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信號時有時無,我再次來到了學校後面的山坡上,這個位置地勢較高,信號還算穩定。
臨來的時候郎遊給過我一個號碼,讓我有什麽進展可以隨時聯系他,但這幾天下來我已經打了不下十次,卻一次都沒能打通。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
我再次失望了,還是沒人接。
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是再三確認後才錄下的這個號碼,不可能會記錯。
所以問題極有可能出現在郎遊身上。
正當我準備回學校時,突然看見一輛麵包車順著遠處的山路駛入了村子。
從它進村子的那一刻就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一大群孩子們在後面爭先恐後地追逐著,比我們剛進村的時候還要熱鬧得多。
它在村裡的泥土道上緩緩穿行,然後來到了學校的山坡下。
車上下來一個穿著工裝服的男人,他的帽子壓得很低,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
他走到後面拉開後車門,孩子們一擁而上,輕車熟路地扛起裡面的東西往山上走來。
當我來到麵包車前的時候陳老師已經先一步趕到了,正和開車的男人說話。
“李哥,你怎麽今天就過來了?”
“前兩天不是下了雨嗎,我本來想著路不好走就晚幾天來,可一看天氣預報,接下來半個多月可能都要下雨,如果不提前幾天來,過些日子路就更不好走嘍,我下了東西就得回去了,鎮上還有事呢。”
“這麽急?不吃頓飯再走嗎?”
“算了,我趕時間。”
陳老師見我過來向我介紹了一下,這位叫李哥的男人是專門替學校送物資的,從烏村來往鎮上的路他每個月都得跑一次。
簡單套了兩句近乎後我向李哥提出了搭車回鎮上的請求,他爽快地答應了。
之所以這麽迫切地想要回去,一是因為在這裡的幾天連半點吳天宇的影子都沒找到,想著回旅館附近再找找看,說不定這一切都是我杞人憂天,他沒什麽事,已經回老地方等著我了。
二來也是想搞清楚郎遊那裡出了什麽狀況,也順帶著匯報一下這幾天調查到的情報,說不定還能從他那裡得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好不容易遇到搭車的機會,我當然不會放過。
麵包車周身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刮痕,前面的保險杠上還能看見多處明顯的焊接痕跡,參差的漆面泛著一種洗不乾淨的舊色,偶爾還伴隨著幾聲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似乎下一刻就會在顛簸中散架。
它雖然看起來老舊,但生命力還是十分地頑強。
李哥不太願意說話,只是坐在駕駛座上悶著頭開車,他的車技比來的時候那位司機大哥更加嫻熟,可以說是“人車合一”了,近乎可以做到無視那些到處是淤泥的山路,雖然一路晃蕩,但也暢通無阻。
不過乘車的體驗就不是很好了。
我本來不太容易暈車,可自打坐上這輛麵包車……沒走多遠就有些撐不住了。
離開烏村讓我心情都放松不少,昏昏沉沉中就睡了過去……
……
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車還在開,但已經變得平穩,就像開在了一條筆直的柏油路上,連發動機的聲音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可能是因為顛得久了,我的腦袋還有些發暈:
“路況這麽好,是已經到鎮上了嗎?”
李哥並沒有回應。
我揉了揉右眼往車窗外一看,
發現不知不覺中竟然已經到了晚上,道路兩旁起了一層濃霧,即便今晚的月光還算皎潔,周圍的可見度也不算高。 “早霧晴,晚霧陰,看來明天又是個雨天……”我打了個呵欠,說道:“李哥,停一下車,我上個廁所。”
李哥沒有回應,一動不動地坐在駕駛位上。
車慢慢停了下來,我打開車門走下車,隨便找了個草叢掏出家夥辦事。
尿到一半我才注意到發現麵包車沒有開大燈,於是喊道:“李哥,你大晚上的怎麽不開燈啊,這麽暗的路你看得見嗎……”
話還沒說完我就愣住了……
不對勁!
大晚上不開燈可能是燈壞了,畢竟這輛破車少幾個零件也不足為奇。
但是我腳下的路分明還是坎坷不平的山路,這輛車剛才怎麽可能開得這麽穩?
最最可疑的是,我們是在中午的時候出發的……
現在天都已經黑了,早該到地方了!
可是看周圍的情況,怕是一半都沒走到!
而且周圍的情況也有些詭異。
我想到了什麽,緩緩轉動身子回頭看去。
突如其來的恐懼讓我的身體變得僵硬,每一個動作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李哥依舊坐黑漆漆的車內,雙手握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從他身上我沒有感受到半分活物的氣息。
這麽想來,我發現自己居然從始至終都沒看見過這個男人的臉,連他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四周一片寂靜,沒有鳥啼,沒有蟲鳴。
道路兩旁的林間充斥著氤氳的濃霧,只能隱約看見最外側的一排樹乾,那些霧氣在黑暗中緩緩流動,如同有生命一般,只要稍微靠近就會將人席卷吞沒。
我突然覺得身子有些發冷。
我用最輕柔地動作打開了背包,生怕發出一點聲響。
此刻我萬分慶幸自己一直以來包不離身,如果剛才將背包落在了車上,我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勇氣將它拿回來。
我小心翼翼地從包裡抽出黑袍披在了身上,然後輕手輕腳地往前走去……
此刻,我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
不知道是不是黑袍的作用,“李哥”似乎並沒有發現我的離開,只是停在原地。
麵包車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濃霧中。
我加快了速度,奔跑著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我不知道要去哪,但是腳下的路只有一條。
我沒有選擇。
只能向前。
霧越來越濃了,周圍的能見度也越來越低,可視范圍已經不足十米。
我玩命地跑,跑累了就走,休息夠了再繼續跑……
不知過了多久。
就在我快要精疲力盡時,一陣蟲鳴聲傳入了我的耳朵。
我大喜過望, 世界仿佛重新擁有了色彩。
霧依舊很大。
我加快了腳步,終於在某一瞬間,眼前豁然開朗。
月光下,山路的盡頭,在山間濃霧的環繞下,山坳中的村莊,熟悉的房屋與稻田,北方山坡上的學校與紅旗……
我回到了烏村!
這怎麽可能!
我明明是往前走的,這不是去鎮上的方向嗎?
怎麽又回來了!
路邊傾斜的石碑依舊醒目,我走過去坐在了上面打算喘口氣恢復一下體力。
突然。
我注意到了上面那個快要被磨平的字,一道靈光閃過腦海。
我當即在旁邊撿了一根趁手的木棍,順著石碑往下挖去。
這事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幹了,因此還很熟練。
沒過多久石碑就被我挖了出來。
看清了上面的字後,我的腦袋嗡的一聲……
只見那塊坑坑窪窪的石碑上刻著兩個字,雖然有些模糊但還是勉強可以辨認出來。
無歸。
我想起了鄧雲輝說過的話:
“其實這裡最先叫烏龜村,可能是地圖上看像烏龜吧,後來嫌太難聽了才改成烏村的……”
這小子打聽錯了!
這裡不是烏龜村,而是無歸村!
我往後看去,來時的路已經徹底被大霧吞沒……
我突然覺得眼前的村子像是一張巨網,看似安靜和諧的表象下卻隱藏著危機。
而我就是即將落入其中的獵物,正要掙扎才發現早已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