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太陽初升前稍縱即逝的霧氣，

　或者如夜空中被風吹散的閉月薄雲。

　不死川的黯然表情迅速被燦爛的笑容溶解。

　“但是，現在既然一條真澄同學是羅伯特君和小月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哦！”

　我什麽時候和你這麽熟了啊。

　朋友的朋友就是我朋友，這種暴論在上輩子酒局都聽出PTSD了…

　淺間默默喝了一口茶，

　不死川剛剛少女如遮天蔭翳的表情，還在淺間的腦海中。

　之前衛宮白對不死川的態度缺乏禮貌，比較反常，而不死川也沒怎麽答理衛宮，顯然認識的兩人已經存在對立立場。

　而在不死川主持的慶祝會裡，近衛千代刻意地對不死川幾人保持無視，足以可見，不死川家和近衛家的關系不算融洽。

　現在又得到了不死川家和一條家關系不好的情報，這麽說，不死川家是向九條家靠攏嗎?或者說，不死川家是把所有五攝家都當作對手了呢?

　片面情報的推斷自然是不作數的，但是淺間此時卻搞明白了一件事。

　生為貴胄之子，不死川理世所受的禁錮，一定遠遠大於她所享受的既得利益。所以才會出現這樣一個懷著自由和平等的反抗精神的，不斷給身邊人帶來光和熱的少女。

　如果她是近衛家的嫡女就好了。

　她似乎永遠愛笑，永遠像小孩，永遠自由明媚，永遠溫柔而有棱角。

　如果說這樣不死川，因為她的出身，終將變得冷漠成熟的話——這種遺憾，對於淺間來說，一定大於“刺猹少年閏土變成有尊卑觀的農民”對迅哥的衝擊。

　“不死川，你們家知道你參加地下搖滾樂隊事嗎?”

　“有人知道哦～”

　“那你們那不死川家挺開明的。”

　“還好吧，哈哈～倒是羅伯特君，好像和五攝家的人都很聊得來嘛～連近衛都很關注你哦。”

　“理世桑說的沒錯，近衛同學她對於靜水君的關注實在是太可疑了。另外真澄和二條同學也會主動找靜水君。”

　“哼哼~~~發現問題了~~~羅伯特君，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偷偷裝載了對大小姐特攻戀愛ai模塊?”

　淺間側眼瞄了一下不死川，歎了口氣，

　“你對不存在的東西傾注太多無關緊要的想象了。”

　“哦～～～嘴硬模塊看起來也升級了！你覺得呢?小月～”

　“嗯…但臆斷不是很禮貌。如果想判斷靜水君究竟是否是機器人，還是讓我來找找靜水君的開關在哪吧…”

　能不能不要玩機器人的梗了啊，還有，二見，你要幹嘛?

　給不死川和二見一人一個腦瓜崩，淺間像收拾完垃圾一樣拍了拍手掌，不屑道，

　“我不想這麽說，但人類是最糟糕的。”

　“好可怕！進錯社團了！部長居然是濫用暴力的機器人。”

　一旁的二見捂著額頭，和說相聲狀態不死川相視而笑，淺間搖了搖頭，

　“不好意思，恐懼、悔恨還有沉迷，是你們人類的專屬情緒。”

　咚咚咚。

　中午的第二位客戶敲響了戀愛谘詢部的大門。

　“請進。”

　…

　帶著不安的表情和二見以及不死川認識之後，一年Q班的八奈見彩乃，又在一年A班的兩位美少女身上看了兩眼，信服而認真地向淺間點了點頭。

　“大老師，您果然是厲害的強者。”

　淺間此時面無表情地看著女孩，淡淡道，

　“說正事。”

　八奈見身子一抖，立正向淺間行了一個禮，給出了準備了幾天的答覆。

　“拜托了，大老師。果然，我還是想成為孤獨之人。”

　鞠躬5秒，卻沒有聽到回應。八奈見疑惑地抬起頭看向了淺間。

　“強者之路是吧。先把手上的紋身洗了，那種帶紋身的強者不適合你。”

　“啊…這個是…”

　“不需要異議，要麽洗掉，要麽重新提請求。”

　八奈見捂著印有三隻飛鳥紋身的手，低聲道，

　“好，好的。”

　八奈見給自己紋身的做法，在淺間眼裡和[覺得自己不成熟，所以蓄須抽煙]的性質一樣。

　這個在他眼裡有些心理疾病的女孩，並沒有一條真澄那樣可以逃避的解藥。

　沒有才能的人，孤獨會引導他們滑向死亡。

　淺間左手食指點著桌面，凝視著八奈見，低聲說道，

　“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吧。保羅薩特說過，【孤獨是自己選擇自己的存在】。你明白其中的含義嗎?”

　八奈見搖了搖頭，

　“可以再說一遍嗎?大老師?”

　淺間重複了一遍，八奈見彩乃依然是搖頭。

　不死川也搖起頭道，

　“羅伯特君，戀愛谘詢部的工作，已經要用存在主義這種不好解釋的東西去和她解釋東西了嗎?”

　淺間檢討著自己，或許自己要改一改拾人牙慧的習慣了。

　“很多孤獨是人際上的孤獨，但真正的孤獨，也是你所追求的孤獨——是存在的孤獨。如果你發現自己沒有核心、沒有自我、沒有實質，有的只是對他人期望的反應而已，那麽無論這些反應多麽複雜，它都不構成孤獨(獨立)。自己認可自己，善待自己，以至於你不需要謀求理解、認可、分享，做到這些，你才算入門了孤獨。明白了嗎?”

　八奈見想了一會，說道，

　“自己和自己做朋友?”

　淺間沒有回答，而是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一個個聲音肯定有各自的意義，可無數個一齊聚集起來，就毫無意義了。】這句話可以理解嗎?”

　“孤獨之人的聲音是獨立的，不能受其他聲音的影響對嗎?”

　淺間點點頭，

　“真正的強者，善假於物，但不拘於外物，什麽都可以是寄托，也可以什麽都不要。他們真正始終如一、堅不可摧的——是他自己的意志，自己的聲音。

　“強者或許會感到孤獨，但他不會為孤獨所擾。因為他只是客觀狀態的孤獨，而不是主觀的。孤獨不會使強者孤獨，因為強者會享受孤獨，一旦孤獨成為了朋友，就不會孤獨。”

　不死川忽然出聲，

　“等一等！麻煩停一下，羅伯特君，你確定現在是教交八奈見同學如何成為孤獨之人嗎?為什麽一下子[存在孤獨]，一下子[主觀孤獨]的，八奈見同學說不定已經昏頭轉向了哦！”

　看著確實露出為難眼神的八奈見，淺間長出一口氣，

　“不好意思，我確實總是忽略了溝通中重要的東西——知識的平等。我簡單梳理一下吧，八奈見，我剛剛想說明的一點，是給你造成困擾的孤獨，你看到的是[狀態的孤獨]或者[人際孤獨]，但是背離這些痛苦，你只會變成受歡迎的社牛，而不是你追尋的[孤獨之道]。走上[孤獨之道]，這涉及到一個前置問題——你要成為[孤獨的強者]，弱者走不了這條路——你要認可自己，並堅定自己的聲音，你要選擇你自己，你要強大起來，你要陷入強大帶來的事之中。”

　“那麽，怎麽做，我才會變得強大呢?”

　“交一個朋友。”

　三位女孩用“你有沒有搞錯”的眼神齊齊看向淺間，八奈見也傻了，

　“交一個朋友?大老師，我記得我說過，我想要踏上孤獨之路吧”

　“你或許沒有認真聽我講的。剛剛說了，你追求的不是能力而是狀態，孤獨的狀態實在沒什麽好說的，能力才是孤獨的關鍵。就算你逃避一萬次交流，你一樣會痛苦。真正的孤獨是你可以讓更多人滿意，但只有你自己了解自己，只有你自己能衡量到底滿不滿意。你也能夠承受所有背叛、拋棄帶來的一切後果。”

　二見點了點頭，說道，

　“就像電視上的那些戀愛大師，每一期都可以順利完成節目考驗，和任何人順利的談戀愛，但是他隻愛自己對嗎?”

　“.差不多吧。那麽，八奈見，想要成為[孤獨的強者]，試圖交一個朋友吧。現在給你三個選擇，A.選一個你欣賞的人做朋友;B.選一個你最討厭的人做朋友，C.讓我替你選一個人做朋友。當然我們不在選擇范圍內。你需要在兩周內，自己搞清楚朋友至少10個優點，10個愛好或者習慣。做到這一步，我們再來聊下一步。”

　“.這個問題，必須現在回答嗎?”

　“這2天內，盡快給我答案。”

　“好好的大老師我可以叫您師傅嗎?”

　“不行，你還沒有這個資格。”

　“哦”

　“沒什麽你就先離開吧。”

　八奈見畏畏縮縮地離開了戀愛谘詢部，臨走前交出了信封，二見也從冰箱裡拿出點心遞到八奈見的手裡。

　這個時候，離午休時間還有12分鍾就結束了。

　PANG！

　不死川忽然雙手拍向桌面，看著淺間，

　“剛剛的羅伯特君，相當嚴厲呢！”

　淺間把杯中剩下的茶水喝完，沒有和不死川對視，

　“教師的嚴厲而已。現在多流汗，以後少流血。”

　“很奇怪呢?八奈見居然接受了，明明她是向你請教孤獨之道的.”

　“沒有特長和愛好，是很難走上這條路的。大部分的人，都將登上並非他們選擇的舞台，演出並非他們選擇的劇本。沒有才能，就得先鍛煉忍受力，忍受自己做不到的痛苦，忍受臥薪嘗膽的痛苦，這樣才會變強。強者這種人，他們是九頭蛇，每砍掉一個頭，他會長出兩個頭。”

　不死川笑了，

　“就像尼采說的，【那些殺不死我的，只會讓我更強大。】是吧?”

　望著也跟著微笑起來的淺間，二見月海忽然感覺到一絲八奈見彩乃所害怕的孤獨了。

　“不死川，八奈見的督導就交給你了，可以嗎?”

　“具體是做什麽呢?”

　“除了交朋友進度的考核，更需要你做的是發現她的天賦，讓她真正踏上強者之路——穩定的情緒，堅定的目標，確定的成長，這些就夠了。畢竟，強者的強，不是為了和誰比較的強。”

　“靜水君，如果八奈見失敗了怎麽辦?”

　“那就繼續，一直到她成功或者放棄。如果能習慣這種失敗，或許她也就不怕孤獨了。”

　二見看向淺間，意有所指地點頭答道，

　“交往過程中，勇氣也很重要呢。”

　淺間裝沒有聽懂似的點了點頭，從抽屜裡拿出客戶檔案，抽出上次和八奈見對話記下來的人物性格速寫，點頭道，

　“除了壞人，沒有人喜歡和懦夫交往。畏畏縮縮、緊張、膽怯、諂媚，在社交中不會得到好結果。”

　不死川看著厚厚一疊文件，好奇道，

　“羅伯特君每天都是這麽忙的嘛?早上應該也有谘詢吧。”

　看淺間開始清理桌面，二見也開始幫忙收起了茶具，回答道，

　“靜水君一直都是這麽辛苦的。”

　淺間將今天記下來的內容插入檔案放回抽屜，收拾好東西，對兩位女孩示意中午部活結束。

　三人走到連廊處，夏風吹得女孩們的裙邊飛舞。

　這番夏天的美景，通往孤獨之道的大老師自然是看不得的。

　淺間在不死川和二見身前20余步，並持續提速中，將身後兩人甩開。

　不死川理世今天第一次參與戀愛谘詢部的活動，雖然中午兩位客戶——八阪和八奈見他們的事情都不算戀愛谘詢。

　但是，不死川理世看到了果真如她所想的淺間靜水的一面，這讓她感到了比成功演出還要讓人雀躍的快樂。

　“小月，寫廣告腳本、幫人交到朋友，這些感覺更像是萬事屋的委托了吧?另外還會送好吃的點心，羅伯特君是不是把部門的經營重心搞錯了呢?”

　“之前十神同學的委托也是，只是和靜水君討論藝術。”

　“哦，那個已經退學的十神嗎?”

　“嗯，十神同學已經被靜水君說服去做慈善了。”

　不死川倏然抬頭，看向淺間，美目中流動著異彩。

　走在前方的淺間忽然一個噴嚏，打得整個人一歪。

　剛剛空調的溫度調太低了麽?

　下午的課，第一節是數學課，檜木老師依然穩定發揮，聊起了他寄給偶像們的信件，並說每一張信裡面都藏著一個公式——笛卡爾的愛心函數，但是似乎偶像們的數學成績好像都不好，沒有一個人給他回信。

　大部分A班同學和淺間的心情呈軌跡相反的兩道函數。

　數學課能津津有味聽講的淺間，在接下來的音樂課感到了不適，在數學課飽受煎熬的同學們，通過樂器宣泄著對檜木不講人話的不滿。

　早上忘記帶小號了，得用音樂教室被不知道多少人吹過的小號了。

　淺間發誓他沒有潔癖，但還是一陣難受。

　深澤雪、有馬吉彥、衛宮白幾人圍著淺間，準備考察他的小號水準。

　試吹《歡樂頌》這種事，雖然已經駕輕就熟，還是提升一下運氣吧，說不定運氣好，小號上的細菌也會少一點。

　Biang！

　一聲清晰的脆響，傳遍音樂教室。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連音樂老師鈴木望向了這邊。

　深澤忽然出聲，阻止了淺間拿小號的動作，

　“慢著，淺間君！你再敲一下響指。”

　“啥?”

　“再敲一下響指聽聽！”

　Biang！

　有馬與深澤對視了一眼， 拉著衛宮說起了悄悄話。

　最終三人決定——有馬負責吹奏樂部[口琴]，深澤負責弦樂部[小提琴]，衛宮負責鍵盤部[鋼琴]，淺間這次《歡樂頌》表演，就擔當打擊樂器部[敲響指]就行。

　雖然口琴也有些離譜，但哪有交響樂團會用響指這種東西啊！

　不許我吹口哨，但可以敲響指嗎?

　對於同學們這靈活的標準，以及不經過當事人的民主，淺間表示無語。

　最終，

　淺間他們四人的《歡樂頌》，毫無懸念地最後拿下了這節音樂課的最高分。

　淺間靜水也獲得了新的稱號【英和大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