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該相信我說的話了吧?”
鄧雲輝點了點頭,趴在草叢裡看著遠處被村民層層包圍的診所,後怕道:“再晚點就要被逮住了,辛虧你及時救了我,不過這東西真的管用嗎?”
他手裡握著一塊刻著陌生名字的木牌,反面也有一些字,只不過被磨平了有些模糊不清。
王木匠道:“這是本命牌,我們這裡的人自打生下來就有,而且牌不離身。”
“奇怪的規矩,不過這名字挺眼熟的,好像在哪見過……你塗我臉上的東西是什麽?”鄧雲輝指著自己的臉道。
在離開診所前,王木匠將盒子裡的粉末用水混成泥塗在了他的臉上,有點癢,還散發著難聞的臭味,想撓又怕不小心蹭掉了,只能時不時地扭動一下臉。
王木匠道:“這東西用來遮蔽你的氣息,做法很簡單,靈灰混著人中黃曬乾磨粉,就是特定的原料不好找。”
鄧雲輝好奇道:“聽起來挺高級的,是什麽名貴中藥材嗎?”
這次王木匠沉默了一下才道:“算是吧……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小哥在哪了吧,村長很快就會找到他,所以他的處境很危險。”
經過短時間的相處他已經明白了,眼前的這個人不過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普通人,對於自己的計劃毫無價值。
所以真正主事的是另外那個戴著眼罩、手上纏著繃帶的人。
所謂的“處境危險”當然是騙人的,如果沒有一點藏身的手段怎麽敢去山神廟救人?
如果真的被抓了,只能證明那個人同樣沒有利用的價值,到時候還可以把這小子交給村長賣個人情。
“那怎麽辦!”鄧雲輝有些慌了,沒多想就交代道:“陸哥說是要救陳老師和我弟,應該往山神廟那邊去了。”
“咱們得盡快找到他……”
……
……
村裡的霧讓夜間的可見度變得更低了,左眼讓我能夠先一步在黑暗中發現其他人的存在,方便提前躲藏,終於,在避開了好幾波路過搜查的村民之後,我來到了槐林前。
石子鋪成的小路向上蔓延直至被幽暗的槐林吞沒,兩側山林的濃霧如同一潭能夠吞沒一切光芒死水,即便我的左眼也無法看透。
詭異的是唯獨這條林間小路上的霧氣要淡上許多,似乎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將霧氣隔絕開來。
林中安靜極了,偶爾會有打著火把的村民沿著石子路出入槐林,但他們都不說話,走路也很輕,仔細聽才能聽見些許腳步聲。
踏入其中是需要勇氣的,一個不小心就會陷入前後包夾的情況。
我等了許久才找到一個合適的空檔,在反覆確認周圍沒人後,我深呼了口氣按下心中的忐忑,隨即邁上了石子小路。
感受著腳底傳來凹凸不平的觸感,上山的路還沒走到一半就聽見前方隱隱傳來了腳步聲。
細微卻雜亂。
我趴下來耳朵貼近地面,果然腳步聲清晰了不少。
有人來了,而且人數還不少!
我立馬轉身加快速度往回趕,前腳剛出槐樹林並找了處灌木叢鑽了進去,後腳就有一大幫子人從槐林中走了出來。
我撩起兜帽的一角快速瞄了一眼,大概三十多人的隊伍,個個抄著家夥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領頭的是鄧志林!
幸虧我足夠謹慎,不然傻乎乎地上去跟人家打個照面就是自投羅網了……
這些人是要去幹嘛?
這個疑問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
但我沒有想太多,為了降低暴露的風險,我只看一眼就蒙起頭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 他們很快就離開了,遠處幾個還在搜尋的人也在半道上加入了隊伍。
看來短時間內是不會有人經過了。
我出了灌木叢,再次走進了槐林……
沿著石子路很快就來到了山頂,映入我眼簾的除了槐林的背面,還有小路盡頭躍動的火光。
無數火把將那一片照亮得如同白晝,幾乎全村的人都在煙霧的環繞下虔誠地跪坐在山神廟前無聲地禱告著,似乎處於一種不被外物所擾的狀態中……
這架勢……是要全村人一起羽化飛升嗎……
不過這場面看著還挺震撼的……
我曾從一些新聞報道中看到過對邪教的瘋狂行為的描述,當時內心或多或少嘲笑過那些信徒的愚昧無知。
到底有多蠢才會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但此刻我才意識到,放誰一直以來處於這種接近於催眠的群體環境中,難免都會變成這個樣子。
所以在這種氛圍下,鄧雲雷那種大大咧咧的性格才屬於“不正常”。
我慢慢朝著人群靠近,終於在山神廟中,看到了陳老師和鄧雲雷的身影。
他們的狀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人在不不吃不喝的情況下一般能活三天,但如果生命力足夠頑強,即便七天也還有一線生機,況且他們被抓到現在也不足一天時間。
所以在此之前我是不怎麽著急的。
但我還是低估了這些人的耐心與恨意。
他們已經將親人的死歸咎於這兩個外人,怎麽可能讓他們“舒舒服服”地挺過七天?
所以他們在陳老師與鄧雲雷的面前架了一堆火,雖然距離兩人尚有一小段距離,但在火焰的烘烤下,兩人活下去的時間將大幅度縮減。
而且看這兩人的狀態,別說七天了,能不能撐一天都是未知數!
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怎麽才能把人救走呢?
我突然反應過來,怪不得離開診所的時候羊臉子會給我一包救命的藥包,估計他早就料到會是這種情況了,這些人對陳老師和鄧雲雷都能下狠手,更不可能對我客氣,我要真上去救人,還沒闖進廟裡就被打死了……
現在已經沒那麽多時間供我糾結了,這場大祭要持續一夜,如果不趁著鄧志林那夥人不在的時候出手,等他們回來了只會難上加難。
這時我注意到不遠處的路邊有半截倒塌的樹乾,另外半截隱藏在林間的濃霧中。
這片槐林除了槐樹外幾乎找不到其他能夠成長起來的樹木,只要長大就會被砍倒,這些木頭不會很快腐朽,所以小路兩側經常就能看見這樣的樹乾。
我心裡很快就定下了主意……
……
山神廟前,村長的暫時離開並沒有引起任何的波瀾,所有村民都專注於這場大祭中。
只是這份寧靜很快就被一個突兀的聲音打破了。
“各位鄉親朋友們,全體目光向我看齊啊……”
我的聲音在這極度安靜的場面中閑的尤為刺耳,不少人被這突然的一嗓子嚇了一跳,有幾個膽子小的娃娃已經開哭了……
所有人都將回過了頭,試圖尋找這個聲音的源頭。
“看我看我,我宣布個事!”
經歷過學校的事情之後,我的聲音對於許多村民已經不陌生了,再加上我特意靠近了些,處於火光勉強能夠照到的范圍,讓自己的臉暴露於眾人的目光下。
所以在短暫地詫異後,已經有很大一部分村民眼冒怒光朝著我衝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祭的原因,依舊沒有人開口說話。
看著奔跑而來的人們,我強行抑製住逃跑的衝動,因為還不夠!
我鼓足了勁對著他們大喊道:“狗屁山神,你們的山神就是個屁!你們與其在這浪費時間,還不如一把火把廟燒了!”
說完我拔腿就跑。
這番話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連正在奔跑的村民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眾人的臉上多了一抹驚恐!
如果放在以前,冒犯山神是個不大不小的罪名,雖然每個人都恪守著村裡流傳下來的規矩,但對於一些無心之失也不會刻意揪著不放。
可是在昨夜,那四十幾具屍體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一件事……冒犯山神是真的要付出代價的!
“快抓住他……”
“不能讓他跑了!”
如同捅了馬蜂窩一般,人群很快亂了起來,驚恐轉化為了更大的憤怒,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就連白發蒼蒼的老人家都舉著拐杖加入了抓人的隊伍。
可由於天太黑,跑在最前頭的那批人從明亮的環境一下進入黑暗的環境,一時間還沒適應,兩眼一抹黑,心急之下又自顧自地往前跑。
原本槐林間的石子路對於每個村民來說都已經十分熟悉了,閉著眼都能走,然而等待他們的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橫在路上的樹乾。
粗糙的陷阱,卻十分有效。
我聽見身後傳來好幾聲“哎呦~”,回頭一看,跑在最前頭的那幾個人已經絆了個狗啃泥。
雖然造成不了多大的傷害,但這條小路本來就不寬,前面的人摔倒同樣會對後面的人造成阻礙。
類似的陷阱還有好幾個,我自然可以輕松避開,但後面的人即便舉著火把想要看清路,速度也會慢下來。
我邊跑還沒忘記繼續拉仇恨:“實話告訴你們,鄧雲雷那小子來這裡砍樹就是我慫恿的,你們不會急了吧?我要說我前兩天還到廟裡對著山神廟撒了泡尿你們不是更急……”
聽見身後的聲音近了些,我趕緊加快了速度。
不得不說夜視確實方便,要不是仗著這一點我也不敢冒這麽大的險。
很快我就出了槐林,這裡視野更加開闊,為了吸引注意力我特地往有光線的地方跑。
還沒跑多遠就看見前方的田埂下竄出了兩個人影。
不好,有埋伏!
我剛準備調轉方向,卻見其中一人不停地朝我揮手。
仔細一看,居然是鄧雲輝!
我不是讓他老老實實躲在診所嗎,怎麽跑這裡來了?臉上還糊了一層黑乎乎的東西,剛才差點沒認出來。
他旁邊的人我倒是第一眼就認出來了,王木匠!
可是看這兩個人怎麽會在一起,而且關系看起來還挺和諧……
只是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我趕緊朝他們喊道:“快跑,你們快跑!”
“陸哥……我在這呢,是我啊!”鄧雲輝好像沒懂我的意思,還在朝我揮手示意。
王木匠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我們是來幫你的……”
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看見一大幫子人緊跟著出了槐林,舉著家夥罵罵咧咧地朝這邊趕來。
“愣著幹嘛,快跑啊!”我直接從他們身邊跑了過去,兩人這才如夢初醒,慌忙跟了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