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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僚機王》二十九. 時雨 與 距離
  文藝社團大樓後面的庭院,確實是一個非常適合告白的場合。

  庭院開著五顏六色的月季花,花壇中間是妝點貝殼、鮮花石膏雕紋的洛可可式花壇和華蓋涼亭。

  白天只有一些孤僻的家夥會繞這麽遠享用午餐,比如幾個月前的淺間靜水。

  而下午,文藝社團6點鍾基本人就走完,7點更是杳無一人。

  可以說,這是一個不會被打攪的,失敗也不一定被知曉的完美告白場所。

  淺間就這樣在社團大樓的四樓,倚著窗戶,面無表情地看樓下的青春場景。

  一條真澄,真的很受歡迎啊。

  身材高挑,氣質絕佳。

  能把校服穿成偶像打歌服效果,她是淺間見過的第二個。

  “那個......一條同學,現在可以給我一個答覆嗎?”

  一條露出了寂寞而苦惱的表情,歎了口氣:

  “不好意思,前輩,抱歉了。”

  看著夢中情人這樣直接的拒絕自己,高年級學長有些不甘:

  “能告訴我拒絕的理由嗎?”

  雖然不反對這樣的掙扎,但實在是有點遜。

  要知道女孩子大部分理由都是為了應付你臨時編的啊。

  要是自己,一定果斷轉身,留下一句“哼,多情的我,終究是孤身一人嗎?”然後瀟灑走去。

  一條猶豫了一下,或者說思考了一下,還是給出了理由:

  “我並不太了解你,忽然接受什麽的,太隨便了。”

  聽到這句,學長面色稍霽,

  “那我們要不要試著交往一下來加深了解呢?還是說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不是因為那個,總之很抱歉。”

  “好吧,我明白了,我放棄,不過還是很感謝你能過來。”

  以一個鞠躬結束告白,學長保留了最後的體面離開。

  尷尬的氣氛消散,這裡終於恢復了一片寂靜。

  “真是看了一出無聊的戲啊。”

  天氣有點悶熱,淺間感覺有點乏,帶上□□□之星,雙手插袋,回家。

  走出社團大樓,來到一周前遇見不死川的廊道,一條真澄站在正前方,看著自己。

  不知道如我這存在感稀薄得跟空氣中氨的比例一般的人,為什麽老是會被人發現?

  我不招惹你,你怎麽反找上我來?

  難道近衛給一條反向發布了讓我淪陷的委托?

  不可能,這對全世界9億少女來說,都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已經刷了10年的題,心早已和海王星一樣冷。

  “剛剛,你看到了吧。”

  “沒看到。”

  淺間正眼也沒瞧一眼,繞道而行。

  一條真澄眉頭一皺,把手一攔,

  “為什麽你會在上方觀察?這是你的謀劃嗎?”

  “碰巧撞見了而已,我不認識你們,能把我當空氣嗎?”

  “裝傻?還是說,你也想跟我告白?”

  淺間不屑一顧地像螃蟹一樣,橫向行走兩步,繞過手臂。

  “自我意識過剩的話,進入精神內耗會很痛苦的。”

  一條真澄也如籃球運動員橫向盯防一樣,同頻跟隨兩步,

  “如果只是碰巧,為什麽要看這麽久?你是不是專程來收集這些事情,想來編排我?”

  “如果看風景也能被當做偷窺,只能說,你的受迫害妄想症有點嚴重。

  剛剛庭院三片花壇一共有7種顏色的月季,

涼亭上雕著4隻鳥,有一隻烏鴉在涼亭頂上站了10分鍾。  明白了嗎?”

  “哼,總之,今天拒絕高杉前輩的事情,你不許和別人說。”

  淺間表示無法理解為什麽不想讓人知道,卻做出透露別人姓名這種行為。

  但還是點頭表示理解:

  “我的嘴巴和X-SPACE獵鷹火箭上的螺絲一樣緊,今天隻遇見的兩隻炸毛的貓。可以了嗎?”

  感覺眼前的男孩並不是那種樂子人,一條真澄的怒氣漸散,一股不好意思的情緒像雨後春草一樣生長起來。

  “謝...喂!好好聽人把話說完啊!”

  對待這種身份麻煩、性格奇怪、長相漂亮的女孩,不需要講什麽禮貌吧。

  走人。

  ...

  ...

  ...

  越是敏感的人,越是缺乏安全感。

  沒想到一條真澄是這樣暴躁的存在,環境原因嗎?

  還是二見好,溫柔、安靜。

  但是,越是氣場平和、心性溫柔的人,

  越不愛和別人太密切地交往,生怕哪裡辜負了對方的期待,同時也絕少期待他人。

  所以在一般情況來看,二見確實是比近衛還顯冷淡的人。

  這種女孩內心最為剛強,最難被馴服,可是一旦陷入情網,就很危險了。

  二見對自己的好感,想多了只會讓自己感覺沉重。

  最好的方式是一起找到革命的道路,用事業心和使命感把這戀愛的感覺覆蓋起來。

  “淺間君,久等了。”

  二見穿著卡其色五分袖襯衫搭橘灰色輕薄長裙,提著書包,從中華料理店走出來。

  自然寬松的穿搭風格,讓二見周圍的空氣都輕快起來。

  “沒等多久。”

  兩人默契地向芝公園站走著。

  “淺間君,今天,陪我做最後的複習可以嗎?”

  “可以。”

  “這兩天的淺間又有點以前的感覺了,是遇到什麽不好的事情了嗎?”

  “還好。”

  原來自己的情緒這麽好被閱讀了嗎?影之實力者的修行還不夠啊。

  “如果遇到麻煩事,說出來會好受一些哦。”

  “謝謝,可能是天氣原因吧,真希望下場大雨啊。”

  兩人無聲地穿越繁忙街道,身著私服的美少女不時讓匆匆而過的路人驚豔回頭。

  “二見考慮過做模特或者偶像嗎?”

  “誒?淺間君為什麽會這樣問?”

  “漂亮且有氣質的女孩,很多人會直接聯想到模特或者偶像吧。”

  “是...是嗎?我覺得還好...我不擅長面對鏡頭的,不喜歡拍照,這樣子,是做不成模特或者偶像的吧。”

  “也對,偶像和模特笨蛋含量挺高的。”

  淺間相信,如果二見彈鋼琴,就會獲得美女演奏家的稱號,如果去當社長,就會獲得美人社長的稱號。只是當偶像,確實屈才了。

  天氣忽然一暗,地面上多出了許多深色小點,眼鏡上劃過雨滴,東京6月的梅雨終於姍姍來遲。

  看天色估計還要打雷,應該不是小雨。

  街道人群像被按下了快進模式,淺間和二見也奔跑起來,二見桔子灰的裙子沒一會變成了斑點裙。

  去最近的便利店,買了2把透明雨傘,但是外面的雨已經開始瓢潑。

  於是兩人站在便利店的屋簷下等雨。

  淺間想了下,給波奇發了一條短信,告訴她外面下大雨不要亂跑,肚子餓了,就把早上新做的可樂餅放進微波爐熱一下吃。

  二見沒有拿出手機,而是在與淺間相隔兩個拳頭的距離,欣賞著雨在地面上濺出的光影。

  “我其實很喜歡下雨,會感受到一種不一樣的寧靜,呼吸會變得濕潤,毛躁的情緒也會被打濕服帖。”

  “我也挺喜歡下雨的,世界太髒了,只有下雨能讓它可以稍微乾淨點。”

  二見“用你是不是認真的啊”這種眼神盯了淺間2秒,輕笑起來:

  “原來淺間君講冷笑話很有天賦哦。”

  淺間抬起頭看著漆黑一片的東京夜空,氣溫不講道理地說降就降,白天快30度,現在估計20度以內了。

  “其實我想講熱笑話,可惜人很無聊,把它給整冷卻了。”

  看見二見有點冷,心想要不要提醒她把包裡的短袖校服加上,又搖頭,去便利店買了2杯速溶熱咖啡,遞給二見一杯。

  二見道了謝,兩人又沉默地進入到安靜看雨的時空裡。

  雨聲,真的是世界上最好聽的白噪音。

  淺間君,你的笑話很冷,但是你卻很溫暖哦。

  這句話到嘴邊又被二見吞進去。

  “淺間君,你知道嗎?其實在上一周,我準備去死的。”

  “..............為什麽...”

  “爸爸媽媽離了婚,爸爸生意上的事我也幫不上忙,我就像一個多余的累贅,牽扯著他的精力;學習沒什麽進步,想打工補貼家用反而多花了很多錢...還被霸凌...連續兩個月...不間斷的...霸凌...”

  “...霸凌你的人是我們學校的?”

  “嗯...在我準備去死的那天,我又被他們霸凌了...我想要放棄了...那個時候,我連痛都感受不到了...”

  “...為什麽不告訴老師?”

  “霸凌我的人父親是學校校董,我覺得老師應該沒有用...還好,那天大輝同學救了我,我去向他道謝時,他說應該謝的另有其人...”

  “...那個校董的孩子,霸凌你的那群人後來還有找你嗎?”

  “那群人不知為什麽轉校了...”

  “那個另有其人,你找到了嗎?”

  “沒有,但我會用我這一輩子去找到他。”

  看著二見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大輝這個二五仔不會把我賣了吧。

  淺間不小心喝了一大口滾燙的咖啡,差點沒跳起來,緩了一口氣,悶聲說道:

  “確實需要好好感謝人家。”

  二見的眼神還在自己身上。

  “淺間君,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或許沒有這麽快,有勇氣像這樣去生活。

  援助深澤同學的戀情,看不死川同學的LIVE,和間島同學交朋友,一起逛芝公園,一起在澀谷SKY眺望風景,一起在咖啡館溫書,這些...每一秒,每一幀,都是幫助我繼續前行的寶物。”

  淺間用拿咖啡的左手食指撓了下太陽穴上方,

  “我感覺我也沒做什麽,謝謝櫻木和大家吧。學習小組互幫互助應該的。”

  “不是,如果真要謝謝一個人,我隻想謝謝你。淺間君。”

  “朋友之間不用這麽客氣。”

  二見,chance!出擊!

  “既然是朋友,那我可以叫你靜水君嗎?”

  二見如曇花一樣綻放的笑容,燦爛程度似乎要把東京的烏雲給撕開了。

  如同聽歌時忽然收到信息後音樂漸弱,雨聲,在淺間的耳朵裡變的很小。

  “...可以吧。”

  “那,靜水君,你也叫我月海吧。”

  “...好的,二見。”

  “唔————”

  “好的,月海桑。”

  “嘿嘿~”

  人都是在互相影響下發生變化,積極的變化,叫做成長。

  淺間已經很久沒有和別人一起分享這份波瀾不驚,卻倍感愉悅的心境。

  看雨看這麽久,這種事這輩子幾乎沒做過,和發呆一樣浪費時間。

  這個時候沒有經驗值上升,沒有知識點增加,淺間靜水還是淺間靜水,他卻不反感這種原地踏步。

  感覺很不錯,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等雨稍微小了一點,兩人撐傘出發。

  6點體力模式的淺間,陪著二見坐上了8點40分的三田線地鐵。

  作為東京地鐵中最乾淨和最安全的線路之一,三田線列車下雨天依然乾淨整潔。

  晚上這班車人特別多,淺間又一次充當了護花使者,將二見護在兩臂之間。

  面對面相立的兩人,距離越來越近,淺間提醒二見扶好欄杆,自己則把兩人書包斜跨格在了胸前。

  又不顧雨傘上的水漬,把兩人的雨傘塞到自己懷裡,掛在書包的提手上。

  二見很想靠進淺間懷裡,但是,淺間的這套動作,把這股衝動給攔住了。

  車一下就到了三田站,下一站白金高輪,才感覺兩人關系有所突破的二見又苦悶起來。

  明明是同一列地鐵,上學的路上開得好慢,淺間送自己回家時又開得太快。

  到站後,雨又變得奇大,像把東京灣的海水抽空倒在街道上。

  兩人又在白金高輪站門口,看了10分鍾的雨。

  對二見而言,這場傾盆大雨,像蒙蒙雨絲,氤氳著眼睛,彌漫過腳踝。因為和淺間同在雨中,她感覺這場6月15日的雨,浸沒了所有的雨,以及過去和雨有關的一切回憶。

  或許從此以後,沒有身旁男孩的雨,永不再像今日這般,淅瀝如歌。

  在9點5分,兩人在公寓門口長舒一口氣。

  即便有雨傘,身上還是打濕了很多。

  二見內裡衣服的輪廓都透了出來。

  打開房門,兩人進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浴巾擦乾身體。

  二見雄一並不在家,發現父親給自己留言“今晚不回”後,二見月海的心跳加速了。

  “靜水君,洗個熱水澡吧,雖然是夏天,也是會感冒的哦。”

  “嗯,你先洗吧。我感覺還好。”

  二見紅著臉進了浴室。

  兩人晚上都沒吃什麽東西,淺間打開二見家的AEG十字四門冰箱,看了一下食物儲備,準備簡單弄個晚餐。

  等二見快速敷了個面膜,吹好頭髮,噴好香水,穿著偏小一碼的睡衣從浴室出來時,淺間已經把晚飯弄好。

  餐桌上是金槍魚罐頭沙拉、蝦仁蒸蛋、青椒洋蔥炒午餐肉、黑麻油蕎麥面。

  “二...月海桑,你家多了好多罐頭啊。”

  “都是爸爸,說罐頭營養又方便,買了好多塞進冰箱。”

  “靜水君,你不先洗澡再吃晚飯嗎?我等你哦。”

  6點體力的16歲少年,怎麽說也算血氣方剛。

  淺間把衣服抖了抖,示意已經幹了七八成,不用洗。

  二見可惜的噢了一聲,和淺間吃起晚餐。

  同樣的地方和同樣的餐具,不一樣的食物和不一樣的人,二見再一次確認著淺間對自己的意義。

  有淺間的晚餐,才有人間煙火,人生滋味。

  二見主動洗碗,淺間便靠在沙發上繼續看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

  【從長遠考慮,我們是自己命運的創造者,從短期著眼,我們只是我們所創造觀念的俘虜】

  鮑德裡亞也說過, 只有在精神被誘拐,理智被挑逗性地帶偏的情況下,才會有觀念的出現。

  淺間對於自己人生道路的觀念,既清晰,又模糊。他也害怕著某種觀念,或者說執念,終有一天,會攔住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

  這樣看,說出“對未來的真正慷慨,是把一切獻給現在”的加繆才是一個樂觀主義者。

  當下的、短期的行為,投入越多,說不定悔恨越大。

  二見也對著之前淺間給她批改的試卷在錯題集裡寫寫畫畫。

  時鍾的時間指向了10點40,複習完一輪的二見伸了一個懶腰,舒展的姿勢將花季少女的美好身材完全打開。

  淺間還在看那本書名就很奇怪的書。

  二見湊了過去,臥躺在沙發之上,從淺間的後背探出,看著英日雙語的書頁內文,問道:

  “靜水君,這本書講得是什麽故事呢?”

  淺間反應過來,兩人距離是不是太近了?

  但是,直接挪開會不會對二見不太好?

  “不是故事書,我也讀的不是太懂,一開始以為是講自由的,看到現在感覺主要是講作者對人的道德、自律、決策能力的不信任吧。”

  淺間順勢倒地,拉開和二見的距離,將書蓋在臉上,如同深陷知識絕望之谷的人,感慨著:

  “這輩子看不懂、讀不完、體會不到的書,太多了。”

  感受淺間氣息的忽然遠離,看著躺在地上毫不設防的淺間。

  二見鼓起了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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