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火苗安靜地灼燒著，這一晚，始終如弓弦一般緊繃著的氛圍，也終於有所緩和。

　借著幾分醉意，亞瑟開始給大家唱老范德林德幫裡那些耳熟能詳，可以說是聽著長大的歌曲。或許是在躍動的火光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唱的很賣力氣，仿佛這樣就可以再見到以前的同伴了。而他的聽眾，就只有面無表情的司馬昭而已——這位仁兄的情感實在是太淡漠了，根本看不出他對眼下這場胡鬧似的宴會，到底是什麽態度。

　士郎正在和對面的術士暢談人生，時代不同、背景不同，他兩追尋的東西還是有相似之處的。

　只不過，士郎對於海剛峰口中那個“沒有濁流的世界”，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似乎有些違背人性深處的基因設計了，不管哪個國家，從事實的角度來看，清濁兼備都是不可避免的。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如他所說，變成一個清澈無遺的世界，總感覺……到時候活在那個世界的，也不能稱之為“人”了，而應該是一種更高級的生命體。他們沒有私欲，沒有情感，隻為一個更加高尚的目的活著。

　月亮升起，繁星點綴著蒼穹。劫後余生的慶功宴中，情緒還在高漲。

　————

　“怎麽一個人坐在這種地方啊?”葉觀武悄無聲息地靠過來，把捧著烤獸肉，正在仰頭看天的伊莉雅嚇了一跳。

　但……

　這次，她只是往旁邊微微縮了一下，沒有像以前那樣，表現出那種很大的應激動作。

　保存界立方的盒子，也被掛在了營地的帳篷上，沒有片刻不離地隨身抱著了。

　看起來，總算是降低了一點對這個團隊的警惕，也不能算是壞事。

　“他們太吵了，而且，那個牛仔唱歌好難聽，盡在跑調，也不知在唱什麽。”伊莉雅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與其主動湊過去，被那種噪音折磨，還不如做些平時做不了的事情。”

　“做不了的事?”葉觀武察覺到不對勁，“在紅石屋裡，看不到星星嗎?”

　“這麽說不太準確啦，也是能看到的，只不過……是投影。”伊莉雅的肩膀放松下來，“懂吧?就是投影儀，投射在紅石屋的穹頂上，呈現出和外界星象一樣的全息影像。但，一想到那不是真的，也就沒有心思去看了。”

　“瑪蓮娜姐姐告訴我，只要成為真正的童子軍，就有機會出任務，可以看到真正的星空。我就是因為這個，才想要加入童子軍的。”

　她仰躺下來，銀色的長發在沙地上散開，宛若一朵盛開的蓮花。

　纖細的手，緩緩張開，仿佛要抓住那天幕之上，真正的星河。

　“真正的星星……比我想的還要漂亮，漂亮好多好多。”

　說到這個份上，葉觀武再怎麽遲鈍，也順勢推理出一條重要信息來了。

　“紅石屋，原來是在地下嗎?”

　“不然咧?除了twm那幫人有能力在地上建金字塔，其他庇護組織，無論大小，肯定都是在地下的呀。”伊莉雅以理所當然的語氣，轉頭問道，“你們說是要想加入，卻連這種基本的功課都不做嗎?”

　“這……哈哈……我們這兒信息比較閉塞，就算想查，也無從下手嘛。”葉觀武撓了撓頭，只能找了個蹩腳的借口，“其實，在遇到你之前，我們都只聽說過名號。連紅石屋是個圓的扁的，

都弄不清楚呢。” “……”

　說謊。

　盡管已經心知肚明，但，這個時候，伊莉雅卻不想拆穿他的謊言了。

　她的視線怔怔投向遠處的星河，火光倒映在臉蛋上，竟讓她覺得有幾分溫暖。

　“沙米巴蟲，一直被視作是恐怖大王對這顆星球圈禁的象征。我們不是沒嘗試過，只是，沒有了人類引以自豪的工業體系，僅靠紅石屋內部研究出的一些小玩意兒，根本打不穿它的表皮。”

　伊莉雅像是在講給他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所謂軍工啊，是要有一個強大的體系，在背後做支撐的。而那種條件，目前也只有twm具備，倉促成立起來的紅石屋，根本沒有多次試錯、慢慢研究的余裕。”

　“每一筆經費，每一次試射，都要保證最優解，不能浪費一絲一毫的資源。如此一來，靠著有限的實驗數據，材料學和應用物理自然是長期停滯，對紅石的研究也只是日拱一卒，進展緩慢。”

　“即便我們……即便是紅石屋的領袖，瑪歌女士，也不得不承認。距離我們恢復人類的榮光時代，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之後的所有行動，都是以避開沙米巴蟲為首要條件的。開采紅石礦時，勘察陸地環境時，外出任務時，都要時刻監控流沙的運動情況，避免落入到它們的攻擊范圍。”

　“還有，當檢測到有遁地的沙米巴蟲靠近基地時，整個紅石屋會開啟‘完全靜默’狀態，將活動降至最低。裝成完全沒有意志的死物，來躲過它們，這種事情大概每十幾天就會有一次， 已經成了常態。”

　“面對恐怖大王丟下的寵物，我們……人類，其實束手無策，大家早已經默認了這一點。”

　“但是……”

　“你們贏了。”

　“靠著我看不懂的力量、團隊合作，戰勝了那種怪物。”

　伊莉雅的語氣並不嚴肅，但她說出的內容，卻讓葉觀武覺得無比沉重，“所以，在這一刻，你們到底是誰，從哪裡來，到底有何種目的，都不重要了。紅石屋需要你們，或者說，人類，需要你們。”

　“所以，放心吧，我會把你們帶到基地，把這一路上的事如實上報給決策層。而這一切，都是為了盡早奪回地面，奪回人類該有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躲在不見天日的地洞裡。靠著模擬出來的日出日落，吃幾乎無法入口的營養食物。”

　女孩的眼神很堅定，和她的外表年齡一萬個不相符。

　很難想象，在她這樣的年紀，會為了“複興人類”這種宏圖大願，而露出這樣的眼神。

　雖然……就葉觀武個人而言，對所謂的人類複興大計，是持完全悲觀態度的。她口中的紅石屋，不管是技術還是武力，都不足以支撐這麽大的計劃。倒是twm有些苗頭，只是，聽她所言，那邊似乎只希望能維持現狀，對恢復人類的大願一點興趣都沒有，反而設計百般阻撓。

　————

　“你剛剛說的瑪歌是誰……”

　葉觀武按下心頭所想，笑著問道，“可以和我詳細說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