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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之荻花題葉》第35章 花園詛咒
  是夜,苗王宮

  氣象恢宏,連簷接宇自不用提。

  其中林木深處花草修竹叢,一泓清水曲流處,五七間紅牆綠瓦精舍,更見巧思絕倫。

  一名歲數約莫舞杓之年的成童手提紅木食盒,穿行林間。

  這人是自日前非然踏古被當眾揭穿陰謀家身份後,便為蒼越孤鳴留在此地做客的修儒。

  事實上,修儒對此心知肚明。

  雖說他名義上是在此陪伴王上,實則仍是受苗疆蔭庇以免在外行走淪作忘今焉針對人選。

  苗王之恩感念在心,修儒亦希望略盡綿薄緩和王上內心難過。

  畢竟為篤信肱骨背叛總是令人不好受的,更遑論祭司尚且下落不明。

  後者連帶著讓修儒狀態同陷低迷擔憂,因此傷感憂鬱的情緒非但沒能得到緩解,反倒大有擴張趨勢。

  幸賴叉玀呼朋引伴及時,幾封飛書將昔日苗疆內亂時一同奮戰的舊人重新聚到一處,這才讓蒼狼自低落心境中逐漸走了出來。

  同為陽光情緒所染的修儒堅守醫者崗位,決心趁熱打鐵,讓蒼越孤鳴發自內心的感到溫暖,是故做了幾道藥膳打算給苗王進補。

  自守衛處得知苗王行蹤的修儒如今正往後花園趕去,不多時,蒼狼身影已然遙遙在望,少年張口欲呼:

  “王——!”上。

  話未說完戛然而止,慘遭捂嘴的修儒為一雙有力臂彎拽入左近的一處灌木叢中,這是前排觀戰的絕佳地點。

  片刻慌亂過後很快回穩心態的少年冷靜判斷。

  對王宮安保信心十足的他上下打量一番——嗯,都是熟面孔。

  打扮幹練身姿健美的叉玀將軍、相貌粗蠻實則忠厚的承樂親王,還有體魄魁梧紅發英朗的冽風濤大哥。

  這些俱是蒼越孤鳴視若手足之人,竟不約而同的選擇退避。

  其實退避也並非眾人齊心之舉。

  若非叉玀死死將之壓住,以奉天之沒眼色加大嗓門,怎有可能安分得下來。

  至於修儒怎麽對二人心思知曉得如此清楚,因為頂上沉重力道赫然壓癟蓬松白發,令其轉動不能。

  於是乎,灌木虛掩的一株喬木邊上,僅見從上到下四顆腦袋暴露在外。

  叉玀、奉天、修儒、冽風濤或主動或被動暗中觀察——ω?`)。

  後花園

  蒼狼已許久未來此地,上次來還是婚前同雨音霜飲酒的那次,結果未至酣處便得知歲無償的死訊。

  這個花園當初是由姚金池親手照料,景觀堪稱一絕,然而因連串變故的發生,最終到底物是人非。

  “盡管如此,仍是相當美麗。”這是當時雨音霜給出的評價。

  而蒼狼則道:“差得遠了。”這個見證數度恩怨情仇起落,並隨之一同歸於荒涼的花園終究不可能恢復原樣。

  這不過是蒼越孤鳴的有感而發,雨音霜卻將之牢牢記在心底。

  一如昔日天闕孤鳴為畢生摯愛希妲所作的那樣。

  此時此地,蒼狼方才真正體會到當初母后之心情。

  放眼望去花草昳麗,奇樹紛迭。

  樹身碧綠,宛如翠玉,瓊枝碧葉,上綴各色繁花。

  有的花大如瓢,宛如一朵圓徑尺許的白牡丹,千葉重重,天香欲染。

  有的花大如杯,滿綴繁枝,宛如朱霞錦樟,綿軟芬芳。

  有的鐵乾挺生,直上二三丈,到了樹頂,繁枝亂發,廣被澤畝。

  每一枝上掛下六七尺長,

形似垂絲蘭葉的翠帶,葉上又生著無數五色蘭花。  偶然一陣微風吹過,花、葉隨同披拂,看去好似一座撐天寶蓋,繁花如雨,五色繽紛,冉冉飛舞,似下不下。

  此外還有各種奇花異卉,雖然與別處草木大同小異,但是花開更豔,到處香光蕩漾,玉豔珠明,為數更多更奇。

  花葉相觸,發出一片鏗鏘之聲,如奏官商,自成清籟,殊為奇絕。

  奇絕景致迷人眼目,更難能可貴處在於此間景物排設同遭毀之前幾無二致,個中用心可見一斑。

  其實依照蒼越孤鳴現今地位,怎樣的巧匠請不到,想要恢復此地風光又有何難,只不過在個性念舊的人看來,仍是不如當初。

  歸根結底,不是花園變了,只是人變了而已。

  “人事遷,情依舊,景如昨。”一聲知性感慨傳入,是雨音霜到了,分花拂柳而來的她風姿綽約好似月宮仙子。

  “昨日的花園見證的是屬於上一代的恩怨。”雨音霜表示蒼狼實無必要為前人之間的難解情仇掛懷買單。

  靠近了些的她凝眸直視蒼越孤鳴,眼神繾綣且認真,將話題轉回當下:

  “現今的它一草一木俱為我親手栽培。”這是獨屬於他與她的全新開始。

  蒼狼曾聽祭司提過這樣一個假設:

  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幾百年的船,歸功於不間斷的維修和替換零件。

  只要一塊木板腐爛了,它就會被替換掉,以此類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零件都不是最開始的那些。

  那麽問題來了,最終產生的這艘船是否還是原來的那艘船,還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來的船,那麽在什麽時候它不再是原來的船?

  當時尚且年少稚嫩的蒼越孤鳴尚未理解內中思辨哲理,只是將之歸於名家詭辯一流。

  如今的他想起這個問題,又有全新領悟,渾不囿於答案本身。

  “春泥護花,又是新的故事輪轉,”攤掌接過因風飄落的一片芳菲,蒼狼低首看向雨音霜,“這是屬於蒼越孤鳴同雨音霜的故事。”

  有著前人覆轍作為殷鑒的他們卻決計不會重演當年遺憾。

  既舊且新的花園今朝印證迥異往日中秋的別樣圓滿。

  風很大。

  月很柔。

  花影很亂。

  更亂的是雨音霜的心,因為更近的是蒼狼的呼吸。

  看到他深情而略帶憂鬱的湛藍雙目帶點暗紅,她突然明白開悟了——千百株鮮花的積累隻為這一場蛻變。

  不同於先前那場在外看來近似利益交換的大婚,這場無關他人僅限彼此的風月才是霜之情感的真實流露。

  其實,她的心一早便已屬於他了。

  她鍾迷於他,情鍾於他。

  也許,愛情是一場各自匿伏後才互相發現的遊戲。

  而今,他們已互相證明,心心相印,已不再需要匿伏、躲藏。

  甚至已不需要潤飾與隱瞞。

  他愛她,她愛他,如此而已。

  她以一身簡潔俐落中,訴說了道不盡的風情,他卻以憂倡的眼神與她相遇。交融。

  他們兩人的影子,已迭合在花影中,氣息溫柔著氣息,心跳催動著心跳,他的眼劍望入她的眼鞘,他焦灼滾燙的薄唇在尋索著她熾熱明豔的紅唇。

  純欲情景入眼,直看得尚未開竅的少年瞪大雙眸:(;???)オッ

  身為過來人的王族親衛則表示修儒年紀尚輕,不適合看這些。

  於是乎這名男性王族親衛默默伸手一把遮住少年視線。

  至於叉玀也是同樣,不過她是在捂嘴,捂承樂親王的嘴。

  前排觀戰的奉天早在蒼越孤鳴同雨音霜相擁當時便要叫出聲來——“西——唔唔唔(西莫誒啊)!!!”

  簡單四字開頭髮音尚未吐完,便為早有警覺的叉玀用手堵在喉間,奉天僅能發出一連串毫無意義的鼻音。

  正值蒼霜接吻之際,為王族親衛牢牢壓製不得出聲宣泄悲傷情緒的奉天只能憤憤撓“牆”,抖落滿樹芳華。

  所幸如今氣清月明,惠風吹動花雨繽紛,一時間倒也無暴露之虞。

  花影綽綽樹影斑斑,她的心跳得很快,她的臉也很熱。

  她是愛他的,他也是。

  共度乃至分別的數多歲月已經確鑿證實了這一點,這是一個事實。

  可是他們更須切契合的一點是:他們之間已不分你我,不分她和他。

  瀲灩的光線愈襯蒼狼的眼瞳顯得晦暗且幽深,他抱著她,某種柔軟而豐盈的觸感粘在他胸膛上揮之不去,烈火煎油般灼燒著他的身心。

  有奇特感覺的不止蒼越孤鳴一人。

  一時間,雨音霜突然覺得很危險,因為此刻自蒼狼身上傳來的熱度,恰若兩人婚後每個早晨她所感受到的那樣。

  每當那時,她總會如夢方醒般地認識到枕邊人根本是隻披著兔子皮的狼。

  盡管雨音霜已經累到起不來,但蒼越孤鳴依舊神采奕奕。

  後續的香豔情景並沒有發生,因為二人尚未來得及回房,王族親衛已然迫不得已地出面打斷。

  “秉王上,鐵驌求衣率領鐵軍衛回頭向王宮進發,大軍化整為零,分批前進,所用的手法,如同當初襲擊龍虎山一樣的暗行兵法。”

  是收到還珠樓暗哨傳訊的冽風濤開口稟報這一緊要消息。

  自林外傳入的危急訊息恍若一盆冷水般當頭澆下,冰蠶吐息似的寒意從心口席卷,是雨音霜與蒼狼不約而同地借助蠱蟲妙用讓彼此冷靜下來。

  於是那股近乎獸性本能般的力量忽又蟄伏了下去。

  刹那間,所有的旖旎像是頃刻間一掃而空,無端的冷靜帶來無稽的念頭。

  蒼越孤鳴生平第一次有想破壞花草宣泄情緒的衝動。

  所以這後花園真有修繕的必要麽?

  鐵軍衛兵營

  旌旗飄揚眾軍列隊集合校場,坐鎮中央受苗兵拱衛的正是鐵驌求衣,負手佇立的他雙目微瞑,似等非等。

  未多時,一百夫長來到。

  “啟稟軍長,潛行部隊已經進入王宮周圍三十裡。”

  鐵驌求衣神色不動,問道:“王宮中,可有動靜?”

  “無。”百夫長答,只是面上稍露躊躇。

  聽出話中遊移,鐵驌求衣聲調微沉:“嗯?”

  “軍長,為何我們要包圍王府?難道王宮之內出事了?”百夫長問。

  “不用多問。”揮手止住下屬疑思的鐵驌求衣道,“傳令,眾軍飽食,子時,校場集合。”

  “是!”

  為鐵驌求衣一手建立的鐵軍衛到底是苗疆最為精銳的部隊,令行禁止已成常態,盡管不解依舊毫不懷疑的百夫長領命退下。

  不多時,又一苗兵來到,是負責營地守衛的頭領:“啟稟軍長,苗王來了!”

  話音落,鐵驌求衣驀地睜眼,眼底精芒一閃:“嗯?”

  目光及處眾軍倒伏,無不恭敬行禮:“參見王上!”

  有慷慨雍容的詩號傳來——“蒼生何曉幾危安,鯤鵬欲展風間,驚鴻敢與天對立,雄翼中,握世皇權!”

  詩號念畢,僅帶冽風濤隨行在側的蒼狼已然來到苗疆軍首面前,會面第一句便以堂皇正統壓人:“鐵驌求衣,見到孤王,還不行禮?”

  “鐵驌求衣,參見吾王。”苗疆軍首單膝下跪行禮。

  “免禮。”蒼狼展臂伸手虛扶,鐵驌求衣隨即起身,在場苗兵亦同。

  蒼越孤鳴:“鐵軍衛遠行勞頓,副軍長帶兵有方,辛苦了。”

  鐵驌求衣:“這一點路程對鐵軍衛而言,不算什麽。

  不著痕跡的機鋒轉過暗潮洶湧,心存定見的蒼狼忽地道:“冽風濤。”

  “臣在。”王族親衛聞聲唱喏。

  “你留在此地,孤王想與副軍長單獨一談。”

  “是。”

  作下吩咐的蒼越孤鳴轉而看向鐵驌求衣:“副軍長,陪孤王散步,如何?”

  “臣之榮幸,王上,請!”面對突來邀約,這名降職未久的苗疆軍首坦然應承,甚至於率先伸手引路。

  一前一後的兩人慢步離開現場,來到一處別無他人在場的密林。

  前進步伐倏停,背對鐵驌求衣的蒼狼喟歎道:“大戰,將起了。”

  翻臉在即,依舊恪守君臣之禮落後三丈的鐵驌求衣同樣停下正步,虎目鎖定眼前之人:“王上明白了?”

  “你所要的是什麽?”蒼越孤鳴反問道。

  君擇臣,臣亦擇君,此理自古皆然。

  相互了解總歸是建立信任的重要步驟,當是時,鐵驌求衣也毫不掩飾自身理想:“墨之一國。”

  “太祖創造苗疆,達摩建立佛國,”聽出話中野心的蒼越孤鳴聲調沉著不變,“軍長的宏圖不小,連父王這麽善忌之人也瞞過了。”

  “王上錯了一著。”鐵驌求衣道。

  “哦?”輕咦一聲的蒼狼轉身看向苗疆軍首,虛心求教。

  對此鐵驌求衣並不諱言:

  “既然猜忌,就不該留兵三分之一,若是先王,已然奪兵殺人。”

  “嗯!”

  輕輕頷首,垂眸若有所思的蒼越孤鳴細細拆解個中錯綜脈絡。

  “鐵軍衛雖是苗疆直屬、忠於王權的軍隊,但卻是你一手建立,如果不讓你親自挑選,怎知曉哪一個部分是最忠於你的麾下,變生肘腋,更難防范。”

  條分縷析頭頭是道,及至後來所露危險爪牙饒以獅虎之雄武亦不禁側目。

  “現在軍營之中,都是會追隨你兵變,對你最忠心的軍兵吧?”

  驚心問語入耳,暗自反思此前疏忽態度的鐵驌求衣坦然道:“如同白日無跡一般,皆是我親手提拔栽培。”

  “那……孤王的目的也算達到了。”沉吟男聲揭過話題,微微頷首的蒼狼話鋒一轉,“回到原題,現在苗疆推行墨學,難道還不是軍長心中的墨之一國?”突變的官職稱謂宣告雙方交流步入正軌。

  “創立了墨之一國,還要一個守國之君。”鐵驌求衣如是說。

  “孤王守不住?”

  “讓事實講話。”

  “軍長,孤王愚昧,不善兵策,想向你討教兵法。”

  “王上請說吧。”

  “就這樣假設吧,現在軍長要攻打王府,以暗行兵法包圍,”孤身探營本為最大誠意的蒼越孤鳴亦不虛藏,言簡意賅點破對方兵變企圖,“再來,軍長你要怎樣做?”

  狼王尚且有此氣魄,雄獅怎甘人後——

  “深夜偷襲,伏兵十裡,以火為號,裡應外合,王宮亂,守衛必亂,叉玀將軍雖為守衛之長,不善兵法,必會指揮救火應變,派人偽裝守衛暗殺,然後……”

  涉及專業領域,身為九算兵法第一的鐵驌求衣慢慢道來連環謀劃,諸般動作無不切中要害。

  聽到高妙處,蒼狼不禁撫掌讚道:

  “好辦法,孤王就想不出這樣的兵略,然後呢?”

  “兵之道千變萬化,狀況不同,應變不同。”

  並不糾纏於論兵借以表現己身能為的苗疆軍首單方面終止話題。

  “臣要如何應變,也要考慮王上如何應變。”

  “嗯,孤王自認不如軍長,只有一個辦法,棄軍而逃,退回萬裡邊城與副軍長風逍遙會合,聯合部隊,拉深戰線。”

  迎上鐵驌求衣逼人目光的蒼越孤鳴稍加思索道。

  “屆時延請赤羽先生或者俏如來為孤王綢繆,孤王是正統,苗疆必有響應。

  “王上隻想依靠他人的幫助?”鐵驌求衣目光灼灼,語氣更是咄咄。

  意態從容的蒼狼並不以為恥:

  “君之道,將將之道,孤王不需是能人,只需能用人。”語意未艾,狼眼、虎目隔空交會無聲較力,澄澈狼眼看不出分毫作偽神色。

  見狀,收回視線的鐵驌求衣中肯評價道:“忘今焉一生最大的失誤,就是看錯了王上。”

  “但這樣,只是讓苗疆的子民離散,戰禍擴大!”

  直白讚譽落定,鐵驌求衣尚未接續再來動作,王者言辭已然二度刷新苗疆軍首認知。

  “你是軍人,孤王卸下身份階級,讓我們用鐵軍衛一貫的做法解決這場戰爭吧。”

  鐵驌求衣神色訝異:“王上的意思是……”

  對尚武的苗族而言只有絕對的強者方才有足夠話語權,當今苗疆半壁江山亦是由三十年前的天闕孤鳴一手打下。

  “最快的方法,最少的傷亡,就在此地,你與孤王——”

  在鐵驌求衣注目下的蒼越孤鳴伸手捏住右肩披風扣領便將之解下。

  “一決雌雄!”

  沉渾冷冽的話語擲地有聲,隨之飄落的還有一領雪絨烏蠶披風。

  披風裹挾澎湃余勁兀自震鳴破空,宛若龍吟激顫不休,震的林中綠葉飛散飄蕩,翻卷的衣袂最終為鐵驌求衣攔下。

  “那……”舉足捺地踩住披風,卸勁歸元換過半招的苗疆軍首弓步納形,起手葉問作架:“王上,鐵驌求衣,請招!”

  最少的傷亡,最快的方式,苗疆軍政兩大領導正面衝突……

  金雷村

  有關苗疆的諸般變故,俱是由接到飛書來此的冽風濤轉告,那時的荻花題葉正坐在一輛輪椅上。

  看似不良於行的他實則身體健全,但他依舊選擇偽裝。

  畢竟相較突兀空降的遊方郎中,還是遭受江湖逼殺淪落到此的武林人士更能卸下質樸而善良的村民心防,並且令其主動為己遮掩。

  所以荻花題葉很快就替自己寫好了劇本,並讓無元炁把自己丟在金雷村東溪岸的小徑處。

  許是因果輪回,被人追殺失血過多昏迷中道的他是為途徑此處的春桃救起撿回家中。

  不同於精神起肖的劍無極,醫卜星象無一不精的荻花題葉顯然更能創造價值,未過幾日,人獸綠植盡皆能治的神醫之名便在整個村莊傳播開來。

  平易近人談吐風趣的醫者很快便同村民打成一片。

  “骨碌碌——”

  精致古拙的輪椅沿著坑窪不平的村路慢慢進駛,如履平地,這全仰賴於椅後緩推的冽風濤運勁巧妙。

  一路行來沿途遇見的村民無不熱情招呼。

  盡管早知眼前人之能為即便隱匿山林,也不過錐處囊中,早晚嶄露頭角,然而考慮到當下形式,冽風濤也不免擔憂。

  “如此是否太過張揚?”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忖及昨日到訪醫者家中蹭飯的乞羅八景一身不俗修為,冽風濤心下愁緒更甚。

  如是人物“甘心”固守此地,可以想見此地緊要。

  江湖閱歷頗廣的冽風濤知曉,越是緊要的地點越有可能淪為風暴中心,以如今荻花題葉功體盡廢的狀況看來,著實不適合插足當中。

  而醫者本人的看法則與之不同,須知福禍相依,越危險往往意味著越安全。

  對於能可威脅一境安危的核武開關,任何人都不會輕易觸碰,至少不會直接觸碰。

  因為此舉隨時可能導致向來愛好和平的鱗族之全面反撲。

  這點對於曾以龍涎口威脅過封鱗非冕的蒙昧始覺來說尤其如此。

  現今重歸中原武林登上尚同會副盟主之位的俏如來帶給玄之玄的壓力日漸深重,正處關鍵時刻的蒙昧始覺顯然不會多方樹敵。

  是故他不會選擇主動越線挑釁墨家同修間本就岌岌可危的關系。

  不能親身到此,能可派遣的人力能為勢必有限,冽風濤已足夠解決。

  至於凰後以及雁王,就看他們是否會因墨鬼世仇緣故提前走上台面。

  即便如此,相信有化身在外隨時可以傳功馳援的荻花題葉也有應變之能。

  多方考量擇要相告聊作解釋的他給出最後結論:

  “所以說,還有比此地更適合退隱的所在嗎?”

  仰首抬望倚後青年的荻花題葉唇瓣微挑口吻誠摯。

  眼前這名王族親衛既言無心宦海,那荻花題葉便替他找一處最適合隱世安居的地點,如此還能確保對方安危時刻在己身掌控。

  冽風濤與鳳蝶這對出身巫教的兄妹與輪椅冥冥有緣,與其讓前者替外敵推車,不若讓他為同僚奔波。

  想到這裡,嘴角帶笑的荻花題葉顯得更加親切與和善:

  “濤兄,你怎麽看?”

  同一時間,遠在仙島的某朵幽蘭狠狠地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翼的他心下空蕩若有所失。

  而這一切歸根結底,不過是由於醫者心血來潮想要擴建牆頭而已。

  卻說荒野之上,無情葬月獨步徐行,驟逢不速之客。

  黑衣布袍蒙頭蓋面的墨者攔住男子去路:“無情葬月,你的好朋友交代我將這件東西交給你。”說話間,墨者已將一個紅漆木匣扔給無情葬月。

  並不意外己身行跡為人追蹤,這也恰恰符合他之預期。

  深棕發絲劉海隨風飄揚,隨手接下木匣的無情葬月問:“他人呢?”這是在問荻花題葉的下落。

  “打開一看不就知道了。 ”得非然踏古欽點派遣到此的墨者故作高深道。

  也不指望從對方口中得到答案的無情葬月揮指啟匣,匣中放著一張冷峻森幽的寒鐵面具。

  那張面具的紋理無情葬月今生再熟悉不過,因為成對互補的另一張面具此刻就在他懷中。

  驀見兄長隨身佩飾的無情葬月眼神丕變:“二哥!”話意未完徒有二字傾吐,倏聞驚世震爆。

  不動不搖的身形生受火藥威能。

  滾滾硝煙未散,忽來劍音乍響,腥紅似血的劍鋒正抵墨者頸間動脈。

  “他在哪裡?”冷冷發問的無情葬月語氣冰寒。

  答案未得劍鋒鬥轉,手揮五弦平抹橫斫,突兀變招僅因左右樹林所伏的孤血鬥士齊齊殺出。

  畫弧曳風的血不染輕輕一顫,劍尖嗡嗡連響,自右至左、又自左至右的連晃九下,快得異乎尋常,但每一晃卻又都清清楚楚。

  每一晃均為一記殺招,招不虛發發必有中,盛綻血花帶走十余性命。

  而趁機歪頭的墨者已然疾展身法逃出丈余,遠遠地道:“月凝灣。”

  同三字地名一道甩下的是一顆煙霧彈,霧中藏毒。

  “殺啦!”毒霧配合接連湧上的孤血鬥士旨在削弱。

  心系摯友的無情葬月無視百般不利,執意衝殺人海戰術。

  轉戰數十裡來到月凝灣,一波方去,一波又起,遍地火雷引爆,毀天裂空。

  焚風赤焰引燃淤積瘴氣,帶來窒息惡感極端排外,但無情葬月決不停步,十步一殺的他自顧前往沼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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