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魚真人望著天穹上盤踞的龍影,目光呆滯,口中喃喃道:“他還活著……他回來了!不是幻覺,這不是幻覺!”
巫祖之首,那身著灰白衣袍道老者撫摸胡須,聽聞淵魚真人的喃喃自語,和藹一笑。
老者知曉淵魚真人與太行之君的緣分,知道若是太行之君歸來,最為興奮激動的便是這位了。
五行神光掀起的靈力洪流中,勾勒開天創世的畫面,恢弘的靈氣灌入群山中,毀滅敵人,帶來生機。整個十萬大山煥然一新,青山綠水,汙穢不再。就連身處大山中的諸靈都能明顯感到在那道光柱落下的范圍中,靈氣的濃鬱程度陡然攀升。空氣仿若化作靈氣的海洋,浸泡其中,叫人忍不住舒服地叫喊出來。
千載已過,當初見證了崛起時代的人要麽成為一捧黃土,要麽攀登上的極宮。
年輕人大都不認識這頭突然出現的龐然大物,何況其造就的威勢何等的強悍,何等的驚人,讓他們不由地感到驚懼。哪怕部中老人與年輕人們說明了這頭赤龍是部眾歷史記載下的太行之君,與庇佑黎部的聖王交好,道明了來歷也難以改變年輕人對赤龍的感受。就像凡人面對天災,無論你如何訴說這天災以前是你老祖宗的朋友,只是太久沒有出現才讓人遺忘之類的,人也沒法對能輕易毀滅自己的力量擺平心態。
妖祖們更是惶恐,拜服在地。
至於妖祖座下的小妖們,早就拜倒了。眾妖齊聲說道:“恭迎龍君!恭迎龍君!”
妖的壽命比人長久,別說妖祖,妖眾中見識過太行之君真面目的都有不少,一下子就認出來,非常自然地擺出迎接大王的架勢。
光柱消失,山野裡還有澎湃的靈氣殘留,天地間久久無聲。
眾妖覺得氣氛不對,抬頭瞥了眼天空才發覺那位龍君早已縮回雲層上,從地面上窺視不到一絲龍影。連破開的厚雲都收攏了大半,金色的雲彩滾動在天際,十萬大山難得的迎來這樣美麗的黃昏。
妖祖們對著天空改口說道:“恭送龍君!”
眾妖反應過來,學著妖祖的口氣同樣喊道:“恭送龍君!”
呼喊聲如浪潮,傳播了很遠。
眾妖氣勢太甚,連帶著黎部的子民也開始這樣呼喊。到最後,他們的齊頌更像是對這場蒼白魔災的咆哮,萬般屈辱怨恨都蘊藏在這呼喊聲中一並響徹在十萬大山的群峰間,然後在一陣陣靈氣的和風下彌散,就如同現實中發生的故事一樣。失去承冕的九州生靈們屈辱了太久,今日龍君歸來,便得見光明,有了未來。
喊累了,折騰完了,眾人看向那凹陷的深坑中。
只有灰燼般的殘留物,藥葫蘆碎片還卡在死寂化的土壤裡。
“仗藥踱足死了!”不知是誰先吆喝了這一聲,漫山遍野都是這樣興奮激動的呐喊。
“仗藥踱足死了!仗藥踱足死了!被太行龍君殺了,我們贏了!”
妖祖巫祖們對視一眼,都對仗藥踱足沒有這麽輕易歸寂心知肚明。
可身為巫祖之首的老人笑了笑,也跟著山下的人一起喊道:“仗藥踱足死咯!我們有好日子過咯!”
虛空中,虛空之海掀起的海浪倒映外界的光景,十萬大山在此刻如同活了過來,原本只會不斷消磨知道消失的龍脈之力竟然開始增長。
巨鯨遊過波濤,李熄安站在巨鯨頭頂,掌心中躺著一具小小的藥人傀儡,乍一看上去就像一個破爛的玩偶,只是作為玩偶來看,藥人傀儡的長相未免太過醜陋了些。仗藥踱足什麽時候被替換成的藥人傀儡李熄安不知曉,他原本打算直接在金箍外降下五行神光,但仗藥踱足好似有預感一般,提前收起金箍,而後竟然在宇法方碑和他的眼底遁走了。
小人被打爛了臉,掛著僵硬的笑,仿佛是在嘲諷李熄安。
李熄安閉目,靜靜地感受著藥人傀儡中的靈,當發現五行神光籠罩的並非仗藥踱足真人時,他便收了力,讓五行神光中絕大部份的靈力灌入十萬大山中轉變成生機,所以藥人傀儡中還有靈的存在,沒有被直接泯滅。
能夠呈現這般以假亂真的神通,總有因果牽念在內。
他要藥人傀儡中的靈作為航標,以此找到仗藥踱足。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逍遙溟海之像在虛空中離開十萬大山的地界,往西邊的方向遊去。李熄安在九州遁入虛空的感覺與宇宙中截然不同,一炷香的功夫才堪堪離開十萬大山的地界,若是讓逍遙溟海像遊蕩宇宙,一炷香足矣穿梭於星域與星域之間,只能說天圓地方哪怕墜落了也不失神異。
藥人傀儡從金色火焰構築的法陣中落下,李熄安將其拾起,收納進一枚玉牌中。
做了無用功,從藥人傀儡上的靈根本找不到任何有關仗藥踱足真身的蛛絲馬跡,兩者之間的聯系,哪怕是靈都被完全斷絕。
仗藥踱足的手段神通果然厲害。
至於此前純陽孚佑的提醒,李熄安記在心中,沒有將破碎不堪的本我像進行修補,而是直接將其碎掉,重新引動饗食眾仙相中儲備的願力進行塑造。對於李熄安來說本我像的鑄就時所有骨像中最容易的一座,何況本我像中的願力被仗藥踱足幾乎抽乾,破損嚴重,重鑄一座合情合理。就是本我像中真的出現什麽異變,也察覺不出什麽紕漏來。
“我見昆侖神官在九州中的動作尤為迅速,昆侖之中可是有什麽古神通?”李熄安開口,詢問青鳥。
“登天之路。”青鳥答道,“本質上九州任何一個角落都能開啟通天之路登臨昆侖,開天門成為長生者,但若是反過來,昆侖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開天門降下天梯。”
“正是因為這天梯,我目睹了許多生靈死在面前,他們守衛故土,就是死也不願意離去。而且,之前的局勢天梯不能隨心所欲的降下,昆侖沒有了龍脈,只有一個空殼,天梯支撐不了過於狂暴紊亂的靈力,所以無可撼動者有機會毀掉天梯。天梯一旦毀掉,雖然其余地方的天梯不會受到影響,但那一方地界就徹底與昆侖斷開聯系了。”
青鳥神色有些痛苦,她回想起了北方草原的一戰。
草原荒蕪,被天河水灌滿,局勢無力逆轉下,神官撤離,在天梯即將消失的那一刻,淨河魚獲突然從天河中現身,踏上天梯,數萬條化星魚龍拱衛著他登踏天路。天梯被強行定格,神官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淨河魚獲逐漸靠近,青鳥那時已經做好了在昆侖與淨河魚獲死戰的準備。
屍山血海中的巨狼昂首,草原上一輪滿月高懸而起,這股力量不是衝著天梯與淨河魚獲而來。卓諾薩利硬生生打斷了整個草原的地脈,身為承冕君王的他有這個資格,一瞬間,草原生機盡失,荒蕪的黃沙頃刻覆蓋草原。
草原地脈被斷,天梯開始崩塌。
淨河魚獲重新落入塵世。
停留在青鳥腦海裡的最後一幕是風暴卷起黃沙和屍骨血肉,狼王站在滿月下長嘯。
之後青鳥再次返回草原時,那裡聳立著一具黃沙都無法掩埋的巨大屍骨,蒼白的皮肉掛在骸骨上,深綠的鬼火在眼眶中跳動。
她就站在黃沙中,背著曦劍,過了許久也沒說出來一句話,哪怕是送別的話。
“很快就會結束了。”熟悉的聲音將青鳥驚醒,讓她從漩渦般的回應中掙脫出來。
青鳥看過去,恰好對上了一雙溫和的金色眸子。
李熄安重鑄了石質劍匣,讓它多空出一個位置,能容納曦劍昏劍,還有那柄煩惱。
他此刻橫放三尺青鋒,眼底倒映一抹清亮的光,低聲說道:“一切當結束,一切當奉還!”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