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級正式畢業後，第三學期剩下的時間過得更快了。

　某天上午，當準備出門的成瀨，覺得自己衣服穿得有些多時，才猛然發覺，三月已經所剩無幾了。

　來如雄獅，去如綿羊，氣溫漸漸回升，風和日麗的三月下旬已經半步跨入了春天。

　“穿得多了?……春海覺得熱嗎?”尚子問道。

　“有點。”

　“因為開了地暖吧，出去就不熱了。”

　“今天是晴天啊。”

　成瀨扭頭望了眼窗外的藍天，接著說道:“我還是去換一件薄一點的外套吧。”

　“不行。”

　尚子貼身站在他面前，將他的外套拉鏈稍微往下拉了拉，用指尖撥著裡面的幾件衣服。

　“唔……把這件換了吧。”

　成瀨低頭看著衣服和她的指尖，“也行。”

　上樓回到房間，將裡面的線衫換成更薄的一件，再回到樓下，尚子對他微微一笑。

　“出發吧。”

　“嗯。”

　兩人一起出門，去巴士站台等車。

　今天並不是周末，而是下一屆的一年級新生入學考試的日子。

　入學考試持續兩天，現在的一年級和二年級，也就放了兩天假。

　面對突然的假期，尚子想去市區逛逛，順便買點東西，成瀨也就陪著她一起。

　等了一會兒，巴士過來了。

　兩人坐上車，不早不晚的時間，車上人很少。

　巴士很快重新啟動。

　成瀨望著窗外，微微搖晃的視線，落在斑駁的田野間。

　“差不多已經快一個月沒下雪了，路邊還是有很多積雪……”

　“嗯。基本要到四月多，積雪才會完全融化呢。”尚子說道。

　“到那個時候，春天才算真正地到來了吧。”

　她笑了笑，“嗯。”

　離開田野，駛向市區，差不多半小時後，巴士在土手町的站台停了下來。

　兩人下車，成瀨跟著尚子，向著布料店走去。

　“新學期開始後，除了招新，采購之類的事情也都得自己考慮了呢。”尚子說道，“也不能隻盯著布料了，得兼顧整個社團的需求。”

　成瀨點了下頭，“剛開學那段時間，估計得忙上一陣子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感覺加入手工社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一轉眼都要升上二年級了。”

　成瀨笑了笑。

　等明天的新生入學考試結束，她這種感覺大概會變得更強烈一點。

　來到熟悉的布料店，跟店員打過招呼，尚子走在前面，他拿著購物籃在後面跟著。

　“水晶超柔的手感果然很好啊。”

　“買吧。”

　“上次買的那些還沒用完呢。”

　尚子往前走著，又拿起另一塊布料，“這種布料的手感也很好，而且彈性也更強。”

　成瀨摸了摸，“買吧。”

　她回頭笑了一下。

　兩人在店裡逛了一圈下來，尚子也沒拿什麽，大多布料都是看了看就放下了。

　“這個也不要嗎。”

　“嗯，還有沒用完的。”

　成瀨差不多明白了，她現在的狀態和自己逛中古店時的感覺差不多，重點是逛和看，而不是買。

　“這種布料手感也挺好的，很柔軟。”

　“這是落水長毛，春海有雙靴子，裡面的絨毛用的就是這種材料。也可以用來做頭髮……我是說人物布偶的頭髮啦。我平時用得不多。”

　“尚子好像很少做人型布偶，都是動物來著。”

　“嗯……現在做得不多。”

　在布料店逛了一個多小時，尚子最終也只要了兩種急缺的布料，剩下的都沒買。

　“下次再來吧。”

　“嗯。”

　離開布料店，時間還早，而成瀨已經做好了陪她逛一整天的準備。

　他提著袋子，尚子回頭看了看他，目光又落在他的外套上。

　“現在差不多可以準備開春穿的衣服了呢，我們去商場看看吧。”

　“好。”

　來到中央車站附近，走進商場，兩人轉了轉。

　路過一家男裝店時，尚子停了下來，拉著他進去。

　“現在的服裝店裡，基本都是上新的春裝了呢。”

　“嗯，冬天已經要過去了。尚子也挑幾件吧。”

　“待會兒再說。”她笑了一下，拉著他來到掛滿外套的衣架前。

　尚子挑揀起來，很快拿起一件外套，“春海覺得這件怎麽樣?”

　成瀨站直身體，她將衣服比在他身前。

　“好像很合適的樣子……”

　“我試試吧。”成瀨脫下自己的外套，套上新衣服試穿了一下。

　“怎麽樣?”

　“果然很合適。”

　尚子露出笑容，對自己精準的目光有些驕傲。

　但就這樣結束的話，她又有些不滿足……

　不，是很不滿足。

　“唔……這件先放著，再看看別的吧。”

　成瀨沒什麽意見，“行。”

　她在衣架間繼續挑揀起來，他也繼續試穿著。

　“這件怎麽樣。”

　“也很合適。”

　“那就這件吧?”

　“再看看吧，應該還有更合適的。”

　“尚子每件衣服都這麽說……”

　“因為春海穿什麽衣服都很合適啊。”

　在尚子樂此不疲地挑選下一件外套的時候，成瀨左右看了看，視線停駐在旁邊的另一排衣架上。

　“春海，再試試這件……”

　尚子回過頭，才發現他已經走到了另一邊。

　“這件怎麽樣?”成瀨拿起一件外套，回頭看著她。

　“感覺風格有些簡約呢。試試吧。”

　成瀨穿上外套。

　她靠過來，為他理了理兩邊的衣領，又後退一小步，上下打量。

　“好像還不錯，也很合身。”

　“那就……”

　“但是春海的衣櫃裡，不是已經有一件跟這個差不多的外套了嗎。”

　“……”

　難怪他剛才一眼就看中了這件。

　“不太一樣吧?”

　“一樣的啦……還是看看那邊的吧。”

　尚子將他身上的外套扒下來，又拉著他回到另一排衣架前，繼續試穿。

　前後挑選了一個多小時，成瀨試穿了十幾件外套，尚子終於挑選出了一件最適合他的衣服。

　“就這件吧……”她的語氣裡還是帶著幾分猶豫，只是目光掃過店內剩下的衣服，已經沒有更適合他的了。

　“就這件吧。”成瀨語氣篤定，又用身體擋住她瞥向別處的視線，“我很喜歡。”

　尚子笑了起來。

　“好吧。”

　脫下外套，成瀨正準備去結帳，尚子伸手要了過去，“我來付錢。”

　他也沒拒絕，反正還要接著逛下去，他準備也為尚子挑選幾件春裝，作為回禮。

　結了帳，走出男裝店，兩人在商場裡繼續逛了起來。

　“接下來看看下裝吧。要跟這件外套搭配的話，我想想……”

　“不著急，看到合適的再說。尚子自己也挑幾件衣服吧。”

　“嗯……春海要幫我挑嗎?”

　“尚子不是幫我挑了外套嗎，我也幫你挑一件——我來挑，我來付錢。”

　“好啊。”

　而尚子下一處停留的地方，是女式內衣店。

　“……”

　成瀨扭頭看著她。

　“只是剛好路過啦。”

　尚子笑了笑，“我想買件新的內衣，現在穿著的這件稍微有點緊了……”

　成瀨又望向一旁，“買吧買吧。”

　看著他稍微有些紅的臉，尚子又笑了一下，拉著他走進店內。

　“我就不用進來了吧……”

　“春海不是說要幫我挑嗎。”

　“這個我怎麽挑啊。”

　拉著他的手，掃視著店裡各種款式的內衣，她感覺自己的臉也有些發熱。

　“顏色什麽的……”

　“都行。”

　尚子到底沒有太為難他，拉著他進去，就自己挑選起來了。

　“……”

　作為此時店裡唯一的男性，感受著其他女顧客不斷望來的視線，成瀨一個人站著更加尷尬，只能又跟到尚子旁邊。

　她拿起一件淡藍色的文胸，看了看尺碼。

　“好像小了一點……”

　成瀨看了一眼，沒說話。

　試衣間在另一邊，“我過去試試。”

　“嗯。”

　見店內其他女顧客頻頻朝這邊望來，她又拉上他，“春海也到這邊來。”

　來到試衣間前，尚子拉開布簾進去，成瀨在外面等著。

　裡面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即便隔著一道簾子，他也聽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在腦海裡勾勒出她脫去外套、逐步解開束縛的模樣。

　“……”

　成瀨抬起頭，望著頭頂空調的出風口。

　源源不斷的熱風，吹得他有些燥熱。

　“果然有點緊呢……”裡面傳來她的低語。

　又過了一會兒，尚子拉開布簾，上身隻套了件線衫。

　在店內掃視一眼，她才出來，手上拿著剛換下來的淡藍色文胸。

　“有點小了，我去換個尺碼……”

　“嗯。”

　成瀨點了下頭，然後才看見換衣間牆上掛著的另一件文胸。

　“……”

　是她今天穿來的那件。

　尚子很快回到這邊，在他身前停下，裹在線衫裡的圓潤豐滿隱隱搖晃。

　“剛才那種顏色沒有更大的碼了……換了一種顏色。”

　當無意識變成有意識，她身上的任何一點動搖都十分明顯，成瀨艱難地讓自己只看著她手裡的黑色文胸。

　“……先試試吧。”

　“再等我一下。”

　“不著急……慢慢來。”

　尚子看了他一眼，鑽進試衣間。

　布簾再度拉上，她捂住臉。

　“……”

　又過了幾分鍾，尚子穿戴整齊地出來了。

　“就這件吧。”

　“嗯。”

　她看著他。

　成瀨也看著她，怔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

　“……尚子不挑別的衣服了嗎。”

　“暫時就這樣吧。”

　“……”

　接過還帶著余溫的文胸，他拿去前台結了帳。

　走出內衣店，成瀨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尚子面帶微笑，挽住他的手。

　“那個女店員的眼神……我應該直接把錢包給尚子的。”

　“下次吧。”

　“……這種事情沒有下次了。”

　她笑了笑，“好吧。”

　逛完男裝店和內衣店，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兩人決定先找個地方解決午飯。

　“過來的時候，我看到路邊有家牛肉料理店來著，去那裡吧。”

　“嗯，好。”

　離開商場，找到那家料理店，兩人就在吧台坐了下來。

　成瀨已經準備點單了，尚子拿著裝內衣的袋子，還在猶豫要放哪裡。

　“就放旁邊那張凳子上吧，現在也沒人。”

　“不行，這是春海送我的內衣。”

　“別說得這麽讓人害羞啊……我只是付了錢。”

　“所以這就是春海送我的。”

　“……”

　看了眼吧台裡忽然微笑的店主阿姨，成瀨將自己裝外套的紙袋遞給了尚子。

　“放這裡面吧。”

　將小袋子裝進大袋子裡，再放進兩人凳子中間的空隙，尚子才拿起菜單。

　“春海點了什麽。”

　“在等尚子做決定呢。”

　“我想嘗嘗這個……不過看起來好多，我一個人吃不完。”

　“點吧，我也想嘗嘗。”

　她又靠近了一點。

　“還有這個。”

　肩抵著肩，他看著她的側臉，又看向她指尖落下處的食物圖片。

　“吃得完嗎。”

　“有春海在就吃得完。”

　“你對我的胃口大概有什麽誤會。”

　“我們有兩個人呢……”

　“好吧，點。”

　反正今天還有很多時間。

　“慢慢吃就是了。”

　“嗯哼。”

　反正今天是約會。

　當短暫的額外假期隨著新生入學考試的結束而結束，隻過了一天，周末又到來了。

　雖然並不連續，但也勉強算是一個小長假，成瀨與尚子好好休息了幾天。

　等周末過去，又上了半個星期的學，這一學年的最後一個學期，也終於走到了盡頭。

　第三學期的結業式是對這一整個學年的總結，時間比前兩個學期的結業式加起來都要長。

　“……在第二學期的九月，我們順利舉辦了津高文化祭。雖然期間發生了一點意外，但最後依然迎來了圓滿的落幕。

　據不完全統計，津高文化祭期間，來校參觀的校外人士……”

　教導主任的聲音通過廣播擴散，在略顯空曠的體育館裡不斷回蕩著。

　成瀨扭頭看了看，二年級隊伍的旁邊，已經空了將近一個月。

　短暫的春假結束之後，現在的二年級會填補那片空白，取而代之站在二年級那邊的，就是自己了。

　至於班級……

　他又看了看旁邊的尚子。

　只要能跟尚子分在一個班就行。

　“春海?”她也看著他。

　他搖了下頭，“怎麽還不結束啊，真能嘮叨。”

　她笑了一下，也朝台上看了一眼，“應該快結束啦。”

　見她雙手握在一起，不時搓著，成瀨往她那邊靠了靠。

　“冷嗎。”

　“稍微有點……”

　氣溫逐漸回升之後，已經不需要一直穿著外套了，更何況今天還是個大晴天，他和尚子下來參加集會之前，都選擇將外套脫了下來。

　然而體育館裡是照不到陽光的，集會的時候也沒辦法活動身體，隻穿著製服，到底還是有些冷。

　他伸出手，將她的手握住，輕輕搓了兩下。

　“人工取暖。”

　她露出笑容。

　枯燥寒冷的結業式忽然變得溫暖起來，台上的教導主任卻在此時掃興地宣布:

　“結業式到此結束，各班級按順序退場！”

　“終於能回去了……”成瀨放開她的手，對她笑了一下。

　尚子回以微笑，又鼓了鼓嘴。

　兩個年級陸續退場，跟著隊伍來到體育館外面，溫暖的陽光穿過廊簷照在身上，成瀨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成瀨，去衛生間嗎。”

　“好啊。”

　C班幾個男生脫離隊伍，一起去了衛生間。

　“明天就是春假了，你們有什麽打算嗎?”小林正說道。

　土川大河抖了抖，“能有什麽打算，在家待著唄。”

　“我也是。”

　“缺錢啊，我還得打工呢。”

　“成瀨呢?”

　成瀨搖了下頭，“暫時沒什麽安排，到時候再說吧。”

　“那就不說春假的事情了，今天下午，大家最後再聚一次吧。畢竟升上二年級，大家就要分到不同的班級去了。”田中孝二提議道。

　“啊……對哦……下個學期開學之後，就要重新分班了。”

　鴨居亮平愣了一會兒。

　“好了就出來，別一直佔著位置。”伊東雄催促了一聲，又對田中說道，“我要去。”

　“我也去。”

　“還有我。”

　男生們都沒有意見，成瀨想了想，也就答應了。

　雖然他跟他們相處的時間要少一個學期，不過彼此相處得都很愉快。

　“那要叫女生嗎?”

　“好啊，讓瀧川去組織女生那邊吧。”

　“成瀨去說吧。”

　“嗯。”

　回到教室，成瀨找到瀧川光，轉達了一下男生們的意思。

　“C班的一起聚餐?好啊。”

　回到座位上，他又看了眼尚子的座位，發現她還沒回來。

　“光看到尚子了嗎?”

　瀧川光搖了搖頭。

　坐在尚子前面的女生說道:

　“尚子的話，剛才上樓的時候被一個二年級的學姐拉住了……啊，尚子叫她‘杉山學姐’來著。”

　“……”

　杉山律子?

　成瀨站起身，“尚子是在哪裡被拉住的?”

　“二樓的樓梯轉角。”

　他立即離開教室，下樓去找尚子。

　而她就在樓下。

　和杉山律子一起，站在空無一人的三年G班教室後門。

　“……”

　杉山律子望過來，尚子也意外了一下，“春海……”

　成瀨在她身邊停下，“有事嗎，杉山學姐。”

　杉山律子看了他兩眼，沒有回答，而是對尚子說道:

　“他不就很合適嗎?”

　“……”

　尚子稍微沉默了一會兒。

　“我再考慮一下。”

　“此花……”

　“——中午之前，一定會給杉山學姐答覆。”尚子直視著她說道。

　杉山律子又看了看她，不再多說，點了下頭就先上樓了。

　二樓走廊的盡頭，只剩下她和成瀨。

　“田中說，下午要組織C班的同學聚餐。”他開口道。

　“誒……”

　尚子一怔，沒想到他開口先說的是這件事。

　“我答應了，尚子也一起來吧。”

　“啊，好……”

　“上去吧。”

　她拉住他，“春海不問杉山學姐找我幹什麽嗎?”

　“差不多能猜到。”

　他看著她，手往下滑，握住她的手。

　兩人回到樓梯上，他拉著她往上走。

　“只要是尚子自己的決定，我都會支持。”

　“……”

　她張了下嘴，很快露出笑容，往上又跨了一步，與他並行。

　“但是……我回手工社當下一任部長的話， 修複部這邊，就得交給春海了哦。”

　“唔……只能這樣嗎?”

　“畢竟我不能同時擔任兩個社團的部長呀。而剩下的一年級成員，都不是特別成熟呢……”

　“——就是不能放心交給她們的意思。”

　“是我對春海更放心啦。”

　“好吧。我會留下來，當好尚子的傀儡的。”

　“什麽呀……”

　·

　【雪國長冬篇·完】

　大章。本卷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