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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之荻花題葉》第28章 和局作收
  日影橫斜,散落滿地霞光,襯得竹林愈發岑寂。

  亭中,古樸檀木棋盤仿若嵌在青石圓桌之上一般,其上黑子、白子更是晶瑩透亮,令人不由稱奇。

  然而對弈的二人只是專注棋局變化,心無旁鶩,對時間推移渾然不覺。

  一旁觀戰人士這時看著兩位國手枰上酣鬥,看到精彩處如癡如醉,更是個個屏氣凝神。

  長考過後,北競王才如夢初醒般,落了一子。而後神弈子凝思片刻,執黑應著。

  而後二人恍若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博弈時分一般,競日孤鳴仿佛半點遲疑也無,分毫不必費神思索,又是輕巧五路白棋回敬。

  荻花題葉聽風辨位,對棋上究竟了若指掌。

  一面默記棋路,一面以自身代入弈者角色,易地而處,凝神思索解方。先前競日孤鳴假意長考的舉動,恰恰給了醫者思索時機。

  一番推敲之下,男子的確想到了應對法門,這路棋先後共有七著,卻是與北競王的對策不謀而合。

  荻花題葉心知,自己既能想出此著,自然逃不出苗疆首智法眼。若否,棋子落定之聲又為何如此沉定。

  旁人但見競日孤鳴纖指拈白影,應著裕如,顯得神定氣足,有余不盡;反觀神弈子一方,只見這六步棋愈趨凶險,每一步都需凝思對付,全然處於守勢。

  不過圍觀的弈道好手,也無輕視暗青衣衫的冷峻男子的打算。

  畢竟這幾著棋可是苗疆國手深思熟慮後的打算,而神弈子在須臾間,猶能做出最好的應變。這份能為,確確實實令旁人自歎不如。

  然而常人哪裡知道,這七星連環的妙著,只不過是競日孤鳴細思片刻所得罷了,至於故作長考的舉動,不過是偽裝所需而已。

  博弈原是鬥智之戲,然而局內局外更彰智者手腕。良賈深藏若虛,能者示人以不能。

  少時的不幸經歷,讓這位閑散王爺在形成自己的性格之前先學會了偽裝自己,如今棋逢對手,素來理智清醒的北競王自然要抓準時機,降低己身虛實被看破的可能性。

  想通此節,醫者既是欽佩、又是惋惜。

  欽佩於競日孤鳴數十年如一日的藏拙忍耐。雖說韜光養晦,但又有誰能經受得住日複一日的偽裝考驗呢。

  惋惜於智者千慮,終有一失。當年輕的生命裡突然出現擦鏡怪,還是一個懷揣試探目的的稀世智者。

  一方面要考量棋上爭鋒,另一方面還要不時回應對方的言語試探,最後還要評估己身展現能為是否會引起自己那不肖侄兒的猜忌。

  一心多用之下,北競王終究是率先漏了痕跡。

  從二十四路起,已經很久沒能聽到小王的咳嗽聲響了,而神弈子也顯然看穿了這一點,方才出言提醒。

  至於競日孤鳴答與不答,墨家钜子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

  正當荻花題葉兀自思索著個中關竅之際,棋盤之上,又見風起雲湧、波瀾起伏。

  但見北競王下了第六步棋,神弈子思索半晌,突然在“入位”下了一子。這一著奇峰突起,卻是旁人構想的毫不相關。

  看到這裡,蒼狼一愕,尋思:

  “祖王叔這七步棋構思精微,待得下到第七子,白方已可從一先進面佔到兩先。但神弈子前輩如此一來,這第七步可就下不得了,那不是前功盡棄麽?”

  原來神弈子心知形勢不利,不論如何應付都是不妥,竟然置之不理,卻去攻擊對方的另一塊棋,

這記“不應之應”,著實厲害。  此子落定,北競王立時皺起了眉頭,似是想不出善著。

  又是半晌過去,競日孤鳴方才應了一子,落位“去路”七二,封住黑方進勢。

  神弈子不假思索,北競王複又拆招,你來我往之下,陷入纏戰。棋局上步步逼緊,亦是處處針鋒相對。

  一場博弈由日至夜,精巧竹亭內,貼心的嬌俏侍女已然換上明亮燭火,燈影搖曳間愈襯對坐二人氣度清雅高華。

  神弈子與北競王的棋局,終至尾聲。

  落子琅璫間,幾聲若有還無的細微咳嗽聲響悄然插入,卻是顯得如此和諧,畢竟,旁人或沉湎於棋局高妙,或神遊物外,對此渾然未覺。

  荻花題葉聞聲識子,心下暗歎:“結局早定,端看收官是否完美。”

  北競王忽的伸出右手,燭光照耀之下,細白肌膚更是如雪通透,昭顯著其人的不俗地位,素指鉗子落著。神弈子略一思索,右手拈棋回敬。

  “咳咳,看來這場終究是和局作收啊。”收官兩著既定,而後心神驟松的燦黃華姿又是一陣急促喘息,旋即落下判語。

  暗青剪影動作更快,已然起身離席。旁人猶未回神之際,疏冷男子足踏奇步,虛空波紋蕩漾一瞬,弈者身形挪移間已然不見。

  待得圍觀人士回過味來,無不伸長脖子,想看個明白,只見局中黑白分峰,棋盤當中“生死劫”已解,果不其然,以和作收。

  適逢圍觀人士嘩然之際,又聞幾聲驚呼。

  “王爺/祖王叔!”

  只見心力交瘁的競日孤鳴猛然後仰,隨後落入溫暖懷抱,原來是關鍵時刻醫者趕到,及時攬住勳貴下落身軀。

  燭影映照下,北競王貌美俊秀的面容蒼白若金紙,血色全無,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嘴唇緊抿,這是耗損心力過度的表現。

  荻花題葉面沉如水,若感凝重,動作分毫不慢,素白二指已然搭在病患脈門。

  少頃,倏聞婉言問詢,“醫天子先生,不知王爺狀況如何?”姚金池不知個中虛實,終是耐不住不安縈心。

  先前舉動本身只是為了配合北競王演出,如今醫者聽聲辯位之下發覺秀麗女官近在咫尺,再考量到競日孤鳴倒下方位。

  聯系劇中見聞,荻花題葉內心一時哭笑不得。

  察覺自己似乎不意間攪了小王的好事,男子暗道罪過罪過。

  心下百轉千回,醫者神情一肅,迅指疾發,連點病患數處穴位,稍作沉吟,回應道:“嗯~,對弈傷神,王爺需得靜養數月,先行回府吧。”

  另一邊苗疆王儲強自壓下心頭擔憂,指揮王府侍從遣散前來參與金碑開局之人,隨後趕回,一行人遂回轉北競王府。

  ……

  苗王宮

  灰白皮草披肩,面容剛毅沉雄的顥穹孤鳴端坐王椅之上,瀏覽著手中奏章,初時眼中飽含讚許,而後神色陡凝,似是陷入苦思一般。

  直至最後,王者放下手中絹帛,臉上看不出喜怒,狼眼深處更是幽深難明。

  偌大宮殿之內,唯有狼王不時敲打座椅扶手的手指,帶出的輕響回蕩,掩映一聲低歎。

  “王叔啊!”簡短的話語,潛藏著最為深沉的情緒,考慮到情報當中所言,苗王心中已有定見,旋即朗聲開口:“來人。”

  ……

  羽國

  月上中天,松蘿小徑盤山而行,正是一處百花齊放之地。

  雲深不知處,但見時令花卉點綴奇景,姣姣銀光之下,雕欄彩繪,琉璃青瓦,以玉為階,逐坡而上,精致屋舍,融入山景。

  移步換景間,觀者更覺此地主人格調非凡。

  峨冠羽扇,一襲靛藍的神蠱溫皇靜坐雅致石桌一側,等待飛鴻入場。不多時,隱世閑仕搖扇舉動微微一滯,隨後嘴角輕勾,明了正主來到。

  扇為引風之物,有引動風雲之寓意,但風過山林,亦是鴻鵠高飛之必要。

  穩健跫音忽響,驚碎一地月華,人未至,風向乍變,已是先聲奪人。

  揚袂頃刻,羽國之主悄然落座。墨紅發絲打理整飭,修身長袍隱露王者氣度,眉心一點殷紅水鑽愈襯來人神采飄逸非常。

  打量只在一瞬,神蠱溫皇旋即收回目光,起身回應以示守禮態度,“英姿勃發,器宇軒昂。草民神蠱溫皇,見過雁王閣下。”

  一番讚許言辭聽來,令人隻覺出聲者當是謙謙君子、修養絕佳。然而雁王面色寡淡如初,不置可否,左手探出,已將所執書冊放在石桌之上。

  “赤兀,已經照你的吩咐,將這本書交我,你該為眾人解去蠱毒了。”

  雁王表情不動看似不拘言笑,聲音低沉透著深冷,無心更是明了無需客套,開門見山。

  “解藥在此。”見狀,神蠱溫皇細長的眉毛微微一挑,衣袂搖曳間,已然取出一個小巧琉璃瓶來。“嗒”的一聲輕響,器皿落定,穩立石桌之上。

  心情尚佳的蠱峰主人甚至體貼解釋道:“金蠶蠱易受酒氣所趨,一個月內不得飲酒,否則即便痊愈,也恐受風疾所苦。”

  “單身匹馬,便讓羽國文武眾臣一百七十三人,身染蠱毒而不自知,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猶然設下謎題,引吾來見。”

  場外話題既終,雁王隨即起身,似是無心多言,言談間頗見凌厲之意,“你的智謀非常人,你之自信,更非常人。”

  “在下神蠱溫皇,來自苗疆,”身在異鄉,直面一國君主,神蠱溫皇猶是一派從容,羽扇輕搖仿若再世臥龍,“請坐!”

  雙方坐定過後,神蠱溫皇隨後回應雁王先前讚語,“我設下謎題,王上依然解破謎題,找到吾了。”

  “算不上難的謎題,作為試驗,也太草率了。”

  “雖然草率,但天下能解破者,只怕也是屈指可算。”

  “進入正題吧,你的目的?”

  “那我便單刀直入,此回拜訪王上,是有幾個問題請教。”

  “我有需要回答嗎?”聞言,雁王眼神冷冽依舊,口中淡諷一句。

  “沒,”神蠱溫皇毫不意外面前之人的答案,慢條斯理地接續著談話進行,“所以王上也可以拒絕回答。”

  “說吧。”“請問王上,策天鳳的下落。”

  “一本偽書,先生較真了。”倏聞神蠱溫皇語出驚人,雁王面不改色,只是一雙暗金瞳孔乍然定在男子臉上,再難移動。

  對談至此,王者首度流露出些許正色。

  “閑遊四海,考古訪跡,亦是人生一樂。更何況羽國志異如此出奇, 當中情節怪誕虛妄、曲折離奇,有不近人情之處,卻有蛛絲馬跡,透露弦外之音,怎能叫人不好奇呢?”

  “你既然來羽國,便當知羽國無策天鳳此人。”

  “也許是故意隱藏了自己,也許是被人所隱藏了。”言至後來,神蠱溫皇已是意有所指。

  “世上並無策天鳳此人。”雁王稍稍偏過視線,終究率先否定了這一身份的存在。

  “那換一個問題吧,”心中有數的神蠱溫皇恍若半分遲疑也無,無視對方投來的目光,男子好似語不驚人死不休一般。

  “霓裳公主的死因?”

  ……

  是夜,苗疆,北競王府

  典雅堂皇的金麗華殿之上,錦繡素袍,黑發披肩的荻花題葉收回探脈之手,空洞雙眸隔著網格眼罩,望著面前病患,腦中已有定見。

  歎了口氣之後,男子旋即喚來侍從,交代藥方。

  似是內心糾結了一番,醫者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時值深秋,王爺還應當多多保重身體才是。”

  個性風趣幽默,為人樂天知命的競日孤鳴聞言,本欲出言調侃,聊以寬慰醫者仁心,方欲開口,又見苗人侍衛進入通報。

  “啟稟王爺,王上駕到。”

  只聽得“哎呀”一聲,隨後北競王慌忙起身,似是欲前往接駕。此時,沉穩男聲自遠而至,“不用勞煩王叔病體,本王已經到了。”

  “苗王親臨,小王有失遠迎。”

  “王叔客氣了,聽聞王叔近來身體欠安,恰逢中秋之際,本王遂攜千雪前來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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