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瀨和瀧川光下樓的時候，最後一個班級的學生已經全部離開浴室，接下來要泡澡的只有他倆。

　等兩人過來，負責的老師又交待了兩句，再次強調別泡太久，別給酒店的人添麻煩。

　“好的——”

　無論心裡是怎麽想的，兩人表面上都乖乖應了。

　看著老師離開，瀧川光扭頭看向成瀨:“哪邊?”

　“別鬧了。”

　“哈哈。”

　兩人各自走進男女浴池。

　盡管已經洗過澡，成瀨還是稍微衝洗了一下，然後才拉開玻璃移門，坐進溫泉池裡。

　“唔……”

　再泡一次，還是很舒服。

　靠在池邊，成瀨閉上雙眼，很快又聽到一聲開門的動靜。

　是隔壁的女浴池。

　嘩啦——

　接著是入水的聲音。

　“春海——”

　“……”

　成瀨睜開眼。

　“春海——”

　“我聽見了。”

　“什麽?”

　“我說聽見了。”

　“你聲音好小啊，過來一點。”

　成瀨隻好起身，挪到分隔男女溫泉池的圓木圍牆旁坐下。

　“現在呢?”

　瀧川光笑了一下，“現在清楚多了。”

　“就泡一會兒，你也要聊天。”

　“明明是兩個人一起過來的，一個人泡的話有點無聊嘛。”

　成瀨也沒多說什麽，又往旁邊挪了挪，貼著池邊的石塊靠了下來。

　“之前只是泡了一會兒，就感覺肌肉的酸痛緩解了許多，效果真的很好呢。”瀧川光說道。

　“我也是這種感覺。”

　“不知道明天早上起來，身上還會不會痛。”

　“希望不會……好不容易來一趟滑雪場，我還想多滑幾次呢。”

　“我也是。”

　她笑了一下，接著又陷入短暫的沉默裡。

　“抱歉，春海……”

　“光又不是故意的。”

　“嗯……但是，對不起。”

　“嗯，我接受了。”

　成瀨看著面前的木牆，“我們兩個都沒受傷，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所以糾結什麽的，也到此為止吧。”

　“……”

　短暫的沉默後，她又笑了起來。

　“謝謝，春海。”

　成瀨抬手在水面晃了晃，水聲作響，算是回應。

　靠著濕潤溫熱的石塊，身體與精神不斷放松，甚至想在這裡睡一會兒。

　“——我在想月的事情。”

　瀧川光忽然開口，驅散了他剛剛升起的一點睡意。

　“月姐現在應該也快休息了吧。”他開口道。

　“不，我是說下午滑雪的時候。”

　“……”

　那邊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

　“‘月現在在幹什麽呢’，那個時候，腦海裡忽然就冒出了這個念頭，然後就忍不住跟著想了起來……再一眨眼，春海就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了。”

　“……”

　成瀨望了望天。

　這就是導致他們倆在房間裡躺了一下午的原因……

　“滑雪的時候倒是專注一點啊……更何況還是在高級道上。”

　“我知道的啦……不過這邊的高級道，也就那樣呢。”

　“重點是在這裡嗎?”

　她剛剛上揚一點的語調又落了下來。

　“對不起啦。”

　成瀨沉默了一會兒。

　“光還是不想讓月姐離開嗎?”

　“是啊……不過我早就明白了，月遲早都是要離開的。”

　瀧川光靠在池邊，仰起腦袋，望著頭頂一片漆黑的天空。

　“月很早就明白自己想做什麽，也知道自己要去什麽地方，這很好，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我不會攔著她，但是……”

　她垂下視線，望著稍微露出水面的雙膝。

　“如果月離開了，我會有種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感覺。”

　成瀨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光不是為了照顧月姐，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那是為了做什麽?”她反問道。

　“為了……為了創造光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是什麽?”

　“這得問你自己。”

　“我不知道。”

　“……”

　“那春海想要的生活是什麽?”

　“……”

　沉默變得更加漫長。

　同樣的問題，從另一個人的口中得到了同樣的回答，“我不知道。”

　兩人都沉默下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成瀨聽見那邊傳來一陣水聲。

　“要出去了嗎。”

　“沒有。”

　她只是這樣說了一句，水聲不斷，又漸漸遠了。

　成瀨側耳聽了一陣，以為她只是想換個地方泡，也就沒管。

　而沒過一會兒，他聽見她又走了回來。

　“光?”

　“嗯，我剛才去走了走。”

　“‘走了走’?”

　“在溫泉裡散了個步。”

　成瀨默然。

　“這裡好小啊。”她又說道。

　“嗯。”與之前去過的幾家溫泉旅館相比，這家酒店的溫泉池確實說不上大。

　“春海。”

　“嗯。”

　“你說，這道牆能翻過去嗎?”

　“……你別亂來。”

　成瀨仔細看了看分隔兩邊的木牆，確定至少在男浴池這邊，是不可能憑借自己一個人的力量翻過去的。

　而瀧川光也只是這樣問了一句，之後就沒什麽動靜了。

　“光?”

　“嗯。”

　確認她還在，成瀨說道:“你老實泡一會兒，時間差不多快到了。”

　“我在泡著呢。”

　“那就繼續泡著。”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開口道:“周末的共通考試，我準備去考場外面陪著月。”

　“共通考試的考場，是在津大嗎。”成瀨問。

　“是啊。”

　“那之後的東北大入學考試，光也要過去?”

　“當然。我會送月過去，然後跟她一起回來。”

　成瀨應了一聲，沒說什麽。

　“春海要來嗎?”

　“我就算了吧。”

　“就當是為以後自己參加入學考試積累一點經驗?”

　“用不上，升學津大只需要共通考試的成績。”

　瀧川光過了一會兒才回答。

　“……好吧。”

　成瀨還想說什麽，她伸了個懶腰，接著似乎站了起來。

　“感覺泡得差不多了呢，我們出去吧。”

　兩人都沒帶手機，浴池裡也看不到時間，不過應該也差不了幾分鍾。

　“嗯。”

　成瀨離開浴池，穿上衣服出去，瀧川光在外面等著他，又對他一笑。

　“喝瓶牛奶再上去吧。”

　“好啊。”

　這次由她請客。

　這個時間，大廳裡已經見不到什麽人了。

　兩人坐在沙發上喝著牛奶，又不約而同地看向牆上掛著的鍾。

　“原來才過了十五分鍾左右……”

　“算上穿脫衣服的時間，其實也沒泡多久。”

　“那再去泡一會兒?”

　成瀨搖頭，“我們一出來，酒店的人就進去打掃了，還是別為難人家了。”

　瀧川光笑了笑，身體往後一靠，雙腳微微抬起，持續了一會兒才放下。

　喝完牛奶，兩人也沒在大廳裡久待。

　晚上十點就是教師巡查的時間，雖然已經提前跟中原雪打過了招呼，但被盤問也是件麻煩的事情。

　“晚安。”

　“嗯嗯，晚安~”

　回到房間，成瀨拉開門，裡面的燈已經關了。

　同組的五個男生安靜地躺在被褥裡，不能更老實。

　“……”

　他一聲不吭，他們更是動也不敢動。

　“是我。”

　“搞什麽， 原來是成瀨……嚇死人了。”

　而他回到被褥躺下沒多久，嘩啦一聲，房門突然被拉開，一道身影立在門口，陰影也被走廊裡的燈光拉長。

　真正的巡查教師來了。

　他在門口站立的時間也更久。

　無聲無息，令人焦急。

　“……走了嗎?”

　“沒有。”回答的聲音來自門口。

　“……”

　瀧川光閉眼不動，將下一句話咽了下去，接著發出輕微的鼾聲。

　尚子無聲地笑了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