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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斯德》一十三.九.二最後的仁慈2
  ——T5.18

  結束了公開的貴族會議,江政忠溯沒有立即回軍營,而是打開國王系統兜兜轉轉來到幾輛大馬車停著的位置。先一步注意到攝政王到來,格拉爾和安娜帶著所有的伶人聚集在馬車前單膝下跪靜候。

  “科瑞特劇場全體同仁,見過攝政王。”

  “朋友一場,不用這麽拘束。”

  江政忠溯看著友人們相安無事緩緩作笑。

  “我本來想著遲一點再來找你們的,沒想到你們和他們居然湊到一塊了。”

  聽著江政忠溯的語氣,格拉爾微微抬頭問道。

  “攝政王是在找誰嗎?”

  “對,先解決正事。格拉爾,你先幫我把第三節車廂裡的貴族都請出來吧。”

  格拉爾照著江政忠溯的吩咐,把車廂裡的十名貴族都請下了馬車。見到江政忠溯,亞倫·庫修比提立即帶著庫修比提來的所有人雙膝跪倒在地面。

  “亞倫·庫修比提,見過攝政王。”

  江政忠溯提聲發問:“亞倫城主,你為何要躲著我不見?”

  腦海閃過各種可能性,亞倫·庫修比提的內心動蕩不安。

  “亞、亞倫·庫修比提沒有躲著攝政王的意思……”

  “你不會是以為我會為埃斯瓦爾的事情追責庫修比提吧?”

  “我不敢,真的不敢。”

  江政忠溯輕歎一聲叫道:“都起來吧,我沒想過責罰庫修比提的任何人。”

  “謝、謝攝政王寬恕!”

  站起來之後,亞倫·庫修比提尋思了一陣子。像一隻被數次驅趕的流浪狗,他看到誰人都心生懼怕。

  “不知攝政王找我有何事?”

  “亞倫城主可還記得自己是什麽人?”

  不大清楚問題裡有什麽陷阱,亞倫城主捏著手掌慌張地晃了晃腦袋。

  “亞倫·庫修比提只是個落難貴族,實在想不到攝政王所指何事……”

  “還落難貴族?你是庫修比提的城主!別忘了這一點!”

  以為江政忠溯動怒,亞倫迅速低下頭回答。

  “是,我是庫修比提的城主。”

  “好好的城地不待著,城主藏身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回、回攝政王,是亞倫·庫修比提不力,眼睜睜看著庫修比提被敵軍鏟平,還請攝政王責罰。”

  江政忠溯隱隱覺得對話牛頭不對馬嘴,隻得打開天窗實話實說。

  “你又想歪了,我說了不想責罰了。拐彎抹角浪費時間,我就直說吧。亞倫·庫修比提,我要你組織起四散的庫修比提貴族,回庫修比提重建城地。”

  亞倫愣了一下徐徐問道:“回攝政王,庫修比提主城已成廢墟,賴以生存的核心系統也……這,我該如何重建?”

  眾所周知,如今的庫修比提城區已經化作廢墟,城地的核心被破壞,土地八成戰損。這種情況下讓城主回去複命,亞倫·庫修比提覺得江政忠溯在為難自己。

  “我來的時候檢查過庫修比提的核心,雖然總損傷高達73%,但還能修複。原本記錄的系統信息沒了大半,不過中央區主核心系統有備份,可以恢復八九成左右的系統信息。”

  “按攝政王所說,庫修比提還能重建嗎?”

  “我剛才一直在叫你回去重建。怎麽了,是不是不願意當城主了?是的話,我可以換另外一個貴族之家替代庫修比提家。”

  “不!重建庫修比提的職責請交給亞倫·庫修比提!我定不辜負攝政王的期待,早日完成庫修比提的重建!”

  聽到有恢復往日地位的希望,亞倫·庫修比提底氣多了幾分,說起話來也大聲了許多。

  “我安排了三萬的臨時公民聚集在庫修比提城區,你可以盡情地使喚他們的勞動力。去其他城地避難的庫修比提子民我會讓當地貴族聯系,看看他們能不能回庫修比提協助重建。與此同時,庫修比提需要的物資和資金可以走正規路徑向中央區提出申請,我會優先考慮你們的請求。”

  “亞倫·庫修比提,代表庫修比提城地,謝攝政王的鼎力支持!請再受我等一拜!”

  城主亞倫帶著身後的人再一次雙膝下跪叩頭拜謝。如此隆重的場面,驚得四周的平民也學著跪拜。可江政忠溯討厭被矚目的感覺,他揮了揮手讓所有人起身。

  “不必如此多禮了,趕緊起來收拾行李回庫修比提去。”

  “遵從攝政王的命令!”

  ——T5.18

  完成了正事就到私事。

  為避免受圍觀,江政忠溯讓將軍們站在外圍擋著人群,自己和科瑞特的成員們擠在馬車裡。無奈車子空間不夠,實在是擠不下全部人。

  想要上車的人有江政忠溯和華桃墨素,格拉爾、安娜和他們的一個女兒、抱著鳥蛋的亞蘿和抱著嬰兒的格琳、貼著坐的溫蒂和蘇西、個頭特別高大的卡托和萊恩,以及想近距離接觸傳奇人物的其他新成員。

  這麽多人不是一輛馬車能擠得下的。妥協之後,卡托、萊恩站在馬車的車尾,其他新人擠在兩人身邊望著優先級高的貴賓、主人和女士們。

  曾經的熟人擠在一起卻沒有了往時的歡聲笑語,江政忠溯微微寂寞了數秒,隨即笑著問候道。

  “各位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吧?”

  江政忠溯的語氣還是幼時那般平和,但抱著女兒的格拉爾明顯躊躇。他不清楚自己該用什麽態度和眼前的少年說話。

  “我、格拉爾自認為過得還好,就是沒攝政王進步神速。一轉眼間,曾經的伶人已經成了當今的攝政王了。”

  “別說,我也沒想過會有這麽牛的轉折。老實說,我不稀罕這個位置,也不希望因此影響到與朋友的感情。所以格拉爾,你可以放松一點點說話。”

  見著江政忠溯如此直白,格拉爾松下肩膀開懷了笑了笑。

  “老板,你真的好厲害。”

  雖然說著的還是和以前同樣的話,格琳的興奮值低了很多。很明顯,她的感情控制得比以前更好了,此乃成熟的表現。

  當然,成熟了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格琳不敢直接撲上來,還因為她懷中一直抱著一個嬰兒,以及江政忠溯身邊的少女一直盯著她看。

  華桃墨素像是製造了一面看不見的城牆,她肅殺的眼神抵製著傻鳥衝過來抱自己的未婚夫。這般存在使得氣氛半生不熟,可安娜緩緩跳動眉間打量了一會兒似乎有了別的看法。

  “江政忠溯攝政王,這位是華桃墨素小姐嗎?”

  華桃墨素提起半笑的眼睛凝視安娜接道。

  “沒錯,我是華桃墨素。蛇精小姐對我有意見嗎?”

  “你是菲茲吧?”

  全場男女都被安娜的話鎮住,尤其是冰鎮的是江政忠溯。現在的華桃墨素真身是伊達思提,而伊達思提好幾年前化作人魚與在場的眾人有過一段緣分,菲茲是當年的溯給她取的名字。這一發就能猜中,安娜的直覺遠超正常人的認知。

  “蛇精小姐,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我說了,我是華桃墨素。”

  既然華桃墨素頂著眼瞼死口不認,安娜也知難而退。

  “好吧,是安娜認錯人了,請華桃墨素小姐恕罪。”

  “你是菲茲大姐嗎?”

  說話的是格琳的妹妹,有著一身黃色羽毛的亞蘿。此時的亞蘿身材豐滿了許多,她黃色的羽毛附上了鮮豔的光澤,隱隱散發著女性的香氣。即使身子越發成人化,亞蘿的眼睛還是那般純潔。亞蘿說完之後,其他人也紛紛把視線投在華桃墨素的身上,這使得華桃墨素有點坐立不安。

  若只是安娜發問的話,華桃墨素不會妥協。可是看著一雙雙水靈靈的眼睛,她被迫無奈地低頭一歎。隨後,她無聲地發動術式將自己的黑發幻化成曾經的深藍色,樣貌改成年輕版的人魚菲茲。過了半分鍾,她消去幻影回到了黑發墨瞳的華桃墨素模樣。

  “滿意了嗎?”

  看呆的鳥人姐妹回神過來,亞蘿接著眉開眼笑。

  “菲茲大姐,能在見面實在是太好了。”

  “啊,別搶我的台詞!”

  此時的亞蘿笑得非常穩重,像是一位歷經往事的女人。和她比起來,歪著腦袋大搖大擺的格琳突然又顯得幼稚。

  華桃墨素撐著腦袋抱怨道:“別叫我菲茲,我是華桃墨素。”

  格琳眨了眨眼再問:“那,墨素大姐?”

  華桃墨素抬起略帶怒意的眼睛。

  “墨素姐姐。”

  “哦、哦……”

  看著一段不可思議的緣分,格拉爾感歎道。

  “所以江政忠溯和華桃墨素都是從科瑞特走出去的人。這麽一想,我們劇場還真是人才輩出啊。”

  華桃墨素願意闡述自己的身份是好,但江政忠溯也當心多嘴的人會透露風聲。所以他迅速補充道。

  “這事情我們知道自己就好,別傳出去。否則——”

  安娜笑著點頭回答道:“請攝政王放心,科瑞特的伶人都是守得住秘密的人,不會把此處發生的一分一毫泄露出去。你們說對吧?”

  “是!”

  安娜掃視一眼外面的新人,嚇得他們立即點頭回答。比起劇場主人的格拉爾,新人似乎更加信服安娜。

  ——劇場的伶人?

  江政忠溯摸著下巴問道:“說起來,為什麽劇場的伶人能走出劇場?我記得奴隸伶人的行動會被限制在劇場范圍吧?”

  這時,坐在靠門位置的蘇西作出回答。

  “領隊還記得之前的積分兌換制度嗎?在格拉爾領隊的主導下,制度順利實施下來。如今能走出科瑞特的我們都不是奴隸了。曾經的‘斯達’成員都是自由的伶人,只不過都留在科瑞特繼續伶人的工作。”

  “原來如此,那重獲自由的伶人住在哪裡?”

  穿著男裝的溫蒂回答道:“劇場主允許我們外出自宿。但我們習慣了伶人宿舍的生活,大部分沒有挪動被窩。而且繼續住伶人宿舍不收取費用,我們只需要交點夥食費就能生活,那裡是個相當實惠的落腳地。”

  牛頭人卡托接著笑道:“哈哈對啊,省出來的錢積小成多,找天在南城口區開個小門店也不錯。”

  獅子人萊恩晃著腦袋接道:“蠢牛。我們魔種人在這裡不受歡迎,開店乃是死路一條。你大可以試一試,看看有沒有底褲剩下來。”

  江政忠溯也理解這個道理。雖然沒其他國家那麽嚴苛,但伊格伯特也有排擠魔種人的傾向。

  “那萊恩你打算怎麽做?”

  萊恩看著發問的江政忠溯回答道。

  “我嗎?我打算湊夠了錢走一趟遠程,回去故鄉搞個安穩的家。按著現在的積蓄速度,保守一點的話,十年應該夠供遠距離移動的資金和長時間的自由生活了。”

  “傻獅說的也對,屆時我也一起回去茲尤姆吧。”

  “別,我可不想一路看著你。”

  “你看不起我是吧?”

  牛獅又一次吵鬧起來,像極了從前的時候。

  “我曾經也夢想過的安穩生活……”

  江政忠溯看著內心一陣懷念,他靠著馬車翹起手徐徐輕歎。

  “對了。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裡?若不是我追蹤庫修比提一行人的時候注意到了格拉爾的名字,我都不知道你們來了麥朵利提。”

  格拉爾整理了一下思路回答道。

  “說來有點話長了。幾個月前,伊格伯特還沒和赫狄開戰的時候,有個叫蘭斯·麥朵利提的貴族開重金邀請我們前往麥朵利提演出。離開劇場到老大遠的城地出演,我原本是不怎麽想的。但無奈他開價實在是高,我就答應下來了。”

  “蘭斯·麥朵利提……他給你們開了多少錢?”

  “80枚金幣走一趟。”

  “哦哦,價格的確很高。”

  就江政忠溯了解,科瑞特現在的普通票價為128枚銅幣一席,每天至少100的人流量。80枚金幣相當於6千人流的收入,一趟賺三四個月的人流量,這可不是個小數額。

  “然後我們開始移動了。原本在開戰之前我們是能趕到麥朵利提的,但中途出了一點小問題……”

  江政忠溯注意到格拉爾一直斜視著安娜,而安娜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什麽問題?別吊我的胃口了,快說吧。”

  尷尬之中,一旁的亞蘿紅著臉回答。

  “我在中央區進入了產卵期。”

  “哦哦,所以你們才被拖住了時間,浪費了布下的安全局。羽妖族恰到產卵期,隻得說是命運弄人——啊呀!”

  華桃墨素捏了一下自我感歎中的江政忠溯。

  “豬頭,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呢。”

  經過華桃墨素一提醒,江政忠溯逐漸注意到微妙的氣氛。他讓思想左右橫跳了一下,來回觀察態度有點奇怪的兩人。亞蘿的身材明顯比以往豐滿,她用黃色的羽翼緊緊抱著手臂長的大蛋。安娜坐在她和格拉爾中間,宛如一道鐵壁組繞著某兩個人。

  理解了這是什麽問題,江政忠溯緩緩瞪大訝異不止的眼睛。

  “亞蘿,你抱著的是受精後的蛋?”

  亞蘿癟嘴無聲地點了點頭。隨後,江政忠溯用看人渣的眼神盯著曾經的朋友。格拉爾頓時低頭不敢直視任何人。

  “亞蘿你是被強迫的嗎?要是格拉爾敢這麽對你——”

  亞蘿快速搖著頭,但沒有說出話。

  格拉爾也接著說道:“別怪亞蘿,這些都是意外。當時是喝了點小酒……去找安娜的時候遇上了亞蘿……”

  安娜迅速補充道:“這只是第一次的時候,之後十幾次的快活之夜都是意外嗎?”

  “我會負責的、會負責的……孩子我會一手帶大,亞蘿我也會繼續照顧。”

  無奈信息量過大,江政忠溯的腦袋久違地死機了一陣子。

  “兄弟,這是渣男固有的台詞啊。你已經有兩個老婆了,還找上了亞蘿……等等,格琳手上的嬰兒不會也是你的吧?”

  眼看鍋甩過到自己身上,格琳迅速澄清道。

  “才不是呢!我才不會讓格拉爾上呢!絲瑞是我們在庫修比提救出來的奇跡之子,現在由我和亞蘿照顧著而已!對了,絲瑞是我們給她取的名字,這名字好聽吧!”

  絲瑞,江政忠溯通過發音就知道這個名字紀念是什麽人。安娜沒有讓話題轉走,她接著厲聲呵責格拉爾。

  “不是什麽事都能用‘我會負責’推脫下來。要是這麽簡單讓你過去了,之後不知道得多多少‘要負責’的女人和孩子。”

  聽著安娜的話,她的女兒納瑪徐徐靠上她的耳邊問道。

  “媽媽,爸爸是渣男?”

  “對,爸爸是個大渣男。”

  被女兒和愛人如此說自己,格拉爾差點沒想找個洞鑽。

  “總、總而言之,我們遲到了一點,導致戰爭爆發困在了中央區。等到有機會繼續前進,我們路過了庫修比提救出了當地的貴族,然後一路來到了麥朵利提躲避戰火。因為內城區封鎖不讓難民進,我們沒能進到主城表演,便留在南城口區謀生。”

  江政忠溯眨了眨眼問道:“你這是在轉移話題吧?”

  華桃墨素徐徐點頭:“沒錯,他在轉移話題。”

  被逼到了崖邊,格拉爾也有點不耐煩了。

  “夠了,能不能別挑剔我的家事了!”

  “不想我說,我可以不說了。不過格拉爾,以後你真的要管住自己的下半身。你已經快弄出了一支足球隊了。安娜,請保護好科瑞特的其他女性,別再讓丈夫偷腥了。”

  “沒問題。我和兩位女主人商量過,想著哪天帶他去做絕育手術,很快就不存在隱患了。”

  因為安娜的話沒帶玩笑,江政忠溯和格拉爾都呆住了。

  氣氛凝固了一會兒,外面傳來古羅的提醒。

  “忠溯,是時候出發了。”

  “哦,我這就來。”江政忠溯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來,“如各位所見,我還得繼續工作,今天的聚會到此結束。我們有緣再聚。”

  一行人依依不舍,但大家都成熟了很多,只是默默地屈身送行。

  有點傷感的亞蘿突然脫口而出。

  “老板,你有阿瑞的消息嗎?”

  面對這個問題,江政忠溯直接死機了幾秒。

  “沒有……你們也別擔心太多了。有希克斯跟著,阿瑞肯定活得好好的。”

  江政忠溯微笑著搖頭,可在場的大多數都看得出笑容的明顯瑕疵。

  ——T5.18

  一行人下了馬車,亞倫·庫修比提也帶隊在一邊靜候。亞倫在這裡不是為了拍江政忠溯馬屁,而是感謝這些天照顧自己的科瑞特劇場。

  “亞倫·庫修比提,受江政忠溯攝政王之命現在就出發回庫修比提。這些天多虧了科瑞特劇場的大方照料,我等方能苟活於世。此恩此德,亞倫·庫修比提乃至庫修比提整體都會銘記於心。約定的報酬擇日必定送到科瑞特劇場,以實現我等的承諾。”

  瑪西亞也屈身行禮:“感謝各位在我們最難的時候不離不棄。等穩定下來,瑪西亞·庫修比提也會私下給予各位薄禮。”

  格拉爾和安娜屈身受禮:“能救出各位乃是科瑞特的福氣,格拉爾在此謝過先行各位大人的厚禮。而瑪西亞翁主委身為伶人參與演出,不用劇場支付工資已算回報,薄禮就不必了。”

  “我當伶人是不想白吃白喝,恩情乃是另外計算,還請格拉爾先生不要推脫。”

  “那格拉爾也先行謝過瑪西亞翁主的厚禮。”

  完成了道別,庫修比提上馬車正式出發。

  庫修比提回程用的馬車乃是中央軍準備的。附帶了兩隊騎士護衛,還有國家守衛騎士第九席王卓南護衛,可謂安全感滿滿。庫修比提走後,江政忠溯也在將軍們的守護下離開了科瑞特的馬車隊。

  離開的江政忠溯沒有騎馬,他騰空而起直飛上天。不知道的以為他趕時間,而知情的人明白江政忠溯只是心情不好不想被看到臉而已。

  “騙子。”

  華桃墨素用通信說道。

  “我又怎麽騙你了?”

  “我沒有說你騙我。”

  “那我騙了誰了?”

  “你明明知道阿瑞在哪裡,變成了什麽樣子,卻對亞蘿她們撒了謊。”

  江政忠溯沉默了一會兒。

  “我這是善意的謊言。”

  “若這是善意的謊言,昨天的行動算什麽?善意的忍讓?”

  被華桃墨素的語言刺激到,江政忠溯眯著眼睛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事情。

  ——T5.17

  “我本可以忍耐黑暗,若我不曾見過光明。”

  伊多諾亞靠著車廂的窗戶自言自語,躊躇的眼睛在光影下多了一層彎冷的弧光。搖搖擺擺的馬車抖動逐漸停下,不知何時入睡的蘭妲·麥朵利提逐漸清醒過來。

  “伊諾,我們回到主城了嗎?”

  咚咚,咚,咚咚咚,車廂前面的木牆傳來敲打的聲音。伊多諾亞聽著有規律的暗號,若有所思一陣子,接著轉向伊多摩亞說道。

  “姐姐,前方被邊界守衛監視著,我們得下馬車徒步了。”

  伊多摩亞點了點頭:“沒問題。蘭斯,你來開路。”

  “是。”

  其他三個人的動作非常迅敏,像是為了這一天排練過很多次。與之相比,蘭妲踉踉蹌蹌地下馬車,迷迷糊糊地把握不住發生了什麽事。

  此處不是麥朵利提城區,而是大片大片的濕地。水面被夕陽照得閃亮,這讓蘭妲意識到了怪異。

  “怎麽回事?我們晚上出去溜達,怎麽下車成了黃昏了?這裡是哪裡?伊諾!”

  伊多諾亞抱住慌亂蘭妲安慰道。

  “你冷靜一點,且聽我解釋。”

  “發生什麽事了?”

  “伊格伯特大敗了赫狄帝國,中央軍的討伐隊已經進入了麥朵利提邊界,我們需要在被問責之前離開伊格伯特。”

  “但伊多摩亞公主不是說……”

  伊多摩亞歪著腦袋笑道:“我讓你別輕信任何人,你忘了嗎?”

  感覺到自己上當受騙,蘭妲一時間接受不過來。可是她可以猶豫,其他人沒停下腳步的打算。

  伊多諾亞展望了一圈判斷道:“別說這麽多了,我們還得趕著時間離開這裡。蘭斯,讓人把馬車往庫修比提開,以此隱藏我們的移動方向。然後使用術式覆蓋我們的蹤影。”

  “是。”

  伊多諾亞的語氣明顯急促起來。蘭妲·麥朵利提相信眼前的未婚夫,所以再不樂意也得接受安排。

  伊多諾亞帶著蘭妲和伊多摩亞走在前面,蘭斯·麥朵利提處理好馬車的問題才跟上來。面目呆滯的馬夫像個人偶一樣坐著一動不動,蘭斯拿出匕首直接切斷了馬夫的喉嚨,同時用左手的手帕擋住了回溢的血液。

  乾淨利落地解決了問題,蘭斯用手帕擦去匕首的血跡跳下馬車。他追上走在前面的三人,接著製作出一個三米寬的透明的墨色球體,讓四個人擠在內部繼續往邊界移動。

  多虧了蘭斯的術式,四個人一路上走的非常順暢。他們從巡邏的士兵面前走過也沒被發覺,四人的存在像是被球體完全與世界隔絕。蘭妲·麥朵利提看著哥哥有點不可思議,就她所知的蘭斯·麥朵利提是不會這種術式的。

  人為了活著,前方是泥潭也得躺過去。可是濕地的路越來越不好走,蘭妲·麥朵利提也越發嫌棄目前的狀況。踩著粘腳的爛泥,野外入夜之後飄起一陣鹹味,這極大地刺激著世女的忍讓神經。直到無法承受煎熬,蘭妲咬著牙跺腳發怒。

  “這太惡心了!我們還得走多久啊?”

  “走完這裡還得度過湖泊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抵達赫狄,你再忍一忍吧?”

  “這怎麽忍?我不走了!”

  第二公主伊多摩亞捏起裙子走在最前方。聽到蘭妲的抱怨,她轉過頭冷冷地接道。

  “我都沒嫌棄,你嫌棄什麽呢?”

  公主的發言格外有說服力,但蘭妲此時不想再被他們說服。

  “仔細想一想,我根本沒有逃跑的必要嘛。我們沒有給赫狄實際的幫助,中央軍來了好好商議就是了。”

  “你太天真了,有叛亂意識的貴族怎麽可能留活口?不想死的話就繼續跟我們走。”

  伊多諾亞說話的時候保持左右尋視,像是在提防著什麽。他的語氣也沒有了從前那般溫和,這讓蘭妲·麥朵利提更加不滿意了。

  “我不走了,打死不走!再認真想了想,去到赫狄我也無親無故,怎麽活啊?我要回去城地,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肯定有辦法救我們。”

  至此,伊多諾亞也忍無可忍了。他平靜地長歎一聲,隨後冷漠地回了一句。

  “那不如這樣,蘭妲你一個人回去,我、姐姐和蘭斯繼續往赫狄走。我們就此別過吧。”

  被如此乾脆地割舍,蘭妲·麥朵利提滿心惆悵,她捏著伊多諾亞的衣角追問。

  “伊多諾亞,你要丟下我嗎?”

  “是你想要留下來送死,而我不還想死。”

  蘭妲鼓起臉死死扯住伊多諾亞,她大聲地叫道。

  “什麽送死?是你想太多了而已!伊諾你也跟我回去吧!我們肯定沒事的!有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在,我們肯定沒有事!”

  伊多諾亞不勞煩地加重語氣:“有事沒事,你回去試一試不就知道了。你相信沒事,可我們不相信,你不能強迫我們相信你的幻想。蘭妲·麥朵利提,所謂人各有志,此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們再見吧。”

  “不行!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怎麽能拋下我呢!”

  兩人糾纏不休之時,天空傳來了別的聲音。洪亮的聲音在濕地上回蕩,鏗鏘有力的聲調彰顯出某種威懾力。

  “他根本不是你的未婚夫伊多諾亞,執意拋下你又如何?”

  越化·蝕界·逆!

  少年平淡地說出事實,同時發動了囚禁型的術式。一個墨色的大球覆蓋半徑三十米的空間,把五個人都關在了裡面。

  蘭妲·麥朵利提立即尋找聲音的主人,她把視線落在飛落前方的少年身上。少年落在濕地之上濺起水霧,夕陽的光線抱著黑發少年閃閃發光。

  “江政忠溯?”

  江政忠溯緩緩屈身接道:“謝謝你,蘭妲翁主。多虧了蘭妲翁主大喊大叫,我才能鎖定你們的準確位置。不愧是暗影之神的庇護,連受審判神庇護的我也找得費勁。”

  意識到危險,蘭妲下意識躲在伊多諾亞的身後。

  “江政忠溯,你是來殺我們的嗎?”

  “不,我是來勸降的。”江政忠溯指著黑色的球體說道,“這是我製作的逆向結界,所有從內部往外走的人都會被它侵蝕。也就是說,除非打敗我或者砍爆我的結界,各位已經出不去了。如今幽靜的環境恰好適合談判,我說的對嗎,伊多摩亞公主?”

  伊多摩亞轉身與江政忠溯對視,神情沒有一絲慌亂。

  “既然你勝算在握,為何要留我們生路?”

  “因為我想給點機會你們。若你們願意投降,跟我回去伊格伯特,我可以動用攝政王的特權赦免你們的死罪。”

  伊多諾亞不屑地作笑道:“然後被你圈養一輩子嗎?”

  江政忠溯語氣變得沉重起來:“這是個很好的提案了,再不接受就沒有回旋的余地。如今伊格伯特和赫狄修好,即使你們逃去赫狄也不見得能躲得過伊格伯特的追捕。”

  蘭妲聽著覺得有點道理,便用力拉扯伊多諾亞。

  “對啊伊諾,既然我們不用被殺頭,不如回去伊格伯特吧?”

  誰知伊多諾亞冷冷撇了一眼後,一把推開了蘭妲·麥朵利提。因為他的力道很大,一下子把她推倒在濕地的淤泥地上。冷水和淤泥沾了蘭妲一身,可比水溫更冷的是伊多諾亞的眼神。

  伊多諾亞的態度冰的凍人,令蘭妲非常難以置信。

  “伊諾為什麽?”

  “蘭妲翁主,這個人不是伊多諾亞,那邊的人也不是蘭斯·麥朵利提。第三王子伊多諾亞在上年就被殺害了,而被囚禁在麥朵利提邊緣牧場的蘭斯·麥朵利提也在一個月前被殺了。現在陪著你的人是殺害兩人,替換掉身份的大惡人。”

  江政忠溯提聲明示二人的身份。

  “爾希·多利德、受暗影神庇護的羅尼西亞神官,你們放棄抵抗投降吧。”

  “呵呵。”伊多諾亞輕笑了兩聲,“江政忠溯,你若真想抓我們,不可能只有一個到場。而你一個人來找我們,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你不舍得殺了我,所以不想讓別的人跟著過來,不想讓別人看到攝政王柔情和私欲的一面,對吧?這破結界只是個幌子,你下不了手又怎麽關得住我呢?姐姐、蘭斯,我們繼續走。”

  江政忠溯伸出手想阻止,但蘭妲·麥朵利提先一步扯著伊多諾亞的衣服。

  “等等,你到底是不是伊諾啊?”

  伊多諾亞回眸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根本沒喜歡過伊多諾亞,只是迷戀第三王子的虛名而已。半年下來,你一點懷疑都沒生過便是最好的證據。有你這樣的未婚妻,伊多諾亞也是可憐。”

  蘭妲·麥朵利提徐徐擠著眼睛,夕陽下的淚滴顯得格外心碎。

  “你以為我真的蠢嗎?我有懷疑過,只是一直沒說出口而已。以前的伊多諾亞眼中只有陰謀算計,眼底裡我就是顆棋子。但你不同,同樣是利用我,你對我呵護周到、百依百順。伊諾,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所以,跟我回去好嗎?”

  “我是個女人,對你沒有半點興趣。”

  伊多諾亞掙扎開蘭妲一點點遠離,而蘭妲一直沒放手。

  “你騙我,你也是喜歡我的對吧?我能看得出來!”

  “這人有毛病!”

  憤怒積累到一定程度,伊多諾亞也不再忍了。比人心更冷的劍光閃動,江政忠溯迅速抬手消去了伊多諾亞手上的短劍。但另一邊同時響起槍聲,無情的子彈還是貫穿了蘭妲·麥朵利提的腦袋。

  “小狐狸,時間不早了,丟下包袱繼續走吧。”

  伊多摩亞吹了吹槍口,收起槍繼續往前走。伊多諾亞用手撥開蘭妲·麥朵利提的身體,摔落水中的聲音響遍整個濕地。

  ““阿瑞你給我站住!””

  極度激動的聲音帶動了術式,言靈發動拘束住伊多諾亞的腳步。動彈不了的伊多諾亞斜眼盯著怒目圓瞪的江政忠溯。

  “又怎麽了?要殺我你可以直接動手啊。”

  江政忠溯五味雜陳,咬著牙呐喊:“你已經罪孽深重,我不會再繼續讓你錯下去。如果你執意要離開,我會親手殺了你。”

  “罪孽深重?殺個人你有意見了?江政忠溯,你殺了多少人自己也數不清了吧?以此發難於我,這是偽君子所為。何況,我無疑是在為這個國家做貢獻,何來的罪孽之言?”

  伊多諾亞無聲地作笑,隨後昂首悉數道。

  “這是個腦袋有問題的世女,我先一步解決她是為麥朵利提免去麻煩。再到伊多諾亞,他是個變態加賣國賊。表面看文質彬彬,實則是個喜歡把學生拐到地下市場下藥玩弄的變態。死在我床上的時候,他那表情可快活了。至於蘭斯·麥朵利提,他是個赫狄間諜。他通過不經意的言語引導伊多諾亞與赫狄合作,也是他製作方案乾掉了伊多諾亞。而他是個喜歡俊男面孔的死變態,幾經要求我保持伊多諾亞的樣子和他私會。死在了我的裙下,他不見得很痛苦。這麽一看,我才是伊格伯特的大功臣。而你,江政忠溯攝政王,沒有譴責我的余地。”

  讓人可悲的不只是她魔性的思想,若無其事地踐踏自己的肉體和尊嚴更是悲哀。

  江政忠溯長歎一聲厲聲接道:“我以前一再強調,不希望曾經的夥伴采用出賣身體的方法。你怪我當時沒有留下來照顧你,但選擇用這種糟蹋身心的方式的人是你自己。不斷玷汙自己的靈魂,讓肉體沾上難以去除的汙穢,以至於你今時今日如此令人惡心!我是創造契機的人,但真正造成你日益厭惡自身、日漸仇視世界的人是你自己!可既然是非起於我,我有責任阻擋你繼續往地獄走。”

  江政忠溯豎起雙指,結界往回收縮步步逼近外圍的三人。蘭斯嚇得快速後退,但伊多摩亞和伊多諾亞都沒有往後走的意思。相反,伊多諾亞笑著挪動僵硬的身體往漆黑的邊界撞去。

  五米、四米、三米、二米、一米、半米——

  即將碰上伊多諾亞之時,江政忠溯瞬間收手,墨色的結界突然粉碎消散。紫黑的碎片在原野飄動,像是枯萎凋零的落花,又像是江政忠溯心中濺射的墨淚。

  摸著手中的靈氣碎屑,身體恢復自由的伊多諾亞詭異地笑了許久。

  “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決心殺我。今天是我的大勝利,我會記住這一天這一刻。再見了江政忠溯,我遲早會讓你後悔沒在這裡親手殺了我。呵呵呵……”

  眼睜睜看著三人遠去,江政忠溯乏力地用法杖拄著地面。他也想追擊,但追上去又有什麽用?爾希視死如歸,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不存在交談的底線。

  ——腐化到這種程度是我的錯嗎……

  ——我真的舍不得下手嗎……

  ——不對,這是我最後的仁慈了……

  三度內心自述,江政忠溯閉上了濕潤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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