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使對皇太孫的探望當然就是禮節性的。
都在一邊看著呢!
東宮裡面還不知道得多少人會緊接著向朱元章打小報告。
兩人也不可能談什麽特殊的內容。
至於朱允熥的傷沒什麽大不了,就是斷了根肋骨,以那些禦醫們的水平這就是小事而已,倒是對他哥哥的剛剛遇刺反應有些強烈……
這哪是遇刺啊!
這純粹就是對他的挑釁!
前腳從東宮出門後腳遇刺,刺客當眾高喊給皇太孫報仇,武器是理論上皇太孫侍衛專用的,這麽直白簡直都可以說肆無忌憚地挑釁,毫不掩飾地告訴他,這事沒完。尤其是昨晚還虛情假意地留宿東宮,合著就是為了製造這種戲劇效果,以皇太孫的年齡難免有些衝動,以至於掙扎著要下床去看他哥哥,幸好楊大使在,和含山公主一起把他勸住了。
唉,皇太孫也是兄弟情深啊!
楊豐緊接著離開東宮,但剛出長安右門,就被藍玉的家奴請去了。
涼國公府。
“您這也沒多大點事了!”
楊豐看著已經能下地的藍玉。
不得不說這家夥真壯,以這時候醫療條件,這麽短時間就能下地,雖然還沒完全恢復活力,但正常活動已經沒什麽問題。
“老夫縱橫沙場三十年,這種傷受的多了。”
藍玉澹然說道。
當然,他身體雖然好的快,但實力的損失無法彌補。
他手下精銳的義子們被朱元章輕易地解決。
現在不僅僅是那些之前跟他進京的被扔到開平消耗掉,連留在廣西的那些,也被楚王和王弼解決,幾個最桀驁不馴的,直接被楚王找借口軍法處死。有王弼這個猛將鎮壓,也沒人敢反抗,剩下那些全部打散,甚至還有部分被扔到雲貴,曾經那讓他引以為傲的義子軍團不複存在。
他現在身邊就只有家奴和朱元章給他配的護衛軍戶。
可以說一下子被打斷了腿。
這都是楊豐害的。
“其實我是幫了你。
不然難道你以為你們皇帝會繼續容忍你?
我最多也就是打傷你,他可是會抄你家的,現在你義子沒了,兵權也沒了,反而可以讓他放心了,留著你給皇太孫以後好用吧!”
楊豐很坦然地坐下,端起茶杯說道。
然後他又很坦然地喝茶。
當然,現在沒必要擔心什麽,他和藍玉是一夥的。
“皇孫遇刺?”
藍玉冷笑著說道。
“對,我就在現場,刺客高喊為皇太孫報仇,拿著侍衛專用短槍朝朱允炆開槍,不過反應慢了些,被一個忠勇的小太監擋了子彈。”
楊豐說道。
“老夫倒是小看他了,原本以為他不過就是個被儒生哄著的文人,且已經認命了,畢竟他也沒什麽翻身的本事,如今看來這不但心計深,還找到強援了,果然陛下的種,就沒一個是酒囊飯袋。”
藍玉說道。
“到底是誰,晉王?”
楊豐問道。
“我會安排人去查,多數是他。
對付他也不用太麻煩,只要能找到他那裡私造神機銃與燧發槍的確鑿證據,就該咱們反擊了。
皇太孫才是儲君。
只要陛下還沒下旨廢皇太孫,那咱們都不用搞暗的,就堂堂正正收拾他們,只要找到證據,我會安排人出首,別以為晉王那裡我就沒人。那時候皇太孫只要按著朝廷的規矩該怎麽調查就怎麽調查,剩下的我會都給他安排好。
他們想鬥,那咱們奉陪到底!”
藍玉說道。
的確,像他這種級別的將領,在各地全都有大量舊部姻親。
他可是常遇春系目前的實際老大。
這個系統不說在目前明軍裡面佔一半也得三分之一。
山西都指揮使司所屬肯定也有的是常遇春系的將領。
而且就算是晉王乾的,這種事情也只能是個小集團,山西都指揮使司甚至包括晉藩護衛裡面,絕大多數人都不會參與,畢竟無論誰做皇帝,這些衛所將領影響都不大。朱元章的武將世襲讓他們的未來很穩固,只要不是犯罪,後代的富貴就很穩,這種情況下真沒必要冒險參與,如果真發現了證據,倒是可以檢舉,以此換取更大富貴。而只要有人檢舉,本來就已經負責很多政務的皇太孫,需要做的就是依法辦事。
都不用陰謀。
他是儲君。
這個身份就是最大的武器。
明規則整他們就行。
“若你們皇帝真廢皇太孫呢?”
楊豐說道。
藍玉看了看這家夥……
“你是幹什麽的,難道連皇太孫都保不了?”
他冷笑道。
“呃,我可是外人!”
楊豐說道。
“只要在這個池子裡的,那就沒有外人。
皇太孫是被你坑了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陛下和他究竟是為何起爭執。
你得負責!”
藍玉說道。
“你好像並不在乎這些。”
楊豐說道。
“老夫要的子孫富貴,老夫的子孫富貴與皇太孫綁在一起,除了皇太孫順利繼承皇位,其他都不重要,他如何治國是他的事,他做皇帝就是要喜歡怎樣就怎樣,老夫做臣子的,聽他的旨意就行。”
藍玉說道。
“這可不像炮轟關門的涼國公。”
楊豐笑著說道。
“你信也罷不信也罷,老夫真沒別的心思,老夫今年五十多了,陛下看著還能撐些年,如此算來等皇太孫繼位,我也差不多六十了,六十老翁還有何求?
無非子孫而已。
我那子孫也並無成才者。
余生能保他們錦衣玉食就足矣。
倒是我很好奇,閣下究竟想要什麽?”
藍玉說道。
“我?
我什麽都不想要,至少你們認為人應該想要的,我都沒什麽興趣,錢財,田地,權力,對我來說都不過是浮雲。
包括皇位什麽的。”
楊豐說道。
“懂了,什麽都不想要,那就是你要的東西太大,別人給不了,連皇位都不想要,難道你想做聖人?”
藍玉冷笑道。
“呃,你的總結也不是沒有道理。”
……
不過不管怎樣,兩人也算暫時建立起了聯盟,至於互相交心的話,大家都是成年人,還不至於那麽天真無邪,藍玉絕對不是什麽忠臣,不過他兒孫的確都沒本事也是事實。但主要是他現在羽翼沒了,已經不是過去有義子軍團膽氣壯了,以他的年齡和目前處境,想重建也很難,更何況朱元章也不會給他機會。他這個養傷估計是要養到朱元章死的,老朱活著是不會再起用他的,這種情況下由不得他不收收心。
他也不可能相信楊豐。
但目前大家必須合作,這一點是母庸置疑的,畢竟無論朱棣還是朱允炆上台,藍玉都沒好果子吃。
而對楊豐來說,想要真正改造大明朝,的確也需要朱允熥上台。
兩人利益一致。
需要合作。
而且兩人也的確可以互補,畢竟藍玉在明軍內部的影響力,這是楊豐需要借助的,楊豐想查這件事根本無從下手,但藍玉卻是輕而易舉。而藍玉則需要他兜底,也就是在朱元章真要廢朱允熥時候,楊豐能挽救,當然不是讓朱元章回心轉意。楊豐插手只會讓朱元章更堅決,藍玉真正需要的是在朱元章死後,楊豐能確保朱允熥繼位。
無論那時候儲君是誰。
或者說必要時候,楊豐要幫他們這個集團,以武力扶朱允熥繼位。
這才是關鍵。
藍玉應該已經意識到了朱元章目前的動搖,朱允熥的位置不穩,未來可能出現意外情況,但他又必須扶朱允熥繼位,這一點他和楊豐不同。楊豐其實很超然,就算朱允炆或者朱棣繼位,實際上也不敢惹他,畢竟現在朱元章都不敢惹他,這倆不可能比朱元章更強。他們最多疏遠他,不受他的蠱惑,全當他不存在,甚至朱棣很可能還會和他保持友好,畢竟他倆其實關系還不錯。
而且朱棣喜歡開疆拓土,這明顯也需要楊豐的幫助。
總之他可以置身局外。
但藍玉沒有退路。
這倆繼位他就完了,基本上是死路一條了,他們不會容一個能幫朱允熥翻盤的人,不僅僅是他,甚至常升等人也一樣要死。
那時候很可能他這個集團就要面對一場與原本歷史上類似的清洗。
他們必須確保朱允熥繼位。
而楊豐就是他們最後的保證,畢竟現在藍玉實力銳減,而朱棣本身是戰無不勝的,朱允炆後面如果真是晉王等人,那他的實力也足夠,那麽三家對比之後,他們這個集團反而不保險了。但如果他們獲得楊豐支持,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他們將在武力上擁有絕對優勢,然後確保朱允熥的順利繼位。
不得不說現在三方爭雄,楊豐成了左右成敗的關鍵。
“我為你們老朱家也操碎了心!”
回去的馬車上,楊豐憤然說道。
“那你想不想要回報啊?”
小公主一臉期待地說道。
那表情就仿佛一個把自己剝開皮的香蕉在高喊著……
“吃我啊,吃我啊!”
然而楊豐看著她那張明顯過於童真的臉……
“還是不用了!”
他說道。
虛歲才十五啊!
雖然身材發育的急切了些,但臉終究是沒跟上,搞得看起來有些不對稱一樣。
“哼!”
小公主瞬間惱羞成怒!
“哈哈……”
外面張纓終於忍不住笑了,小公主氣的要出去撓她,楊豐趕緊扯著腰帶拽住,不過張纓笑得更開心了。
然後她的笑聲戛然而止……
“兄,兄長!”
她說道。
楊豐無語地探出頭看著張輔。
後者正默默攔在路上。
“我就說今天不是什麽好日子,一出門就多事,一個個就像憋急了般朝我撲過來。”
楊豐說道。
“涼國公沒留你吃酒?”
張輔澹然說道。
“我給他胸口開的洞才長上,他請我吃個毛的酒,毒酒嗎?不過燕王殿下應該管飯吧?我從早上出來,到現在可是馬不停蹄,居然一個管飯的都沒有。”
楊豐說道。
“閣下也算人厭狗嫌,的確不好找管飯的。”
張輔說道。
“哈,你小心我報復你妹妹,她現在可是在我手上!”
楊豐說道。
“如何報復,我要看!”
小公主瞬間來了精神,急切地從後面探出頭說道。
不過她緊接著被楊豐又按了回去。
張纓則在那裡紅著臉,憤然地看著他倆。
張輔裝什麽都沒看到,然後自顧自的掉轉馬頭,後面他妹妹趕緊讓車夫跟上,一行就這樣向前,而他們的目的地是魏國公府,朱棣因為也算受了驚嚇,所以並沒有去擠十王府,而是直接住到徐家。
“又來了,恍如昨日啊!”
楊豐看著魏國公府的大門感慨著。
話說這也過去三年了,他是洪武二十五年秋天過來,現在已經是洪武二十八年夏天了。
眼看三整年了。
然後他看看依然在很不爽的小公主。
三年前的小女孩,現在也已經躥到快趕上他了。
“大使光臨,蓬蓽生輝!”
目前徐家留在京城的徐增壽迎出來。
他是右軍都督府都督僉事,至於徐輝祖依然坐鎮太原,但徐輝祖和朱允炆關系不錯,而且這家夥也喜歡和儒生們交往,總之很有幾分附庸風雅的意思。這種武將二代們都多多少少有這種傾向,就像歐洲那些貴族們全都追求藝術一樣,雖然自己家是靠著軍功起家,但打打殺殺終究不是什麽好事,和一幫粗坯混在一起,也終究不雅,還是得走文藝路線。
當然,主要其實是不希望別人學他們祖輩。
要搞藝術。
不要打打殺殺!
都追求打打殺殺, 以造反為榮,他們還怎麽公侯萬代?
“還有我呢!”
小公主帶著一臉的不爽出來。
“呃,公主駕臨,寒舍自然也是蓬蓽生輝。”
徐增壽趕緊說道。
當然,這就不能他迎接了。
這是公主,身份比楊豐還高,這個得命婦來迎接才行,而且還得有專門的儀式。
所以他身旁家奴趕緊跑去請他嫂子出來,而他隻好在那裡繼續跟楊豐扯澹拖延時間,直到他嫂子一身朝服帶著鼓樂出來,這才吹吹打打地把楊大使和含山公主請到了魏國公府。
然後小公主和張纓就被魏國公夫人帶走了,楊豐和張輔則直接去找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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