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祭祀節日開始的時候,克裡特島的海面之上出現了一支龐大艦隊,密密麻麻的白帆浮現在了波濤起伏的蔚藍海面上。
它由一百多艘小船、二十五艘運輸船,六十艘戰船組成,最大的十艘戰船位於最前方,每一艘可以攜帶七名重甲戰士,還有三十名漿手。
而位於前端的主戰船裡,一名披著紅色長袍的男人坐在船首轎廊裡,他大約三十多歲,有著叫人印象深刻的鷹鉤鼻,頭髮緊貼在長而寬闊額頭上,讓人感覺是個很難動搖意志且有極強攻擊性的人。
他是克律特斯,邁諾安最高軍事首領,海上這一支武裝力量代理者,可以說,這是目前地中海世界最龐大的一支艦隊了。就算埃及所擁有的艦隊在數目和規模上有所超出,可多數是以運輸船為主,而沒有這麽多的戰船,所以克裡特島上每一座宮殿都不需要城牆,因為他們就是海上的城牆。
這支戰船這次出行,是為了在貿易季節保護航道。
地中海流域的海盜多如牛毛,漁民轉身就會變成海盜,有能力做大規模海貿生意的,通常都是大奴隸主,或者就某一個城邦的統治者,但他們彼此間也會互相劫掠,所以他們都會雇傭克裡特的武裝船隻來護航。
船隻平時分散在各個航道上,但在祭祀日,他們會返回港口參與節日,與家人團聚,並順帶進行休整。
“希望我能趕上。”
克律特斯忽然說了一句。
他身後的副手配合著說:“今天就是特賴奧尼月的最後一天,你回來的正是時候,首領。”
克律特斯說:“那麽,把我的意思帶給神殿吧,是時候讓神殿做出選擇了。”
“你的意願。”副手把一隻手橫在胸口,並用大拇指指向自己的心臟,下來他去傳達命令,不多時,一艘小船就快速的駛向了港口。
克諾索斯宮殿中,當普羅蒂提西雅提出要讓俄菲奧斯上來澄清這件事時,馬上就有人發出質疑:“為什麽讓俄菲奧斯來說?他只是守護英雄,不是祭祀!”
聽到這話,普羅蒂提西雅卻暗暗松了一口氣,這盡管是質疑,但卻是進入了對話的節奏中,她就怕剛才那種群起激憤氛圍,只要人們願意和她講道理了,那麽下來就好辦了。
她立刻予以昂首回應,“因為俄菲奧斯是母神的神子,而他出生在錫拉島,邁諾安人都知道,當年的神罰就落在那裡。但是神罰已經結束了,否則母神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出生在那裡的,也不會讓他來到克裡特了,母神對待自己的孩子一向是寬憫的。”
這番話倒是讓人接受了,眾所周知俄菲奧斯是母神的子嗣,母神是不會讓神罰落在自己子嗣的頭上的。
但有的人心底裡暗暗叫嚷著:“什麽半神!什麽母神的子嗣!這只是神殿吹噓的,只是一個外鄉人罷了!”
但是他們卻不好說出口,因為俄菲奧斯這兩年幾乎走遍了克裡特多數地方,外來的英雄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他是克裡特島的驕傲,有很多人崇拜他,而且他就算說出來,俄菲奧斯也會為了名譽與他決鬥,這是目前沒有人敢於嘗試的。
人群中發出喊聲:“那就讓俄菲奧斯上來吧,讓我們聽聽他怎麽說。”
有人喊:“對,讓俄菲奧斯來說!”
普羅蒂提西雅讓開身軀,在眾人的視線中,俄菲奧斯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觀台上。
他今天穿戴了一套金色的青銅甲,戴上了護頰青桐盔,
手中拿著神秘鎏金紋路的長矛,體魄雄健而偉岸,英俊的面容如同神明雕塑。 看到他的第一眼的人都毫不懷疑他就是一位神子,凡人從來沒有這等神明一般的姿態,許多人在心底不得不承認,再強大的凡人英雄也無法與他相媲美。
俄菲奧斯雖然來到克諾索斯只有兩年多,可是他的威望極高,哪怕山林裡的野人也聽過他的名聲,哪怕他此刻還沒開始開口說話,人們已經開始歡呼起來:
“俄菲奧斯,俄菲奧斯,俄菲奧斯……”
今天到來的人中,有一些人其實準備了攻擊他的言辭,當看到這個場景,都是不由得打消了這個主意。
有人問:“俄菲奧斯,祭祀說你認為不會有神罰?這是真的嗎?”
發問的人緊盯著他,似乎想給他以壓力,俄菲奧斯的回答卻是非常肯定,“是的,不會有。”他看向所有人,“往後一百年,一千年,都不會有這樣的神罰。”
他來自後世,從他得知的記錄看,錫拉島再一次噴發是在一千多年後了,而且規模不大,縱然神性會影響現實世界,可首先是在生物身上集中體現的,眼前還不至於影響到地質運動。
而他如此的肯定,仿佛說出了一則預言,這讓所有人發出了一陣歡呼,有人說:“我們相信俄菲奧斯,我們相信他!”
可還有人提出了另一個疑問:“俄菲奧斯,我們願意相信你。但是我們想問你,請你也回答我們,那一頭怪物,真的是母神的使者麽?”
台上的女祭司頓時緊張了起來,她們希望俄菲奧斯能夠順帶承認下來,但是俄菲奧斯在這件事上明顯有著自己的意志。
俄菲奧斯搖頭:“抱歉,我只知道神罰是的確不存在的,但它是否是埃撒薩拉的使者,我並不清楚。”
他並不會主動去承認自己與埃撒薩拉相關的一切,這只是神殿的宣揚的,可要是他自己承認了,那麽母神或許會真的出現。關於這件事,他幫不了神殿,也不會為神殿去站台的。他不會為那吃人的怪物辯護,沒有否認已經很不錯了。
而有人抓住了這一點,喊著:“所以神殿證明不了那怪物是神使?就算沒有神罰,這樣吃人的怪物也不應該留著,必須殺死它!”
“它不是神使!那是殺死它!”
“殺死它!”
“殺死它!”
“殺死他!”
人們的情緒再度被煽動了起來。
女祭司們又一次慌張了,其實即便沒有了神罰的綁定,她們也還有辦法補救,可就在她們準備拿出一套說辭的時候,神殿之外傳來了長長的號角聲,人們的聲音頓時一收,他們意識到了什麽。
他們紛紛望向入口處,在人們的注視下,兩名邁諾安戰士護送一名書記官奔跑進了廣場,他手裡拿著一塊蠟板,高舉著說:“邁諾安人,我帶來了克律特斯的話。”
“克律特斯?是克律特斯回來了?”
“祭祀節,他也應該回來了。”
普羅蒂提西雅本能覺得有些不對,可她不好阻止,她保持著鎮定問:“克律特斯回到克裡特了麽?”
“是的,尊敬的祭祀。”書記官向她問候,“克律特斯委托我向祭祀們和所有邁諾安人帶上一句話。”
普羅蒂提西雅看著他:“你說,我在聽著。”
書記官拿著蠟板,照著念了起來:“邁諾安人,我是克律特斯,你們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麽,在貿易季,我走遍了大海,和諸多城邦的君主見面,但是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對我們恭敬和友好,我理解他們,因為他們每年都要送一對子女到克裡特,讓他們被一頭怪物活生生的吃掉,我為此感到激憤和悲憫。
身為邁諾安的軍事領袖,我明白最強大的武力既來自我們的子民,也來自我們的盟友。而現在,我們的子民感到痛苦,我們的盟友不再信任我們,這只是因為一頭怪物。所以我,克律特斯,在此向神殿宣告,必須處死那頭怪物,否則我和我的艦隊不會上岸!
這不是我一個人決定,而是所有海上戰士的決定,相信也是所有邁諾安人的決定。
克律特斯,邁諾安忠實的守衛者。”
書記官讀完之後,抬頭看向觀台上的女祭司,致禮說:“尊敬的祭祀,我讀完了。”
普羅蒂提西雅嘴唇在哆嗦著,她既是憤怒又是害怕,克律特斯的艦隊是神殿的,他居然拿艦隊來脅迫神殿?
他怎麽敢?!
而沒有了艦隊保護,克裡特島就是一條大海裡翻開肚皮的魚,捕獵者會紛紛衝上來撕碎它的身體。
可那是隨後的事,現在她們不拿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結果,說不定今天被撕碎的就是她們。
可一旦處死了那頭神使,她們將對克律特斯沒有任何威懾,也會真正的得罪神明。是的,她知道,那神使身上散發的是真正的神的光輝,那些凡人們又怎麽能夠理解?
人們的反應卻是不同,聽到了克律特斯的宣告,所有人都歡呼起來,一齊喊著:“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
西婭烏絲看著情況不對,她快步走上來,在普羅蒂提西雅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後者聽了之後,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俄菲奧斯,又看向下方,長吸了一口氣,說:“邁諾安人!請聽我說。”
人們再一次漸漸收聲,目光集中到她身上,想聽聽她到底準備怎麽回答。
普羅蒂提西雅又呼吸了幾次,才說:“我聽到了你們的呼聲,但是既然涉及到神使,我們需要再一次向神明獻祭,以祈求祂們的寬免,請給我們一些時間……”
“不,現在就處死它!”
第一個喊話的來自乾尼亞的奴隸主並不同意,因為一旦拖延下去,事情就有可能轉變,“既然神殿聽到了人們的呼聲,那麽不應該再等下去了,我們馬上就要結果。”
他這一開口,人們也是紛紛高聲應和。
“是的,是的。”
普羅蒂提西雅安撫著眾人,她繼續說,“但請給我們一些時間,我承諾,當天空女神帶著太陽回去安眠之前,我們會給你們一個答覆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