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正值秋收之末。
一條條林蔭小路上,掛滿了秋意白露。
一日之計在於晨,為生計奔波的居民早已在城門進進出出了無數回。
“坤為地,震為雷,雷孕地中,陽氣浮升,出入無疾,朋來無咎,眠種煥發生機,六五,敦複無悔,今日宜訪友。”
複卦,好事將連綿,但壞事也是如此。
牽著黑馬慢悠悠的走入城內,一路介紹那位朋友,言語間十分推崇。
而鍾小茗自然也是一頓奉承,誇讚那人的風采。
但她的誇讚越多,當命定之人相遇時,那副表情注定就會越精彩。
先高高捧起,再看她重重摔落,這都是顏玥強烈要求誘導的,此時的她表面佁然不動,但途中就沒停下過傳音,一直在瘋狂抽笑。
望著那張唯美的嬌豔臉孔,潼飛不禁陣陣感慨,要不怎麽說這是個臭女人呢?
很快。
將黑馬托管在城內的馬房中,三人緩緩步行來到了巧妙樓。
那座鶯鶯燕燕、泛著無數粉紅香氣的青磚瓦樓。
“飛、飛天兄……你那老友真的在這種煙柳之地嗎?這地方似乎不太正經……”鍾小茗捏著裙擺,心中充滿了不安,她長這麽大,從未踏入過這等胭脂水粉地帶,而廝混此地之人,她也極其鄙夷。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而在這之上,能隱於青樓之地的,唯有真正的真人!”潼飛信誓旦旦回道。
無需等待,一陣香風徐徐,牧蕊管事熱情洋溢的迎了上來,只是瞧著兩位貌若天仙碾壓自己的女子,笑容瞬間消失,轉移到了逐漸嘴角上揚的顏玥臉上。
“飛天道友,可是來尋那人的?”牧蕊低頭請示。
“僻靜雅間,好酒備著。”潼飛微微頷首。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後山,偏僻一角的獨立大院之中。
站在門外,潼飛忽然想起慣例,連忙叫住了三女,“你們在此地不要亂動,我去買個橘子。”
探望小老弟,怎麽能兩手空空?
眨眼間,潼飛呼嘯來回,手中已然多了一袋新鮮的橘子。
鍾小茗見狀,略微松了口氣,非是盛禮客套,而是提著普通橘子,君子之交淡如水,那便代表著兩人都是君子,而且關系極好吧?
‘飛天兄的為人還是值得信任的,或許是我想多了。’她暗暗想到。
“咳。”
潼飛清了清嗓子,提著一袋橘子獨自踏入門內。
噗通——!
一道單薄身影一閃即逝,又迅速撲前,重重磕了個響頭。
“前輩!請借我三百靈石!”
像是一捧頑強的茅廬野草,雖然身形單薄,卻依然想給她們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溫暖。
“……”
潼飛怔然失語,心中一萬匹馬奔騰呼嘯而過。
無數次幻想這時隔月余的重逢,沒想到一開口還是借錢。
“鍾燁……鍾小茗就在門外,你還要為了那些煙柳女子求財?”
“前輩,比起無憂無慮的小茗,她們漂泊零丁無所依,更需要救助!請借我三百靈石!”
時隔許久,鍾燁那張柔美的臉蛋似乎完全長開了,少了兩分秀氣,多了些許棱角輪廓。
草,一種植物。
潼飛揉了揉眉心,鄭重開口道:“人,我綁來了,那點破事心結我也幫你磨平了,根基,我也會幫你續上,你哥鍾虎咳咳,我也留下了神功寶典和配套丹藥……
但三百靈石我確實沒有,伱也不必試探我的決心,作為交換,我會盡量安置他們,你認可嗎?”
話落,寂靜無言。
潼飛做了這麽多,要的只是一句認可。
但兩人都知,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到底有多重。
鍾燁低頭思索了許久,緩緩站起身,目光直視潼飛,重重點頭,抱拳低頭道:
“前輩所為,盡善盡美,足以買下鍾燁這條性命……往後余生,請君驅馳!”
“呵,服了?不搞‘我愛世人’那一套了?”潼飛莞爾。
“服了,心服口服,不得不服,身心皆服。”鍾燁失笑,挑著對方最愛聽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兩人的較量,從一開始便是如此,看誰先被折服,誰先失去了耐心。
“哈哈哈!”
潼飛大笑,喚出一尊滿是拚接裂痕的紫金丹爐,‘騰’的瞬間,丹爐內燃起熊熊烈火,請君入甕,對著鍾燁揚了揚下巴:
“存活率只有十分之一,開始吧……不要死了!”
“十分之一?太多太多了!鍾某面前,即使萬萬分之一,也成必然!”
鍾燁神色自若,輕笑著上前,以凡人之軀,毅然踏進了火焰之中。
從容不迫,未曾有絲毫停頓畏懼,也不曾有過急促,直至火光徹底吞噬了他,發出劈裡啪啦的燒灼聲。
……
……
門外,三女等了許久,除了一聲得意至極的大笑聲,便再也沒聽到任何動靜了。
鍾小茗心中不安,屢屢向那看起來很好對付的牧蕊管事打探,但關鍵訊息卻一無所獲,除了得知屋內之人擅長夜禦百女的荒誕怪事以外,一無所知。
嘎吱——!
忽然間。
潼飛神色輕松的走了出來,笑道:
“鍾仙子,請進吧。”
鍾小茗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但還是走了進去。
一旁的顏玥見狀,連忙跟在她身後想要見證那戲劇性的一幕,卻忽地手腕一緊,被潼飛扣住了。
“師兄!放手啊!我要看小賤人神情劇震!”顏玥幾欲抓狂,見無法甩脫,當下一口銀牙咬了下去。
揮揮手激活房間內的陣法屏障,潼飛挑了挑眉,手上金光一閃,險些崩斷那一口銀牙,淡淡道:
“急什麽,你進去只會破壞氣氛,真正的精彩現在才剛剛開始。”
說著,給了牧蕊一個離開的眼色,喚出四道水幕,將屋內的景象映照了出來,四個角度,全方位捕捉。
屋內漆黑,一道單薄的背影對著正門。
穿著勁裝長褲,上身卻燃著余火,黑紅的燒痕閃爍著詭異紅芒,一身肌肉勻稱而結實,但依稀能認出那道輪廓。
鍾小茗呆呆望著那背影,腳步卻不由自主害怕的退了半步。
“小茗,哪怕當日你暗算我,我也不會怪你的。”
驀然間,鍾燁轉身,溫和笑著望著她,沒有半點戾氣,“抱歉,是我讓你感覺太不安了,卻因為築基在即,而沒能察覺到你的痛苦,才讓你情緒失控。”
唰!
鍾小茗猛地後退,捂著小嘴,近乎失聲,目光遊離的在尋找逃離機會。
“唉……頭疼,要是來的是渃嵐就好了,坦白說,我沒有半點把握僅憑語言說服你……”
如果無法在短時間內說服並使之安定,那麽等待鍾小茗的命運,就只剩下一個了。
鍾燁可不會認為,那位飛天前輩會容許這種不安定的因素回到鍾家……
“唉……”
他歎著氣,一步步逼近,那煉氣七層的修為卻帶給了鍾小茗築基中期無盡的壓力。
“嗚……”她眼中蒙上一層霧水,卻無比的害怕,四肢如同灌鉛似的沉重,但身體抖若篩糠,充滿了無助與顫栗。
臨了近,鍾燁憐惜伸出手撥弄著她額前的一縷秀發,將顫抖不已的鍾小茗擁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逐漸用力抱緊不安的嬌軀,輕聲安慰道:“小茗乖,沒事的,沒事的……”
良久,直到她那顫抖的身體緩緩放松。
鍾燁目露無奈,在心底幽幽一歎,在手心匯聚些許溫熱,熟練地緩緩向下滑落,這個動作早已做了成千上萬次,技近乎道。
‘真不想,以這種方式說服你啊……但我別無他法。’
既然語言無法說服,那就只能毫無保留的面對面說服了。
嘶啦——!
陡然間,一聲清脆的布帛撕裂聲在屋內回蕩。
唰~
‘居然會這種調調,他徹底成長為參天大樹了啊……’
潼飛默默揮散了水幕,卻對上了一雙滿是怒火的狹長粉色美瞳。
“師兄!快!快放給我看啊!!!”
顏玥近乎抓狂地揪著潼飛衣襟用力晃動,咬牙切齒瞪著潼飛,氣得俏臉煞白。
自己不看,還不給其他人看。
怎麽會有這種自私自利又無恥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