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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之荻花題葉》第8章 樓主鳳蝶
  緊抿紅唇淺露糾結心思,日前兄妹二人對白言猶在耳——

  【“任務?是誰給你的任務?大哥,你現在到底是在替誰做事?我對你的事情完全不清楚,你根本就不願意讓我參與你的生活!這樣,我還算是你的小妹嗎?”

  “鳳蝶,你不用擔心,大哥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只要照顧好你自己就好。”】

  此生僅存的至親由衷的全然關懷點滴落入心湖,催生早已埋下的種子生根發芽。

  【女音款款聊遞心聲:“巫教早已滅亡,對現在的我而言,那些回憶……太陌生了,至於主人……”

  話音頓了頓,鳳蝶這才接著道:“這十一年,他對我的照顧,我也不能忘。”

  這是婉拒皇甫霜刃的提議,無論是挺身複興巫教或是殺溫皇為巫教報仇。

  明了宗女心思,皇甫霜刃目色清淡貌似不以為意,僅是言下話鋒一轉,轉向曲線救國,問。

  “那還珠樓呢?”

  聞言,鳳蝶心下一動,剪水雙瞳深深定視面前之人。

  “也許在溫皇看來天下第一樓不過一場遊戲,但對宗女而言呢?您是否真做好了心理準備?”

  皇甫霜刃鎮定地回視著她的目光,言辭鑿鑿,語氣就如同一個引人墮落的惡魔。

  “坐視還珠樓陷入頹侵,連帶著溫皇的心血白白流失無動於衷的準備?”

  對此,鳳蝶唯有選擇默然,遲疑片刻,道:“主人已將還珠樓交你了。”

  皇甫霜刃搖了搖頭,否定出聲:“巫教嫡系血脈,是唯獨歷任宗女才有的優勢。”

  義父交遊廣闊,加之常年跟隨神蠱溫皇左右,鳳蝶自是閱歷不凡。

  明了世間自有一類人對血脈號召力尤為看重,不想今日見到能親眼見到活的案例。

  這面鳳蝶思索如何擺脫“忠心”下屬請求,那面皇甫霜刃已是退而求其次。

  “神蠱峰已經不安全,建議宗女回去還珠樓吧,裡面的機關,可以讓你跟溫皇安全。”

  “還珠樓……”

  聞言,鳳蝶不由看向因癱瘓緣故靜靜依靠在輪椅上的溫皇。

  她願意陪主人走到最後,但她卻不忍親眼看到主人的最後,因此她一點也不希望主人回到追逐生死,感受逼命的曾經。

  “溫皇雖然癱瘓失去了意識,但是他的仇家太多,他的能力又讓人忌憚,要保護他,只靠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魔世肆虐,造成的危害甚大,如果戰火波及到神蠱峰,你也很難應對,回苗疆更可遠避戰火。”】

  明眸微闔複又睜開,鳳蝶櫻唇輕啟隱露貝齒,語音清冷吐字如玉。

  “我,鳳蝶,巫教第三十四代宗女。”

  紫袖一卷,皓臂前探,纖長優美的玉指握住琉璃令牌。

  “以還珠樓主身份命你派人馳援勝邪封盾抵抗魔禍。”

  “屬下皇甫霜刃,謹聽宗女吩咐。”

  皇甫霜刃起身離座,恭身下拜。

  巫教宗女在術者設想當中本身就是近似神權的地位,加之了解鳳蝶個性無意權鬥,因此不存在權力分薄可能。

  而令鳳蝶繼位原因在於有些事,有些決斷只能讓她來做,才不至於將來神蠱溫皇再起時引火燒身。

  畢竟皇甫霜刃可不想同某鱗族師相般“平白無故”欠下一隻魚翅,皇甫霜刃向來愛惜花瓣。

  如今謀劃既得,是故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激動,那是一種發現自家少樓主終於打算繼承家業時由心而發的激動。

  眼前男子的反應讓鳳蝶一瞬間有種眼前人其實是是斷歿形偽裝而成的錯覺。

  壓下古怪念頭,女子接著問:

  “什麽時候出發?”調派人手需要多久。

  男子目光灼灼:“現在!”

  更準確的說,在鱗族師相與苗疆兵長同王族親衛前後腳離開,冽風濤與鳳蝶會面後,由禹曄綬真帶領的隊伍就已出發前往中原。

  三方勢力在魔族最常出沒的梅香塢會面,彼時的風欲相聲組嘗試取信柳穿楊無果,一旁不打不相識的王族親衛試圖見縫插針。

  可惜勝邪封盾栽培出的抗魔義士口風向來很緊。

  用風逍遙的話來說——

  “講再多也是沒用,柳兄連我們這些就救他性命的人都不輕易相信了,何況是毫無表現誠意的你們。”

  於是現場氣氛一時間陷入僵持,素發金飾身著三清袍,作羽士打扮的禹曄綬真也正是在此刻匆匆來到。

  “倘若是它,你信得過嗎?”

  出場來不及念詩號,僅因再遲疑片刻柳穿楊就要被突如其來的外人嚇到自盡了。

  畢竟身披黑鬥篷,面罩覆臉的青年一隻手在司空知命惡聲惡氣提出“用最簡單的方式換取勝邪封盾根據地的位置”時就已經暗中探入衣袖。

  “你是?”

  出聲詢問的是慕雲追逸,在他身後是蓄勢待發的歲無償、司空知命二人。

  這是在秘密會談中對突來人士的正常應對。

  因此禹曄綬真不以為忤,平靜道:“還珠樓,禹曄綬真。”

  聽清來人名號,對讀來頗為拗口費勁的稱謂方式稍感熟悉,風逍遙不由多看了對方一眼,眸中閃過一絲探究。

  雖然他很快就收回了打量視線,但這一絲神色上的變化還是沒有逃過身側欲星移的眼睛。

  而其他人呢?

  他們的注意力全被柳穿楊所吸引。

  這位出身勝邪封盾的抗魔義士自禹曄綬真出現起就顯得很不對勁,一雙眼睛緊鎖羽士前遞右手。

  素白生繭的掌心當中靜靜躺著一枚指環,戒托上鑲以盾牌為飾,鳶形盾身隱見血紅線條紋理交錯。

  那是勝邪封盾獨一無二的組織印記,在同盾主交心時曾有幸見過一次的柳穿楊確認自己決計不會認錯。

  ‘這是,副盾主的信物?’

  梁皇無忌對一手幫助自己建立起組織初期班底的靈友無疑有著充足信任,連帶著組織成員對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副盾主同樣存在著相當好感。

  “所以,倘若是他的話,你可以信任嗎?”

  禹曄綬真不厭其煩地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據盾主所說,自家大部分物資補給均由副盾主在外籌集……柳穿楊想了想,道:“倘若是您的話,應該可以信任。”

  活跳跳的長期飯票豈非就是最好的保障人選。

  “啊!”

  聞言,原本正打算外出找雪山銀燕回來作保的風逍遙突然覺得心裡很不平衡,當即截住柳穿楊話頭。

  “喂喂,柳兄,這跟你之前說的不同樣吧?”說好的原則呢?說好的紀律呢?

  當初面對救命恩人代為引見聯系勝邪封盾的請求,眼前人可是一幅“抱歉,但無論有何理由,我們都不得帶外人前往組織根據地”的模樣,怎麽一見到戒指就像變了個人一般。

  另一邊的欲星移顯然沒有風逍遙那麽多內心戲:“言下之意,柳兄你是答應了?那我們動身吧。”

  其實以飲者的個性也非是會拘於這類小節的人,聊作吐槽其實更近乎孩子氣的發泄,飛快地瞟了一眼風逍遙,封鱗非冕嘴角笑意隱隱。

  他道:“逍仔,看來我們得多謝這位來自還珠樓的奧援,省去了我們等人的功夫。”

  再聞“逍仔”這個稱呼,額角分明劃過三道黑線,飲者此刻真真能換位感受到荻花題葉被損友取外號時的無奈情緒了。

  ‘花癡啊!’

  這樣想著,風逍遙宛若不經意地掃了眼一旁的禹曄綬真,潛藏心底的記憶在道域來客的刺激下愈顯清晰。

  聯系日前幾次見面與通信,知曉花雪心三人近況大抵無虞的飲者又開始深切懷念自家那不知去向的小弟了。

  不知不覺間,過去那難以忘卻的日子再度攀上心頭……

  回憶方止,風逍遙一行人已然來到昔日西劍流遺址。

  如鉤斜月懸在樹梢,落在連綿起伏的山脈的渺然月色,化作斑駁點點暈開。

  觸目皆光影流離,淒淒冷冷的,宛若極遠處偶爾傳來的寒蟬蟄鳴,又仿佛幽人的太息。

  蟬鳴倏止,非是憑空消失了,而是被更為悚然的聲音所掩蓋,那聲音來自一支箭——巨箭。

  這種巨箭絕不常見,箭身要比平常的箭粗六倍,箭翎用薄鋼片鐫造、箭鏃圓鈍,光是這支箭的分量,也比尋常的箭要重上九倍。

  更詭異的是箭法,這一箭,是由上而下縱射而來,卻非橫掠而過,巨箭釘土掀起層疊氣浪衝散人群。

  巨箭是直射的,破土衝岩的刹那,箭身才爆出另一支箭,橫射風逍遙。

  這記暗手兼備快輕疾靈,比任何箭都輕靈、疾狠!

  突如其來的一箭,原本分明射向飲者胸膛,半空突然一折,釘向對方面門,且箭尖突兀彈出兩片尖鏃。

  ——一箭三鏃。

  步履輕提方欲讓過來招,男子赫然驚覺身後灼息蒸騰,滔天火浪夾帶狂霸刀氣盡鎖生門。

  炎刀風箭配合天衣無縫,而今退路盡已失,身前殺招現,風逍遙再無法選擇,唯有拔刀。

  單手抹腰,須臾間一點黑芒已從棕黃皮草絲囊當中吐出,於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旋即牢牢落入男子指掌。

  刀光驚豔般地亮起,如流星自長空劃過。

  刀名捕風自有追風能為,風逍遙左腕一轉,弧形刀背兜住箭杆,刀勢反遞,一帶一送箭尖趁隙卷火分光敵住磷焰刀鋒。

  毫無準備直面凌冽箭威,裂空力道霎時撼動焰刀主人掌心。

  那人反應亦是不慢,身形後撤,血色磷火刀奮力連劈,護身炎流爆散逆衝。

  迎風見漲惡火添威,盤身火龍撕風齧咬反噬,焚風過處,灼痛非常,歸陽不複一式徑取對手而去。

  洶湧風火編就燎原羅網,就在此時,場間倏聞一聲歎息,夢裡花落般的歎息,令刀芒烈火為之一斂。

  踏步殺·碎夢

  刀聲清靈、清脆、清澈、清而悅耳。

  清冽刀光美得像一個夢,夢是不真實的,似一道彩虹,當你驚夢的時候,這把刀便已掠走了你的魂魄。

  此時此刻就有一口輕薄險刃,花紋繁複的刀身靜靜搭在敵手肩頭。

  勝負已分……

  旁人這才得閑看清對方面目,那是一個枯乾、瘦小、全身沒有一塊贅肉的中年人,手持一口血色磷火刀。

  別看他瘦成這個樣子,仿佛風都能把他吹起,但仔細看去,他每一塊肉都像是鐵砌鋼鑄的,每一塊肌肉都緊緊貼在骨骼上,只要一加發動,就會產生出極為可怕驚人的力量。

  “啊,是冷老前輩。”

  斬將奪旗·冷封塵,在久遠前的遼東江湖也算響當當的名號。

  一聲驚呼,源自隱匿暗中觀察的柳穿楊之口,他身側還有王族親衛和來自還珠樓的幾名殺手。

  早在巨箭發出的刹那禹曄綬真就借空間挪移術法將幾人一道帶走躍出陣局。

  負責帶路的是禹曄綬真,信物指環不過用作敲門磚,配合個人對勝邪封盾的十足了解才是真正取信於柳穿楊的手段。

  既是根據地,自然有設置一乾守護陣式,對此明了在心更是出身陰陽學宗的青年怎有可能帶錯路線誤觸陣法。

  除非是帶路者有意為之,畢竟——

  “生死危機,才能逼出對方真正武學根底所在。”

  察覺旁人疑惑視線,禹曄綬真意有所指地道。

  “就算他們救下柳穿楊一命,也不能保證他們一定是好人,或者,他們也是黑瞳的成員之一。”欲擒故縱未嘗不是一種手段。

  合情合理的懷疑配合必要的試探,即使之後面對陣中人與梁皇無忌質問,這個理由想來也足夠充分。

  這是暗示。

  換言之,搶在鱗族師相之前布計救走魔世擄掠生員的“俏如來”豈非同樣可能是修羅國度刻意放出混淆視聽的耳目。

  然而這歸根結底不過官方說法而已,至於真正的想法——

  ‘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資格讓學長這麽關心。’

  心下如此想著,手指動了動,摸到袖中木匣,禹曄綬真那白皙俊俏的面容上分明閃過一絲妒意。

  拜托你也幫幫忙,嫉妒眼神收一收……

  一旁背負長劍的隨風起瞅了瞅禹曄綬真,對方那表情太過熟悉,那是自己經常在酆都月談及樓主時見到的神色。

  想通此點,隨風起心下暗道還珠樓主這位置是有毒嗎,總能找到毒唯粉。

  另一邊抱劍靜立的冷梅病子見狀同樣目光閃爍,顯得若有所思。

  這二人,加上之前早已化整為零暗行進入中原來到勝邪封盾的眾殺手,便是皇甫霜刃調派給禹曄綬真用以支援梁皇無忌的人力。

  他們在禹曄綬真孤身進入梅香塢時負責在外打扎策應。

  若否,大批高手進入如今受修羅國度蔭庇的梅香塢,是要找人還是挑釁。

  話說回頭,二人很快便收回視線,複又投向戰局當中。

  寒涼之溫度宛如月之光波,卻澆不息悔陽惡火,而天外明月在赤紅焰染下隱見向血色轉變之趨勢。

  男子神色不變,捕風微微一轉,漆黑刀鋒寸寸劃開斬將奪旗肩頭布帛,刻意激化矛盾逼迫暗中冷眼出手,

  突然明月轉為血紅,周遭景物乍變,不覺間在場兩人已是來到一處斷崖峭壁之下。

  一點熟悉陰陽靈力沒來由地牽動風逍遙心思。

  ‘類似空間挪移的術法嗎?’

  想通此節,男子這才明了自家老大仔說自己是尋找勝邪封盾的最佳人選。

  旁人即使饒幸找到了西劍流遺址,外圍所布陣式也非尋常可破。

  “我記得花癡的陰陽學宗內就有類似的術法。”

  醒覺過後的風逍遙心下急思解方。

  就在此時,一縷嗚咽簫聲於焉奏響,柔韻細細凝帶絲絲凌烈嗡鳴,曲開角調引風怒瀾,吹動野火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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