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約克律師猛然間睜開眼睛，開始劇烈咳嗽著。

　他翻過身來，一直咳到咳出一口汙濁的血塊、呼吸才變得順暢起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

　檔案室的大門緊閉，對方已經離開了。竊取資料的那個同夥也不見了。

　隨後，他的身體開始發生劇變——在他發生魔化之時，來自誘捕魔的特征開始從他身上浮現。

　他的雙手手臂上浮現出諸多柔軟如觸手的粉色肉芽、它們自發在空氣中無意識的飛舞著，像是某種觸角、在感知周圍的一切。那是能夠捕獲夢境與記憶的進食器官。

　而瞳孔化為一團氤氳著的粉色、中間閃耀著暗紅色的十字星。他的脊背變得佝僂，身體變得瘦骨嶙峋，一條如蛇一般的長尾巴從身後鑽出。

　在魔化之時，他所受到的創傷也被一並治愈。

　“我活下來了……”

　約克喃喃著。

　他的聲音變得像是女人一樣尖銳，其中帶有些許金屬摩擦的細微聲音。

　無論契約的惡魔是什麽品種，魔人都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即使是進階成了寄魔者，來自魔人的基礎特性也不會因此而消失。

　僅僅只是擊穿心臟這種程度的致命傷，並不會直接導致他的死亡。

　想要乾脆利落的殺死魔人，最好的手段是打爆頭顱、把頭割下來，或者直接將心臟奪走。心臟哪怕被撕成兩半，也能在惡魔分享的旺盛生命力下再度恢復。

　這種生命力與南方大陸那些野蠻的巨魔很像。正因如此，以前在阿瓦隆發現剛剛被惡魔附體的魔人時，是會直接對其處以火刑的——被殺死的魔人如果放著不管，過一會就能爬起來跑走。

　而火焰可以阻斷巨魔的再生力，所以人們也從現象推及本質，認為這樣也能徹底殺死魔人。

　但其實火刑真正殺死這些魔人的原因，是因為火焰在持續不斷的對他們造成傷害。身體一邊恢復、一邊被灼烤，被折磨很久才會死亡。後來索菲亞女王就廢除了這種殘忍的刑罰，隻使用普通的死刑。

　毫無疑問……既然對方同樣是魔人，他肯定也知道魔人有著旺盛的生命力。

　那麽他沒有選擇徹底的殺死自己，那就只能是故意留了自己一命。

　約克倒是並不為對方襲擊自己而感到憤恨——或許有一些，但是不多。更重要的，還是從中獲取的情報。

　結合之前他所說的話，那人顯然受控於他導師的命令。但從他的行為來看，他並不忠誠於那位導師。

　他有可能是被導師用契約進行了約束，所以必須殺死自己一次。

　這非常有可能。

　那畢竟是被影魔附身的魔人，而且看上去應該出賣了不少靈魂、身體已經一大半都由影魔操控了。這樣的魔人，第一能級就能勝過第三能級……他的導師不放心也是很合理的。

　就是因為他的不滿，所以他違背了導師的意願，故意讓自己活了下來。為此，他甚至還說了一些多余的話，來展示自己的出身。

　他想要做什麽?

　約克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難道他是想要‘悖約’的技藝?”

　“呵呵……”

　他體內安安靜靜的誘捕魔聽到他的思考，忍不住嘲笑著:“繼續猜，就快接近了——已經接近到1%了。”

　別擾亂我。約克不滿的在心裡回應道。

　誘捕魔總是這樣，善於欺騙。哪怕自己是他的主人，誘捕魔也總會忽悠自己。

　前幾次他還會相信誘捕魔的分析與意見，後來他才意識到對方是故意把自己帶進溝裡的。就是想要害死自己然後離開，從那之後約克就不相信對方的話了。

　這非常有可能。

　勞合社傳承著初代勞合會長留下的神秘技藝“悖約”，能夠打破契約、誓言而不受懲罰。

　如果說他被人用契約控制，那麽尋求自己的幫助打碎契約就是很合理的了。

　那麽，他為什麽不去找會長呢?

　而且作為會長那一邊的人，他怎麽會不知道博卡的住址、還需要自己提供呢?

　魔化成誘捕魔之後，約克的思考速度提升了很多。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種足夠合理的可能性:

　那個魔人的導師可能就不是勞合社的人，而是高貴之紅結社的人！

　勞合社中只有會長那個派系完全倒向高貴之紅結社。盡管他和副會長也加入了結社，但可能結社的高層已經看出了他們的“超越之心”。

　結社留著他們只是為了打一個製衡。為了從雙方身上謀求更多的利益。

　但可能如今的結社……或者說，至少那個魔人的導師，認為只要留下會長就足夠了。所以他們才要特地清除掉副會長派系的勢力，而這個計劃是會長並不知情的。

　——這樣一切就合理了！

　魔人和他的導師是高貴之紅結社中的某個派系，但不會太高。因為他們知道的情報，只有副會長和自己的名字……而如今他們會來事務所襲擊自己，是因為對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具體住在哪裡，他們只能查到自己的律師事務所，所以打算在這裡埋伏、守株待兔。

　而這個魔人並不認為他導師的計劃天衣無縫。所以他打算兩頭下注，並不打算讓自己直接死去、從此斷了回頭路，才特意留了自己一命。

　這些可能性，全都是約克律師從他的所見所聞、以及他如今還活著的事實去反推的。

　或許其中可能有一點與事實不同的地方，但剩下的部分應該都是真相。

　“那我必須得假死才行啊。”

　約克·赫爾墨斯反應了過來:“如果我再拋頭露面，可能他會被自己的導師再派來殺一頓。

　“那麽我就不能來自己處理這件事。必須通知給副會長……”

　他這麽想著走出了檔案室，去客廳撥通了副會長的電話。

　“我是布蘭·博卡。”

　盡管如今天還沒亮，但電話卻瞬間被接起。緊接著，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

　約克低聲說道:“出事了，博卡先生。”

　“我知道。”博卡副會長答道。

　……你知道?

　你知道什麽?你知道我被人殺了嗎?還是知道我把伱的情報供出去了?

　約克腹誹道。

　但很快，博卡副會長就反應了過來:“你的聲音?你是……?”

　“我是約克。我被人襲擊，殺了一次進入魔人化了，可能要再過半天才能緩過來。”

　約克律師接著說道，說出了自己的推理:“襲擊我的人是個很強的魔人，應該是高貴之紅結社的人。他們與勞合會長關系親和，所以打算除掉我們。”

　電話另一端，博卡副會長反問道:“被影魔附身的魔人?”

　“你怎麽知道?”

　約克愣了一下:“你已經見到了?”

　“不，並沒有。昨晚艾華斯被他襲擊並失蹤了。所以我才會起得這麽早……如今艾華斯雖然還沒有繼承莫裡亞蒂家族，但基本上身份也差不多了。他的遇襲失蹤是一件能驚動圓桌廳的大事。”

　“昨晚不是我們派人去襲擊艾華斯嗎?”約克眉頭緊皺。

　“對，他們都死了。具體情況還不清楚，我正在努力試圖弄清這一切……我想他們也有可能是被這個影魔殺死了。既然你說他是會長的人……那我大概就明白是什麽情況了。”

　博卡副會長冷靜的回應道。

　“襲擊你的人，和襲擊艾華斯的人是同一撥。”

　他的聲音在平靜中帶著些許沒有被完全隱藏的恨意與惱怒:“他還是打算阻止我的計劃！他也承認艾華斯的地位與才能，所以才會忌憚艾華斯。就是因為他不希望艾華斯進入我的陣營，所以才打算直接乾掉他……甚至不惜讓勞合社暴露出來！

　“他從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們好好展現自己的能力與忠誠——他直接將我派出去的那些人乾掉了，還將艾華斯綁走了。我想他可能是想要逼迫那位‘莫裡亞蒂’加入他們的派系。

　“如此一來，我們可能就必須做好徹底摧毀他的準備了。如果一位‘莫裡亞蒂’調轉槍頭對準我們，那後果是難以想象的。”

　“我倒是覺得……”

　可能是高貴之紅結社那邊的人做的——約克律師這麽想著。

　但還不等他這話說出口，自己的胸口、肩膀、後腦就全數被陰影利刃貫穿。

　約克手中的話筒脫手摔落。

　而他也發出一聲尖銳淒厲的慘叫聲——這次叫喊終於叫醒了他的仆人。

　“約克?約克！”

　話筒另外一邊傳來了聲音。但約克的死亡已經被確定，一切都已於事無補。

　就在他下意識回頭的那一瞬間，影子獵犬已經咬住了他的喉嚨、隨後將他按倒在地上。隨即密密麻麻的利刃貫穿全身、然後收回。

　就像是一瞬間數十把匕首不斷刺出，高頻率的貫穿攻擊，讓約克身上的鮮血不斷四濺、卻被陰影所包裹。就像是噴濺著墨水一般。

　很快，他就不再動了。

　他的腦袋就被陰影斷頭台乾脆利落的砍了下來。

　在彌留之際，約克律師隱約聽到了對方開門的聲音:“還好我又折了回來。你居然使用這種卑鄙的手段逃生……”

　——我使什麽手段了??

　約克一肚子的話，但他已經說不出來話了。

　滿懷著憤怒與恨意，以及誘捕魔哈哈大笑的聲音，意識漸漸墜入到了深淵之中。

　他甚至連轉化為惡魔的機會都沒有——作為與惡魔簽訂過契約的魔人，他的靈魂早就出賣給了誘捕魔。

　在他死後，靈魂就要被對方收割了。

　【擊殺第四能級超凡者，獲得自由經驗130】

　——經驗還蠻豐厚的嘛。

　艾華斯無聲的笑了笑。

　而且，他根本就沒有折回來……因為艾華斯壓根就沒走。

　他一直安靜躲在客廳沙發後面的陰影之中。只要約克來打電話，他就直接會出現在對方背後。

　看著擊殺約克的經驗浮現出來，艾華斯這才撿起了墜落的電話，直接把話筒遞到化為獵犬、正在撕咬、消融約克屍體的影魔身邊。

　來，話筒給你，請講。

　“你好，博卡先生。我是阿萊斯特。勞合先生向您問好……”

　影魔抬起頭來，對著話筒非常配合的發出了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陰沉的笑著:“最好別落單，我知道你在哪。”

　它說完，艾華斯便將電話掛斷。又將電話的聽筒扯斷了線、直接丟到了陰影之中。

　“說的不錯，”他輕聲開口道，“獎勵你一只聽筒。”

　“你應該獎勵我一支針筒。”

　影魔抱怨著，卻是飛快的將屍體、血跡與聽筒一並腐蝕、融化:“你喂了悖焰之蝶這麽多血，也該給我點了。”

　“明天和後天的量都給你，畢竟接下來你可是主力呢。”

　艾華斯笑眯眯的說道:“得給你點加班費才行。

　“不過，你倒是不擔心自己變成大獸了啊?”

　“悖焰之蝶都說過了，她的意識與你是融合在一起的。也就是說，你能看到的東西她也能看到……那我就不怕了。我只是害怕被封印到黑暗之中而已。”影魔回應道。

　艾華斯有些訝異:“你作為影魔，居然怕黑嗎?”

　“……那倒不是。”

　“那你就是怕寂寞。”艾華斯肯定的說道。

　“大概吧。”

　影魔不置可否。

　“別怕，”艾華斯輕聲說道，“我會與你同在。”

　“……約克先生?”

　之前被驚醒的男仆有些畏懼的走到一片漆黑的客廳。

　明明打開之前，仿佛聽到客廳裡有什麽咀嚼的聲音、還有幽靈般竊竊私語的聲音……但在打開之後卻發現客廳一片寂靜，並沒有一個人。

　他打開燈，仔仔細細找了一圈。甚至連衣櫃裡都找了。

　結果發現除了電話聽筒不知什麽時候少了一隻以外、家裡沒丟任何東西。

　“怪事……是我做噩夢了嗎?”

　男仆搖了搖頭，就回屋繼續睡去了。

　而就在他關門後，艾華斯悄無聲息的從他門口浮現出來。

　他正靠著牆，而影魔纏繞在他身上。

　真是幸運啊， 沒開這邊的燈。

　艾華斯笑眯眯看著男仆的臥室，輕聲說道:“晚安，先生。先去睡個回籠覺吧，天還沒亮呢。”

　“少爺，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

　莉莉也在艾華斯身邊浮現出來。

　“等就行了。”

　艾華斯答道:“先靜靜等待事態發酵。

　“不過我覺得，我們先去找個地方睡一覺吧?我覺得主教那邊就不錯……正好和夏洛克去見一面，確認一下計劃有沒有問題。並且把約克律師已死的好消息匯報給他。”

　今天是四千字的一更，請半天假！

　老媽要出去趟BJ，我下午去高鐵站送一下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