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歇斯底裡的怒吼之後,世界再次安靜了下來。
我卻沒有感到絲毫慶幸,反而倒吸了一口涼氣。
因為那個蹲在電線杆下的男人緩緩站了起來。
我心裡突然生出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直覺告訴我即將會發生什麽非常恐怖的事情。
可我卻無可奈何。
因為我的身體根本動不了。
我將“阿彌陀佛”、“上帝保佑”、“芝麻開門”等所有能夠想到的“咒語經文”都默念了一遍。
沒用!
周國富已經站直了身體,然後緩緩轉過身來。
我已經十分努力地掙扎,緊張感幾乎讓我把牙齒咬碎。
他雙手依舊緊緊地捂著臉。
就在他抬起頭將臉對著我的時候,黑的液體開始從指縫間流了出來。
絕對的安靜比方才吵鬧的聲音更為可怕。
因為它會放大你的感官,眼之所見帶來的衝擊力也會更加強烈!
很快。
黑色的液體就已經將孫國富的雙手、胸前打濕了大片,並在腳下積成了一個小水潭。
我這才通過路燈看清楚,原來那些液體根本就不是黑色,是暗紅色!
只是因為光線昏暗造成的視覺上的誤差。
是血。
我他媽人都快嚇傻了……
這種精神上的折磨還不如直接殺了我來的爽快。
哪個正常活人能一下子流出這麽多血……
更要命的是周國富掩面的雙手已經開始緩緩放下。
指尖緩緩下移。
露出了慘白的額頭。
露出了暗淡的眉毛。
然後是兩個血洞……
他的血似乎已經流幹了,透過血洞還能看到裡面紅白交雜的東西在慢慢蠕動。
他沒有眼睛!
我這才想起來,雖然新聞裡沒有報道,但是館子裡的那個男人說過,周國富連同一家人的眼睛都被挖掉了!
這時我的雙眼突然感到一陣瘙癢,如同有無數個蟲子在裡面爬來爬去。
我很想去抓撓,身體卻依舊動不了。
指尖繼續下移,空蕩蕩的眼窩已經露出了一大半。
我心中的危機感也越來越強烈。
因為我雙眼的瘙癢感逐漸化為了刺痛,我眼裡的那些“蟲子”已經開始噬咬我了……
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仿佛即將跳出胸膛。
腦袋已經漲紅,額頭青筋暴起。
眼睛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就像是無數把小刀正切割著我的血肉。
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千刀萬剮的感覺。
痛苦……
折磨……
要是能把眼睛扣掉就好了。
這個想法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我的腦海,並迅速佔據我的理智。
周國富已經露出了鼻梁,只差半個指甲蓋的距離,那雙空蕩蕩、血淋淋的眼眶就會完全暴露在我的眼前。
這時。
我發現我的雙手突然能夠活動了。
扣下來……
把眼珠扣下來……
雙手在我眼前越來也大。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的十指已經扣在了我的眼眶上。
痛苦已經快要將我僅存的理智摧毀,我能感覺到十指的指甲已經陷入了我眼眶的皮肉之中。
“鈴鈴鈴……鈴鈴鈴……”
突然。
我的耳邊突然響起了鈴聲。
這是我的手機鈴聲。
隨著鈴聲響起,
我的心裡生出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不對勁。
但具體是哪裡不對勁卻又想不起來。
每個人都有意想不到的潛力,在危機中才會爆發出來。
我用殘存的理智逼迫自己保持冷靜,大腦在痛苦中飛速運轉。
直覺告訴我被自己忽略的東西就是打破目前困境的關鍵。
周國富的手越來越下,距離眼眶完全暴露只剩下一丁點指甲。
我能感覺有濕潤的液體流進眼睛,是什麽我已經沒心思去思考是什麽。
意識都已經快要混沌了。
我就像是一個陷入沼澤的人,無論如何掙扎也只能越陷越深,直到被無盡的黑暗完全吞沒。
不對勁!
在最後關頭,我靈光一閃。
我想起來了!
是距離!
我現在明明距離放在床頭的手機有兩三米遠,可是剛剛的鈴聲卻近在耳邊!
只有一個解釋。
手機確實還在我的耳邊。
我現在。
在做夢!
……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從床上“蹭”的一下坐了起來。
我如全身上下就像是剛從水裡撈起來一樣,汗水從腦袋滾滾而下,立刻糊住了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似乎還沒從夢中恢復過來,依舊帶著瘙癢與刺痛感。
房間裡昏暗一片,床頭的風扇還在不斷搖晃,地上的蚊香已經燃盡,化作了螺旋行的灰塵。
我想要開燈,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還在微微顫抖。
那個夢太過真實。
讓我心有余悸。
“好在只是個夢,哪有什麽妖魔鬼怪的,不過還真他媽的刺激……”我小聲嘀咕了一句,暗笑自己膽子太小,唯物主義又重新佔據了我的思想。
我打開燈耷拉上拖鞋,正準備衝個涼,卻突然發現腳上似乎黏了個什麽東西。
定睛一看。
是一張紙。
巴掌大小外圓內方的黃色紙張。
是紙錢!
我打了個激靈,慌忙撇掉紙錢,轉頭卻看見房間的窗戶被正打開著!
和夢中的一模一樣!
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戶慢慢往樓下看去。
然後舒了一口氣。
樓下的電線杆下什麽也沒有。
“真是越來越慫了……”
我自嘲一笑,朝著衛生間走去,路過角落半人高是鏡子時用眼角瞄了一眼。
然後我就僵住了。
鏡中的我滿臉血紅,汗水和血混合著糊了我一臉。
我低頭一看,十指的指縫居然還有一絲被掐下來的皮肉!
……
真實與夢境我已經不想再多想了,那個夢讓我精疲力竭,比昨天一天的奔波還要累十倍,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連送外賣的事業也被迫推遲了。
我小時候體弱多病,但自從上高中後就再也沒有生過什麽大病了,最多只是打幾個噴嚏流一些鼻涕。
生病的感覺已經很陌生了。
我強撐著走到了附近的藥店,一量體溫已經燒到了40度,藥店穿著白大褂的小姐姐建議我去醫院打針,但在我的堅持下還是給我開了幾粒退燒藥。
就這樣我回家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上午,我幾乎是被餓醒的,肚子就像火燒一樣難受。
挺著發軟的手腳來到對面的小館點了份面,老板看我狼吞虎咽一副餓死鬼的樣子還特意給我免費加了個荷包蛋。
我的眼眶當天就腫得老高,遠遠看起來就像是帶了個紅色的大框眼鏡一樣,十分喜感,走在路上回頭率爆高,直到一個星期後腫脹消退我才敢抬起頭見人。
那天以後我養成了一個習慣:
剪指甲。
每天睡前都要看一遍自己的手指,看到光禿禿的指甲才能讓我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