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祖地的大院子,一片池塘,幾棵樹,還有個紅紅火火的大棚子。
青焰之前沒發現趙行舟的審美如此別具一格。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已臨近黃昏。
她再次往四方張望,橙紅雲彩倒映進池塘裡,幾隻大鵝咯吱咯吱地遊過,羽毛和雲朵混合在一起。注意到青焰的目光,大鵝們昂首,當即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青焰無聲地笑笑,卻聽到了身旁的腳步聲。
有人在她身旁站定。是個年輕人,準確來說是曾經與青焰共事過的崛起者。年輕人穿著正裝,嘴角帶著抹溫和的笑意,手裡端著酒杯。
“那幾隻大鵝是趙家祖地的大爺。據說是趙大隊長的爺爺那一代養的,到今天可謂是根正苗紅的世家子弟,不知道世襲了多少代,也不知道橫行霸道了多少年。”
“天不怕地不怕,你看,領頭的那只怕是知道我在議論它們,頭都轉過來了。”
“嗯。”青焰點頭。
面上的妝容有多精致豔麗,她的語氣就有多冷淡。
年輕人的笑意不減,大抵是習慣了。池塘上轉過頭來看著他的大鵝都比青焰臉上的表情豐富。
“青焰大人今天心情不大好?”
“何以見得?”青焰微微抬眼,那對翡翠瞳目中倒映黃昏的火。
“挺明顯的。”年輕人聳肩。
隔著池塘水面,青焰與趙家祖地的幾隻大鵝遙遙對視,皆沉默,年輕人見此也不說話了,偶爾拿起酒杯抿上幾口。
幾道連續的擊水聲響使漣漪層層擴散。
一顆偏平的石塊闖進了眾人視線,隨處可見的粗糙,卻像位出色的舞者跳躍在池塘水面,雲層、夕陽,最後是青焰倒映在池塘上的臉統統因為漣漪的蕩開模糊。
幾隻大鵝撲打翅膀,凶焰滔天。
村中惡霸不允許他人冒犯自己的領域!
它們紛紛掉頭,望向石子飛來的方向,大鵝腦袋惡狠狠的,發誓要這家夥付出代價!要知道這村子裡的小孩可是被它們趕了個遍,趙行舟小時候都被它們的祖宗追著跑,狠狠地在那藍色開襠褲上留下屬於勝利者的標志。
青焰和注意到的年輕人同樣往那個方向看去。
他們愣住了,而氣勢洶洶的惡霸們怏了。
黑衣的少年蹲在池塘的另一邊,手裡還拋著石子。惡霸們橫行多年,竟然屈服於眼前這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少年人。這令青焰身旁的年輕人詫異費解,趙行舟已入陽神的修為也不能折惡霸們一絲一毫的面子。更何況青焰可是尊大妖王,哪怕不顯露尋常生靈也會有察覺,這些大鵝們照樣彰顯惡霸本色。
記得趙行舟形容這些大爺,鵝命可以丟,鵝風不能落,趙家村裡千軍萬馬避白毛。
可現在,撲通撲通的水聲格外諷刺。大鵝們收斂起翅膀,自顧自地遊走,且當一切從未發生。
李熄安又扔過去一塊扁平的石塊,滑過水面,竟然到了青焰的那一邊。
大鵝們目送石塊滑過,昂首,為這塊石頭讓出一條道路。
“這是?”年輕人還沒反應過來,青焰就已拾起石塊消失了。再往池塘對岸望過去時蹲在那的少年也不見,只剩下堆起的扁平石塊。
“嗯?”目光瞥過池塘,他一驚。
“草!老趙,你家鵝子全沒了!”
…………
帝都外,最後一抹橙黃色彩消逝,夜幕攏來。
青焰看著李熄安揪著大鵝脖子,一隻一隻扔進青銅大鼎裡,沉默。
“這是什麽?”她凝視手中的黃金偏平的,類似硬幣或甲殼一樣的東西。
先前李熄安第二次扔過來的便是她手中的殼子樣的玩意。
“一個朋友送的小物件,恰好想到了便試試,就是沒想到把這幾隻鵝子也捎出來了。”李熄安撓頭,有些苦惱,同時將最後一隻大鵝扔進了鼎裡。
“楚杏兒呢?”青焰問。
“那丫頭看酒席不怎麽樣,見到我就說要回太行。三分熱度,開始知道有人結婚可是興奮的不行。我也給了她這東西,我說可以隨意在帝都裡溜達,什麽時候走會喊她。”
李熄安拿出一塊黃金甲殼。
靈灌注,表面亮起了輝光,隱約可見其中的古老花紋,
青焰皺眉,她看見立足這片土地被某種東西封鎖,然後文字勾勒,在此地強行撕開了道口子。口子中一個女孩落下,臉上還有帶著茫然。
“無量天尊,這也太嚇人了吧!”楚杏兒拍拍平坦胸脯。
她拿起身上帶著的甲殼樣物件遞給李熄安。
“這東西很有意思,感覺我回去又能摸索摸索新玩意。”說完楚杏兒四處張望,嘴裡喊著嚇人,臉上倒滿是興奮,“這哪啊,不是太行山?怎麽這麽荒。”
“回太行的路上。”
李熄安鄭重收起那幾枚甲殼。
“新郎官和新娘子去良宵一夜了,沒咱們什麽事。”他遙望太行的方向。
“你來了之後去了哪?”青焰問,“你知道你不會食言,說過參加這場婚禮就一定會來,但我沒有看見你。”
“見了個人。”
“不過也的確參加了。”
李熄安如實回答,抬手,收起載天鼎。“見過了那個人後知道了些有意思的消息,今夜我需要回去一趟。乾脆來看看你們,若是你們覺得呆夠了想回山裡便一起。”
狂風呼嘯,赤色的龍形在夜幕下伸展龐然體軀,鐵鱗乍響開合,金燭高懸於天。
青焰卻一動不動, 她凝視垂下的赤銅骨面。
一隻猙獰手臂托出載天鼎,楚杏兒很識趣地扒拉鼎身,跳進鼎裡。此地便隻余下沉默的青焰和赤蛟。
“你瞞著我們太多事情了。”青焰開口。
“為什麽不嘗試告訴我們?我們同樣是太行生靈,也是現世萬靈中的一位,能不能不要什麽事都孤身擋下。你是山神不錯,但山神也會死,兩載前,你受到重創,失去所有氣息。我問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你不語。現在,你又知道了些事情,仍然打算孤身前往而且什麽也不說?像你前往昆侖後再無音訊一樣?”
青焰聲音不覺嘶啞了。
“我有時候真的覺得我弱啊……弱到連與你並肩的資格都沒有了。”
金燭燃燒,赤蛟的呼吸打在青焰臉上,熱浪風幹了淚,留下兩道清晰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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