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門。
“我有點明白了!”
楊豐看著跪在五龍橋頭,哭的仿佛六月飛雪般的朱允炆。
後者是來請求進宮的。
盡管他是皇孫,但現在既然已經成年了,那麽要進宮也得朱元章批準才行,不過朱元章一直沒理他,所以他就跪在這裡哭,哭得撕心裂肺,哭的無比委屈……
當然,只是哭。
問就是擔心他弟弟!
做哥哥的聽說弟弟中槍,匆忙趕來看望,但卻被阻擋在宮門外面,憂心他弟弟再加上心裡委屈,哭不是很正常嗎?他就是擔心他弟弟,他有什麽錯,為什麽不讓他進去,難道他去看自己弟弟都不行嗎?雖然大家都明白他身處嫌疑之地,但看到以賢德著稱的皇孫哭成這樣,無論周圍士兵還是外面窺探的百姓,也都多少有些同情了。
“你說他是演的,不像啊,雖然他的確很會演戲。”
小公主說道。
兩人現在跟一對陰謀家般,擠在馬車裡,頭並頭趴窗口看著外面。
楊豐和朱允炆其實沒什麽交往。
實際上朱允炆此前從不露面,他就是在十王府裡讀書,朱元章這些年也不怎麽理他,他雖然已經成家,但並沒有封爵,自然也就沒有自己的王府了。
原本歷史上這一年朱元章給朱允熥等人封了郡王。
但現在沒給他封。
但他名氣依然很大。
主要是那些儒生在外面給他大力吹捧。
所以賢德之名天下皆知。
但僅限於此。
畢竟朱允熥的皇太孫之位已經定了,像他這樣身份很尷尬的,那些儒生吹他賢德是一回事,但真要跟他湊到一起就是另一回事了。大家終究還是要為自己前程考慮,像他這樣的還是得盡量離遠點,總之他這幾年就是這種隱身狀態。
大家知道他的存在。
但也沒什麽人真注意他的存在。
“不一定是演的,也可能他是真不知道,但有人故意要把他逼到絕境。
置之死地而後生!”
楊豐說道。
置之死地而後生!
現在朱允炆的確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光他弟弟一個,他就已經很難翻身了,更何況現在還有他叔叔,三個人爭奪皇位,而他是這裡面最弱的那個。
他弟弟已經是皇太孫。
他叔叔是戰無不勝的統帥。
他有什麽?
會讀書?
能跟儒生討論典籍?
……
這些對他爭奪皇位沒有任何幫助啊!
至於文官的支持……
那個沒用。
那些文官們是誰贏支持誰,畢竟誰當皇帝他們都是做官,雖然感情上更喜歡朱允炆,但對他的支持恐怕僅限於支持以外的支持了,雖然還有如黃子澄這些。
但他們能有什麽用?
下筆千言,終究不如毛瑟槍一杆!
他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讓自己置身絕境,然後逼著自己去拚……
不然他也沒有好結果。
無論他弟弟還是他叔叔做皇帝都不會放過他,誰都知道他爺爺最初的選擇其實是他,也都知道那些文臣們其實都支持他,只不過楊豐突然出現然後他爺爺就突然改主意。可以說他的落選是個意外,原本他才是幾乎穩了的皇太孫,像這樣的人,誰當皇帝也不敢留著,到時候幽禁是好的,給他杯毒酒也很正常,這種皇位爭奪失敗者就是死。
親情?
這種事情哪有親情?
再說他和朱允熥又不是一個媽生的。
對朱允熥來說,他只是某個壞女人生的競爭者。
弄死,必須弄死。
所以他現在拚一把也是為了自己的未來。
“不懂!”
小公主搖了搖頭。
“不懂就對了,因為我現在也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麽,最多猜到是有人要讓他置之死地而後生!逼著他奮起一搏。
當然,也可能就死了。
但既然為了皇位,冒點險也是必須的。”
楊豐摟著她肩膀說道。
他能猜到的就是讓朱允炆置之死地而後生,但具體的計劃,這個他真猜不到,不過來這裡哭肯定也是計劃之一,哭是一招好棋,他的哭就等於挑明了關系,而且把自己置身一個卑微的處境博取同情!他哭的越傷心越能讓人們想起他的尷尬身份,想起歷史上那些和他類似的人,都是怎麽被弄死的,然後他就可以建立起一個賢德但被猜忌,性命堪憂的形象。
老百姓嘛,就喜歡這種很有悲情色彩的。
他這是給自己立人設。
難怪歷史上說他擅長表演,他是真擅長表演啊!
“走,不看人家演戲了!”
緊接著楊豐喊道。
然而馬車並沒動。
“張女官,你在搞什麽?”
楊豐和小公主一起探出頭,憤然朝外面的張纓喊道。
不過緊接著小公主的身體就像北極圈冰釣出來的魚一樣,瞬間就僵硬了,臉上的表情也同時凝固,然後傻了一樣看著她爹那張恐怖的臉,下一刻她清醒過來,以極快速度從楊豐的胳膊底下縮回……
“又讓你看笑話了!”
一身便服的朱元章,在幾個侍衛保護中,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孫子。
“您既然要家天下,那就要有這種心理準備,自古都這樣,為了皇位手足相殘還不是司空見慣,憑什麽你們朱家能不一樣?
最是無情帝王家。
這沒高喊老賊萬段就已經很好了。”
楊豐說道。
這才到哪兒啊!
叔侄奪位,侄子煮叔叔,兄弟爭位,這以後的大戲多著呢!
不過老朱家在這方面其實應該算好的了,他們家族相對溫和,至少不能算狂躁的,中等水平吧!比起李家強多了,比起南北朝那些瘋子們更是眉清目秀。
比起老賊萬段……
那個過於奇葩,不能當做例子。
他後面小公主以最快速度整理好自己的容妝,哆哆嗦嗦地走出馬車向著她爹行禮,然後低著頭站在一邊繼續哆嗦著,不過她爹並沒理她,只是在那裡看著她侄子,她侄子依然在那裡哭著。李諒帶著士兵們迅速阻隔出警戒線,自從皇太孫被扔了手榴彈之後,這些護駕將領工作難度暴漲,已經不敢讓閑雜人等接近皇帝了。他們的舉動也點明了朱元章身份,正在哭著的朱允炆不可能看不到,不過卻依然仿佛沒看到般,自顧自的在那裡哭著。
還哭的聲更大了。
就差當著他爺爺喊幾聲冤枉啊!
“你說是他乾的?”
朱元章說道。
“不是他乾的,也是希望他成功的人乾的,他或許事先知情,他或許事先不知情,但現在肯定知情。”
楊豐說道。
“未必!
難道就不是真的白蓮教?”
朱元章說道。
“呃,您真會安慰自己,那您先解釋解釋神機銃是哪裡搞到的吧!”
楊豐鄙視地說道。
神機銃目前只有神機營裝備,另外就是工部的工廠製造,雖然這東西不算高科技,的確可以彷造,但至少也得熟悉結構,熟悉製造工藝。尤其是那槍管也不是那麽簡單,彷造的前提就是得熟悉工藝,那只能是工部的工廠流出。白蓮教這時候真沒這個滲透能力,其實朱元章時候的白蓮教被壓的死死的,直到朱棣時候,白蓮教才重新開始搞事情。
也就是唐賽兒。
現在的白蓮教正處於低谷。
那幾個刺客的確很大可能真是白蓮教,但指使他們來刺殺,給他們提供神機銃和手榴彈的,肯定不是白蓮教。
他們被利用而已。
朱元章沒有說話,只是在那裡看著他孫子哭。
楊豐悄然戳了戳拉車的馬。
兩匹馬立刻拉著馬車向前,然後他向小公主使了個眼色,後者小心翼翼地靠向馬車旁,邊走還邊不斷轉頭看她爹,最後終於到了車旁,楊豐伸手把她提上車,然後他們以最快速度跑了。
“嚇死我了!”
馬車上小公主心有余季地拍著自己胸口。
一副劫後余生的模樣。
當然,她不知道她爹眼中這個女兒早就已經是潑出去的水,畢竟從一開始就是利用她拴楊豐,現在更是全靠她來維持兩人之間最後那點虛情假意,既然這樣她爹當然不會在乎她和楊豐怎麽樣!
那就是喂楊豐的。
在她爹眼中,她早就已經被楊豐生吞活剝了。
“不對,你爹的反應不對!”
楊豐說道。
“呃,你是說我爹不願意相信是允炆乾的?這有什麽奇怪,那終究也是他孫子,而且還是過去他最喜歡的孫子。
有點感情也很平常。
再說允熥又沒死,也不能確定就是允炆乾的,難道僅僅因為他嫌疑最大就非弄死他?他難道不一樣是皇孫?”
小公主說道。
“那是你爹,他真這麽兒女情長早死八百回了,不行,他有陰謀,絕對有陰謀。”
楊豐說道。
不得不說他在朱元章面前,反應總是很敏感……
主要是這個家夥太可怕啊!
在朱元章面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時刻保持警惕,避免一不小心被他算計了,不得不說攤上了這麽個皇帝,就是穿越者也很難。除了開掛之外,可以說完全被碾壓,甚至哪怕開了掛也被碾壓,除非不死之身,比如上次就差點被弄死。
現在朱元章的反應有點異常,他似乎想放過此事。
這可不像朱元章啊!
“你不要胡思亂想,我爹怎麽就不能是顧全親情?都是自己孫子,就算真是為了奪位自相殘殺,可現在並沒死人,既然這樣何必揪著不放?難道非要殺了一個孫子才行?我覺著這樣很好,允炆以後也不敢了,允熥也不會給他機會了,但面子上兩人還是至親的兄弟。
我爹都七十了,難道真想看著孫子死一個?”
離開她爹後立刻元氣滿滿的小公主搖著小團扇說道。
她有這種想法很正常。
畢竟那也都是她侄子,站在自家人的立場上,她還是很希望這件事到此為止的,畢竟朱允熥也只是斷了根肋骨而已,真的沒必要非得為此弄死一個。
楊豐無語地打開車門,直接從行駛的馬車上跳出。
“你去哪兒?”
小公主趴在車門愕然喊道。
“你走吧,我想靜靜!”
楊豐說道。
這時候不能跟小公主討論,她已經被親情蒙蔽,這時候得找個不會被親情蒙蔽的,所以很快他就出現在了城內某個不起眼的小院裡……
“幼,守著新人笑的,如今可算記起我這舊人哭了!”
她嫂子妖嬈地說道。
這地方是他倆專門搞來密會的。
畢竟楊豐也不能真的跑到十王府去跟她私會,那裡還有魯王的其他幾個女人,尤其是還有個未來的魯王呢!
雖然今年就才七歲。
“想哭還不容易,等會讓你哭個夠!
趕緊給你那好姐妹寫信,讓她去找那些白蓮教,查查這些刺客到底是哪裡的,他們的確是北方口音,而且也像山東一帶。”
楊豐說道。
齊王妃和白蓮教是真勾結的……
當然,也不能算勾結,青州一帶本來就是白蓮教巢穴,原本歷史上唐賽兒造反就是在那裡,上次的事情她利用了一下白蓮教,而白蓮教則視楊豐為明王再世,她又跟楊豐勾搭,雙方之後多多少少保持聯系。
這也是交換。
畢竟白蓮教是青州民間最主要秘密組織,而齊王府又離不開青州,保持點交往對大家都有好處。
白蓮教偶爾也需要齊王府幫忙。
齊王府也不想自己的生意時不時遭人襲擊吧?
反正朝廷現在也解決不了青州的白蓮教。
只能學會共存。
“我的好姐妹?
鄧家那小賤人?你們之間?”
魯王妃拖長了嗓音說道。
“呃,我覺得以你現在情況,似乎不適合問太多。 ”
楊豐摟著她的腰,一臉很有深意的笑容說道。
“哼!”
魯王妃冷哼一聲。
好吧,她現在的情況,的確不適合糾纏這個問題。
“所以明王是真想做明王?”
她忽然換上妖嬈的笑容,攬著楊豐的脖子看著他說道。
“沒興趣,我還不至於自甘墮落到跟一群封建迷信混在一起,我可是有原則的人。”
楊豐說道。
當然,他絕對不承認自己只是被那個宋徽宗後代的身份惡心到了,這屬於對他最大的侮辱,所以他堅決不能跟白蓮教沾邊,真要是被民間確認了宋徽宗後代,那想想就能讓他作嘔的。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