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凝灣,彎如凝月,今夜,月下涼亭,清茶一壺,故人再會。
“夫子,久見。”
荻花題葉持扇微禮。
“久見咯,請入座。”
忘今焉微笑著,將來人帶進涼亭。亭中放著竹台竹椅,全是多年之物,用得潤了,月光下現出淡淡黃光。
二人落座坐定,接著,非然踏古用他那保養得如玉修長的手,舉起青釉茶壺將兩人身前瓷杯添滿。
“嗯~!”
淺抿一口佳茗,左掌輕拍斜搭腿面,細品過後,荻花題葉由衷讚道。
“色澤烏亮,湯色金黃,蘭香純正、滋味厚重,這鐵觀音滋味堪稱上乘。”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似乎是聽見了某個關鍵字,心下洞悉對方來意的老者只是微笑。
忘今焉有著足夠的耐心與修養,他相信眼前人也同樣。
所以直等到慢條斯理地將杯中物飲盡,他這才做出回應。
和藹語氣遞出簡約七字,點破此行因由:“雲麓天觀·鐵竹笑。”
此人是在魔禍橫行中原之時異軍突起的一名抗魔小組領導人,後被梁皇無忌主動找上,後納入勝邪封盾聽用。
月下涼亭,“嗒”的一聲,茶杯重新放回桌上,象征話題將啟。
“舊已敘、茶已飲,相信今日之會,夫子知道花所問為何?”
詳查所有加入勝邪封盾人員來歷於還珠樓而言只是基本,偏生這人的出身不由術者不側目。
因此他囑托對道域長年保持關注的非然踏古稍加覆核。
果然,忘今焉聞言默然片刻,少頃開口,慈和老音傳入荻花題葉耳中。
“想來你已調查過,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浩星歸流修者出現在中原,道域終歸不會全無動作。
“果然麽。”術者語帶沉吟,‘看來日前雪三招敗蕩神滅的動作亦非全然無有影響。’
‘更或者說,四宗以下,尚有暗流湧動……’忘今焉捋胡眸灼。
“另外,派往東瀛的探子已經回轉。”言下之意,說明九算屬意的那名破局者已然踏上往赴中原的路途了。
與此同樣的,玲瓏雪霏也已踏上歸程,所以你還不趕緊將女子出手後的收尾工作完成……非然踏古再開口,已是將皮球踢了回來。
‘鐵竹笑,道域,鐵姓……’
這面術者腦中推敲不停,幾個關鍵詞縈轉心湖,那廂久遠前由雪同兄弟三人分享的一樁趣談倏地湧上心頭。
略一定念,心下有數的荻花題葉驀得抬眸,出聲再問。
“不知夫子對昔日道廢前輩了解多少呢?”
又為自己添了一杯鐵觀音的忘今焉聞言,銀眉一軒,放下舉盞動作,指尖兀自摩挲杯沿,語氣幽幽緩帶追思意趣——
另一方面,西劍流,風雨淒迷,暮初濃,夜尚長,戰火正酣。
驀得一聲,捕風啟刀作龍吟,直比那簫鳴笛響還動聽,割空搶拍連擊所埋後手恰應當下。
潛藏刀風一過,霎時引動黯灰煞氣流竄虛空成環,徘徊錮鎖雲麓天觀雙足,禁絕閃躲可能。
風逍遙進步連環渾若鷹隼撲天,迎門腿反劈華山,柳拂堤岸般無依的一刀縱劈而下。
眼泊顫動,鐵竹笑狀似無奈長歎一聲,轉腕纖指撥弄鳳棲梧桐前遞,簫史乘龍橫架順水推舟。
順勢扳身搶退後移卸開混沌一破之刀勁,倒行斜步單鞭,雲麓天觀右掌挾著一股勁風,
平截直斬風逍遙腰脅,男子察此,左手揚起,閉門鐵扇緊鎖方寸,疾封來招。 “掌勁千丈撼,道武半步遙。”
與此同時,月凝灣,低切聲調道出昔日鐵家先人所蒙讚譽。
西劍流遺址,宛若為呼應千裡外之論斷一般,鐵竹笑舉動行來若合符節,變式更快。
穩抓雙臂肢接刹那,雲麓天觀五指微分,翻袖縱鶴擒龍因循風逍遙小臂上襲,逆運搶珠三式。
批亢搗虛落合谷而經偏歷,抱殘守缺過雙廉複按曲池。
鐵竹笑五指連扣對方手陽明絡脈要穴,疊消掌刀凌厲。
掌刀袖手交擊迸生刺耳銳鳴,掩覆舊事念白——
“當初鐵家有一人,似因資質愚鈍,無法發揚鐵家賴以揚名之掌,而備受指責,後來此人與鐵家斷去關系,前往道域之外求學。”
提及道域鐵家,忘今焉單手撫髯略一凝思,開口慢道一段久遠過往。
“在吾之印象中,他曾回過道域一次,以自身樂武擊敗當時鐵家數名高手。”
聽到這裡,荻花題葉不由心下思忖:‘以樂問武,雖說器合章律,但畢竟本質有差,堅韌不比刀劍,因此該有奇招製勝才是。’
當下,鐵竹笑衣袖蘊勁無風自動,簫上孔洞激射劍氣行如綿雨化針。
金針渡劫由點及面攻向男子執刀右手,配合沛然有雨倒行逆施,斬腰擒臂旨在迫得風逍遙首尾難全。
貫雲手
精純指力凝結掌尖,雲麓天觀反手上撩摘星,眼見對方偏首讓開剛猛掌風,擦過太陽穴的浩掌再一圈轉,撫琴鼓瑟妙用存心,摘星撈月變化自如,直直拿向缺盆穴。
“而後,便發生道域修真院之案,進而發生道域大戰,鐵家也在此次大展中沒落,道域再無鐵家之名。不過此人是生是死,是否在道域大戰之中喪生,或者是在當初便已離開,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又是一個宛若驚鴻般一閃即逝的人物麽……
將源自非然踏古的情報牢記在心,荻花題葉左眉幾不可察地沉了沉,認真思考其人來歷。
‘他們會是同一人麽?’
依照年齡推斷幾無可能,否決一種論斷又是另一種猜測湧上。
‘抑或是,那名出走道域的鐵家血裔之傳人?’
這是一種可能,但決不能構成先入為主的結論。
既是假設,不妨再大膽一些……荻花題葉心下再動。
‘或者該問,真的有這個人麽?’
道域內亂總歸有太多人因戰火延燒而失卻聯系,以此入手無疑是編造者最好的保護色。
多思無益,何況不是尚有知情者在前麽?
正當荻花題葉瞳仁微轉,方欲開口時,忘今焉卻若洞燭機先一般連連搖手,推辭答曰:
“不知!不知!不知也!”
一問三不知,一則表明此人生死成謎,二來無可確認此人真偽,三是推說難定此人如今所在。
合情合理的推托……荻花題葉心下稍作解讀,心聲平淡說不上相信與否。
從不擔憂摯交現今狀況,只因合稱風花雪月,術者自對齊名者能為有著十足信心。
而今,孤身直面道武半步遙的風逍遙闊袖一掃,眉宇不動,指間捕風格簫不退反進堅持向前。
起落合拍快慢變轉,又見他撤手撥指,竟是倒轉刀柄離掌速旋。
暗調鋒刃回旋盤繞朱紅玉簫,匹練刀光轉作黑蓮般的刀輪綻放,絞碎細雨綿綿。
足尖漫不經心地再一蹬地,縱步虛影脫化移形,風逍遙反踏禹步身形橫挪,切至雲麓天觀背後,左手虛探再握捕風上手。
未及反應已是貫雲落空,鐵竹笑右手覆袖扳直身形,左掌強自抽回鳳棲梧桐,雲麓天觀抬手照見寒光凜凜,流蘇斜裡甩起,簫尾橫擺反刺而出。
一聲裂帛,風逍遙所著苗地戎裝撕裂數處,這是氣針上難以盡卸規避的劍意作祟緣故。
反觀鐵竹笑,招未行全定在中途,因為一柄險刃赫然鋒口反朝,抵住其人琵琶骨。
男子穩握捕風不動,鐵竹笑卻因扳身動作破開肌膚流滴一點血珠平白染紅青衣,這是自食其果。
雙方已然勝負立現。
四野無聲,風逍遙望著繞上刀柄的簫尾流蘇一時沉默。
暗處旁觀的禹曄綬真冷冷盯視著雲麓天觀前遞單袖,目光顯得若有所思。
山嵐呼嘯,明處三人,其中兩人定立,余下一人投鼠忌器未感輕舉妄動。
因此場面一時陷入僵持,直到——
銀鱗貼面倚頰,耳鰭豎起,單手托持珊瑚碧玉如意柄身,寬袍大袖的欲星移匆匆趕來,三兩句話解破來自勝邪封盾值守者的質疑。
智者的話術有時就是這般了得,可以消弭禍患於無形,因此想讓這場試探成行一開始就得分開風欲二人組。
[綬真你記著,這世上總有些人,對付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給他們開口的機會。]
學長教誨銘記在心,心知此點的禹曄綬真遂在之前冷箭發出的關口,就借此地所設禦守陣式將封鱗非冕送走。
鏡天地轉間,欲星移就被送到了另一處小園當中。
此處無人,但有陣。
無人,任憑話術再精只是無用。
至於陣,石凳、橡林、小橋流水、水蓊花、白蘭花樹、香茅、紅毛丹,還有高粱布局以待。
鱗族師相畢竟學識博雜,加之武學淵源,幾番試探之下很快就推出那是一個以紫微星垣布出來的陣勢——
機月同梁
此陣的妙處所在,是以天機、太陰、天同、天梁各星曜之力轉注於陣中每一事物,因而合成令人無法破解的格局。
但凡事有法必有破,破陣之法就在於先讓這互為奧援的星垣之力破了局。
天機在此陣是智多星,計攻不易取,天同是福星,能耐驚險,一時取之不下,然而眼下太陰氣勢值盛隻宜暫避鋒芒。
因此唯有先攻天梁。
天梁好比清官,清官不怕威嚇、武力、強權、危難,但清官怕貪財,故而先讓天梁化祿。
於是欲星移酉戊亥三方位的樹木前定下祿存所居,觀想真華凝散己辰卯三處打開漏洞,最後搶攻東南死角,逆轉陣式反窺他處。
對算力高絕的鱗族師相而言,破陣只是基本,更上者豈非將之納為己用?
所以一早破陣而出的欲星移反倒成了關注戰局的幾方當中潛藏最深者。
至於為何不出手相幫,無非是前钜子所埋猜忌種子生根發芽的結果。
明了派遣風逍遙入中原之人身份,封鱗非冕對此自是留心。
進而借此評估昔日同修所栽培勢力如今壯大之何種程度,畢竟,總得確保己身有自保能為不是?
是故,戰後面對風逍遙對鱗族師相衣冠好整以暇,一點都無趕場痕跡的質疑,欲星移面色平淡,顯得分毫不虛,只是心道:
‘這就是墨家情誼,逍遙兄你要習慣才是。’
此時,千裡之外的月凝灣
莫名感覺被內涵到的忘今焉突然感到鼻尖有些發癢,皺了皺鼻,複又按下雜思,話鋒一轉。
“雖說不知其人確鑿情況,但有一樁情報想必荻花題葉絕對感興趣。”
“哦?”尾音輕揚昭示其主情緒,荻花題葉舉杯淺飲。
“據情報所說,其人似乎一直在追查道域內亂的真相。”老練男音徐徐道來,頗顯意味深長。
茶水略一沾唇當即止住,停頓須臾複又如常入口。
道域內亂未興之際四人便已離開,只在事後得知此役如何慘烈,然而冰冷數字終不及親眼所見來得震撼。
此刻非然踏古複又提起,說明只有可能與一件事掛鉤——
“修真院慘案!”
荻花題葉道眼微闔,語氣生硬。
不忍卒睹的慘狀歷歷在目,一百六十六名學童,二十八名老師,皆死於心口中掌。
遍地的屍體,個個皆是昔日的同學,有交好的,也有交惡的。
無論是之前嬉鬧的同伴,或是互相競爭的對手,而今擺在眼前的都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手掌不自覺地攥緊,想起交戰尾聲所見,玉簫垂掛流蘇襯以鐵松核為飾,故土風物霎時勾起鄉愁潮湧,一波一波地漫溯覆上心頭。
——‘道域,我的故鄉,現在的你,安好嗎?’
在外已久的遊子驀得感到身軀微微發冷,摘下腰側酒葫蘆狠狠灌了一口,烈酒如刀寸寸劃過咽喉,實在是一種折磨。
何況酒喝的過量,怎麽嘗都是一股難以咽下的澀味,但也唯有借此,方能壓下胸腔內的苦楚。
拿開酒壺,擦了擦嘴角,風逍遙心道:‘倘若花癡在的話,一定又會說我牛飲暴殄天物了吧?’
——
【往昔,四季一時
荻花題葉低下頭,再次確定了一下。
確定無誤,他的衣服上,確確實實染上了茶漬,而罪魁禍首,恰恰就是坐在對面的風中捉刀。
來此避暑的刀宗少年演武完畢自覺口乾,十分自來熟地就在好友對面找到位置落座,順帶替自己添上一杯放涼茶水一飲而盡。
狂飲數杯,少年這才宛若活過來一般重重放下茶杯。
飛濺液滴於此生焉。
掃了眼可憐衣裾,荻花題葉一板一眼道:“這是上等的大紅袍。”價錢不重要,關鍵是弄髒了很難清洗。
貌似豁達實則相當拘於小節的學宗少年一點也不想整天茶香四溢——字面意思。
“我嘗著都差不多啊。”
聞言,風中捉刀又端起茶杯,甚是隨意的喝了一口。
“……你這麽牛飲,當然無甚分別。”
被噎了一下,更是下意識被帶偏話題,荻花題葉嘗試糾正對方品位。
“茶,是要品的。”
思索片刻,風中捉刀只是乾巴巴道:“太難了。”
荻花題葉無奈地歎了口氣,旋即但聞寬慰女聲響起。
風花二人聞聲望去,微風落在他們臉上,竟有莫名的香甜氣息,忽然一道白綾在二人面前一晃而過。
“神嘯刀宗雙鋒三藝,但真論絕學,仍以醉生夢死為第一,因此門人仍是以尚酒居多,倘若讓風戒酒飲茶,那倒真真是難為他了。”
女聲正說著,香甜氣息更近,荻花題葉舉壺又添了一杯招待來人,玲瓏雪霏到了。
星宗少女入座,掃了一眼案幾,纖眉一揚,納罕道:“這可真是奇了。”
刀宗少年在場的地方居然有茶無酒。
“唔!讓我猜猜——”白皙食指輕抵下頷,不多時,就聽見玲瓏雪霏莞爾發聲,“又被刀宗掌令禁酒了。”
風中捉刀哭喪著臉點了點頭。
現在的旺財顯然還不是未來那名老賊頭,如今的刀宗更是如日中天,刀宗掌令一聲令下,說沒酒喝那可真就是一杯酒都買不到。
眼見好友失意體前屈,被激起好奇心的玲瓏雪霏不由問:“所以這次又是什麽原因?”
雖說習慣成自然,但畢竟修真院生活也是無聊,因此難得的調劑怎能輕放。
“宗裡有弟子諷刺大師兄是廢物,我就把他們挨個教訓了一頓,後來眾弟子鬧到師尊那裡……”
在荻花題葉心疼目光下又狠狠灌了一口大紅袍,風中捉刀語氣悶悶。
“不過是一場天元論魁而已,輸了就輸了,有什麽要緊,雖說嘯穹缺了一角,但還是很好用啊,照樣是伐木造屋的好幫手。”
聽到後來總覺哪裡不對,玲瓏雪霏語氣聽來十分微妙,問:“這些事,風是怎麽知道的?”
“這哦,之前我和來…笑殘鋒師兄想說嘯穹並沒有傷損太多,就找了個機會趁師傅洗澡的時候把嘯穹偷…我是說借了出來,試了試。”
風中捉刀才不會承認是看見花雪二人都搬出來住,也想搞特立獨行,這才借嘯穹出來伐木造樹屋呢。
雖說最後只是造出來一個四不像,但這也側面證明了嘯穹還是很好用的,鎮宗雙器不愧是鎮宗雙器,用來砍樹效率實在有讚。
沉默片刻,玲瓏雪霏有些難以置信:“刀宗掌令隻禁了你的酒?”
居然如此寬容,吃驚之余,有賴好友熏陶,叛逆期雖遲但到的星宗少女認真思考“借出”三垣法寶計劃的可行性。
“是啊!”
風中捉刀滿不在意地一點頭。
似是看出好友在打什麽壞主意,荻花題葉糾結再三還是決定潑冷水,道:
“刀宗在風這屆出彩人物並不多,加上刀宗的西風橫笑因天元論魁緣故飽受詬病,最終鎮宗雙器大抵仍是要傳給笑殘鋒和風。”
因此有此優待並不意外。
“這樣啊!”叛逆少女不無惋惜地歎了口氣,“那麽想來風分到的該是神逸才對。”
嘯穹擬形,刀步神逸,就雙鋒三藝中的小碎刀步而言,風中捉刀正是刀宗一眾小輩當中的佼佼者。
“我倒沒你們這麽多想法,日子嘛,吃飽喝足就好,神逸嘛,有緣就好。”無緣也莫強求。
並非無有期待,只不過自家大師兄天元論魁敗北殷鑒未遠。
這話聽來豁達,然而荻花題葉偏能聽出話中低迷,視線一掃對方兩臂,雙手虎口處硬繭遍布。
他想了想,揮袖撤去桌上冷茗,反手拎出一壇竹葉青放在案幾上。
“麥浪費我的茶水了,禍害它去吧。”
風中捉刀回望,只見荻花題葉眼裡分明閃爍著少年看不懂的光芒,卻帶著平複低迷心情的力量。
少年定了定神,再一轉眸,雙瞳已被竹葉青裝滿。】
如今想來,於風逍遙而言,那酒的滋味已然記不清了,唯一的印象只有那壇酒很多,多到值得一輩子來回味。
回憶一發不可收拾,甫收回心神的風逍遙已然身處晦暗地宮當中。
此處是西劍流遺址的地下,也是勝邪封盾真正的中樞所在。
見到梁皇無忌,闡明來歷的各方實力在還珠樓作保下與勝邪封盾成功締盟。
然而王族親衛似是受刺激一般表示不打算外出,只是答應配合勝邪封盾行動調配,而鱗族師相也表示有事希望向此地主人討教,需要暫留此地。
因此說來說去,最終敲板定下外出尋找雪山銀燕的人選仍是只有與史家雙子交情不淺的風逍遙。
分工既定,參軍偌久的風逍遙行事自是果決明快。
拱手稍作道別過後,男子毫不拖泥帶水地一個轉身,就要離開。
披風飛舞,束在後腰的棕色皮草絲囊若隱若現露出一角,同側旁壺底紋理相映成趣。
原本目送風逍遙離去的梁皇無忌見狀,心下倏爾一動,聯系靈友借禹曄綬真送來的物什,於是出言挽留。
“壯士留步。”
“嗯?”風逍遙不解回眸。
梁皇無忌問:“觀壯士腰間兵器,武學可是以行險為主?”
盡管心下存疑,但也沒有隱瞞必要,更是心知之前在外圍的交手情報遲早會落入眼前人耳中,因此男子遂大方承認。
“可是苗疆鐵軍衛兵長當面?”
“哈~!你認得我?”
行走在外突被叫破軍中職位,訝異的風逍遙不禁伸手指了指自己。
梁皇無忌點了點頭,翻手化出一方木匣,道:“此物是靈友托我轉交予你。”說話間,他已將手中木匣遞出。
匣身一點熟悉靈機沒來由地引動心緒,十分自然接過木匣的男子這才發覺不對,略一打量已然明白此物來歷。
匣身是由樸素的古桃木芯製成,其上雕刻有一朵栩栩如生,如梅盛放的月輪花——
那是非親眼見證花開時刻的人難繪其萬一的絕豔風姿。
見此心下有數的風逍遙面對眼前一眾人或窺探、或好奇等等情緒不一而足的目光下,抬手開啟木匣。
潔白皮草填充作底拱衛當中,其上靜靜躺著一柄薄刃。
匕長七寸有余,其身微彎,看來十分輕巧靈便,雪亮鋒口無光照耀下依舊泛著啞色冷芒,令人望而生畏。
注目半晌,風逍遙忽地問。
“此刀何名?”
“斷邪!”
月凝灣,竹亭當中
“斷邪,斷邪?”
忘今焉將兩字咀嚼片刻,不禁輕笑一聲,目光閃動。
“哈!花的弦外之音響徹雲霄啊!”
原本為破壞魔軀護身氣罩所鑄的斷邪刃在這個時間線當中被梁皇無忌贈予皇甫霜刃。
還有誰能比風更能發揮此刃長處呢?
想到就去做,術者於是借鋒海主人之手將之重煉,這才如今對魔氣邪氛均有相當克制的神兵利器。
“如今魔禍肆虐,神兵防身確有必要。”
至少在荻花題葉記憶當中,是有見過風逍遙施展二刀流的。
“啊!”似虛言矯飾又若真情流露般地痛惜一聲,術者繼續開口,“如果可以的話,花希望風永遠不要有舉起神逸的那一天。”
振興刀宗的責任終歸太過沉重,自由自在的風本不該受此拘束。
這是真心,卻在野心家皮囊的偽裝下成為最大的假意。
‘道域不需要風中捉刀的回歸麽?’
內心稍加揣測的非然踏古面色如常,口吐字句故作訝然。
“風花雪月的感情,猶原這麽深嗎?”
“消逝感情,存於心中,現在正是彌補之期。”
語調沉鬱頓挫,言辭誠摯如一。
“畢竟花,從來就不願意對上風啊!”
旁人聽來隻覺感慨話中情誼深厚,忘今焉卻分明聽出話中邏輯——
[“消逝感情,存於心中,現在正是彌補之期。”如今無情葬月行蹤成謎,正是趁虛而入取代無情葬月地位的最好時機。
“畢竟花,從來就不願意對上風啊!”不願對上風,那就隻好導引風與月的相互毀滅,以此留下獨屬花與雪的永恆。]
‘用最真誠的感情來算計,他們永遠不會是花的對手,’非然踏古心道,‘荻花題葉,你是這樣想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