招納成你的副將了。”

  江政忠溯目瞪口呆:“副將不是老練有經驗的人才能做的嗎?”

  特昂戲謔地笑了笑:“現在埃斯瓦爾城地哪來那麽多老練將軍?”

  “那也不至於讓你們過來吧?不是我說,在場的各位和我一樣都是戰爭處男。”

  “你是軍中的明星,得帶點副將彰顯身份。但你現在的布置僅是戰爭的士氣鼓舞器,不用上場作戰,如此一來不可能安排有用的副將給你。這個責任就送到徒有虛名的我兩身上了。”

  江政忠溯想了想覺得有點道理,便轉身問另一個人。

  “他們兩個是副將,盧修你來做什麽的?”

  盧修屈身行禮回答:“盧修是江政忠溯大人此行的專屬護衛,此次會竭盡全力保護大人的安全。”

  “我不覺得我需要護衛。”

  “這是安排到的工作,所以即使大人不需要,盧修也會跟著隊伍進軍。”

  “我記得打戰沒有帶護衛的說法……”江政忠溯按著下巴眯起眼睛,“盧修,是不是護衛都接到了保護軍中要人的工作?”

  盧修點頭回應:“不愧是江政忠溯大人,正如大人所想。”

  江政忠溯有點明白這是什麽安排。

  “這是變相地讓職業護衛參軍了……”

  艾爾文回答中略帶無奈:“這次軍力差距大,能湊出的兵力又不多,這種應急手段是可以理解的。埃斯瓦爾是出擊的一方,而敵方背靠主城,時刻可以獲得補給。兵力劣勢和長線作戰,戰力是越多越好。雖然古羅將軍說有把握打得贏,我覺得他只是在試著安慰其他貴族。”

  江政忠溯緩緩皺眉。即使對軍事不精通,他也明白兵力和物資補給的重要性。兵力不多說,戰爭中糧草、武器缺一不可,而這些都是會快速消耗的物資。德蒙格爾侵略埃斯瓦爾時有艾比利提叛軍提供補給,但埃斯瓦爾此次出擊只能靠自己。

  兵力少,又要打一個能持續恢復戰力的大軍團,埃斯瓦爾真的有勝算嗎?

  江政忠溯坐在營帳中思索了一整天。

  ——T11.20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了夜晚,艾爾文和特昂回到自己的帳篷休息,江政忠溯還留在帳篷糾結。盧修如石頭人般靜候,直至夜色實在晚了他才說話。

  “江政忠溯大人,恕我多言,大人該去休息了。”

  江政忠溯這才注意到盧修還在背後站著。

  “我還想想一點事情,盧修你去休息吧。”

  “我是江政忠溯大人的護衛,當比大人早起,比大人晚睡,全天候守護大人,這是盧修的職責。”

  的確,以前江政忠溯當護衛的時候也是被這麽折騰。不想讓盧修陪自己通宵,江政忠溯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對了盧修,休比德和魯麗回到內城區沒有?我記得她們之前逃去了西城口區吧?”

  “回到了……”

  江政忠溯注意到盧修面無表情,像是在壓製著某種感情。

  “盧修,你是不是不想隨軍出征?我聽說你和休比德快結婚了,如果你不想冒險,我可以向上面申請讓你請辭回家。”

  “多謝大人寬宏,盧修謝過大人的美意。但此次出行是盧修做的決定,並非被強製隨軍,所以無需大人操勞。”

  江政忠溯疑惑不解:“你自願上戰場?為什麽?”

  盧修平淡地笑了笑:“因為沒有比保家衛城更重要的事情。雖然埃斯瓦爾恢復了保護城區的結界,但難說敵人沒有突破的方法。此次若大敗,敵軍便會壓境。若是埃斯瓦爾再次攻陷,家人們不止要流離失所,生命亦會面臨危險。所以盧修願意挺身而出,為埃斯瓦爾的勝利奉獻一分力量。”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你這思想未免太冒險了。戰場之上,性命難保。”

  “我的未婚妻也和江政忠溯大人說了同樣的話……”盧修昂首挺胸接道,“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盧修是個男子漢,樂意選擇後者。”

  “休比德她有沒同意你出征?”

  說到這裡,盧修挺起的胸膛緩緩縮了回來。

  “我的未婚妻想讓我辭職回家,但我拒絕了。多虧了此舉,她把我趕出了家門。”

  “按著休比德的性格,她應該會這麽說:‘既然這麽想拚命,那就別再來見我。’”

  盧修忍俊不禁:“大人猜得挺準的,但她說的原話還要更毒辣一點。”

  “休比德怎麽說?”

  “‘想死就去死,我不想再見到你!’她如是說。”

  “哦,這是挺過份的。”

  聊出了心裡話,盧修松了一口氣:“盧修覺得大人對我和休比德很是熟悉,是華桃墨素小姐她們時常聊起我們的事情嗎?”

  “時不時有說起你們,但這不是主要原因。”

  江政忠溯這麽說,盧修便迷惑了。

  “還有別的原因嗎?”

  如今知道江政忠溯和華桃墨素關系的人越來越多,神宮的小夥伴裡還有盧修、休比德、瓦魯多和特蘭德不知道,江政忠溯覺得是時候把真相告訴盧修。

  “我能告訴你,但你得答應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休比德在內。”

  盧修緩緩點頭。

  獲得了盧修的應答,江政忠溯發動“移形換影”,把自己幻化回長發的女態。盯著目瞪口呆的盧修半分鍾,他解除了術式回到原樣。

  華桃墨素曾經當盧修的面變換成江政忠溯,而這個江政忠溯對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還具備超規格的能力。撐大眼睛的盧修快速整理信息,最終理解了眼前的人是誰。

  “別告訴其他人。”

  盧修合上了驚呆的嘴:“額,嗯。盧修明白了。”

  “好了,我們都回去休息吧。”

  “是,小姐。哦不,大人。”

  “記得別叫錯了。”

  “是。”

  把營帳裡的靈燈關掉,兩個人各自回到休息用的帳篷。

  ——T11.20

  江政忠溯出營帳時間已經很晚了,他先去洗澡房清洗身體。軍營的洗澡房很簡陋,本質上就是拿個大帳篷套住一個井口。自己打水,自己加熱,自己衝洗,行軍之時貴族和士兵都不存在例外。

  江政忠溯用冷水衝洗一下身體,使用“清淨”去一遍汙垢才回到帳篷。和之前一樣,江政忠溯還是和古羅、華桃英桂一個帳篷休息。帳篷裡,兩個大人已經換上睡衣睡在一起。

  聽到帳篷的動靜,古羅睜開眼睛問。

  “這麽晚才回來?”

  “有點事情想,不小心忘記了時間。”

  “古羅,忠溯回來了嗎……”

  聽到江政忠溯的聲音,睡得很沉的華桃英桂也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老媽你繼續睡,我也要睡覺了。”

  江政忠溯把鎧甲丟在一邊,穿上自己的睡衣躺倒在華桃英桂身邊。華桃英桂轉身像隻螃蟹一樣夾住江政忠溯,很快又陷入沉睡。華桃英桂這動作讓江政忠溯睡起來很難受,不過他想著自己應該很難睡著,也就沒打擾這個老母親。

  “忠溯,你在煩惱什麽?”

  突然,養父古羅問了一句。

  “沒什麽。”

  “要是真沒什麽,你怎麽會想得這麽入迷?”古羅笑著撐起腦袋八卦道,“我猜是墨素的事情嗎?”

  江政忠溯搖了搖頭:“還真不是。”

  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古羅更加八卦了。

  “爾希·多利德的事情,對吧?”

  “你的問題視角能不能從女人身上移開?”

  “那就是在擔心這一次出征能不能打得贏了?”

  被壓中了心思,江政忠溯頓了一下。

  “是,我在想這件事。”

  “你還真喜歡做無謂的擔心。這事情自有將軍們煩惱,你一個吉祥物不用想這麽多。”

  “但很不樂觀不是嗎?”

  古羅眨了眨眼,緩緩輕歎了一下。

  “你很聰明,我知道瞞不過你,所以就直說了。這次戰況的確不樂觀,能打贏的概率不足四成。”

  聽著勝利概率連一半都沒有,江政忠溯撐大眼睛。

  “這麽低的勝率也要出征?”

  “德蒙格爾新的城主散播全民皆兵的思想,他們的軍力持續擴大,拖下去規模遲早會突破一萬。如果此時不出擊,等到對方戰力備好,我們就真的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城區有結界,他們攻打不進來。”

  “但埃斯瓦爾的根基不僅是主城。我們是海上貿易之地,西海岸港口是埃斯瓦爾的第二大城區,是極其重要的地域,而那裡沒有核心構造的結界。再而,即使對方打不穿城區也能用兵力封鎖四個出入口,屆時不想談也得談。一旦對方壓境能用的戰術會變多,正因如此我才提議主動出擊。”

  被華桃英桂夾著的江政忠溯細想了一會兒。

  “你說四成機會打得贏,這麽大的兵力差會有多大的戰損?”

  “事關進軍的士氣,我告訴你,你可千萬別說漏嘴。”

  “我的嘴部拉鏈能開能閉,你就放心吧。”

  “即使能打贏戰爭,戰損極可能超八成,死亡率至少五十。”

  也就是說,此行一半的人確定會死。這種要命的戰局也要上,江政忠溯被直接嚇傻了。昏暗之下,古羅看不清楚江政忠溯的表情,不過他能感受到兒子的感情變動。

  “人員傷亡乃是戰爭常事。你就別想那麽多了,好好睡覺吧。”

  古羅躺下不再說話,可江政忠溯根本睡不著,腦子裡皆是戰場死傷慘重的畫面。

  我真的什麽都不做嗎?——江政忠溯苦思著這個問題。

  人生而平等,但人有自私的情感,對人對事必定有所傾斜。不同的人心中有不同的天平,所謂的正義是個人視角的產物,世間沒有絕對的正義。

  對德蒙格爾而言,出軍埃斯瓦爾是為了複興城地而戰,此乃正義之舉。對於埃斯瓦爾而言,出軍是為了防禦反擊,乃是正義之舉。切換不同的視覺,不同的角色,會有不同的答案而我現在是埃斯瓦爾的人。

  瞳孔在黑暗中點起藍光,江政忠溯下定了決心。

  ——T11.21

  次日早上,古羅·埃斯瓦爾起身之後楞了一下。休息的帳篷內被挖出了一個大坑,華桃英桂和江政忠溯坐在坑中無聲地商量著事情。

  “你們大清早在幹什麽啊?”

  華桃英桂回答道:“忠溯說想出了比較好用的戰術,現在在製作關鍵的導具樣品。”

  頂著兩個黑眼圈,江政忠溯舉起手中的土塊笑道。

  “已經完成了。”

  古羅跳下土坑,拿著土塊很是疑惑。

  “我知道你喜歡玩泥巴,沒想到你癡迷到這種程度……話說這是什麽東西?看上去像個刻著術陣的土塊。”

  “它就是刻著術陣的土塊。你試一試注入一次靈氣。”

  古羅捏著土塊注入靈氣,土塊的術陣閃光之後瞬間收縮成一塊拇指大小的橢圓結晶。捏著水晶把玩了一會,古羅再問道。

  “這東西有什麽用?”

  “這是包有自動流火術式的晶囊,再一次注入靈氣會啟動流火術式發生爆炸。”

  古羅是個身經百戰的將軍,立即明白了江政忠溯的用意。

  “相當於提前把靈氣儲存下來,到實戰的時候能一口氣釋放……這術式挺有意思的。看上去和黑市流通的術式水晶很像。”

  江政忠溯點頭接道:“提前儲存,方便實戰時瞬間使用,這是我設計晶囊術式的原本的思路。但有別的人改動了我的術式,製造出專門保存自動化術式能多次使用的結晶。”

  古羅坐在一邊思索了很久:“你想怎麽利用這種導具?”

  “我以前的對方有一句名言:窮則戰術穿插,富則火力覆蓋。火力不足是限制戰術展開的重要因素。對高手這樣的招數或許不管用,但戰場之上更多的是普通士兵,火力覆蓋的戰術會非常有效。把視角轉換一下,此處的戰爭以術式攻防為主,兵力差實際上是軍隊的靈氣總量差。如果每個士兵都儲存多一倍的靈氣,三千的軍隊相當於帶著六千的軍隊火力。再努力一點,翻個三四倍不是問題。”

  老將軍古羅·埃斯瓦爾一下子聽到了江政忠溯的意思,他的眼中頓時燃起了熊熊烈火。

  “這東西能量產嗎?”

  “我沒有製作的機器,但是我做出了‘彈藥模型速成印章’。”

  江政忠溯拿起一個雕刻著術陣的一隻手掌大的印章。他發動水屬性術式隨手掏出一塊泥土,維持“軟化”狀態蓋上印章,然後再一次注入靈氣。一分鍾左右的時間,江政忠溯製作出一模一樣的水晶。

  “只要會用水屬性的基礎術式就能參與生產。按著這種方式,普通人一天能弄出好幾百個基礎土塊。製作使用的材料是普通泥土,走到哪裡都能做,不用擔心用料不足的問題。然後把刻有術陣的土塊交給士兵們,就能像這樣提前儲存起作戰用的靈氣。”

  習慣打戰的華桃英桂明白這個東西的價值,她欣慰地看著古羅笑道。

  “忠溯的東西夠扭轉戰局了。”

  古羅翹起雙手眨了眨眼睛:“好吧,他這東西的確很逆天。不過忠溯啊,你不是不想參與戰事的嗎?”

  江政忠溯楞了一下,表情逐漸軟下來。

  “我是不想參與戰事,但我更不想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園戰火紛飛。”

  古羅笑著點頭:“既然你決定了,我就算上你的戰力。我會派遣一隊人馬跟著你,你盡管安排他們做多一點這種導具。期間我會構想出配合這種導具使用的戰術。”

  在城地將軍古羅的允許下,江政忠溯開始了製作彈藥型術式晶囊的工作。

  ——T11.21

  埃斯瓦爾大部分戰力離開的期間,布魯斯·阿莫尼答應了城主古雷·埃斯瓦爾要鎮守在埃斯瓦爾,以防別的勢力趁虛而入。他無法帶禁衛軍跟古羅出征,只能讓女兒的多尼·阿莫尼帶兵。但多尼·阿莫尼是個戰爭雛鳥,類似於江政忠溯的吉祥物存在,布魯斯便把禁衛軍的實際指揮權交給了古羅·埃斯瓦爾。

  這一天中午,空閑的多尼收到古羅的命令,帶著一百人前往江政忠溯的小工坊。這裡說是工坊,其實就是一塊大泥地。泥地中間,江政忠溯和三個青年滿身塵土持續動作。盧修和特昂挖出合適大小的土塊,由江政忠溯和艾爾文負責印上術陣,三人形成簡單的生產流水線。

  “多尼·阿莫尼,接古羅將軍的命令前來協助江政忠溯大人。”

  “你們來得剛好,我們正缺人手。”

  江政忠溯一邊工作一邊打量著走過來的人。

  “艾爾文,我要去說明工作詳情,這裡你先頂著。”

  持續了半天的工作,盡管天氣寒冷,艾爾文還是累得滿頭大汗。

  “快去快回,我快頂不住了。”

  江政忠溯走到多尼帶領的一行人面前,簡單說明了一下自己的導具如何製作。

  “像這樣流水線操作效率比較高。所以之後你們要分出兩大批,四十個人負責刨土,四十個人負責印術式。然後剩下的一個小隊負責運送土塊給空閑的士兵,並教會士兵們如何操作和說明注意事項。印章不夠我現在趕出來,多尼小姐你負責安排人員。”

  “多尼遵命。”

  即使一個晚上沒睡,江政忠溯的工作非常迅速。用“練成術”製作出四十個能用的印章僅僅花費了不足一小時的時間。期間他還口頭複述了彈藥型術式型晶囊的注意事項。

  “一,構成晶體時持續輸入靈氣不能停,停了很可能會失敗報廢。二,靈氣注入一次要立即停止,因為第二次注入靈氣便會自動啟動術式發生爆炸。三,為了避免製作時產生烏龍,製作要安排在沒有人和物資的空地進行。四,使用時注入少量的靈氣即可,發光是啟動的標志。水晶發光十秒左右就會爆炸,所以三秒內一定要丟出去,以防炸到自己人。五,為了避免實戰時使用不當,每個士兵都要實操兩遍使用方法。暫時就這些,記錄下來沒有?”

  一邊的文書軍官點頭回應:“回大人,都記錄下來了。”

  “複述一邊給我聽。”

  文官清晰地複述了一遍,江政忠溯緩緩點頭。

  “很好。你把你的筆記摘抄出50份,交給需要出行的部隊,並督促他們嚴格按照要求執行。”

  “是。屬下這就去辦。”

  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江政忠溯想站起來回去自己的流水線。但鐵打的人都有累倒的一天,江政忠溯雙腳發軟差點摔倒。關鍵時候,提前發現不妥的盧修和多尼·阿莫尼同時衝上前扶著江政忠溯。

  “大人你沒事吧?”

  多尼撐著江政忠溯的臉細細觀察是否有病態,江政忠溯輕輕地撥開她的手掌。

  “我沒事,可能是累了。”

  盧修撐起江政忠溯的胳膊說道:“不用可能了,看臉色就知道大人疲憊不堪了。”

  多尼撐著另一邊點頭回答:“我們扶江政忠溯大人回去休息吧。”

  江政忠溯沒有拒絕。他持有的工作都是前置工作,沒完成的話後面的人無法展開工作。因為急需優先完成,所以他才不眠不休地趕工。如今工作趕完了大部分,自己不在工坊工作也能持續進行,江政忠溯也覺得自己該休息一下了。

  “所有人繼續工作!”

  兩人托著江政忠溯離開,接到多尼命令的其他人不敢停下手繼續埋頭苦乾。

  慢慢地走在路上,江政忠溯恢復了一點精神,但盧修和多尼沒讓他自己行走。路過軍營的某處,一夥人正繞著四人大小的鐵黑色的裝備鑽研。江政忠溯掃過這個新奇的物體,他好奇地問道。

  “多尼小姐,那是什麽東西?”

  多尼看了看方向回答道:“那是庫修比提使用的重炮,據說是上一次戰事搜繳到的。現在負責軍工設備的人員正在研究和調整它們。”

  “重炮……”

  一點點靈感刺激江政忠溯有了新的設想,他興奮的小眼睛上下抖動致使他睡意少了幾分。不過盡管江政忠溯依依不舍,陪伴的兩人還是把他扯回帳篷放倒在被鋪上。

  瞧著江政忠溯閉上眼睛,盧修和多尼才一同走出帳篷。

  “依我看,江政忠溯大人沒打算好好休息。”

  多尼的抱怨盧修也有同感。

  “大人以前就是這樣,有事情做的時候會非常拚命。”

  多尼聽著笑了笑:“哦,這麽看護衛先生和江政忠溯大人挺親近的。說起來,我總覺得護衛先生有點眼熟。”

  盧修回答道:“我曾經和華桃墨素小姐一起在神宮組過隊……所以江政忠溯大人和我比較親近。不過話說到這裡,盧修也覺得小姐有些眼熟。”

  “嗯,我們應該是見過面的。我叫多尼·阿莫尼,你沒有影響嗎?”

  “多尼·阿莫尼小姐,我好像從弗蘭西那裡聽說過這個名字……對了,多尼小姐當年也在神宮待過,是嗎?”

  “沒錯。”多尼笑著點頭,“然後我也記起來了。你是盧修,神宮時期和華桃墨素小姐組隊的平民術者之一。”

  “正是。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遇到故人,當真是機緣。”

  “確實很巧,或許我們有緣分也說不定。”

  盧修聽著玩笑微微作笑:“小姐說笑了。盧修只是一屆平民,不敢與貴族談緣分。”

  多尼敲了敲盧修的臂膀:“別誤會,緣分不單指男女之前,友誼也能是緣分。”

  盧修笑著屈身行禮:“多尼小姐說得對,是盧修一時短淺了。”

  “走吧,江政忠溯大人休息時得由你我填補空缺。”

  “是。”

  說笑之後,盧修跟著多尼·阿莫尼一同返回工坊。而此時,睡不著的江政忠溯還在構思著新的導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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