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在空中下落的瞬間，坐落於各處的哨戒炮第一時間感應來敵，自動開火，無數的菱形光點如螢火蟲般撲向那下墜中的身影。

　　機警的勞拉反應迅速，雙手把持手柄，抬高機槍槍口，短暫的預熱之後，密集的弑神彈噴發而出，每一次的命中，都會在牛頭身上留下碗大的貫穿傷口，鮮血噴濺。

　　在這種極端不利的情況下，牛頭依舊保持了可怕的冷靜。他牢牢護住頭部，強忍痛處任憑其他部分受創。他利用了位於高點，視野極佳的短暫時期，俯視確認酒吧的當前態勢。

　　浪潮酒吧分為上下兩層，底部已經幾乎被水流淹沒，只有吧台平面勉強能夠充當立足點。水流的來源想必是來自後廚，但從如此凶猛的流量來看，怕是直接將管線切斷達成的結果。

　　那麽，想要將其終止的方式便很簡單了。

　　“或許還有更簡單的。”

　　牛頭目光遊移別處。

　　而鳥人弗萊，洪鳴，阿茲蒙，還有那個差點勒死自己兄弟的，叫不出名的雜種，四人中除了阿茲蒙站立在吧台之上，其余三人都位於底層的積水之中，只露出半個上身。他們被這從天而降的突然襲擊打得措手不及，大腦仍處於震懾狀態，尚未做出行動。

　　“這是發動刀山之術的好機會。”

　　牛頭搖了搖頭，很快打消這個念頭，刀山之術雖然可以將銳利的刀刃遍布一樓的每一個角落，將那些雜種統統刺穿。(一想到幾人被洞穿後的慘狀，牛頭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但前提是對此洪鳴會不做出任何反應。只要他稍加操控，積水中蔓延的神力就會造成施法點位的遊移，很難達到預期的效果。

　　而酒吧第二層，本該擺放整齊的桌椅被當掩體堆積在前，機槍的點位刁鑽，在將整個一樓覆蓋的同時，又拉開一定距離，保全了自身。

　　弑神彈仍在一發一發地射出，每次望見光束尖端那十字形棱角，牛頭便無法遏製內心的狂怒，這些新神研發出的專項武器，是舊神的天敵，是舊神的克星，如同抗生素之於草藥，短視頻之於戲劇，波音747之於馬車。

　　牛頭稍不留神，腹部便突顯一個巨大傷口，暴露出的髒器只剩淌血的半截。而蜷縮在後方的伊莎貝拉顯然派不上用場，只是一個勁兒地發抖撥打電話，聽其零碎語句，似乎在說著些遺言之類的廢話。

　　“先解決樓上的那個小妞。弑神彈的威脅最大！”

　　明確了當前的第一要務後，牛頭即刻行動，靜止的時間仿佛恢復了流動。他龐大的身軀被重力拉拽，眼中下方的積水不斷靠近。

　　洪鳴已經張開雙臂，水流在他的操縱之下，已經形成高聳的洪峰襲來。

　　時間短暫，牛頭搶先一步發動了局部的刀山之術，數十根粗壯的鈍刀捆綁著從水面下方鑽出，形成幾個支點，剛好頂起了先一步落水的機車。機車被迅速抬高，龐大的車身成為了再好不過的跳台，牛頭借力起跳，直奔二樓而去。

　　勞拉眼神鎮定，嘴中不停念誦著咒語，槍口方向略微調整，(哨戒炮也跟著轉向)弑神彈的擊發不曾停頓哪怕一秒。越是靠近目標，牛頭所承受的傷害便越多——他失去了閃轉騰挪的余地，龐大的身形成了送上門的活靶子，上半個身子甚至一度被轟擊到僅剩下一小段C字形的碎肉與下肢相連。

　　但手頭的術式和口中的念誦也不曾放緩，快速張合的嘴唇噴濺出點點唾沫。與此同時，洪鳴已經揮起右手，

水流依照他的手勢，塑形成一隻巨掌，直抓牛頭的腰肋而去。　　這是速度的對決，看誰能搶一步，將對方誅殺！

　　牛頭收住手勢，胸口蔓延出如蟲蠅般密密麻麻的惡毒小篆。

　　紅光一閃，術成。

　　這是一次完整的刀山之術。

　　范圍是整個二樓！

　　下一秒，無數銳利的鋼刀如同生長失控的食人花般從二樓各處湧出，地板縫隙，桌腿凳腿，天花板上也倒豎而下，密集交錯的刀刃霎時填充了整個空間，哨戒炮盡數被撕成碎片。刀刃仍在繼續生長，如同一隻以刀具凝成的怪獸張開巨口，誓要洞穿肉體，飽嘗鮮血。

　　就在牛頭為此歡欣鼓舞之時，勞拉口中念誦的咒文也爆出了最後一個音節，一個閃亮的盧恩符文在空氣中浮現。

　　那是一個象征防護的TH。

　　勞拉用力跺腳，在其踩踏的位置上，一個早先設好的相同符文發出耀眼光亮，二者發生強力共鳴——一把如閃電般明亮的雷神之錘憑空顯現，無所保留地砸擊在地板之上，激起了一圈圈的防護漣漪。漣漪擴散，層層刀山與之接觸相抗，二者一時不分上下，在持續的僵持之中，法術中的神力正在快速耗盡，隨著一聲巨響，雙方一齊消散。

　　一擊未成，牛頭頓感不妙，水形大手已經擒住了他的腰腹，伴隨洪鳴的動作，猛然回拉，如同高空落體的牛頭幾乎毫無防禦手段，周身都是漏洞。白空和阿茲蒙早已做好了準備，二人同時操持武器，騰空躍起。

　　“臭蟲！”

　　牛頭一聲怒吼，雙手交叉著插入肩胛骨之中，從血肉深處拉出了兩把骨質長刀，直直向二人顱頂砍去。牛頭本是高空落體，無法防禦，現在卻強行轉守為攻，利用下墜的勢能重回主動。

　　白空和阿茲蒙神色一緊，跳躍的動作已經做出無法收回。

　　“別怕。”

　　這時，洪鳴伸出援手，強勁的水流推助於二人身後，帶來加速動力。二人更快一步，在骨質長刀揮落之前，搶進牛頭身內，火焰彎刀與以太長刀同時切入灰黑牛皮，順著發力的方向一路向上撕裂，白空更是放開手腳，刀刃在切開皮膚，接觸到血肉的刹那，再度變形，刃上浮現出細密鋸齒，造成更深傷害，甚至在骨骼上鋸出了一串細小裂縫。

　　但這還遠遠不夠，在牛頭兩側留下深刻傷口之後，推助的水流發生回轉，二人在空中完成轉身，正對牛頭徹底暴露的脊背。阿茲蒙和白空齊聲怒吼，高舉武器，全力向其脖頸、頭顱斬去。

　　腦後涼意湧現，牛頭凶性大作，在被緊緊束縛住腰部的情況下，硬是強行九十度扭轉腰身，借助這並不完全的發力，雙手持握的長刀仍能以高速轉動，兜出一個圈子，搶先一步，將二人的斬擊彈開。

　　“臭……咕嚕嚕……蟲……”

　　牛頭的咒罵還沒說出口，身軀便被拽入了積水之中，冰冷的水流灌入口鼻，強烈的窒息感讓神明頓感屈辱。

　　“這是我的地盤，得按我的規則來。”

　　洪鳴雙掌相對，向內緊握，周邊的水流聽候感召，一層一層向內收緊，在極短時間內將其重複了無數次。無數次的重疊壓縮，幾乎使液態的水擁有了固體的壓迫。牛頭奮力掙扎，但隨著重壓的不斷提升，其整個身軀都被壓縮進了一個一平米見方的圓球之中，雙臂彎折插入兩腿之間，脊椎以怪異角度扭曲，背部赫然成了一條莫比烏斯環，嘴唇正極不情願地親吻屁股，一次又一次。其間還伴隨著不斷增大的骨骼破裂的聲響。

　　“只差最後一下了。”

　　洪鳴用盡全力，雙手向內做出最後的收縮。

　　但下一秒鍾，極高的溫度爆發而出，本該將牛頭壓縮其中的水流被瞬間蒸發，其周身兩米范圍竟出現了一個無水的真空地帶，牛頭由半跪的姿態轉為站立，周身散發出的高溫逼退了正欲進攻的白空，但對某人無效，阿茲蒙一個滑鏟，貼近過去，火焰彎刀劃過牛頭跟腱，卻只聽到切割金屬時才會發出的堅硬鐵音。

　　“呸。”

　　牛頭吐出一口積水，狼狽之余，整個身軀已不再是血肉模樣，取而代之的是青銅般的質感紋路，一團如鐵匠鍛煉鋼鐵時出現的熔融紅光自腹部升起，隨著一呼一吸，周身血管經絡也隨之染上赤紅。

　　“銅柱之術。”

　　洪鳴說出了牛頭施展法術之名。這是十八層地獄中的第六層，燒紅的銅柱能夠在瞬間釋放驚人的高溫，並可以將本體化作青銅狀態，以此具備更加強大的防禦能力。

　　“洪鳴，你這個血統不純的雜種，連水都無法用神力自行製造。還要靠自來水公司。你真他媽的是個笑話。”

　　牛頭邊挖耳朵，邊出言譏笑道。

　　“但如果我這樣做呢?”

　　青銅狀態下的牛頭猛烈揮出一拳，直奔洪鳴而來，洪鳴掀起水流阻擋。但這不過是聲東擊西，牛頭趁此時機，撲向了一側空當兒。

　　雖然酒吧外牆早已經針對此種情況施加了多層法術防禦，但在牛頭猛力一擊之下，建材仍然破裂，露出縫隙，水流緩慢向外淌出。

　　洪鳴露出驚恐的表情。

　　“看樣子，我找到你的弱點了。”牛頭又是一記重拳砸擊，牆面上的裂口增大，流速加快，“我倒想看看，是你的水龍頭流進得快，還是我破壞流出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