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閣
同自家三妹對面而坐的風逍遙無奈舉杯飲茶,嘗試自我開解。
‘何況這場戰鬥也未必會發生。’許久未見老嫗出現的風中捉刀心想。
還珠樓救下的嬌姨或能左右無情葬月動作,這是一個和解的契機。
這念頭在風逍遙再度看見帶來玲瓏雪霏喜愛之點心的嬌姨時,頃刻蕩然。
稍加思索明了摯友的意圖的風中捉刀當即脫身,往花月所在趕去,玲瓏雪霏緊隨其後。
沉香蘭居
比風雪來得更早的是風雨,似是上天也為這場無奈斷情之戰而悲泣。
白首相交猶按劍,青袍割斷往日情。今朝劍鋒照肝膽,明日黃花向九泉!
這夜天色昏暗,雲層聚攏不祥。
陰霾遮去月色阻截清寒詩意,頓挫昆吾劍鋒。
劍勢受阻的荻花題葉目色無波,左掌扣指按印祭術,右手抖腕變招激發劍氣逾越方丈。
這種劍已不是依形成劍,而是憑氣禦劍成就氣劍,氣劍突然一折,這一折使得劍氣更盛!
劍是直的,劍不能折。
惟有以氣所馭的劍才能曲折自如,曲折自如的劍氣穿行林間,回彈反射錯落有致,穿透丹楓鱗刃疾取無情葬月。
遭受風雨影響的不止詩意之招,明暗光線乍變同樣有礙劍式精準。
不似擺脫形觀之累的兄長僅憑感知察物早將落葉走向估算在心、
當眼前視線漸漸恢復清明,適應夤夜光線的無情葬月忽見陰雲密布,空中飄來潮濕水汽。
此時的烏雲越壓越低,似受冥冥之中的靈息所影響,開始漸漸有極細的雨絲落下,而雨水中竟是挾帶著絲絲縷縷松墨煙氣。
無情葬月揚起邪兵,劍鋒一旋,蕩開雨簾水幕。
血不染直迎隨後潛來的蟄形劍氣。
劍聲隨著他的動作再度鏗然響起,無形中打破雨水中令人窒息的殺氛。
騰身飄蕩,形影向後急退拉開戰圈的無情葬月落地定神之際,忽感肩頸兩下刺痛,方才發覺他臂膀多了兩點紅,正在冒血。
血花落土暈染朱紅,為滿地闃寂淒清平添一抹不諧韻調。
此刻周遭環境已改,天地失色。
借以天時為用的荻花題葉劍臻化境鋪開山水如墨,澆蘸雨絲散作墨意淋漓,書繪筆力雄健的畫中意趣,爭奪地利操之在己。
無聲無語的對峙間,天空雷鳴驚動,雨越下越大,冷冰冰的水滴直將涼氣滲入人之骨縫。
劍意激蕩風雲,黑夜之中,落葉狂風急卷,聽來似若風雨交加綿織成網。
壓不住的殺氣穿透雲湧,激蕩兩人心中層疊怒浪驚濤,奏起兩人劍上連篇驚心動魄。
傲邪劍法·血布長河
血不染泠然在握,無情葬月舉步似緩實快濺碎滿目烏墨,平地乍然飆升紅色颶風,沿途摧枯拉朽襲向荻花題葉。
豈知如細雨無聲之劍意早已在四周布下羅網,雨水之中,若有似無之血氣已撥動那一根無形之弦。
形勢已千鈞一發。
電光火石之間,宛如憑風而起荻花題葉身披墨衫颯遝,運劍如一,就似一支離弦之箭,攜霹靂雷霆之勢迎面回射無情葬月。
劍氣如潮、如雨、如暴風、更如狂浪,劍鋒卻冷、卻靜,更似一蕊飛散空中的花,凌風飄搖。
相向奔殺的二人不約而同擰腕挺刺,氣注雙鋒共振,激散雨珠迸發互攻,丹青潑墨揮灑至美劍決,利劍掃過,
徒留血痕映景,恍若亂繡隨針。 料峭的劍意,糾纏;錯落的腳步,迷亂。擦肩刹那,背對晃過的二人旋步競逐歸圓。
反手運招忽快忽慢,依稀處處暗藏機鋒,但彼此每加拆解,當即各自撤回另使新招,幾乎沒一招使得到底。
近身肢接凶險萬分,雙劍交擊的聲音,卻是無時無刻不崩裂著無情葬月心中的苦悶,腦波遭受邪氣侵蝕,連帶雙眸泛紅愈顯狂亂。
劍,逼殺荻花題葉。
戰,才能弭平心中的激烈。
鏗鏘脆響雙鋒互格,繞圈三匝駐足立定,背對相倚的花與月手持兵刃一橫一縱僵持瞬息。
邪兵與古劍再度錯分移形,就在將離人影易位頃刻,單執血不染的無情葬月沉聲低喝回身一劍速遞。
赤地劍芒好似落日殘霞,淒豔之紅色猛地由後方沒入荻花題葉之身軀,刹那透體而過,已是血染黃土。
劍法雜糅奇行異術,當劍鋒臨身時,荻花題葉已察覺風聲不對,百代昆吾疾催掀動水墨僅僅隻攔得住邪兵實體,卻擋不了透體而過的赤地紅刃。
陣圖換位挪開寸許避過死門,紅刃劃臂剖開衣衫和肌膚,有一縷血線緩緩從內裡滲出。
停留劍脊的血珠一點一點滲入殷紅劍身,好似在替這柄劍鍍上最後一層光芒,最後消失不見。
這跡象轉瞬即逝,卻是頗為不符殺人取命血不染一絲鮮紅汙其瑰麗的邪兵與生俱來的妖異之性。
“這滴血,萬分珍貴,”飄退數丈的荻花題葉指蘸朱紅語氣喟然,“對你,對吾。”
並指拭劍的術者血祭昆吾鋒刃。
渡體的精血嘗試枷鎖刻骨的邪氣,阻止無情葬月之狂亂,孰料昔日神蠱峰下的磨煉反成此刻左右成敗之關鍵。
乾涸的無情葬月心海重演著一幕幕屬於過去的影——
一處暗無天日的劍洞當中,一道手執羽扇的傲岸人影長身而立,孤絕嶙峋的劍意森然迫人:
“想要一步登天,總是要付出代價。”譬如走火入魔,邪氣侵腦。
這是當時的無情葬月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目光轉回當下
但見無情葬月眼神一凝,霎時反撲的血神禁忌激動原本漸漸趨靜的心再起兵戈以向,劍指荻花題葉。
殷紅邪兵無血卻有霧,極淡之霧,驟然嗡地一聲!
身動疾行的無情葬月好似風中紅蝶,輕煙渺渺難捉行跡,血不染迅影向前恍若霧裡看花。
劍光絲絲綿密柔韌,劍招式式馳魂奪魄,刺抹挑崩,種種手法每每自不可思議之處襲向荻花題葉。
但無論邪兵如何進攻,俱為古劍擋了回來,荻花題葉便仿佛一株扎根在懸崖峭壁之上的勁松一般,在狂風亂舞中巋然不動。
他手中的百代昆吾便是那勁節霜枝,剛直輕靈兼而有之,如松之勁若風之迅,盡封血光去路。
刃藏碧血浸入劍網,層層撕扯深植邪氣,狂至深處眼神反露沉靜的無情葬月口吻一變執意攻心:
“你要殺我……?”
不輕不重反咬一句,走火入魔的人總該獲得更多諒解。
震入內心的話翻騰耳畔回音陣陣,錯分的人影,是人是神,荻花題葉緊握手中之劍:
“你,讓吾發愁,更讓吾發怒。”
然而,挽留之語落在千古怨靈耳中,僅僅換得一聲清銳蔑笑:
“怒火,才能盛放出最燦爛之血花,來,用你的怒焰來殺我吧。”
挑釁言辭入耳,荻花題葉周身氣機陡變:“喝——”
水墨劍境風雨交加,傾盆暴雨仍澆不息術者心中的憤怒。
一反先前守勢的荻花題葉提劍掠雨奏殺,無情葬月凝氣橫劍退身速擋,彎曲的劍身足見攻勢之利。
探得百代昆吾劍勢既老,無情葬月放彈劍身反守為攻。
雷電大作的夜空,雨水蔽了視線,一來一往,近身論劍的凌厲,稍有一瞬輕忽,即成劍下亡魂。
“哀吟的劍聲,有一種迷惑人心的虛妄,吾傾耳,然後殺動。”
一心森冷的人持握豔紅如血的劍,舉劍行招同時,腦海倒似往事翻騰。
一名仇人,他喪心殘酷,以無辜留存己命,憑悲劇爭就令名。
一位兄長,他披肝瀝膽,為手足不惜損身,為摯愛寧走極端。
雷聲大作的同時,是誰心中的激動?雨勢沾身的疼痛,又是誰的無奈?
一陣劍器交鋒之聲響起,團簇氣勁四下擴散,兩道虛影時分時合。
綿綿如雨絲般的劍意環繞古劍,在風雨落葉間交錯,借由兵刃交擊傳導震動無情葬月五指筋骨乃至手掌經絡。
醫武相佐之招難纏非常,無情葬月這面暗自運轉內息祛除種種不適,那廂揮劍勢擬無邊落木,蕭疏劍光閃動,漸染丹楓簌簌,萬千彤葉零落世間。
每一片落葉都象征著一道凌厲劍光,宛若秋風瑟瑟萬木枯萎,無窮無盡的翻飛林葉鋪滿術者周身各處。
見狀,荻花題葉不退反進,手中古劍攪動簾卷西風。
劍鋒平掃如臨秋意,朔風卷動,饒是萬千落葉亦然侵身不得。
劍氣森森,兩人各展絕藝,傲邪劍法招式清奇,險招迭出,一招一式攻敵必救之處;浩劫劍法精微奧妙,剛柔變化,一舉一動猶如萬物天成。
眨眼又是一連串劍器爭鋒。
一片落葉無聲在距離肩頭一寸處粉碎成灰,血紅劍身繚繞雲水卻越發顯得霧氣氤氳。
戰意灼灼的花與月招招直指彼此要害,見招拆招各顯神通。
百招須臾鬥過,棋逢對手的兩人寸步不讓,僅因稍有疏忽便會招來敗果。
再一次驚雷凜破夜空,電光折照纖塵水滴如晶,一瞬間黑暗突然閃現無數血色毫光,是凝聚自赤紅邪兵上的劍意向外散發之結果。
“血染塵囂盡鋒芒!”
每一點微光,便是一點鋒芒,聚攏在血不染周遭的水霧驟然而散。
“潮變深淵·入劍!”
清喝一聲的荻花題葉左掌轉按法印深烙百代昆吾,清聖道元同淵流劍意並運,硬撼血神禁忌之能。
漫天雨滴凌空反轉,在無數雨水波紋中尖嘯化為漫天雨劍。
迷離雨劍正對繚亂血刃,以氣流之變應對氣流之奇,兩式相接,驟變氣流漾開無色漣漪,於山水畫境間擴散,衝淡墨蘊一息。
稍縱即逝的戰機足夠無情葬月爭得一寸屬於自己的劍境,掌中邪兵吸納無窮元氣,以登峰造極之勢倏然貫穿天地,劈散遮眼烏雲。
“血劍無情魂葬月。”凌厲鋒銳的血影神鋒當空斬落,氣勢霸道劍虹如練,仿若浩浩天光般傾軋而下。
轟然擊落的凌峰劍氣將滿天紅雨粉碎成熹微紅霧。
紅霧中,荻花題葉翻袖抖浪單掌向地激化術紋會聚道印覆著地脈:
“劍式·驚濤拍浪。”
水墨陣局加持陰陽妙法,直令平地興波,漫天肆海,海中激流化作漩渦,洶湧暗流消解血災天威。
前浪未歇,卻見遠天旋生一股腥紅颶風弄潮揚波。
有渦流氣旋卷擾落葉丹楓絞殺粉碎殆盡血色旋渦——
“血龍張翼任回旋!”
逆水行舟的無情葬月足踏千浪,劍泛血變之氣,吞納四周氣流,邪兵劍勢奔騰如龍興雲布雨。
錯落枝葉化灰而去。灰塵漂浮在暗淡的夜色裡,如煙雨一般朦朧。
風水雙行之劍散如煙霧,如風席卷,荻花題葉動念走招滄浪擊鋒:
“劍式·漫渡深淵。”昆吾陡轉,殘葉舞愁楓,驚灑遍地寒霜,仿為即來終戰鋪寫,誰染逼命血紅?
四周溫度驟然下降三分,滄浪起處古劍旋舞,卷起千堆雪,素裹銀妝層減血龍迅影之速。
絕式相對,穿透雨勢的劍鋒,冷了眼、鐵了心的兩人,是取命的瞪視,是救贖的逼視,異彩雙鋒交兵一橫一豎,匯於脖頸要害半寸之前。
滄浪三疊硬拚朱紅三歎平分秋色。
蹈足行風攀雲乘龍的無情葬月陡然拔地旋空而起。
左右雙手合握血不染的他背生紅花梭印,照定三才凌虛飛旋,吞吐腥紅光焰,好似一朵淒豔非常的血蓮。
血蓮迎風一揚,於九霄盡情綻放,羽化凶煞紅翼著背跗骨。
“血神霸臨戰天下!”
這一刻,雨水刹那轉為血紅色,而天空也徹底陰暗了起來,漆黑的環境,鮮紅的血雨,仿佛劍翼攪動之時,已將人間變為地獄。
“海樓雪指意清秋。”極招在前,荻花題葉倒似臨風不驚,劍啟浩劫,登時,百代昆吾幽吐哀吟,絲絲繁雪,將眼前景色褪成一片劍雪無垠。
紛亂中,雙劍交迸,霎時銀芒血芒,亂成一片混芒!
驀然——
極目的白,倏見一抹醒目的紅,涔涔滴下,在斷鴻聲裡,幽幽揭曉,人世又一場分明。
眼下,暴雨已停,水墨畫境亦破。
古劍猶原搭在無情葬月肩頭,邪兵卻沒荻花題葉胸膛,一時天殤地寒。
切膚的血不染留下刺目朱痕,恍若無感的荻花題葉兀自道:
“月,留情了”
危難關頭,血不染原可趁勢直進貫體,這刹那間無情葬月心頭一震,手指也不住微微抖顫。
幸虧有這微微的抖顫,他的劍方才不至於深深刻入術者胸膛。
但雖未深深刺入,荻花題葉的胸膛亦已給劍尖破開一道傷口,鮮血染紅了他之衣裳。
短暫的靜默,星點水珠沿著面具淌落,放空心緒的無情葬月語調喑啞:
“花也留情了。”是荻花題葉率先停下百代昆吾而非尋隙斬首。
“我的目的,從來,就不是要殺你!”話未盡,大開空門收緊三尺間距,抖腕收化古劍的荻花題葉收右掌抬左手,探抓殷紅邪兵,接著挺身撞入血不染之劍鋒。
十指掐訣飛速變化的術者施為快慢九字法印,順序繁複的手印顛倒錯落。
隨著指鋒擦過劍刃,有金絲血烙自荻花題葉之骨肉過處蔓延,延伸至珠圓劍柄方停。
“這樣……”
停下腳步的術者同自家小弟近在咫尺面對面。
“能喚醒你嗎?”
輕聲疑問脫口,故主精血激化為邪兵同質浸染的竹鞘物靈複蘇,解決秋水浮萍留下的劍題隱患,轉瞬即逝的青碧複又隱沒不見。
暖人心扉的笑重疊悲慟難解的痛,定格下意外的一幕——
淒麗的血染之劍洞穿荻花題葉胸坎,染紅指尖綿藏柔勁最終點中無情葬月印堂,無力垂落的指尖帶下紅底雪紋之面具,面具後的錯愕目光失焦在怔然情緒當中。
滾燙的血,順著劍身,滴入曠白的冰水雪地,一並灼痛著兩條靈魂,恍惚誰在宣告,從一開始便無兩全的選擇。
現實中的須臾時間,仿佛被無限期的拉長,持握邪兵的單手微松,千言萬語湧至嘴邊僅得一字:
“花……”
同樣的稱謂夾帶迥異的情緒,是遙看發現友人受創的風逍遙驚呼出聲。
與男聲並肩傳來還有一蓬銀星光雨,自方外灑落的掌勁時如流星劃空,時若天河倒掛,說不出的璀璨生輝。
浩星歸流·分星擘兩
身法稍遜借助攻距補足,後來一掌發自極招將遇之刻,意欲分開戰局,因此玲瓏雪霏對後來形勢演變並不知情。
先入為主斷定星流掌風目標,風中捉刀眸光凝聚,迅飆身影好似神風輕快,瞬息護住荻花題葉,右手反握捕風,擰腰劈斬塞北歸雁。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暗沉刀芒驟然升起,如月半彎,掩月遮星。
返門回首一刀落空,風逍遙心頭大感意外。
因為分星之招直取無情葬月。
原本不忍見傷心之景的他雙目半閉,單手驀松,為術者氣機牽引的血不染已是一往無回,絕然穿身而過。
幾在同時,銀色流光忽然爆裂開來,星雨橫飛,紛紛往無情葬月身上襲來,驚悉凶險的他身法倏轉疾快,規避星雨鋒芒,然而聚攏曳尾的歸流余勁足夠將之重創。
只聽得哢嚓兩聲輕響,這是骨骼互撞之聲,原來無情葬月兩根肋骨俱為玲瓏雪霏掌風隔空震斷。
於是他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來
星雨中散發一股濃鬱非常的坤陰之氣,破雲散霧,分星驅影化印三光,回流繚繞荻花題葉周身將其帶走。
遭受血劍戮體的術者肉身為道印氣旋托起浮空,玲瓏雪霏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般盡全力將速度發揮到極致,最後將荻花題葉攬入懷抱。
伸手摘下黑鐵面具便其呼吸,但見術者雙眼緊閉,臉如白紙,端得是生死難料,玲瓏雪霏曾見荻花題葉受過數次傷,然而從未有如這次險惡,她隻覺得自己一顆心似乎要從口腔中跳出來。
劍鋒過裳雪袖微涼,接著便是一熱,徑流紅血染透衣襟。
低頭看時,玲瓏雪霏只見血不染端端正正的插在荻花題葉右胸。
月色下,豔紅的一截裸露術者胸前,自荻花題葉後心冒出,是邪兵的赤紅劍柄與晶瀅劍刃。
伴隨低首動作,因加急趕路稍顯凌亂的青絲垂落半掩眉目,掩去驟冷眼神,臉色一變的玲瓏雪霏玉掌收攥凝勁便欲絕式上手。
掌心盛光忽又散去,是盡管變生肘腋仍舊選擇護在花雪身前的風逍遙分割三人雙方,令她打消翻臉念頭。
恰恰位處掌勁劍氣必經之路的風中捉刀擋住無情葬月身形。
裝有風華絕代的劍匣近在無情葬月手畔,本能落位可以想見月對三人之戒備何等之深。
心憂摯友傷勢的風逍遙語氣說不上好:“花從始至終都沒有動用怒天之懲。”術者恪守著當初對三人的承諾,而無情葬月招招禁式毫無保留。
“瑰麗的劍法超度惡質的靈魂,留情——”無情葬月並未想過要傷害荻花題葉,“是傷害自己的毒藥。”
“用昔日的情誼,甚至是不惜用自己的血來淡化風與月的仇怨,這舉動仍不能讓你清醒嗎?”風中捉刀問。
“終於承認了嗎?”
承認風的背叛,那是不為恆古之月所允許的背叛,不能容忍與原諒風之殘忍的無情葬月誓殺風中捉刀……聽出潛台詞的風逍遙悲在心頭怒上眉梢。
“你……”苦勸無過的風中捉刀道,“無可救藥。”退無可退,忍無可忍的他轉身向後。
玲瓏雪霏的驚慌到此際已至極處,心中反而較先寧定,輕輕撕開荻花題葉胸前衣衫,露出肌膚,只見血漬凝在邪兵兩旁,刃鋒深入肉裡約有數寸。
玉指疾封術者要穴的她心想——
如將血不染拔出,只怕當場就送了昊辰性命,但若遷延不拔,時刻久了,更是難救……
心下糾結的玲瓏雪霏咬緊牙關,伸手握住了邪兵劍柄,欲待要拔,忽然心中慌亂,不由自主的又將手縮回,接連幾次,總是下不了決心。
如是再三,待她第四次又再縮手,突然一隻手掌斜裡伸來。
抓住劍柄的風逍遙猛力將血不染拔了出來,雙目陡然圓睜的荻花題葉當即痛呼出聲,玲瓏雪霏只見他傷口中鮮血如泉水般往外噴湧。
驚怒之下,她反手一掌便發,卻是撲了個空。
往前幾步的風中捉刀揮臂便將邪兵擲過:“花對月的包容,有夠多了。”
刻意話語旨在將雪隔絕於再來戰端以外……花一直希望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但月,不容許這個機會來臨。
“水月同天,”抬手接住血不染的無情葬月道,“死決之地。”
“三天后,”心知死結唯有性命方能開解的風逍遙定下戰約予足小弟養傷時間,“我等你。”
話甫落風乍揚,衣袍獵獵的無情葬月覆掌曲指拔起盛有鋒海神器的劍匣,徑直緩步離去。
同一時間,穿雲眼遙望無奈的情義之爭結束,鐵竹笑亦自化虹遠去。
行至中途,凌霄絕影越空而來,森冷劍光在氣流中帶起一片寒芒,正迎雲麓天觀,截斷前路。
掌握凌霄的百裡瀟湘逼殺而來:“白雪臨刃血如泓,百裡蒼茫獨千秋。若問明珠還君時,瀟湘夜雨寄魂舟。”
詩號尚未念完,劍影雲虹相遇,迸發氣勁擊出鐵竹笑真身,身落鏡心詭陣當中,透光琉璃折射蒼茫白雪。
冰屬功體連通陣局,雪光晃眼間,手持玄鐵戒尺的藺雨都步履無聲赫然近身三尺。
武者直覺襄助奪過殺手絕詣的雲麓天觀足踏清霜,盤龍繞步險避來招
他揚袖激起雪浪如瀑,隨後靛雲劍鋒自袖中探出。
劍柄在執的鐵竹笑旋身一擊,兩器相接驚現寒星。
交手數合,病蘭抽身而退,隱沒一片雪國當中,靜待造殺時機。
時機未至,詩號先起——“南去北來休便休,白萍吹盡楚江秋。道人不是悲秋客,一任晚山相對愁。”
零丁詩聲錯落,冷白世界再現熟悉身影,銀槍的鋒尖吐露致命的芒氣,站定方位的禹曄綬真同把守門戶的百裡瀟湘一道,封阻雲麓天觀前後。
沉香蘭居
事先安排的具體執行與現下的荻花題葉並無關系。
封印怨靈怎有可能全無代價,入體流竄的邪氣細織幻境纏縛術者神魂,令之沉湎在過往回聲當中——晨曦驚散滿天星子,日暖逐漸包圍大地,極目的黃花鋪陳著一段屬於秋日的夢。
白日時,有陽光溫暖人心,那黑夜中的溫暖,便是這片煦黃的蒲公英,溫暖地被風吹送。
醫天子知曉此點,這是存於兄妹間的默契,身為義兄的他更知曉她希望蒲公英吹向何處。
“行雲雨,定始終,揚塵絕,問色窮;無窮變,透徹空,遊神往,慕鬼雄。”然而觀心慕鬼的夜色同朗照永旭的曙光注定擦肩相離。
不對等的感情僅能伴隨人世的最後一躍淪落在無底深淵當中,徒留默默守護的人獨自舔舐著悲涼心創。
躺臥軟榻的荻花題葉眉峰緊鎖,不禁痛苦喃語出聲了。
見狀,左持茶盞右拿方巾準備周全的玲瓏雪霏坐在榻邊,伸手先擦術者額間冷汗,玉白柔荑為其一把拿住。
荻花題葉問:“是……你嗎?”
夢中囈語聽不真切,俯身貼近了些的她靜待下文。
彼時佔據主導地位的是來遲一步畢生含恨的點睛化龍:
“小……小妹。”
突聞稱謂始料未及,玲瓏雪霏眼神丕變,指貫真元下意識捏碎杯盞。
接著她一甩水袖,將碎片悉數卷走,仍是不沾術者分毫。
暗自調整呼吸平心靜氣的她側目移過視線,左掌五指稍抬對準遠處茶案意欲凌空攝物,右手微掙繼續拂拭荻花題葉額頭。
腦中謎夢情景再變——
情仇交織,怒海翻騰,看不見的驚濤駭浪正在衝擊,無情的夕陽,無情的風沙,撼動兩人的心。
就在絕掌將落瞬間,皇甫笑禪腦中驀得閃過一絲清醒,毅然選擇回手自殺,唯一完好的右掌並指貫透心槽。
心口鈍痛引得回光返照,斷續言辭婉拒義結挽留:
“這條漫長的路,我真的累了……我累了,讓我休息吧。”
瞑目人世最後一語,親情歎,黃土再留不歸人,唯剩飄散空中的,是血是淚,再也看不清,分不出。
一生善良的殘林之主,終也逃不過江湖的生死定律……
太過善良的人不適合這個江湖,這是來自皇甫霜刃的警語。
“小……弟。”
依稀的輕聲喃語入耳,玲瓏雪霏掌心吐勁,立把紫檀桌椅送上茶杯後塵。
宣泄情緒完畢的她自我安慰……夢中真言排序肯定跟齒齡前後有關,自覺接下來怎樣都該是她的玲瓏雪霏明眸緊捉術者唇瓣,再來心語近乎咬牙切齒。
‘下一個名字——’
仍是受移情效應影響的皇甫霜刃道:“蒼狼。”
簡單二字針落,但聞轟然一聲,整間房屋悉為浩渺氣旋碾作殘骸,煙塵中,術者臥榻是唯一完好的家具,目前四面受風。
目睹恐怖場景的後來人愣愣出聲小心翼翼:“小……小姐。”
那人是奉忘今焉之命前來通知玲瓏雪霏後續安排的墨者。
此外還有求生欲姍姍來遲,總算上線的荻花題葉道:
“盈曦。”現下有兩個選項擺在她眼前,毫不猶豫的玲瓏雪霏舉掌便將傳信之人爆體當場。
當今這個武林,傳信果真是個危險的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