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年前
從前有個自負的少年,他認為只要用上私藏的術式,自己連貴族騎士也能擊敗。經歷過壓迫,滿腔熱血的他選擇從事地下作業,成為當地劫持車輛的強盜。14年前的某天傍晚,少年和同伴遇到了載滿貨物的馬車。
“赫卓,來了,你準備好沒有?”
“廢話,要上就上。”
有戰無不勝的戰績和自信,還有同伴的協助,少年和往常一樣堅信自己能成功。
“上!”
一聲令下,兩人同時從左右進攻貨車。用上“身體強化”的肉體是常人無法比擬的,少年僅靠一拳就擊壞了貨車的車軸。而少年的同伴則影藏起身影,對馬車上的人進行人體攻擊。
“我這邊得手了,赫卓你怎麽樣?”
同伴沒有反應,這讓少年焦急了不少。
“赫卓?”
“你說的是這個小鬼嗎?”
從少年面前如炮彈般飛過的是同伴的身影,狠狠地砸在遠方發出轟隆的響聲。
“嘖!”
少年調動身上的所有靈氣,向著馬車夫迸發飛踢。然而馬車夫一個側身,連碰都沒碰就躲開了。刹不住車的少年在地上滑行了好一段距離,隨後轉身想再次突擊。少年沒料到,此時馬車夫已經站在的身邊。
中心平穩,左腿內側,右腿用勁迸發,馬夫一腳把少年踢地老遠。少年也不是吃素的,浮空的情況下能準確地控制身體,翻身平穩地落地。但滯空的時間還是給了馬夫機會,他用同樣的架勢又一次踹飛少年。
一來一回,一來一回,少年挑戰了不下十次後終於力竭。
不甘心的少年忍著恥辱發問:“你、你用了什麽術式?”
“我什麽術式都沒有用。”
“不,這不可能!”
馬夫平淡的回答更是挫敗少年的信心,他不願意相信自己被一個普通人打得落花流水,就像他相信自己能完虐騎士一樣盲目。
馬夫發出嘲笑:“這個區域的強盜也落魄到家了,居然只剩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屁孩。”
“我們在這個地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別小看人!”
“有名人士被無名的馬夫製服,這不就證明了我說的話了嗎?”
“呵!說製服我們,還早著呢!”
隱身的夥伴繞到馬夫背後拔出毒刃,這是他們致勝的殺手鐧。性格張揚的人負責牽製敵人的注意力,有潛行技能的人實行暗算。從事多年的搶劫,遇上強敵的時候這招非常管用。
只可惜,這次遇到的敵人實在太強了。馬夫連頭都沒回,扣腳使勁,腰帶動全身轉動,背對著向隱形的人重腳出擊,一擊消去他的續戰能力。
“天真,這種小伎倆也想暗算我。騙街邊小混混還行,要與我一戰,至少得學會連著氣息一同偽裝和隱藏。”
“嘖!”
束手無策,少年只剩最後的衝動,使勁躍起往前撲過去。可是在觸碰的瞬間,他被狠狠地摔倒在地上。眼前發黑,連黃昏的光也逐漸看不見,少年徹底落敗。
待少年醒來,馬夫正露宿用火堆烤著肉。一旁睡著的夥伴還沒蘇醒,但可以看出沒有性命之憂。
“你這是什麽意思?可憐我們嗎?”
“既然我放過你了,就少點廢話。”馬夫把烤好的肉遞給少年,“餓了吧?”
“以為我是狗嗎?嗟來之食,我才不會碰!”
馬夫笑著把肉放在嘴裡啃:“有志氣。
那麽我問你,為什麽要到處襲擊馬車搶劫?” “廢話,別人搶去我的東西,我還不能搶別人的東西呢?”
“你被搶了什麽了?”
“我家種的地被全搶了!”
“搶你的就是貴族咯。”
“對啊。”
“明明搶你的是貴族,你卻不分目標,從同樣受到貴族迫害的人身上搶東西?這志氣真了不得啊。”
少年內心一震:“我、我管他的,搶就搶,還要分對象啊!”
“所以你們才那麽弱。”馬夫笑著搖頭,“有仇的人不去報,和沒仇的結下新仇。你還不知道吧,因為你們搶劫得久了,這一帶居民串通了護衛。很快,即便我不出來,你們也會被按到塞進牢房。”
“那又如何,我天不怕地不怕,有本事就來啊!”
“小兄弟,勇猛是好事也是毒藥。閉上眼睛,你能想象自己被關在牢房一輩子的淒慘嗎?能想象看著同伴被千刀萬剮的場景嗎?連‘死’都不知道的小屁孩,當你再長大個幾歲,便知道其中的厲害。”
少年看著跟隨自己多年的夥伴陷入深思。他本人並不怕“死”,因為完全不知道“死”是什麽感覺。但他知道“痛”,看著親兄弟餓死時撕裂心肺的“痛”。於他而言,看著同伴受傷比死更難受。
“想要活得長久,只靠勇猛是沒用的。做強盜也要有強盜的矜持,獲得更多人的認可,確保物資、情報和人才來源。聚集了條件,居民不敢輕易舉報,哪怕是再多的護衛也奈何不了你們。”
“說得很懂一樣,你是哪裡的賊窩頭子嗎?”
“頭子是頭子,不過之前呆的地方不是賊窩。和你們類似的緣由,我離開了原處,正找新的據地構建組織。有興趣嗎?”
“沒有,這邊水不犯那邊水。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那太可惜了,這將是我能見到你的最後一面。”
“什麽意思?”
馬夫指了指三個方向的村鎮。
“我剛才說了,居民已經串通了護衛。圍繞你們的要道和村鎮布滿了捕捉你們的線眼,以你們的水平,絕對不可能逃得掉。”
少年皺緊眉頭咬牙切齒。
“沒有我的幫助,今天或者明天便是你們的入獄紀念日。好好珍惜一下所剩不多的時光吧。”
笑著補充後,馬夫轉身走回自己的馬車。被少年破壞的馬車不知何時修理完畢,車軸完好無損,看上去和以往沒有差別。
“等等!”
“怎麽了?好歹相識一場,要食物我會留一點給你們。”
“如果我加入你的組織,我們能逃脫嗎?”
馬夫微微嘴角上揚:“當然,我保證。”
“那我進。”
馬夫指著倒在地上的赫卓:“他呢?”
“我會讓他也進。”
“很好。”馬夫揭開貨車的厚布,“上車,別愣著。”
馬車一蓋上再放上一盤子的皮毛,車上看不上什麽貓膩。等到兩人藏好,巡邏的人也過來了。馬夫累了露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大隊伍路過此處瞧著這馬夫沒生疑心。就這樣馬夫借用貨車隱藏,將兩個少年救出重圍。
巡邏隊離開,馬夫不慌不忙地收拾東西離開包圍網。到達安全的地方,少年探出頭深吸一口氣。
少年再度感歎自己的無力:“確實是被重重包圍了,只要我和赫卓,恐怕……”
“我說的對吧。”
“大叔,謝謝你。”
馬夫皺了皺眉頭:“別叫我大叔,雖然年紀是大叔,但我不喜歡被人這麽叫。”
“那叫你什麽啊?”
馬夫笑著:“首領啊,你不是說加入我的組織的嗎?”
“哦,確實是。”
少年點了點頭,知恩圖報,他沒想過出爾反爾。
“你的組織有多大?”
“三個人?”
少年一下子被嚇住了:“加上我們才五個人,這玩意叫組織?”
“錯,是加上你們兩個,總共三個人。”
少年更加無語了。
“千裡之行始於足下,剛開始的組織是這樣的了。還有什麽問題嗎?”
“組織的名字。”
這次到馬夫突然說不出話。
“額,我沒想過。我不大擅長取名字,要不你來想一個?”
“組織名都是我想,這是你的組織還是我的組織……也罷。”
少年沒讀過書,沒有文化知識,一時半刻也說不出好聽的名字。馬夫見他想得如此認真,忍不住再給了些意見。
“名字可以借用別人的名字的嘛,不一定要全部自己想。比如你最尊敬的人的名字之類的,都可以用。說說看,在你的想象裡,你希望這是個怎麽樣的組織。”
“我嗎?”
病死的雙親,餓死的兄弟,被拋棄的兒童為了謀生而不得不屈就。少年閉上眼回憶,閃過的僅是辛酸。
“我希望這是個友好的組織,對平民友好,對孩子友好。劫富濟貧,扶弱製強,一個能有留善名的地下組織。”
馬夫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都地下組織了,還善?哈哈哈,你真逗。”
“不行嗎?”
“這倒不錯,挺符合我的預期的。那麽名字叫什麽,你想到了吧?”
“叫‘克拉姆’。”
“‘克拉姆’?這是誰的名字?”
“泰克、泰拉、泰姆。這是我死去的兄弟們的名字。”
少年的眼中燃燒著熊熊火焰,這讓馬夫非常滿意。
“很好,是個有骨氣的名氣。”馬夫站起來,用力拍打少年的肩膀,“從今天開始,我便是你的首領,你是我的副首領,我們一起把‘克拉姆’的名字打遍整個伊格伯特。”
“但是‘克拉姆’要和那些純粹的犯罪組織不同。我們不打家劫舍,專門找貴族或者和貴族有聯系的富商要取資源。對於居民,我們的形象不能是邪惡的強盜,而要是正義的俠盜。不做平民,尤其是小孩子的生意,這是‘克拉姆’的一致要求。這一點,你能答應嗎?”
“這是自然的,創始成員是困難的平民小孩,要求很合理。而且若非必要,哪怕是貴族小孩,我也不屑於做這種勾當。”
“既然首領如是說,我當為‘克拉姆’出生入死。”
少年說服了自己,向著這個剛認識的馬夫單膝下跪。
“很好。不過,我不需要你去死。我最討厭損失人,你是最珍貴的人才,跟著我要拚也要時刻關注自己的性命,我也不會看著你們去死。”
偉大的目標,可信的上級,第一次收獲的少年內心無比澎湃。待同伴醒後,他勸服了同伴一起行動,並在附近的村落建立起第一個據點。馬夫成為了少年的首領,以困苦小孩子群聚的廢屋為初始據點,創立了組織“克拉姆”。
從這天起,克拉姆逐漸發展,於14年後成為埃斯瓦爾南城口區最大的地下組織。但就在前些日子,名為赫卓的創始成員被一群平民製服並送進了監獄,組織陷入了各種信息被暴露的狀況。
——13年前
埃斯瓦爾的城區域屬於城地的人口密集區,可以視作一個國家的首都。由中心內城區到隔一牆的內城區,再到隔一牆的東南西北四個城口區。和現實世界一樣,離城中心越遠,建築和生活的水準越低。
城區只是大城市,城區之外當然也有人在。大大小小的村莊零星分布,生活著的人不乏活氣。離埃斯瓦爾南城口區馬車半天距離的地方,也存在著一個算得上普通的村莊。
“魯麗大姐,早上好。”
“早上好,泰格。”
背著小孩子的魯麗笑著揮手。
“大姐想得怎麽樣了,有加入我們的想法了嗎?”
城區外和城區內最大的區別就是沒有結界保護,為此時不時受到各種襲擊。強盜來襲容易應付,都是人,都知道對方想要什麽,能通過語言或者其他手段解決問題。真正讓人心惶惶的是靈獸的異動,它們體型龐大,只根據自己的本能捕食或者破壞。
魯麗是這個村莊的孤兒,能一個人活到這個年紀足以說明她的本事,無疑是泰格想要的人才。
“你們來這裡都有大半年了,我也拒絕了大半年了。幫你們帶帶小孩還可以,但搶奪擄掠,別來找我。”
即使再次被拒絕,泰格沒有放棄的意思。
“我來,就是想跟你詳細說說這件事。”
“無話好說,師父教我術式是為了讓我能自力更生,不是成為賊人。”
“大姐,相信我,我們確實是賊,但是有良心的賊。這大半年裡,為村莊提供防衛,提供我們從貴族富商那奪來的資金,你都看在眼裡的。”
魯麗無奈地搖頭。
“你們對村莊有恩情,我同意。但做好事和做壞事不能等同在一起。你們劫持其他人是惡,無論之後幫助多少人,都無法磨滅你們之前的惡行。為了救人而殺人,還是屬於殺人。”
“但……”
“別說了,去找其他人吧。”
“我們能進去城區了!”
魯麗不自覺地一顫,泰格準確地捕捉到她的動搖。
“進城區過上安全的生活,這是你一直以來的願望不是嗎?”
“即使是這樣。”眼角垂下,魯麗忍住內心的顫抖,“即使是這樣,我也不會去傷害任何人。自己的願望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不符合我受過的教導。”
“那我說,你不用傷害任何人呢?”
泰格一步一步向前,接連進攻魯麗的內心。
“我們接到了新的任務,是潛入一家劇場的工作。那個劇場的主人最近在買奴隸做情婦,我們需要能做情婦又能應對情況的人。”
“所以你們讓我賣掉自己的肉體?開玩笑。”
“真的不用。首領會教你反奴隸紋的技巧,赫卓會教你製作幻象的技巧。你不需要聽從奴隸主的命令,也不需要假戲真做。我們隻想收集內部的情報,沒想過傷害裡面的人。而只要情報收集得差不多,我們有內應接你出去,給予你該有的報酬。從此,你就自由了。”
魯麗停頓了好一會:“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小心謹慎,三思後行。這個準則是魯麗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很大,因為掌管劇場的棘手的女主人不在。再而,我們收買了奴隸場的場主,他會優先推薦我們的人給劇場主人,不用擔心在裡面待太久。”
“事成之後我真的能脫身而出,不用再管你們的事情嗎?給我個保證。”
“我以人格保證。”
“你的人格不值錢。”
被這麽一說,泰格一下子語塞。
“那大姐,你想要什麽?”
“我要提前收到一部分的報酬,而且是否執行要在我充分了解之後才做判斷。能答應嗎?”
泰格頗為苦惱。後半的要求他能答應,但事先給定報酬其他成員怕是會有意見。
“我可以同意。”
說話的不是泰格,而是另一個穿著文質彬彬的男人。
“早上好,首領。”
“早上好,泰格。”
首領拉動披風,把褶皺鋪平,一臉和諧笑容。
“我說我同意了,魯麗,你怎麽看?”
“沒有騙我?”
“呵呵。”首領應聲笑了笑,“我固然是個賊,但不是騙子。”
魯麗再度猶豫了一番,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
“好,我可以試試。”
——12年前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牆壁的響聲是克拉姆常用的暗號。魯麗用手掌貼著牆構成術式,尋找到對應頻率的另一個術式,連接上之後她的腦內傳來泰格的聲音。
“魯麗大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
“那匯報情報。”
“好。”
魯麗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從艾薩和LS那裡聽到的劇場信息,牆外的泰格則邊聽邊做筆錄。
“沒有了。”
“哦,好的,我這就提交給首領。”
“等等,泰格。”
“怎麽了,大姐?”
喉嚨頂著一團上下不得的氣,魯麗好久才說得出話。
“我不想再做下去了。”
“什麽?你說什麽?”魯麗一句話把泰格嚇得不輕,“是那些禽獸對你做了什麽嗎?”
“不,不是。他對我很好,對我太好了,所以我覺得自己快進行不下去了。”
魯麗一生時常形影相吊,這是她第一次與其他人,尤其是異性長期接觸。起初她認為兩人是無惡不作的奸商,試圖說服自己狠心。但是她沒想到,越是接觸越是發覺自己的錯誤。大家都是一般人,區別僅僅在於掙扎的地方不同罷了。
魯麗從來沒試過被男性不留余力地追求,她對感情的防禦力幾乎為零。
所以她心軟了。
但此時的泰格根本不了解她的心境。
“我可以向首領申請,不過不知道他答不答應。”
“我可以不要報酬,只要放我在南城口區,我自己存活就好。他們接到書信,一個星期後你們覺得棘手的女主人也回來了,現在結束正式時候。”
泰格確信魯麗是鐵了心要離開了。
“好,我向上頭反應一下。”
然而泰格一走便沒有音信,而劇場的女主人也比預想的要早回來,一下子打亂了魯麗的計劃。當天夜晚,LS悄悄下到地下室找到關在裡面的兩人。
“允許魯麗聽到我的話。”
LS先是解除奴隸紋的通話限制。實際上這是多余的,魯麗早就自立解開了奴隸紋。但她還是裝著剛剛聽見。
“LS,怎麽樣了?”
“情況不妙,我那弟媳嗅覺很敏感,帶走你有點困難。”
LS陰沉了一會,但馬上提起精神。
“不用怕,我一定會找到方法救你出去。然後我們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在那裡共度余生。興許我們可以帶著羅蒂一起走,屆時左擁右抱的日子,哈哈哈。”
“喂。”
LS對魯麗很好,她看在眼裡,但同時是個多情種,她也看在眼裡。
“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不是有孩子嗎?總要個能帶孩子的保姆吧?羅蒂是個好人選,我只是想說這個。”
“你真的相信,我們能在一起生活嗎?我,其實……”
“不用擔心,一切交給萬能的爸爸。我們不呆在這種地方,我會看看能不能弄到進內城區的車。內城區有學校,交得起費用孩子就能上學,然後埃斯瓦爾就多了一個天才少年。啊,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好了……”
LS滔滔不絕地談論著未來的設想,這讓未來毫不確定的魯麗一分歡喜九分憂傷。
“魯麗,你怎麽哭了?是我哪裡說得有問題了嗎?”
魯麗擦去眼角的水光:“沒有,我只是想象了一下,覺得未來很美好。”
“是吧。我覺得呢,房子不用太大,我們租個套間就好……”
LS說了一個晚上理想規劃,魯麗則是靜靜地聽著他天荒夜談。夜深人靜,燭光早已熄滅,唯獨此處還閃著兩道不知曉勞累的火星。因為他們都知道,要是此時熄滅了,可能永遠都點不起來。
一天后,魯麗和羅蒂移居到了新的房間。新的房間是正式的住房,比住宅的地下室要舒適。房間的擺布整潔,生活用具齊全,讓魯麗想象到了未來的景象。自己洗衣,自己洗碗,照顧著身邊的羅蒂,這是她所追求的自在的生活氣息。
“以後也要買一套。”
她欣賞著家具自言自語。
就在魯麗沉迷於新生活沒多久,早上的陽台多了一封信封。從信封右下角隱約的標志,她判斷是克拉姆傳來的書信。打開信封,裡面寫著的果然是克拉姆的暗號。
“危險,此處是劇場主的夫人持有的房間,你已經走進了陷阱。因為勸服不了夫人,他們決定今晚將你們拋棄到城外。”
“上面寫了什麽?”
魯麗楞了一下,向羅蒂笑著搖頭:“沒什麽,就是一些日常的事情。”
“這不會是真的吧,LS。我,想要相信你。”
然而正如書信所說,夜晚LS等人齊齊上到了房間。如此一來,書信的可信度便高了不少,魯麗的心碎了更多。在被排除之前把敵人排除,魯麗一直是如此對待自己的敵人。
“LS,一切,都只是假象。”
“但假象中也能有真的東西,至少,現在我們擁有了。”
“先殺我。”
“好。”
擊暈艾薩後,魯麗把刀架在LS的脖頸上。她狠心地連下幾刀,但沒有一刀劃中LS,LS也沒有一次避開過。
“我說了,你比你自己想象得要美。不只是外貌,還有你的內心。你殺不了人,更殺不了我。”
“就憑你,知道我的什麽?”
“我僅知道我能知道的你,已經足夠讓我為你拚命。”
“LS啊LS,做事不成,花言巧語倒是一流。”
“十分風流那是在你面前。對其他女人,我頂多八分風流。”
“八分?”魯麗一下子惱火了,“那我還是砍你八刀吧。”
她刷刷地甩了八刀,LS還是連皮外傷都沒受。
“為什麽不躲?”
“我覺得要是你砍了,你會更相信我,所以我願意受。”
魯麗長長一歎,把小刀反手拿著,解開了LS的束縛。
“我是從城外來的人,不想回去城外。”
“哦,原來如此,我當真糊塗!”
LS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臉上瞬間貼著一個紅掌印。
“是我決定把你們運出去的,是我該死。我會安排一下其他路線,你等等。”
看著LS七手八腳的樣子,原本憂鬱的魯麗忍俊不禁。即使這裡真的是劇場主夫人持有的房間,她不相信LS是故意將自己放置在這裡。
“你們都聊完了嗎?到我發問了。”
陽台上,女人不知何時坐在牆頭,身邊的蛇女擋在她面前做好迎戰的準備。魯麗從其氣勢就知道,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身邊的蛇女也不是普通的小孩。
LS失聲大叫:“布雷、姆娜!”
布雷姆娜不失優雅地回話:“對,是我。”
“為什麽?”
“你問的是為什麽我知道你們在這裡,還是為什麽我明明知道卻什麽都不說啊?”
警戒著蛇女突擊,魯麗把LS往後拖。
“那邊的女人倒是挺有乾勁,不愧是克拉姆的成員。”
“克拉姆?你在說什麽呢?”
LS望著不說話的魯麗,尋求她的回答。
“對不起,LS。”
布雷姆娜繼續諷刺:“所以LS先生,你獲得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是為了獲取劇場情報而來的女間諜,根本沒為你動過情。你的自作多情,只是為她鋪上逃亡的生路。而逃亡的路上有沒有你,恐怕不得而知。”
“你閉嘴!”
眼看魯麗動怒,布雷姆娜的眼角微微抖動了一下。在兩人對視的時候,LS噗通一下下跪。
“布雷姆娜,我求你放過她們。如果要賠錢,那就來找我。我會付出千百倍的勞力,哪怕在科瑞特免費工作上十年,我也願意!”
“不是我不想放過她們。若是普通的奴隸,我還真懶得管。但她們是間諜,出賣過科瑞特,我的心血。尤其是那個女人,還是個地下術者,哪天來報復我們就不好應付了。火種要在最開始就祛除。”
“哈,說得你現在能製服得了我一樣。”
布雷姆娜笑了笑:“女人,我給你一個勸告,不要在我面前使用術式,否則你會死得很慘。”
“死的很慘?就你身邊的蛇女能奈我何?”
布雷姆娜搖了搖頭:“可惜啊,我也救不了你了。”
就在魯麗調動靈氣的即刻,不自然的流動膨出體外,視線逐漸染上了鮮紅色,再到暗黑色。乏力倒下的魯麗支承不住意識,聽著LS的悲鳴緩緩落下淚水。
——12年前
“魯麗?你醒啦!”
聽著興奮的聲音,魯麗才覺得有存活的實感。叫醒魯麗的不是LS,而是同行的奴隸羅蒂。魯麗看著環境不對勁便問道。
“羅蒂,這裡是哪裡?我睡了多久了?”
“這裡是醫院,至LS主人把你背過來,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LS、LS!他沒有事吧?”
魯麗想起身卻被疼痛感重新按倒。
“你別急。LS主人沒事,他為了照顧你夜不歸宿,好幾個晚上沒睡了。”
“那就好。”
魯麗觀察了一下自己。全身纏繞著白色的繃帶,一點移動都會給她帶來劇痛。她意識到一個大問題。
“我的、我的身體有異常嗎?羅蒂,告訴我,我的肚子……”
羅蒂笑了笑:“放心,醫師說了大小都安好。”
“那、那就好。”
“你也是的,有身孕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不是什麽值得說的事情。”
“這是LS主人的孩子吧。”
魯麗抖了抖:“是誰的都沒關系,反正是我的孩子。”
“你就倔吧。不過,既然那個女主人沒有處理我們,我們暫且是安全了。還有LS主人的幫助,我們可能真可以就此自由。”
“也許吧。”
表面平靜,魯麗的心裡開滿了花。然而花開花落終有時,有幸福自有不幸,魯麗很快知道自己將要凋零。
她小聲地做提醒:“羅蒂,你快點走。”
“怎麽了?”
全身無法動彈,但魯麗的感官還是相當敏銳。她察覺到不自然的人正在接近,有從正道走來,有從窗口靠近。從氣息能知道對方都不是生手,可能會用術式,自己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性。
“有客人來找我了,你快走。”
羅蒂不是克拉姆的人,但從魯麗的表情,她很快明白處境的危險程度。
“沒事,我留下來吧。”
“羅蒂!”
羅蒂笑著握起魯麗的手,軟軟的掌心粘住她的皮膚。
“我是個賤奴隸,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和你一起生活的這半年。與我而言,已經心滿意足了。前方不存在讓我生存的道路,我也不在意就此和你一起共赴。”
“羅蒂……”
房間門打開,兩個青年走進房間。看似弱不禁風的青年雙手沒有武器,但魯麗知道他們不需要武器。
“我是魯麗,是組織的一員,你們為什麽要來殺我?”
在魯麗問話的同時,羅蒂抄起木凳往兩人丟去。兩個青年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構成術式。微風拂動,風刃附著在青年的手上,其鋒利程度能像切蛋糕一樣兩斷木凳。
“快逃!”
“我不逃。”
碰!
從破碎的窗戶中,體型龐大的蛇女跳了進來。幾乎同時,蛇女事先丟進的煙霧彈爆發,灰白的煙霧掩蓋住所有人的視線。捕捉不到人物,兩個青年陷入不知所措,相對的蛇女沒有受到煙霧的阻礙。待煙霧散去,兩個青年已和羅蒂一起暈倒在地面。
魯麗抬頭望著有點印象的蛇女:“你來這裡,是為了救我的?”
安娜恭恭敬敬地回答:“不,我是來轉告女主人的話的。若轉告之前你死了,任務便算作失敗。如此考慮,我才決定進來救你。”
“原來如此,我就知道你沒那麽好心,畢竟是蛇蠍心腸。”
蛇女毫不在意魯麗挖苦自己:“女主人的話,你要聽嗎?”
“看上去我也沒得選擇,你說就是了。”
“女主人說,視情況,她可以幫你脫離克拉姆,進入內城區生活。”
“內城區?”
魯麗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女主人說,因為你沒有完成任務,還被活活捉住,克拉姆已經下了命令要除掉你。如果留在克拉姆侵入的南城口區,你和你肚子裡的東西都活不過幾天。這點,剛才你也體會過了。”
要是沒被襲擊,魯麗不相信克拉姆會這麽對待自己。如今鐵證如山,她也不得不做出組織舍棄自己的判斷。
“泰格……”
她回想起來個年輕人耿直的面孔,覺得疑惑又覺得失望。
安娜接著說道:“所以要想活下去你必須離開城口區。而女主人說,她有辦法把你調進內城區,但需要你答應女主人的條件。”
“什麽條件?”
“你的孩子既是LS的骨肉,未來難免會引發繼承人的問題,女主人不希望看到這個情況出現。所以,打掉你的孩子,她才能允許你和LS雙宿雙飛。”
魯麗直截了當:“這不可能。”
蛇女笑著再說:“女主人也料到你會這麽說,所以她提供了另一個可選的條件。”
“說。”
“你可以保留你的孩子,但是必須一個人前往內城區,不得與LS有任何聯系,不得讓他知曉你的去處。”
“這……”
魯麗如同當頭一棒。這個條件並非不可接受,但她打從心裡不希望接受。
“女主人提供的選擇就這兩個。如果你拒絕,便當我沒有來過。”
“如果我接受了呢?”
“馬車已經安排在醫院外,你將立即出發進內城區。”
仿佛看透了自己的思維,設計不留一點猶豫的余地,也沒有能利用的破綻,魯麗不得不佩服劇場的女主人。但犧牲亦是巨大的,忐忑不安的魯麗想給自己找一個能妥協的點。
“我想把羅蒂也帶上,否則我不答應。”
安娜沒有退讓:“能接受的只有你一個,沒有這個羅蒂。”
魯麗實在是糾結。羅蒂與自己不是深交,但這些年月也有了感情,剛才她舍命相救更是讓魯麗感激。友人與夢寐已久的生活,自己要選擇哪個?
誠然,人就是人,不為己著天誅地滅。
魯麗按著肚子回答:“我要去內城區。”
蛇女微微後撤,伸出手示意:“魯麗小姐請,馬車就在醫院門外。其他的事無需擔憂,女主人自會安排妥當。”
——12年前
經由賽克斯的協助,克拉姆成功在南城口區建立起一個據點。深夜,路邊的燈火齊明,黑色的影子繞著焦躁的泰格快速轉動。來到建築物前,泰格狠狠地推開大門。
“泰格——”
“首領在哪裡!”
被泰格的氣勢壓倒,眾人讓出上樓的路。
“首領在樓上,他讓我們轉告你,回來去找他一趟。”
泰格立即趕上首領的房間。像是預知泰格的到來,首領正翹著雙手坐在凳子上,筆直地看著打開的大門。
“怎麽了,氣勢洶洶。”
“是你下令讓人暗殺掉魯麗大姐的嗎?”
“你先冷靜一下。”
首領不慌不忙地倒一杯涼水,推到泰格的面前。然而泰格根本沒有喝水的心情。
“回答我!”
“是。”
“為什麽!”泰格捏緊了拳頭,“我們,我答應過她,保證她能全身而退。她是相信我、相信克拉姆才願意前來協助,而如今我們卻像舍棄一條狗一樣拋棄了她。這不合理!不是克拉姆應該做的事情!”
“那你來說說,克拉姆應該做些什麽?應該放任一個知曉我們一切的人?”
“即使不能放任,也有別的手段可以走才對的!至少,殺人不是唯一的解決方法!”
“確實,殺人不是。但你要知道,殺人是最有效的方法。世界上,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首領!”
“泰格,你可以不滿,但你必須記得,我們不是善。無論做事打的理由多麽冠冕堂皇,我們都是地下組織,是眾所周知的惡。惡人,就應該有惡人的做法。否則我們根本活不下去。”
“那恕我直言,我要休息一段時間不乾活!”
泰格的叫囂沒有什麽意義,首領非常爽快地答應了。
“可以,等你冷靜完再回來吧。你的工作,我會讓赫卓來做。雖然那小子常常想一下歪腦筋的事情,在做惡方面無人能出其右。”
“首領,破壞曾經的誓言,你真的毫不在意嗎?無視第一條,就會無視第二條,然後永無止境地墮落下去。這個組織的名字源自我的兄弟,我不希望看著它就此墮落。”
首領靠著椅子,笑著輕歎。
“泰格,相信我。在創立的那刻起,它背負的已經是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