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子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緒，尤其是其中不太溫和的部分。

　可她現在的焦躁，是個人都能感受得到。

　森見稍微有些後悔坐在她的旁邊了——不僅此時要承受她無意釋放的負面情緒，或許事後還要配合她的掩飾，這都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事情。

　可她也完全能理解她的反應。

　森見回頭看了一眼，隔著兩排空著的座位，成瀨和海星坐在一起，正說著什麽。

　巴士一路前行，嗡嗡的引擎聲將兩人壓抑的聲音完全蓋過，什麽也聽不到。

　海星說有件事要問他，到底是什麽?

　她也有些在意。

　盯了幾眼，森見收回視線，又朝旁邊的座位瞥了瞥。

　尚子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回頭了。

　每次望上兩眼便轉回來，只是過不了半分鍾，又會再次回頭，她看著都替她覺得累。

　不安的引擎轟鳴作響，只有雙手一直緊緊捏著。

　而後排的兩人保持著距離，也只是在說話而已。

　讓尚子如此不安的，八成是剛才海星拉住成瀨時的表情——簡直就像要跟他告白。

　雖然她覺得可能性很低。

　明明只是過了一天，到底發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啊?

　憑空猜不出什麽，森見只能收回視線，忽然發現前排的瀧川月也轉了過來。

　而她看著的人……

　似乎是自己?

　“月姐?”

　瀧川月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什麽事，很快轉了回去。

　森見也沒有在意。

　而坐在身旁的尚子，又一次回頭了。

　在她視線聚焦之處，成瀨正偏頭低語著。

　“……說好十分鍾，現在已經過去一半了。你不想開口的話，我就回去了。”

　“等等！”

　海星連忙叫住他，又抿緊了唇，“讓我想一下……再想一下。”

　成瀨沒說話，吸氣又歎氣，與前面的尚子對視一眼。

　他搖搖頭，而她擠出一抹笑容，慢慢轉了回去。

　他又看了眼時間。

　“還有三分鍾。”

　“……”

　海星深深呼吸，“你是不是喜歡尚子?”

　糾結猶豫了半天，想了許多說辭與掩飾，一個字也沒用上。

　成瀨心裡一跳，抬眼望向前面的背影，又望向她。

　“嗯。”

　他點頭的瞬間，海星鼻子一酸，幾乎掉下淚來。

　果然是這個答案……

　也隻可能是這個答案。

　他怎麽可能會否認呢?會覺得這個問題還存在另一個答案的人，只有自己而已。

　可是這樣的話，他們為什麽到現在也只是青梅竹馬，而不是情侶?

　無中生有地為自己編織著希望，她繼續說道:“尚子也喜歡你。”

　成瀨又看了眼尚子，很快點頭，“嗯。”

　海星看著他:“那伱們為什麽沒有交往?”

　成瀨慢慢吸了口氣。

　“有很多原因……”

　他想說問題在於自身，而尚子只是在遷就他，彼此都願意保持現狀，轉念又覺得沒有跟她解釋得太清楚的必要。

　“總之，交往或者不交往，都是我和尚子的事情。”

　海星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兩人無言，時間在沉默裡跳轉到下一分鍾。

　“十分鍾的時間到了。”

　成瀨起身，準備回到前排自己應該坐的位置上。

　海星忽然抓住他的手，“再等一下。”

　感受著手上的柔軟，成瀨還是很快抽離，她轉而拉住他的衣服。

　“是因為……我……嗎?”

　“什麽?”他看了眼前面，又坐了下來。

　胸口隨著呼吸不斷起伏，海星的聲音越來越低。

　“是因為我……你才沒跟尚子交往。”

　他否認的速度快得讓她心碎。

　“怎麽可能。”

　“……”

　海星動了動唇，胸口沉悶得像是受了重重一擊。抓著他衣服的手，也無力地垂了下去。

　她和他早就跨過了那條名為喜歡的線。

　盡管對他而言，那是假裝的。

　可兩年朝夕相處的時光並不虛假，彼此的身體與內心，都已經留下了隻屬於對方的深刻烙印。

　無論彼此分開了多久，這道烙印就算會變淡，也不會徹底消失。

　至少對她來說是這樣。

　她覺得，或多或少，他應該也是如此。

　她一直都這樣覺得。

　而他不假思索的否認，徹底粉碎了一切。

　鏡前對望之時，出現在他臉上的那一瞬間的遲疑，真的只是她的錯覺嗎?

　他之前的主動貼近，也是錯覺嗎?

　如果真是錯覺，那他對她身體的凝視，又是為什麽?

　還有她遮掩胸口時，他讓她將手拿開的命令……

　“你喜歡我的身體嗎?”

　“……”

　成瀨驚疑地看了她一眼，又一下子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向前排，坐到森見身後。

　聽到動靜，她跟尚子都回過頭來。

　扭頭的瞬間，她注意到尚子的表情明顯放松了不少。

　而剛落座的成瀨，則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

　“你和海星聊完了?”

　“嗯……”

　森見看了看他，又看向獨自坐在最後面的海星，起身準備過去。

　“等一下！”

　他下意識地拉住她，又很快松手，“讓她自己待著吧。”

　“為什麽?”

　“唔……她腦袋出問題了。”

　“哈?”森見詫異地看著他。

　成瀨沒辦法解釋得太清楚，又擔心海星跟她胡說些什麽，隻好讓她先坐下，自己又回到了後面。

　海星怔怔地坐著，失魂落魄。

　“別跟她們胡說八道。”

　“……”

　她看了看他，垂下視線，“我沒有胡說。”

　成瀨深深吸氣，“那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

　海星茫然地看著自己無處安放的雙手。

　她想問的都問了。

　而他也已經承認了她想知道的全部，同時又否認了彼此間的一切，她還能做什麽……

　“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該如何接受真的只有自己還單方面地喜歡著他這件事。

　兩行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

　“……”

　她平靜地流著眼淚，成瀨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起身離開，只是沉默地坐在旁邊。

　兩人都沒再開口，直到半個小時後，巴士在神社前停下。

　“我要下去。”眼底乾涸，海星捏著濕透的紙巾，嗓音有些沙啞。

　成瀨起身，她從裡面出來，徑直往前走著。

　“海星……”

　她沒有理會尚子和森見，直接下車了。

　“海星……咦?”

　見海星獨自下車，瀧川光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太對勁。

　看了看身後的兩名同伴，她又看向最後面的成瀨，“春海，海星怎麽了?”

　他搖了下頭，沒有解釋，“先下車吧。”

　巴士不會停靠太久，幾人抓緊時間下車，而海星已經穿過鳥居，走到參道上了。

　“海星——”

　瀧川光喊了一聲，她也沒有反應。

　“進去吧。”成瀨加快腳步跟上。

　尚子跟著他，又望了望海星的背影，什麽也沒問。

　森見則直接得多，“怎麽回事，海星怎麽又哭了?你們到底聊了什麽?”

　成瀨望著前方的石頭鳥居，“談了點兄妹之間的舊事。”

　她皺起眉，沒有相信，只是也不知道該問什麽。

　走進神社，漫長的參道上落滿積雪，今天過來初詣的人並不算少。

　而海星頭也不回地一直往前，很快便混入人群，看不見了。

　“我去找她。”森見丟下這句話便往前追去。

　瀧川光和姐姐放慢腳步，等兩人跟上來，“海星怎麽了?”

　“有心事。”成瀨說道。

　瀧川月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尚子，拉住了還想再問的妹妹。

　“春海會解決好海星的問題的。”

　成瀨皺著眉笑了一下。

　“希望如此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