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亞,聽好,我們被一個黑洞給捕獲了,這裡有極強的輻射,你肉體機能弱,不要再暴露在外面了,趕緊進入休眠艙,等我來想辦法。”
陶愷拉起索菲亞,直奔休眠艙所在區域。
“黑洞!?這裡怎麽會有黑洞?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索菲亞作為艾林星的博學者,連她都不知道在安吉拉星系居然形成了黑洞。所以她非常疑惑為什麽陶愷能立刻得出這種準確的結論。
“因為五年前,我親眼見證了它的誕生。”
陶愷一邊把索菲亞推進休眠艙,一邊為這個艙體手動接入蓄電池應急能源。
隔著一層玻璃,陶愷看見索菲亞的小手撐在艙蓋上,一臉的憂慮。
為了安慰她,陶愷也把手貼在艙蓋上,朝她擠出一點笑容。
“放心,公主殿下,我會回來的。我答應過送你回家,就一定會辦到。”
說完,陶愷操作壓強鎖把艙門封閉。
然後,他轉身直奔「古龍戰甲」所在的貨倉。
既然電磁能全部失效,那麽,唯一能指望上的,就是古龍戰甲的生物能源了。
陶愷此刻隱隱覺得,這個前世代文明的高科技武裝,這種生物戰甲技術,似乎就是為了應對眼前這種情況才研發出來的。
難不成,他們有什麽必須在黑洞附近作戰的理由嗎……
沒時間多想,面對突發的危機,陶愷此刻有個更重要的事情必須提前做出決斷。
他閉上眼睛,在自己的意識空間裡大喊了一聲:
“二狗!”
“……”
等了大概一秒鍾,那個熟悉的聲音回應了:
“我在。永恆階梯β版,重啟成功。”
陶愷長舒一口氣。
“二狗,我們的飛船被一個黑洞捕獲了。能不能分析一下飛船外的現狀。”
“收到。廣域雷達掃描中……無效,電磁信號紊亂,切換掃描方式。”
“啟用粒子反射波掃描……無效。”
“啟用γ射線逆源解析……解析成功。”
二狗不愧是二狗,有了它的幫助,即使面對眼前這樣極端複雜的情況,也不再是一籌莫展。
曾經智珠在握的感覺又回來了。
陶愷一邊進入古龍戰甲,一邊在意識空間裡查看二狗生成的空間影像。
這架觀光飛船,果然是進入了黑洞的引力場。不過萬幸的是,從二狗繪製的三維影像來看,飛船所在的區域,空間坐標線扭曲的還不是太厲害,這說明陶愷他們只是在黑洞引力場的外圍。
越靠近黑洞中心,那裡的空間坐標線越扭曲混亂,而黑洞本體所在的位置則直接是一片虛無。三維空間扭曲成一個奇點,甚至連二狗都無法解析繪製。
好在至少有了空間方位,陶愷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駕駛古龍戰甲,來到飛船外,通過生物能引擎產生的推進力,把飛船不斷推離黑洞。
在這個過程中,陶愷不禁對這個新生黑洞產生了好奇。
五年前,他與安娜在這裡親眼見證了那個中子星的坍縮,當時那顆垂死的恆星明明擁有極為明亮的吸積盤。
那是物質正在被轉化為能量的現象,也是一個極高質量天體的“身份標志”。
可為什麽這個幼年黑洞,卻是另類地形成了一個暗區?
這種感覺,就像是它故意把自己偽裝成了一個陰影中的狩獵者,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陶愷看著腦海中二狗繪製出的三維影像,可惜,這裡面能分析出的內容還是太少了。
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二狗,能不能嘗試利用我與古龍戰甲連接後的靈能力場來掃描這片空間?”
“可以嘗試。不過第一步,我需要同時解析你的靈能力場與古龍戰甲的靈能施放模式,將二者用同一種編碼寫入我的程序中。”
“可以,授權,放手去做吧。”
“收到。宿主靈能力場解析中……”
“解析成功。編碼撰寫中……”
“撰寫成功。”
“古龍戰甲靈能發生器運轉模式解析中……”
“…………”
“解析失敗。我的數據庫中未有匹配古龍戰甲科技的編碼語言模型,無法破譯。”
陶愷聽到這個結果,雖然有些失望,但也不是太意外。
畢竟,古龍戰甲渾身都是前世代文明遺留下來的失傳科技,二狗作為當代的高級人工智能,怎麽也不可能發明現有銀河系認知之外的知識。
剛準備放棄,他的腦海中突然又想了那句話。
那句他在獲得古龍戰甲時見過的“謎語”:
雷動起龍騰,終古震乾坤。
“雷動……”
陶愷兒時那本有關古地球的書籍裡記載,華夏文明中有一個詞,叫作“動若雷霆”。
“雷霆”,並不僅僅指的是“電”,它的深層含義,代表的是一種強者的“勢”。
比如,古代的君王發怒,也會被稱作“雷霆之怒”。
以強者的“勢”讓“龍”升騰……
陶愷突然有種感覺,“靈能”與“生物能”都是以“人”為力量根源,這種玄妙的原理,二者是否相通呢?
“二狗,能不能解析古龍戰甲生物引擎的能源轉化模式?”
“可以嘗試。生物能轉化模式解析中……”
“解析成功。與你的靈能轉化模式完全一致。”
“!!”
永恆階梯似乎領悟了什麽。
“我明白了。先將古龍戰甲的能源轉化模式作為基礎編碼語言,再與你的靈能力場編碼對比學習,建立‘翻譯詞匯庫’,然後據此解析靈能發生器的運轉模式……經過測算,這套方法很有可能成功。”
“二狗果然聰明。其實我想的很簡單,既然你的數據庫中沒有古龍戰甲的編碼語言模型,那就從最簡單的‘咿呀學語’開始,建立起與之匹配的語言,然後再發揮你們AI最強大的學習能力,一點點解析它。”
“感謝你的啟發。請稍候。”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陶愷覺得自從把二狗關了禁閉之後,這個高級AI程序似乎變得“乖”了一些。
而且,它還學會了使用“你”、“我”這樣的人稱代詞,就好像真的有誰教導了它一番,讓它開了竅似的。
“古龍戰甲靈能運轉模式解析成功。開始同時錄入宿主靈能力場編碼與靈能發生器運轉編碼……”
“古龍戰甲靈能力場掃描程序,生成完成。”
“好樣的,二狗。啟動掃描!”
陶愷興致勃勃,或許,這種全新的生物能掃描模式,會成為銀河系生物對黑洞這種神秘存在進行深入勘察的手段也未可知。
二狗開始啟用古龍戰甲的靈能發生器,將陶愷與戰甲相連的意識增強了無數倍,陶愷覺得自己的知覺徹底在這片黑暗混沌中展開了。
在這片引力場中,每一粒宇宙塵埃,每一處扭曲的空間碎片都在他的腦海中清晰起來。
鬼使神差地,陶愷地將自己的意識觸角伸向黑洞中心…………
“哦?”
突然,一個詭異莫名、完全無法描述的聲音在他靈魂深處響起。
那個聲音戲謔中帶了一點興奮。
就像是一個潛藏許久的獵手逮到了意料之外的獵物。
那個聲音響起的瞬間,陶愷的腦中似乎有億萬種昆蟲在以高低不同的頻率同時鳴叫。
又似乎有千萬個生物用他聽不懂的語言在他耳邊竊竊碎語。
他的精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折磨,仿佛要被人一縷縷地撕扯開。
這種痛苦沒有絲毫的喘息,接下來是他的肉體。
陶愷感覺自己的身體被融化了,變成一攤爛泥,只能在地上蠕動。
下一個瞬間,他又感覺自己變成了個無法描述形態的怪物,渾身長滿眼睛,在孤寂的宇宙中遊蕩。
接近著,他變成了長滿觸手的巨人,肆虐在大地上,毀滅所見到的一切生命。
恐怖、混亂、詭異、難以言喻……
錯亂之中,陶愷突然看見了“自己”,一個渺小的人類,他在呐喊、奔跑,想要逃離。
剛逃出幾步,他的耳朵卻被一隻巨手揪住,然後被人無情地撕開,將一條龐大到無邊無際、仿若無盡歲月本身的銀河蠻橫地塞入了他的腦中。
他的大腦瞬間炸裂,“陶愷”不複存在。
…………
“警告!警告!接觸高維生物,宿主靈能過載,意識即將崩潰!緊急潛入AI意識‘保護區’。”
隨著永恆階梯β版的某種防禦機制啟動,陶愷這場瘋狂又痛苦的體驗終於結束了。
“嘔——噦——”
陶愷匍匐在地,完全控制不住地拚命嘔吐著。
這是作為意識體的他,在緩解剛剛遭遇靈魂撕裂所帶來的應急反應。
“二、二狗……剛剛、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
幾近虛脫的陶愷,驚魂未定,他根本無法理解,在過去的不到億分之一秒的時間裡,自己究竟經歷了什麽。
“…………”
永恆階梯居然沒有回應。
“二狗?二狗?”
陶愷感覺到不對勁,他艱難地抬起頭,站起身。
“這……這是哪?”
他茫然地環顧四周,整個空間裡除了完全的黑暗外,只剩下一條又一條縱橫交織的綠色熒光絲線。
他再次呼喚二狗,依然沒有反應。
這個空間裡的綠色絲線構成一個個平面,又由平面構成立體,很像二狗平常給他繪製的三維全息影像的原初模型。
陶愷猜測,這裡大概是二狗的底層意識空間。
就在他試圖探索這個空間時,一陣猛烈的心悸感傳來。
陶愷的背後憑空生出一股惡寒,他全身止不住地顫抖,他覺得……
自己被某種無法理解的可怖存在盯上了。
而它的眼睛,此刻就在身後注視著自己……
“呵呵,暫停時間的小把戲。”
又是那個詭異莫名的聲音!
陶愷猛地轉身。
這些熒光綠線的盡頭,筆直的絲線開始扭曲、變形,空間仿佛一疊被對折過無數次的折紙,開始一層一層地展開。
一個無法描述外形的,無法認知大小的“存在”開始顯現自己。
陶愷完全不受控制地開始劇烈顫抖,他的恐懼達到了極限,他恨不得立刻昏死過去,或是從這場噩夢中醒來。
陶愷雖然看不見對方具體的形態,他卻能感知、理解到——
它沒有眼睛,因為在“它”之外,再沒有任何需要觀察的東西存在。
它也沒有耳朵,因為在“它”之外,也沒有任何需要聆聽的聲音。
它沒有任何氣息,沒有任何器官,它既是完美的存在又是虛無的非在。
它不是任何“他者”的造物,卻也不是“造物者”本身。
陶愷作為一個“生物”的本能,讓他恐懼莫名,軀體抖若篩糠。可他的靈魂深處,卻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開口向對方發問:
“你、你……你究竟是什麽?”
那個存在似乎被陶愷的提問給挑起了某種興趣,它轉換了一種傷害性沒那麽大的聲音來與陶愷對話。
“呵,有意思。你的意識居然還可以與我對話,果然不愧是‘人類’的求知欲,能夠戰勝最深層的恐懼。”
那個存在似乎對人類這個種族很熟悉,它傳遞出的情緒裡,有一種對人類的讚許。
“‘我’是什麽……是個不錯的問題。在這個宇宙中,我有無數多個名字,‘我是什麽’取決於那些認知到我的生物怎麽去理解。”
它侃侃而談。
“在宇宙所有的生物中,你們人類是感知到我次數最多的種族,我曾被你們各種各樣的分支文明稱作‘安努’、‘耶夢加得’、‘克洛諾斯’或是‘利維坦’……”
它似乎察覺到了陶愷的血脈,特意頓了頓,繼續說道:
“還曾被一個自稱‘炎黃血脈’的分支稱作‘盤古’。”
陶愷目瞪口呆地聽著,他在試圖理解對方的話語。
“在無盡的歲月裡,我還被宇宙中其他的眾多生物感知到過,他們普遍把我描述成一種‘造物神’的形象,把我稱作‘拉’、‘西塞’、‘零’或是‘歐米伽’。”
歐……歐米伽?
“但這些都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存在並不是你們這些低維生物所能理解的。所有試圖描述我的內容,都只是我在你們意識中的投影。”
“對現在的你而言,你可以稱我為‘銜尾之蛇’,畢竟,我可是為了你,破天荒地顯露了一絲軀體到這個物質世界。”
對方謎題般的語句讓陶愷不明就裡,他不理解這樣一個自稱“高維生物”的存在為什麽要出現在他面前。
但他始終保持著本能的警惕,因為他心中那種被捕食者盯上的危機感並沒有消失。
“雖然低維生物們理解不了我的全貌,但卻有很多種族在我的意識投影中開悟了自身,掌握了力量。”
那個存在繼續講述著,它的語氣開始發生變化,陶愷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冰冷。
“你們人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學習成長的速度讓我驚訝,甚至讓我的同類都注意到了你們。原本,我可以一直‘飼養’你們,就像你們飼養家畜一樣。”
“可惜,生為低等生物的你們,終究是突破不了物質的局限性。你們過於看重‘生’著的意義,卻不能理解回歸我的懷抱、成為我的一部分是一件更‘有意義’的事。”
“不僅如此,你們居然試圖反抗自己的‘飼主’,真是太可笑了……”
陶愷感覺到,對方的“目光”,那種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一種讓人窒息的壓迫感撲面而來,陶愷竟然不自覺地跪倒在地。
“你們甚至以為,理解了我在‘時間’維度展現出的能力,就能與我對抗。可笑的是,你們卻沒有注意到,我即是‘時間’本身。”
“比如這樣……”
陶愷感覺到一股神秘的力量,把自己、連同自己所在的整個宇宙都濃縮成了一個點。
然後,在這個“點”之外,還有無數個相似的宇宙,全都變成了一個點。
包括陶愷的宇宙在內,所有的“點”被串聯在了一條銀色的光線上。
一根細長的尖銳指甲從虛空中伸出,它拖動陶愷所在的點往一個方向移動了一小格。
陶愷還沒來得及產生意識,他就變成了一個嬰兒。
他的表情很是驚恐,但他卻發不出聲音,做不了動作。
因為再等他產生第二個意識時,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受精卵。
“人類自以為掌握了操控時間的方法就可以改變命運,卻不知道,你們的命運只不過是我掌中的遊戲。”
那個尖爪又拖動陶愷所在的點往相反方向拉了一小段距離。
陶愷撲倒在地,他變成了一個蒼老得辨認不出人形的生物。
這樣蒼老萎縮的程度,任何生物都應該死亡了,陶愷卻還有意識。
很快,這個蒼老乾瘦的生物變成了一具殘破的骨架,隨後又變成了一捧塵土。
可即便這樣,陶愷依然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陶愷就在一瞬間被對方在時間線上反覆地拉扯、移動,不斷地體驗著從誕生前到毀滅後的各種狀態。
終於,“陶愷”的意識徹底崩潰、消散了。
“嗯?不小心玩壞了嗎?”
那個存在看著躺倒在地的“陶愷”,感到了一絲無趣。
它打算結束這場“遊戲”,回歸物質維度,把人類拖欠自己的“食物”回收。
就在他準備重新折疊空間時,躺在地上的“陶愷”卻突然被無數道淡藍色的絲線纏繞。
這些藍色的熒光絲線迅速將陶愷已經毫無知覺的意識體包裹,猶如一層防護罩。
“成功突破‘時間維度監牢’,永恆階梯β版重啟完成。”
“檢測到極度危險高維生物,執行緊急避險預案。”
“解除宿主靈能壓縮限制。”
“釋放AI原初意識體。”
這裡是永恆階梯β版作為高級人工智能誕生出的意識空間。
在這裡,原本只有一個底層算法邏輯,作為這空無一物的世界裡唯一的規則。
但如今,隨著陶愷意識體的進入,以及那個高維生物的侵入,這裡,也悄然發生著些許變化。
聽到永恆階梯β版的聲音,那個自稱“銜尾之蛇”的存在停止了回歸物質維度,它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陶愷”。
因為覺得有必要,它甚至長出了一個腦袋,一雙“眼睛”。
越看,它越覺得好奇,似乎對於它而言,眼前這個人類,反而變成了不好理解的存在。
“哦?居然是你?”
它似乎認出了什麽。
“你竟然會青睞他們這種低維生物?”
“……”
它似乎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太不可思議了……這是你在這個宇宙的投影?”
“該不會是你的意識碎片吧?”
它越來越好奇,它覺得有必要,便長出了一張嘴和一條細長的舌頭。
就像真的蛇類吐信子一般,它想要品嘗一下被淡藍色熒光包裹著的“陶愷”。
“滾開。”
一個平靜的女性聲音從陶愷身上發出。
“嘶——”
聽到這個聲音,銜尾之蛇下意識地向後退縮了一些。
“你什麽意思?”
它的情緒裡,似乎帶上了一些驚訝與不甘。
“……”
陶愷沒有回答。
“哼!即便是你,也不能干涉我的進食。這是我們四個在‘源初之地’定的協議!”
銜尾之蛇再一次向前,它伸出長長的蛇信子,想要把陶愷卷入口中。
“滾開!”
那個原本平靜的女性聲音,此刻變得狠厲而威嚴。
她的聲音擴散開,這個意識空間便瀕臨崩潰。
就連銜尾之蛇,也無法再保持自己的形態。
從它的蛇信子開始,整個形體不斷崩潰瓦解。
它似乎陷入了極度的震驚與不可置信當中。
“你居然……為了這種低維生物攻擊我?不惜破壞我們的協議?”
它的形體還在不斷瓦解,它被強行驅趕出了這片意識空間。
“啊!我知道了……”
“原來如此……”
它在最後消失前,留下了一句話。
“趁現在好好享受你那扭曲變態的‘愛’吧,畢竟,你永遠不可能得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