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目的地後鄧雲輝心情一片大好,覺得連身體都輕快了不少,仰著頭張開雙臂道:“終於到了,我都快累死了,不過這地方……還真夠原生態的……”
“原生態”這個詞要看怎麽理解,可以是質樸、自然,也可以是保守、落後。可能是先入為主的原故,這個地方給我的感覺更傾向於後者。
雖然對這裡的一草一木毫無印象,眼前的景象卻總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知道原因其實很簡單: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了。
只有我知道這個看似寧靜祥和的村子隱藏著怎麽樣的凶險,所以我的心情可沒表面上這麽放松。
“這都快到飯點了,咱們先找地方吃個飯,我請客……”鄧雲輝走著走著突然發現我站在原地發呆,回頭奇怪地看著我:“陸哥,你怎麽不走了?”
“沒什麽。”我稍作猶豫後還是跟上了他的腳步。
在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到了地方該做些什麽,卻一直沒有什麽頭緒。
再者說,既然我第一次已經受了挫,失去這段記憶後即便再來多少次也白搭。
所以這一次我不能再夠按照尋常的思維行動。
如此看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或許暫時跟著鄧雲輝是個不錯的選擇。
陌生人的到來最敏感的就是村裡的孩子們了,在這群小鬼的呼朋引伴下,沒走一會兒我們身後就跟了好幾個小跟屁蟲,他們有的只是遠遠地看著,在接觸到我的目光後露出了靦腆的笑容,膽大的則蹦蹦跳跳地圍在邊上開始耍寶。
我一邊觀察四周的情況一邊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爺爺有沒用說起過這個地方的事情?”
如果照鄧雲輝所說他爺爺真的是從這裡走出來的,說不定會知道些什麽。
他撓了撓頭道:“我爺爺很少在我面前提起過關於這裡的事情,據我爸說是因為和太爺爺之間的矛盾太深了。
他也是個倔脾氣,記得小時候我爸提起過一次,說這麽多年過去了有什麽事也該看開了,總得回來一趟,結果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就差沒動手打人了。”
究竟有什麽解不開的情節讓一個人能夠離家半輩子老死不相往來?
我越發覺得這裡面有問題。
說話間我們來到了一戶人家附近,一個大嬸正坐在門口擇菜,鄧雲輝走過去問了一下路,沒想到大嬸十分熱情,當即大聲喊了句:“八斤,你帶著客人去村長那,到了就回來吃飯!”
話音剛落,從後面的小跟屁蟲中走出了一個八九歲的孩子,這個年紀的孩子是最野的時候,估計剛從那個土坑裡出來,兩個褲腿膝蓋全是泥,小臉也有些髒兮兮的。
他本來就是孩子中膽子大的,得了任務後更是來了勁,像個小大人似的昂首挺胸道:“你們跟我走吧!”
鄧雲輝也是有備而來,打開背包摸索幾下後抓出了一把糖,半蹲著身子逗趣道:“你為啥叫八斤啊?”
八斤看見糖眼睛亮了起來,烏漆漆的小手在身上擦了兩下,捧過糖一臉驕傲道:“因為我生下來就是八斤!”
雖然不理解這有什麽值得驕傲的,但那副樣子就好像小孩子們互相炫耀:“我爸爸可以一個打十個”一樣。
眼見小夥伴們投來了羨慕的眼神,他十分義氣地把糖果分了出去,可分到最後不光還剩幾個沒分到的,連自己也沒有了,嘴巴頓時就癟了下去,眼睛蓄上了淚水。
鄧雲輝見狀又給他抓了一把,他這才破涕為笑,與小夥伴們一起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帶路去了。
我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要認親嗎,怎麽一來就打聽村長家的位置?”
鄧雲輝略顯得意道:“來之前我就打聽清楚了,我太爺爺以前就是這兒的村長,現任村長是我叔爺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堂叔,據我爸說,要不是我爺爺離家出走了,接替這個位置的就是我爸了!”
我開玩笑道:“看不出來啊,你還是官宦之家,這次難道是回來是想爭下一任村長的?剛才就是在收買人心吧。”
他立即戲精上身,握爪邪笑道:“桀桀桀桀……你說得對,所有失去的我都要親手拿回來……”
此時已經到了飯點,隨著大人們時不時的呼喊聲響起,原本浩浩蕩蕩的帶路大軍還沒走到多遠就少了一大半,等到地方的時候只剩下了八斤一個。
村長家位於村子東面的邊緣地帶,是一座兩層高的紅磚房,外圍還用石頭與土磚圍起了個院子,由於院牆只有齊肩高,伸直脖子就能看見院子裡的牛棚與邊上一輛車尾綁著鐵架的舊摩托車。
這個房屋依山而建,背靠一座種滿槐樹的小山丘,如今正處槐花盛開的時節,滿山的樹枝上掛著一簇簇白色的花。
院子的木門沒關,八斤先一步跑過去扒拉著門框朝裡喊道:“雲雷哥,你家有客人來啦!”
連喊了好幾次後屋裡走出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年雖然面容還帶著些許孩子氣,體型已經完全不輸成年人,看得出他的體格很不錯,這個天氣隻穿著一件寬松的單衣。
少年手裡拿著一把短鋸,在看到陌生人後眼神中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敵意,扯著嗓子道:“好你個小八斤,居然背著我當叛徒,就是你把敵人帶過來的!”
好中二的台詞……
而且這語氣聽著好像有些不善啊……
我和鄧雲輝對視一眼,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反觀八斤的表現要靠譜得多,一本正經道:“我娘叫我帶他們來的,我回去吃飯了。”
剛走兩步又屁顛顛地跑到少年身邊, 依依不舍地給了後者兩顆糖:“我的糖分給你一半,你以後要是有了好吃的也要給我一點。”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時不時地瞟向鄧雲輝的背包,打的什麽鬼主意昭然若揭。
“這點東西就想收買我?”少年不屑地往他屁股上輕輕踹了一腳,待他出了門才將糖揣了起來,叉著手斜眼看著我們道:“說吧,你們是來幹啥的……”
鄧雲輝笑著從行李箱中拿出了一張用相框裱好的黑白照片:“你叫鄧雲雷?這麽算你應該就是我堂弟了,我叫鄧雲輝……
……”
在聽他稟明來意後,鄧雲雷有了一瞬間的錯愕,隨即臉微微紅了起來,撓著後腦杓一臉尷尬道:“原來你們不是……呃……我好像聽我爹說過有這麽檔子事,他現在後山,應該也快回來了。”
隨即跑回屋裡大喊道:“娘,阿婆……快出來,家裡來人了……”
聽這動靜可以看出這小子警惕性還挺高,沒有貿然相信陌生人的一面之辭。
我往屋裡瞧了一眼,正好看見了大堂的牆上掛著的照片,照片上的老人與鄧雲輝手裡的照片有七八分相似。
鄧雲雷的母親聞聲急匆匆從廚房趕來,以至於手上的水跡都沒來得及擦還乾,一個用毛巾包著頭的老太太也拄著根拐棍從房間裡地走了出來。
有她們在,鄧雲輝的身份很快得到了證實,於是鄧母、老太太一人拉著鄧雲輝的一隻手痛哭流涕,後者顯然不太適應這種場面,為了不破壞氣氛也只能配合著逼出了幾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