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怔然,望著第一次流露‘哀傷’這種情緒的師弟,心中好像堵了一塊大石一般,悶悶不已。
她聽懂了,心情莫名的沮喪,仿佛要失去一名老友。
良久,她喚出一縷靈氣,重新溫熱茶杯,默默喝著往日最喜愛的甘苦靈茶。
“潼飛,你要去哪?”
“西行一萬裡,東旺鄉。”
“為何不守在她身旁?”柳青青不解。
“道不同、路有歧,我會成為壓在她道心上的一尊神,並且愈發凝實而厚重,長此以往勢必會分出真假。而且……我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
大道是假的,但心中道卻是真的,如果否定了心中道,便如同否定了自己。
屆時,即使勉強苟活數百年,卻連自己的本質都堪不破,如行屍走肉。
潼飛抓起茶杯,手腕輕輕搖晃,目光幽邃,望著滾燙茶水裡沉沉浮浮的一片靈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是道爭啊……潼師弟,你和初見時變了許多呢。”
柳青青輕聲歎著,微微點頭,算是應下了此事,雖然不明白具體經過,但她能理解這其中涉及到的無可奈何。
乾癟的海綿,會本能汲取水分,包括混入其中的黑墨。
每個人頭頂著同一片天空,或晴或雨,或斑斕雲彩,但每個人的天空,都應該擁有獨屬的唯一色彩。
洞府內,靈氣充沛,空氣很活躍,但兩人卻各自喝著茶,在想著什麽。
良久,潼飛平靜開口,將詳細狀況一一相告。
柳青青默默聽著,但聽著聽著,臉上不禁微微動容,眸光落在這個平靜的男人臉龐上逗留,試圖看出些什麽。
事無巨細,未雨綢繆。
許久,柳青青出聲打斷,“太過細致的事情,我會用自己的雙眼看,起身先抬左、還是右半邊臀部就不必說了。但眼下,我應下了此事,師弟打算如何了還因果?”
既然存在氣運詛咒,那麽成為其護道人便是要遭劫的,這份因果不可謂不大。
柳青青能答應,或許是因為,她是最初氣運欽定的護道者。
緣之一字,妙不可言。
“請師姐開口。”潼飛笑了笑。
“這可是你說的。”
柳青青點頭,捋了捋耳邊秀發,道:“那就一諾換一諾,並且,往後每渡過一次大危機算一諾,可好?”
“自無不可,不,應當是潼某感謝師姐垂憐。”潼飛起身,長長一拜,神色流露些許欣喜。
成了!
柳青青微微頷首,接下了這一拜,
隨後,兩人促膝長談,交流彼此的道法心得。
柳青青自幼受化神老祖青睞,所見所聞十分的高雅玄奧,充滿了條條框框。
而潼飛摸爬打滾,感悟的大多都是野路子,甚至糅合了不少前世的視角,但他萬萬沒想到,兩人對於大道的看法竟是如此的合拍!
就好像雲雨後的土壤上,那些彌漫的青青芳草氣息,有的人誤認為青草香而純淨,清新且自然。
有的人卻將其視為放線菌、粘細菌的屁,臭不可聞,聞之反胃。
但兩人依舊合拍,是殊途同歸嗎?
還是同為護道人,兩人在某些特質上擁有著共鳴?
潼飛不太清楚,但與柳青青交流,確實遠比任何人都要來的合拍,溝通毫無障礙。
諸如《太玄經》、《六欲心經》、《道劍》等核心功法和以及個人注釋,
潼飛都願意拿出來與她商討問道,獲益匪淺。 驀地,望著那朵笑靨連連的高嶺之花,嗅著洞府內的清淡幽香,回憶起剛踏入洞府時的香豔之景。
潼飛胸口有些發熱,仿佛有一團情緒在燒灼著胸膛,嗓子發乾舔了舔嘴唇,下意識拿出了那本典藏,正色道:
“師姐,您對鳳翔龍翻、虎步牛耕的天人合一之說,有何見解?”
他,一直是一個表裡如一的男人。
正直且熱誠,勇敢而進取,喜歡埋頭苦乾,砥礪前行。
最重要的是,他很好學!
……
……
數日後。
潼飛若有所思的從後山離開。
兩手插兜,禦劍飛行,在縹緲雲霧中遨遊穿梭數個來回後,這才緩緩回到虹青峰的馬場。
他的衣服都是特製的,當他插兜時,可以暗中捏著某些隱秘法訣,讓大意之人失去先機。
“大師姐,果真是我的至交道友!”
在柳青青洞府一共待了七日。
此番交流心得,不僅平日鮮少有精力推演的道法迅速提升,就連太玄經的感悟都推升了一層。
而直接的,便是當日連雲賀來襲時,那神乎其技的一劍。
自那日以來,那種玄之又玄的特殊狀態只出現了一次,但在柳青青的補充下,竟按圖索驥摸到了清晰的門檻。
當然,兩人的論道是對等的,甚至他的論點更為博大精深,尤其是維度之說,更讓柳青青驚為天人,激動萬分的抓著潼飛,死死不撒手。
一名癡迷求道的赤子。
潼飛是這麽看待柳青青的,或許是極高的悟性,帶給了她別樣的視角,所想所念總和常人格格不入。
但他不知,柳青青同樣是這般看待他的。
……
一晃大半月,白禾修為精進至煉氣十一層,距離十二層大圓滿僅一線之隔,築基,就在眼前!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還有哪些後手需要布置?”
潼飛坐在登仙台階上,托腮陷入沉思。
登仙台,位處宗門外圍的山頂上,台階自上而下,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階,用來測試攀登者資質和毅力。
時值十年一屆的升仙大會,宗門派他過來坐鎮,震懾宵小。
魔道黑榜懸賞——[地榜九十六,玉山道宗,血劍修羅,潼飛]
光憑此名頭,足以嚇倒絕大多數金丹修士,這可是涵蓋臨近三千裡域地所篩選出來的,整個道宗只有二人上榜。
當日誅殺連雲賀的彪悍戰績,莫名其妙就泄露了,而且還被拿去評定等級,甚至連稱號都有了。
就,挺禿然的。
但這實際上極為可怕,代表著沒有人能逃過黑榜的視線。
宗門得知他上了黑榜後,也是狠狠獎勵了一番貢獻點,甚至把主持升仙大會這種美差交給了他。
“潼師叔!常青城城主求見!”
“潼師叔!三元城城主求見!”
“潼師叔!青絲坊坊主邀您入帳秉燭夜談!”
“潼師叔……”
一位位弟子神色崇敬,向台階上托腮的潼飛行禮,稟告一項又一項元嬰大修的邀約。
與駐村弟子選拔仙苗不同,這是分量極重的升仙大會,獎勵豐富,面向對象更是各大世家、城池等附屬勢力。
哪怕只是一名小小金丹修士,背靠大宗平台,就連元嬰也要贈禮笑臉相迎。
這幾日,收禮收到手軟,還無需看任何人臉色,體驗非同一般。
只是,不知從何處傳來他喜好女色的謠言,各式各樣的曼妙女子被打扮成各式各樣的禮物模樣,只有潼飛想不到,那麽那些老油子做不到的款式。
甚至,已經有女修開始向他重金求子,不可謂不熱情。
忽然,身前落下一道身影。
潼飛連忙起身,主動迎接笑道:
“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