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子上放著藥箱和幾袋行李,父子倆原本換著乘趕起路來不會太累,可沒曾想半路遇上了我。
現在騾子被我佔著,他們兩個卻只能走路了,這讓我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只是我現在的狀態很差,貿然逞強反而會造成更大的拖累。
陳機在旁邊照看,生怕我再次摔下來,他對我很好奇,時不時側著頭打量我,過了好一陣子實在忍不住道:“陸叔叔,聽你的口音不像我們小地方的人,是從外邊來的吧。”
“機兒,陸兄需要多休息,你不要打擾他。”走在前頭的陳郎中提醒道。
機兒?
這個稱呼挺怪的……
緩了這麽久我感覺稍微好一些了,雖然腦袋依舊昏昏沉沉,但還是強打起精神道:
“沒事,乾坐著也難受,有人說說話還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我也是小地方來的,叫九陽,是個人口估計才十多萬的小縣城……”
“騙誰呢,十多萬人還是小地方?”陳機驚呼道,又怕被我看輕了,昂著頭說道:
“不過也沒啥了不起的,城裡的人家經常邀我爹去看病呢,大地方的郎中醫術也不如我爹高明。”
“我兒年少無知,讓陸兄見笑了。”陳郎中呵呵一笑,回過頭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腦袋。
“沒有的事,這孩子看著就聰明,以後一定有出息。”
陳郎中歎息道:“如今世道不昌,別的不敢想,我只希望他無病無災即可……”
陳機不太認同父親的話,可是不敢反駁,只能低著腦袋吐了吐舌頭。
腳下的道路逐漸變寬,路上也漸漸開始有了四五個行人,又走了許久之後,前方終於出現了一個小村鎮。
順著人流穿過由土坯圍成的外牆,街道兩側的房屋門鋪看著十分簡陋,來往行人大都穿著樸素,一些人身上乾脆就披著一件敞著胸口的破麻衣。
陳郎中在這裡很受尊敬,路上遇見的人幾乎都會笑著和他打招呼,陳郎中也會和氣地一一回禮。
很快我就看見了陳機所說的“正心醫館”,這家醫館倒是比這裡的大多數的鋪面都要新上一些,面積也寬敞許多。
“可算是到了,累死我了……娘、師兄,我們回來了!”眼見到了家,原本精疲力盡的陳機又煥發了活力,呼喊著跑了進去。
很快,一個手裡提著個小水壺,肩膀上撣著一條汗巾的小夥子就小跑著迎了上來,在看到牽著騾子的陳郎中和坐在騾子上的我後明顯愣了一下,結結巴巴道:“師……師傅,這……這……這位……先……先生是……”
“陸叔叔是我爹在路上救的人。”張機又回到了門口,旁邊還站著一個梳著圓髻、肚皮微微隆起的婦人,應該就是他母親了。
“先把陸兄扶進去吧。”陳郎中說完對著水壺連著灌了幾大口,又拿起汗巾擦了一把汗。
“是……”鄧平本來還以為我是什麽貴客,一聽這話臉上的局促才消失不見。
他是個結巴,不太愛和人說話,不過乾起活來還是很麻利,將我扶到了醫館內的木床上後,還特地用珠簾隔開了一小片空間。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的心裡總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卻無法找到原因,偶爾靈光一閃,卻怎麽也抓不住。
“先……先……先生,喝……喝藥了。”這時鄧平端著一碗藥走了過來。
我雙手接過碗,藥一入口,一股強烈的苦味彌漫口腔,
我強忍著才咽了下去。 苦味的刺激讓我腦子稍稍清醒,我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給醫藥費。
人家好歹也救了我,總不好一直讓人家墊錢替我醫病吧……
我在身上摸索了一下,錢沒找到,卻從袖子裡摸出了一把黑色的匕首。
我呆呆地看著匕首,心中的違和感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你……你……怎……怎……怎麽了……”
“啊……”
我的腦袋一陣劇痛,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腦袋依舊昏昏沉沉,而且似乎比之前還更嚴重了。
“師兄,沒必要這麽生氣吧。”
“你……你……不能……這……這樣!”
“我就說說而已,你怎麽也和我爹一樣喜歡教育人。”
“你……你要是……走……走了,醫館……怎……怎麽辦?”
“這不還有你嗎?你的醫術可比我強多了。”
外面似乎有人在說話,聽起來語氣還很激動,我循著聲音來到了醫館後院,只見鄧平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躺在院子裡的竹席上乘涼,不知道聊到什麽居然吵起來了。
鄧平本來說話就不利索,一急起來就更結巴了,臉漲得通紅:“不……不……不行,我是……師……師傅撿……撿來的,你……你才……才能……繼……繼承醫……醫館!”
少年下巴上長著參差不齊的胡須,眉眼間還是那個熟悉的樣子,一臉無所謂道:“得了吧,家裡哪個把你當外人了?誰繼承醫館不一樣嗎?再說了,我可不想一輩子窩在這個小地方……”
“你……你……我……”
少年本就不想多爭辯,看到我後眼前一亮:“咦,陸叔叔,你怎麽起來了!”
我揉了揉發漲的眉心道:“你是……陳機?你們在聊什麽呢?”
陳機一臉無奈道:“嗨,我和師兄在聊以後的事情,我說想離開這裡去外面看看,小時候我就想當個仗劍走天涯的豪俠。”
說著舉了舉纖細的胳膊,隨即泄氣道:“現在看來豪俠是當不了了,不過就算當個書生也是可以遊學行天下的嘛,誰知道說著說著他就急了。”
“哼!”鄧平插著手瞪了他一眼。
見師兄還在置氣,陳機只能歎了口氣,哄孩子似的道:“好了好了,我都說以後嘛……古人雲:父母在不遠遊,大不了等阿弟長大後再說嘛……”
我有些好笑,這倆人看著都挺大人了,還和個小孩子一樣, 這種事也能吵起來。
鄧平性格木訥,喜歡較真,不過我心裡還是偏向於陳機的。
畢竟能多出去走走看看世界也是好事。
“陳大俠,既然想要浪跡江湖可少不了一件趁手的兵器。”我將袖子裡的匕首扔給了他。
陳機拔出匕首,看著閃著寒光的刀鋒驚喜不已,愛不釋手地把玩著:“真是把好刀!陸叔叔,這東西值不少銀子吧!”
“那當然了,這可是……”我說到一半就語塞了。
我原本想說的是:這可是當初辛三爺給我的東西,製作工藝不是一般的好。
可話到嘴邊卻突然忘了。
我越想想越想不起來,腦袋越來越痛,意識再度變得模糊……
“陸叔叔,你怎麽了,有什麽不舒服嗎?”
“爹,陸叔叔又犯病了……”
……
我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回到了醫館內,身邊坐著陳郎中一家人,還有幾個陌生的面孔。
大家圍在一起似乎在商量著什麽,表情都有些沉重。
“怎麽辦,短短兩天時間,染病的人越來越多,已經殃及大半個鎮子了,就連阿弟也……”陳機蓄著小胡子,看起來沉穩了許多。
兩鬢微霜的陳郎中歎了口氣:“此病甚怪,我翻遍醫書也找不到緣故……”
鄧平急道:“可……可……可是……小……小師弟他……”
陳郎中站了起來,在屋內反覆踱步後才道:“我城中有些故交,我去向他們打探一下,你們守好醫館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