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格齊哈什哈的不戰而退,倒也沒什麽難以理解的。
他本來就和額勒伯克不和。
後者寵信的是浩海達裕,瓦剌目前幾個首領裡面,他實力最強,浩海達裕次之,額勒伯克寵信浩海達裕本質上就是在瓦剌內部製造裂痕,利用後者想壓倒他的心理,達到以浩海達裕牽製他的目的。畢竟額勒伯克屬於逃難過來的,無非就是有個大汗的旗號,雖然也有阿蘇特這樣的親衛,但實力終究有限,真要說和過去的大汗一樣號令草原,那得看各部首領給不給面子。
他想保持權威,就必須在瓦剌各部裡面進行分化。
如果瓦剌各部矛盾多了,那他作為大汗就可以充當裁決者然後以此來維持權威了。
政治嘛!
他們一樣會玩的。
所以連同富貴都做不到,就更別說現在共患難了。
要是明軍容易對付,真能合起夥來滅了這支遠征軍,那烏格齊哈什哈倒也不介意拚一把,畢竟他的牧區就在伊犁河谷一帶,一旦明軍越過阿爾泰山,乾掉了綽羅斯,下一步就是他了。
再說明軍攜帶的戰馬駱駝乃至鎧甲武器,對他們來說都很渴望。
但現在……
他傻啊?
這明顯打不過啊!
為了保衛額勒伯克和浩海達裕把自己的精銳當炮灰填到戰場?
全身而退才是聰明人。
畢竟明軍得先打開阿爾泰山,再打過綽羅斯部,然後才能威脅到他那邊,這個過程足夠把明軍消耗到無力向他那裡進攻了。回去等著就行,等明軍乾掉額勒伯克和浩海,他就是老大了,如果額勒伯克和浩海乾掉明軍那麽他一樣是老大,就明軍這戰鬥力不死個幾萬人怎麽可能乾掉。
只要他退出。
就完全可以回去等著撿便宜。
“說好的純樸呢?難道忠誠的盡頭最終還是互相出賣?”
楊大使看著撤軍中的烏格齊哈什哈感慨著。
“這就對了,你不會真以為一支各個部落聯軍,會真的同心協力吧?
互相出賣?
互相出賣都是輕的。
若不是他們自相殘殺,我大明如何能一戰而取北平?對這些人來說大汗是大汗,他們是他們,就算大汗被咱們斬殺,他們若是有利可圖,一樣可以向咱們稱臣納貢。
木華黎之後,照樣做我大明之海西侯,何況此輩!”
朱棣笑著說道。
所以他應該是早就預料到了這種結果。
“大王,全寧侯問是否追擊?”
旁邊盯著熱氣球的軍官問道。
右翼駝城的熱氣球上,信號兵正在揮動信號旗。
“不用!
傳令各軍,結陣向前!”
朱棣說道。
緊接著他向後一招手……
“各軍將士,隨我向前!”
他喊道。
然後他帶領著五百鐵騎結陣向前。
而左右兩個駝城內,張輔和朱能也下達結陣向前的命令,一頭頭駱駝在士兵的呵斥中站起,背負著速射炮和彈藥,夾著陣型內的騎兵向前。然後是中間四個駝城,而譚淵和丘福的鐵騎護在左右,然後是後面的兩個駝城。
巨大的陣型緩慢,但卻帶著碾壓的氣勢向前。
朱棣的鐵騎在最前方。
這時候太陽出來,五百事實上的板甲重騎兵反射著陽光。
左翼敵軍逡巡不前。
他們已經害怕了。
敵人太強大,懸殊的傷亡比讓他們感到絕望。
他們也不是不可以拚死戰鬥,前提是沒有退路,但一則大明並不拒絕他們的投降,就像朱棣所說的,木華黎的後代都能做大明的海西侯,又何況是他們這些甚至都不能算蒙古本部的?二則像他們這樣的,大明也不拒絕他們的稱臣納貢,比如哈密的忠順王和別失八裡王,這倆也都是蒙古黃金家族。所以額勒伯克的確沒有別的退路,只能戰鬥到底,可這些瓦剌沒有這個必要啊,大明總不能惦記他們的牧場,人家就是追殺額勒伯克而來的,大家犯得著跟這麽強大的敵人拚命嗎?
明軍緩慢的結陣向前,踏過戰場上遍地的死屍。
兩萬多人的大陣橫亙草原。
而他們進軍的前方,一處高地上代表蒙古大汗的九斿白纛矗立。
號令的旗幟不斷揮動。
但右翼跑了。
左翼依舊逡巡不前。
那裡旗幟不斷揮動,催促著他們進攻。
明軍不斷向前。
數萬戰馬和駱駝,踏出勢不可擋的氣勢……
“哈,又跑了一個!”
楊豐笑著說道。
左翼敵軍開始撤退,很顯然他們也準備做聰明人了。
“鼠目寸光,他們難道以為,自己退出就行了?齊心協力未必不能與我軍決一死戰,卻都各懷鬼胎,不肯舍命向前,他們不知就算退回各自部落也只是被咱們追殺過去各個擊破。”
朱棣冷笑道。
說話間他催馬向前,然後在陣型正前方,對著已經把他納入弓箭射程的蒙古騎兵們躍馬而立……
“我,大明燕王也,乃大明皇帝第四子,今日奉旨前來,僅為擒拿額勒伯克,與瓦剌無關,爾等何故自尋死路?烏格齊哈什哈已撤軍,爾等左翼也已撤軍,爾等中軍兵力與我相差無幾,我自出兵以來,掃蕩草原,斬殺數萬,爾等難道欲以此區區兩萬騎與我相抗?草原自古遊牧之地,大明得之無用,若爾等臣服大明,當以兀良哈之例待之!”
他對著中軍列陣的蒙古騎兵們用蒙古話喊道。
後者面面相覷。
“額勒伯克跑了!”
楊豐突然指著九斿白纛方向喊道。
雖然他的喊聲對面未必聽見,但他指向九斿白纛的樣子,對面蒙古騎兵們還是能看見。
立刻有人轉頭。
然後……
他們的九斿白纛真的已經在向山下移動啊!
那些蒙古騎兵一片混亂,緊接著就有人開始掉頭。
駝城中炮聲驟然響起。
緊接著一枚枚拖著小尾巴的開花彈直衝天空,然後劃著弧線墜落,在蒙古騎兵中化作了一團團炸開的火光和硝煙。雖然威力不值一提,最多也就炸死幾個,但這爆炸的巨響卻仿佛是什麽命令般,下一刻所有蒙古騎兵全都開始了掉頭。
而就在同時,一個個駝城的正面駱駝們分開,早就等待已久的騎兵開始向前……
“殺!”
朱棣大吼一聲。
緊接著燕王殿下催動了戰馬。
五百鐵騎跟隨著他們的大王,向著潰逃的敵軍開始了衝擊。
在狂奔中他們逐漸變成了一個拉長的錐子,以朱棣為鋒刃,徑直刺入混亂中的蒙古騎兵,而在他們後面一個個同樣的錐刺,也在各自將領的帶領下,紛紛刺入潰逃的敵軍。這時候那些蒙古騎兵,絕大多數都已經失去戰鬥的勇氣,他們隻想趕緊逃離,縱然還有想重新掉頭抵抗的,也在那些潰逃的同伴衝擊中只能逃跑,這就是兵敗如山倒,士氣崩潰之後,一切都無法挽回。
而朱棣的鐵騎則迅速在戰場上鑿穿向前,他們並不以斬殺為主,而是不斷衝擊攪亂原本還算有序的撤退。
後續那些才是殺敵。
被徹底攪亂的蒙古騎兵,一片片被後面明軍騎兵切割出來,迅速進行圍殲。
甚至後面駝城都在前移。
他們在不斷擠壓戰場,配合騎兵將更多蒙古擠壓圍殲,火炮的射程優勢延伸他們的攻擊距離,交叉的火力讓任何試圖突破攔截的騎兵變成遍地死屍。
楊豐則跟著朱棣。
不過他倒是很悠閑,只要保持和朱棣不遠就行,也算是給他當個保鏢了,然後偶爾弄死個很不幸撞上他的蒙古騎兵,畢竟楊大使身份屬於自由人,給大明乾多了活朱元璋也不會多給錢。
看心情吧!
很快他們鑿穿敵軍。
與此同時九斿白纛再次出現在前面的山腳下。
楊大使精神陡然一振……
“大王,我去抓個大汗。”
他說道。
“同去如何?”
朱棣說道。
“呃,那就同去吧!”
楊豐說道。
然後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他們帶著鐵騎,直衝向逃亡中的九斿白纛,很快就脫離戰場,不過也用不著管後面戰場,畢竟那裡一堆名將,都是能指揮千軍萬馬的,而且還有周興坐鎮,根本不需要他們管後面的情況。
後面的人也不會擔心他們……
楊豐跟著有什麽可擔心的?
騎兵的追逐戰就這樣開始,實際上不只是他們這裡,整個戰場都已經變成了分散的騎兵追逐戰,雙方加起來超過三萬騎兵,這樣的戰場甚至有可能縱橫百裡。騎兵的追逐戰有時候就是耐力賽,百裡真不值一提,李靖追擊吐谷渾本質上也是一場騎兵追逐戰,然後他追擊千裡。而楊豐和朱棣同樣追著九斿白纛不斷向前,距離阿爾泰山主脈也越來越近,遠處巍峨雪山,腳下上升的草原,高山積雪融化的溪流在流淌。
但他們身後,卻是綿延的死屍。
楊豐回頭看著這一幕……
“都是好肥料啊!”
他說道。
“生於草原,終於草原。”
朱棣說道。
“那我們也算幫他們了,我們這是行善積德啊!”
楊豐說道。
然後兩人再次一起笑起來。
就在此時前面出現一道隘口,額勒伯克的九斿白纛,迅速通過隘口然後轉向消失,楊豐和朱棣沒有絲毫猶豫地衝了過去,但就在他們衝過隘口的瞬間,無意中的一瞥,讓他們以最快速度帶住了戰馬。
在那裡一個相對來講還算年輕的將領正默默看著他們。
這家夥看著也不像蒙古人。
“阿魯台?”
楊豐說道。
下一刻後者開始了全速衝鋒,而在他身後,是同樣全速衝鋒的騎兵。
朱棣毫不猶豫地端起長矛,而在他身後已經趕到的數十騎列陣,後面更多鐵騎全速增援,不過他們很難在短時間趕到,因為地形緣故,這時候四百多鐵騎已經拉長到快兩裡。很顯然阿魯台就是等這種機會,額勒伯克一路上始終沒有甩開楊豐和朱棣,估計也是故意的,只要他們能抓住朱棣就有一線生機。近千精銳的阿蘇特部高加索騎兵們,跟隨著阿魯台,呐喊著直衝楊豐和朱棣,絕對的數量優勢讓他們志在必得。
他們也不認為有失敗的可能。
但是……
“時代變了!”
楊豐感慨著。
然後他從馬鞍旁拔出了自動步槍……
時代變了。
驟然響起的槍聲,讓阿魯台精心謀劃變成無奈的掙扎,當一個彈匣打空後,那些衝鋒的高加索騎兵們已經傻了,他們在一片人仰馬翻中茫然地看著楊豐手中那個奇怪的東西。然後楊豐換了個彈匣,自動步槍的子彈繼續在高加索騎兵中呼嘯著,擊穿他們的鎧甲,打得他們血肉飛濺。
然後楊豐裝上了榴彈,對著他們旁邊岩石打出。
跳炸引信的榴彈,在半空中緊接著炸開,用裡面的鋼珠橫掃騎兵。
然後看著已經很近,甚至能看出臉上疤痕的高加索騎兵,楊豐手中手榴彈拋出,緊接著在騎兵的馬蹄下炸開,而且他以極快的速度,一口氣拋出了八枚手榴彈,不斷響起的爆炸聲中鋼珠橫掃周圍。
那些騎兵被嚇得紛紛掉頭,然後和後面衝鋒的同伴撞在一起。
“殺!”
朱棣看著已經陷入混亂的敵人,夾著長矛直衝向前。
後面親衛紛紛跟隨。
他正對著那個還比較年輕的高加索人。
阿魯台。
這對原本歷史上糾纏多年的對手就這樣撞在一起,朱棣手中長矛直刺阿魯台,後者手臂上盾牌推開,然後在朱棣掠過瞬間手中彎刀斬落,但朱棣反應極快,避開彎刀同時長矛向後橫抽。兩人迅速交錯分開,緊接著各自控制戰馬完成掉頭,然後全速衝向對方,即將交錯瞬間,朱棣手中長矛突然向下直刺阿魯台的戰馬。長矛帶著戰馬狂奔的力量,一下子扎進了戰馬的脖子,朱棣撒手拔劍,在和阿魯台交錯瞬間寶劍向後甩出,準確扎進了阿魯台後背。
後者的戰馬栽倒。
他同樣從馬背上倒下,帶著背上幾乎刺穿他身體的劍,掙扎著試圖站起,但卻只能跪在那裡。
朱棣很瀟灑的完成掉頭,轉眼到了他身旁,探身拔出自己的劍,然後高高舉起,對著他的脖子斬落,鋒利的寶劍就這樣斬落阿魯台的人頭……
“這地方,應該是博克托嶺吧?這下子完整了。”
楊豐卻在悠然地看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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