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之前,暮鼓
聽罷寰宇奇藏之排布的錦煙霞纖眉微擰:“你的意思是,由我來承接禪空的佛力?”
法濤無赦、梵海驚鴻卻都立時明白皇甫霜刃這番籌畫的另一層用意。
平心而論,愛屋及烏下的白練飛蹤無疑是想保住菩提尊所重視的一切,但因體質受克緣故總歸不能全功。
現今戰爭即將打響,因此最大程度地解放戰力就顯得尤為必要。
修有菩提三悟的一步禪空之佛力本身便是三尊中最為與人為善者。
兼之菩提尊生前意志便與錦煙霞頗多共同之處,雙方堪謂相性絕佳,恰是天作之巧……
唯一可慮者,是旁人的想法。
不做正面回應的白練飛蹤尚在猶豫,看出錦煙霞心下顧忌的法濤無赦鼓勵道:“禪空若在,想必也會支持姑娘此舉。”
沉默不語的白練飛蹤先是看了眼金剛尊,跟著瞥了眼摩訶尊。
聯系梵海驚鴻日前對錦煙霞之態度,這告狀意思不要太過明顯。
莫名被視作關鍵的摩訶尊一板一眼道:“地門膽敢侵入,薩埵三尊,隨時候教!”雖是稍顯別扭,但話裡話外到底承認白蛟尊之身份。
看回當下,暮鼓之上
隻說那瑞靄散繽紛,祥光護法身,九霄華漢裡,現出女真人。
雪發如瀑簪以垂珠纓絡,蟠鋪銀葉金花,盈金光泛銳氣。
娉婷身姿裹一領淡淺妝、盤龍飛鳳的結素藍袍,胸前掛一面砌香環珮,上紋月明清風,間雜寶珠攢飾翠玉,腰間系一條冰蠶絲,織金邊,登彩雲,促瑤海的錦繡絨裙。
玉環穿繡扣,金蓮足下深,浮光暮靄沉,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
意氣氣殊為高潔的幽然倩影遙立鼓上俯瞰清絕,倒似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姑射仙子一般。
而在崖下,情知以二敵三勝敗難測的地門雙護眼神交換決心速戰。
這時又聞一聲巨響,原是金剛尊自袖底掣出金銀雙輪,錚的互擊一下,第三隻鐵輪受之共鳴徑隨衣帶飄風直似追星趕月,繞弧破空襲往獨眼龍後心。
滿腮虯髯,根根如鐵,一頭濃發橫生倒豎般有如亂草的荒野金刀貌似粗豪猛惡,身手倒是靈活。
眼看變生不測的他百忙中一個蹬裡藏身,寶刀斜斜揮出。
雙兵交接,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卻是獨眼龍憑借迎風出袖仁道一斬的功夫徑自劈翻金輪。
但聽得嗆啷啷聲音響亮,鐵輪自頭頂疾飛而過,兜了個圈子,又飛回法濤無赦袖裡。
緊跟著荒野金刀趁勢搶步踏出,卻是全不理會金剛尊,強自插足別處戰局。
衣袍獵獵作響的他便似一面勁射而出的赤色金線大旗,不容置喙地切入了摩訶尊和雲間獨步的戰場……
彼時梵海驚鴻閉口垂眸,仿佛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掌中斜指垂地的顛倒夢想。
然而逾霄漢卻明顯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視線鎖定,他雙眉一軒,飄逸舞動的衣袍長發卻緩緩沉靜下來。
大袖垂落虛掩長刀,長袍下擺漸低,觸及路面塵埃。
伴隨一場無聲無語的對峙展開,無形氣機牽引,猶如將彼此之間化作道場清淨地。
就連兩者之間的塵埃都宛然懸浮在暗夜微光之下,粒粒清晰。
就在感官中極其漫長,實則還未足七個呼吸的短暫對峙之後,梵海驚鴻提著的那柄魔考之劍動了。
一揮生風,
焦熱的氣勁掀動塵埃漫起烽煙。 摩訶五趣·血途漫死塵
眼下逾霄漢舉刀相迎,卻是一上手便用了守勢,看穩門戶絕不冒進。
以往獨步雲間的身形如今只在方圓三尺之內移動,手中一口疏瀹潑灑出無窮銀白電芒,又如江濤拍岸,卷起千堆如雪浪花。
不似摩訶尊並非正統陽屬功體,精煉冰玄奇勁的逾霄漢一身內力與佩刀更有相輔相成之效,轉眼即將血途塵囂壓下迫得顛倒夢想一時難伸。
豈知魔考之劍陡生變化,轉凶猛入輕靈,在與那銳利無匹的刀鋒堪堪相觸的瞬間,如水中遊魚般繞了半個圈子,避開刀鋒後刺往雲間獨步之心槽。
摩訶五趣·刀途厄病苦
登臨霄漢不染俗塵的苦行修者又何曾真正體會到屬於凡人的生老病死。
沉淪病苦隨心而落,經處摧枯拉朽,直將沿途之生機轉為枯朽之死意。
刀劍甫接便感幾欲嘔死的雲間獨步忙將疏溣舞得風雨不透護住自身。
但梵海驚鴻手中魔考之劍招式變幻不定,忽刀忽劍,剛柔隨心,動輒迭出殺招發動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的連綿攻勢。
酣戰中,摩訶尊用一式直搗黃龍,長劍勢如奔雷掣電筆直刺向逾霄漢咽喉。
倏然金光一閃。
造型古拙線條渾然的金屬豹首斜裡躥出齧住顛倒夢想劍身,原是獨眼龍及時出手解去刀途病厄。
隨即他手腕一擰,信轉刀柄壓偏顛倒夢想之余,豹首玉眼紅光驟閃。
俠道一斬!
有精芒耀目的刀刃驀地自豹口伸出搭住魔考之劍。
出鞘金刀一撥一撩,刀勢隱含無常之變,竟是沿著劍身反抹削向梵海驚鴻持握劍柄的五指。
斷指之危在前,怡然不懼的摩訶尊身子陡然一伏,兩道異光便自他頭頂掠過,橫衝直撞迫向荒野金刀面門。
當當兩聲巨響,震人耳鼓。
無奈收手的獨眼龍揚動金刀式行翼德闖帳掃開逼命雙輪。
跟著他又起一掌。
掌風如狂飆,周圍十數丈內,沙飛走石,樹葉紛紛落下,排山倒海的掌力迎上金剛般若的掌勁。
也是辨清來人形貌的法濤無赦暗自留情三分,不以鉛輪加持,純憑大乘般若掌的起手式禮敬如來對敵。
若否荒野金刀單憑肉掌是決計接不下這一擊的。
更遑論刀砍掌劈高呼酣鬥。
刀砍掌劈,左右兼施的他迅猛有如怒獅,竟是以一人之力獨鬥雙尊。
只見刀光所到之處,卻是如湯潑雪,擋者辟易。
反觀逾霄漢,旋身換步的他長嘯一聲身形疾掠。
刀法一變,凌厲無前,刀影疊疊,繽紛飛舞,盤旋起落變化,不可名狀,不可捉摸。
無可捉摸的連環刀法回旋如意勢同電耀霆擊。
只聽得“嚓”一聲輕響,疏溣長刀竟如斷朽木般切過冰冷堅硬的山岩將之斬斷。
忽地雷聲大作,竟是下起大雨來。
淋漓雨聲掩映幾不可察的哢嚓一響,半截山岩沿著刀砍削口滑落墜地,露出內裡真相——
卻看那紫光閃閃,冷氣森森,竟是一口厚底凸腰矮盂紫金缽。
那雨越下越大,四下裡一片漆黑。
黃豆大的雨點打在缽身,一滴滴的反彈出去,濺在雲間獨步臉上手上。
地門此行最終目標近在咫尺,逾霄漢全身雖早已濕透,卻不覺寒涼,伸手便欲取走初祖衣缽。
驀地裡白影閃動,冷不防一道白練斜裡垂落,卷住紫金缽搶先將之奪走。
慢了一步失之交臂的雲間獨步吃了一驚,順著白練的來路瞧去,紫金缽赫然落入一隻玉手掌握。
身居高處的錦煙霞甫出手便取得關鍵迫使梅花分瓣。
“紫金缽不容有失,俺來斷後。”
一面應敵一面分心旁注的獨眼龍語調決然,精簡話意做下分工,眼看同修守勢無虞的逾霄漢身法一展,便往暮鼓搶行。
再轉眼,一條條雨線之中,雲間獨步身形已在十丈開外,折回向左,走向一座小山峰,跟著便迅速異常的攀上峰去。
逾霄漢既號雲間獨步,於輕功方面自有一番驚人業藝,只見他上山時身形絕不晃動,冉冉上升,宛如有人以長索將他吊上去一般。
看回荒野金刀方面,久取不下的梵海驚鴻內心氣怒更增:
“魔向佛,人近魔,顛倒世間;魔心人,佛身魔,夢想無間啊!”
劃破因果終歸一字——斬!
誅惡心起的摩訶尊索性不再留手。
腳步橫移的他右手指尖刀途余勁所凝甘露信手隨發,便似靈蛇吐信不定閃爍,避開金刀正面尋隙而入。
劍隨身走的梵海驚鴻左掌一揚,潑灑出千萬道赤尾王蛇般的劍光,從四面八方朝著獨眼龍攢射切割。
奇正相合殺手暗藏。
原本守如山嶽不動的荒野金刀猝然心頭一緊,本能察覺不對的他身形急挪斜裡讓開三丈有余,肩頭仍然見紅破開一點空洞。
深可見骨的傷口流血涔涔,饒是他藝高膽大,至此也不由得暗暗心驚後怕不已,這時又聞身後風起——
獨眼龍頭也不回就知道那是金銀雙輪攔腰截來所發出的聲音。
突然間,他腦海中靈光一閃,已有計較。
他左足一抄,一塊二十余斤的大石已被他抄起,飛向半空,跟著右腿掠出,又是一塊大石高飛。
電光火石間,荒野金刀身形閃動,雙腿連抄,竟是連發五顆大石分取前後,巨石法環互撞之下,火花與石屑齊飛,霎時打亂雙尊並肩合擊局面。
穩步沉腰坐馬的金剛尊雙臂一展放長擊遠,甫將雙輪接回的他眼前便見寒星激蕩,那是反守為攻的獨眼龍揮舞金刀殺至。
如霜似雪的點點寒星森然蝕骨。
眼看劈風金刃往法濤無赦肩頭斬到,金剛尊心頭卻是一片澄明。
手腕翻轉銀輪斜揮架開豹眼鑲金刀的他接著一挽掌中雙輪收納及肘盤繞。
一時間,他雙臂自肘以下赫然化作金銀混鑄。
心念電轉,法濤無赦忽的面容肅然,雙目中浮現一片澄靜與堅定。發出一聲狂怒的長嘯,左肘橫切格擋疾揮的金刀,右手凝聚全身真力, 猛然炸開。
拳意縱橫而出,一瞬間朝獨眼龍胸口胸口搗去。
強大的勁氣,迅疾的風聲響成一片,連時間亦似在這一刻而停頓。
金剛四正·怒相行深
拳鋒破空,霸道凌厲的氣勁似化成一道怒龍。
隨著一聲斷然怒喝,將荒野金刀身邊一丈內的所有空間牢牢鎖定,然後轟然爆裂開來。
這樣凌厲的攻勢,易地而處,無論是誰站在獨眼龍的位置,也不敢直纓其鋒,所以荒野金刀避讓了。
那時豹眼鑲金刀本已搭上銀環鐵臂,倏然一沾而走。
折返身形的獨眼龍借勢勁返挾著金剛四正內息一道攻向摩訶尊。
當時耳聽風聲勁急,眼看半空中兩塊大石猛砸下來的梵海驚鴻方才避開天降蠻石,又逢勁風撲面。
荒野金刀直擊過來。
天決一式·斬!
獨眼龍天訣殺手一出,就如同千軍萬馬一齊發動衝鋒,這一下威猛凌厲,決難抵擋。
但摩訶尊又何須抵擋。
此時大雨兀自未止,雷聲隆隆不絕,荒野金刀忽感眼前一花,梵海驚鴻竟似夢幻泡影般融入雨中消散不見。
再回身,赫見法濤無赦同樣無蹤。
倏然腦海鍾聲嗡鳴……
因心而動跟隨大智慧指引仰首看去的獨眼龍極目遠眺。
遙見山峰之巔唯有幾株蒼松,並無他物。
隻那立身暮鼓之上的白練飛蹤低眉閉目神光內斂,手畫佛印妙相莊嚴,口誦經咒的姿態儼然是位長發觀音……
空回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