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裡啪啦——”
“彭彭彭——”
天啟十六年九月初五,當鞭炮禮花聲在遼北大地響起,大明第一條超過一千裡的鐵路正式竣工。
耗時六年零三個月的時間從北京北站經漠東省朵顏府,抵達遼東省沉陽府的京遼鐵路全線通車。
大明選的這條路線並不好,如果選擇的是從京城經過山海關,走遼西進入沉陽的路線,那京遼鐵路根本用不了這麽長時間。
但是,對於這個時代的大明來說,走關外的這條路線能夠替大明實現關內與關外的串聯。
京遼鐵路的通車,代表從沉陽到京城,最短只需要二十個時辰,兩天不到的時間,明軍就能調動北直隸資源支援東北南部。
不僅如此,隨著各條鐵路的不斷推進,眼下能夠直達京城的省份已經有陝西、山西、河南、山東、南直隸、湖廣、四川、河西、東海等一京八省。
這代表了京城成為了各省的物資轉運中心,加強了京城對於各地的控制。
駐扎在順天府的上直十六衛軍一旦需要出發,他們可以在短短十天內準備好,五天內抵達上述任意一行省。
這還只是一個開始,隨著其它鐵路的不斷修通,中樞可實際控制的范圍會不斷延伸,不斷地加強中樞力量。
鐵路修抵的每一個地方,當年戶籍統計的數量都會有不少的增長。
尤其是南直隸,在京遼鐵路通車的半個月後,大明第一條長江大橋修成,北京火車可以直抵南京郊外。
兩千一百裡的距離,只需要二十六個半時辰就足以抵達,這讓原本天高皇帝遠的南京城和江南地區,成為了北京“腳下”的一個地區。
只要皇帝想,他完全可以在三天內抵達江南,然後在三天內趕回去。
如果說這還只是皇帝個人行為,那如果將皇帝換成都察院的官員,整個江南地區的士紳官員就該顫抖了。
曾經一年只能來一次的都察院“京察”行動,眼下完全可以每個月,每十天來上那麽一次。
這對已經習慣了一年隻忙碌那麽幾天的江南官員來說,就好像頭頂懸著一把刀,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刀會落下。
以前還能憑借經驗躲一躲,但現在只能死死盯著它了。
不出江南官員的意外,當長江大橋修通的第二天,齊王下達了新的行政。
取消固定的京察,改為順天府都察院不定時巡查天下各地。
這樣的安排也就是說,朱由檢將京察固定化,常態化。
他這一舉動,天下官員比死了親媽還難受……
只是,難受的只有官員,舒服的人則是百姓。
“真的有菜!”
“還是新鮮的!”
十月初九癸卯日,當吉林府吉林縣東城區安定坊的皇店裡傳來嘈雜聲,在這已經零下的東北平原上,生活在這裡的百姓第一次在冬天看到了新鮮的蔬菜。
一顆顆從北直隸地裡拔出來的大白菜,在經過兩天的運輸,成功送到了吉林縣的皇店裡。
雖然只是大白菜,並且價格比起其它三季的偏貴,但對於冬季幾乎沒有太多菜吃的吉林縣百姓們來說,這些白菜可以說是他們冬季唯數不多能吃到的蔬菜。
從京城運送至吉林縣的二十噸白菜,只在一個時辰內就被搶購一空。
不僅僅是白菜,還有許許多多的不屬於這個季節的商品都出現在了皇店的貨架上。
穿著棉衣棉服的吉林縣百姓喜笑顏開的帶著買好的菜回家,這個曾經被努爾哈赤設為興京的地方,眼下已經生活了六萬多漢人移民。
曾經被努爾哈赤吭哧吭哧開墾出來的那些田地,眼下也被官府分發下去。
靠著東北的煤炭,以及後續規劃成熟的城池布局,遷來的移民在冬季基本都能享受得到集中供暖的舒適。
當然,這種集中供暖本質上還是十九世紀的供暖方式,室內溫度無法達到近代的標準,但即便這樣,也比許多移民在曾經老家時要舒服多了。
吉林縣都能如此,更別提南邊的遼東了。
如眼下,閑賦在家已經好幾年的黃龍便躺在書房裡的搖椅上,手裡拿著碗“酥山”食用。
比起幾年前,他顯得年輕了不少,白皙了不少,不過從將軍變成勳貴,他還是經歷了不少,比如那曾經平坦的肚子,此刻已經堆滿了脂肪。
略微燥熱的書房裡,吃口酥山讓人心情歡暢,便是黃龍都不由的哼唧了幾聲。
“這日子舒坦,過得人都不想挪窩了。”
吃完一碗酥山,黃龍將空碗放在了旁邊婢女托著的木盤上,而坐在他對面,剛剛從旅順港返回的李旦則是微微頜首,但隨之又說道:
“殿下那邊,似乎開始忙著加強朝廷在地方的控制了,瞧這架勢,恐怕距離就藩也不遠了。”
“就藩……”聽到就藩二字,黃龍就本能的臉色難看了起來。
李旦見黃龍臉色難看,也不免安慰道:
“下官詢問了一下瀛洲的海軍弟兄,眼下齊國的情況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好。”
“只是五年的時間,齊國那邊就已經能自給自足,而且能人人吃肉,天天吃肉,耕地開墾的速度也是以每年幾十萬畝的速度在飛速開墾。”
李旦說這些話的時候,一些婢女和侯府的掌事忍不住看向了他。
天天吃肉,人人吃肉……別說遼東侯府,就是皇宮也做不到。
這樣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不由讓人覺得他是不是在說謊。
不僅僅是婢女們,就連黃龍本人都呈懷疑態度:“天天吃肉?哪有這麽好的地方。”
“下官最初也不相信,但眼下來看,確實如此……”李旦歎了一口氣,緊接著簡單介紹了一些齊國為什麽能天天吃肉。
說白了,就是當地的野牛太多了。
在大明,哪怕加上整個草原都找不出百萬頭野牛,但在齊國,野牛的數量是數千萬頭。
它們不僅數量多,重量也比大明的野牛、耕牛體重要重。
只需出動百來人,就可以輕松收獲夠十幾萬人吃的牛肉。
“真有這種地方?”黃龍摸了摸下巴的胡須,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去過印度廝當、南州、南洋、甚至利未亞的情況他也有聽聞,在他看來,利未亞已經算物產豐富的地方,但該地瘧疾橫生,能夠耕種的土地不多,而且上面的一種長得像馬的牛,也不過幾十萬頭罷了。
現在突然冒出一個地方也就算了,上面有幾千萬頭野牛?
一時間,黃龍在不相信的同時,心裡也對齊國有了一些好奇。
“按照瀛洲的消息來看,恐怕等到天啟二十年左右的時候,齊國便能養民三百萬。”
“今年瀛洲就會先遷移十幾萬勞改工過去齊國,後續四年也會陸續遷移,直至勞改工遷移完畢。”
“就這點來看,齊國能養民數百萬應該不是虛言。”
李旦說著自己推斷,並且他也開口道:“大明雖大,但齊國也不小,唯一的差距就是人口。”
“我聽聞齊國金銀鐵礦遍地,齊王殿下選這裡就藩,應該是做足了萬全準備的。”
“按照這些天我在旅順港看到的那些蒸汽輪船來說,如果用來運送移民,一百艘船隻,一趟就能運十幾萬人過去。”
“說不定,十幾年後,齊國真的能賽比江南。”
說到最後,李旦看了眼黃龍,發現黃龍在沉思後,他便沒有繼續開口了。
倒是黃龍,他在想了想後還是說道:“齊國要去,不過得觀看觀看再去。”
“不是本侯舍不得離開大明,是殿下沒有就藩前,我不放心離開。”
“不放心?”李旦愣了下,他本想詢問,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唐突。
“燕山的那群小子心眼忒壞,你能猜到他們會幹什麽事情?”
黃龍猜到了李旦的心思,反問了李旦一句,李旦聞言也張了張嘴,卻最後沒能說出些什麽。
不僅是黃龍,就連他也覺得燕山官員不會那麽輕易放朱由檢離去。
“不僅他們不願意,萬歲恐怕也不願意。”
黃龍抓了抓自己的短須,李旦卻皺眉道:“萬歲不應該是最希望殿下就藩的人嗎?”
“那是你不了解殿下和萬歲的。”黃龍搖了搖頭。
他雖然政治眼光不行,但眼睛卻不瞎,朱由校對自家齊王那種不舍之情,他一個老粗都能看出來,更何況其它人?
一想到這些糟心事,黃龍就坐了起來,他不由有些埋怨林丹汗和出賣消息的那群人。
為什麽當初他們不能配合好一些,林丹汗不能快一些。
如果他們把朱由校解決了,那現在就沒有那麽多糟心事了。
“侯爺!”
當黃龍埋怨著林丹汗的時候,府裡的一名將領一路小跑闖進了屋裡。
他推開屋門,寒風刺骨的吹入屋裡,讓李旦和黃龍乃至一群人紛紛哆嗦了起來。
“你!”黃龍見來人是自己麾下的侯府百戶,差點脾氣暴起拿東西砸過去。
只是他的想法還沒有實施,侯府百戶的一句話便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侯爺!忠州侯……薨殂了!”
“你說什麽?!”
當“薨殂”二字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心裡一緊。
“忠州侯……薨殂了!”侯府百戶作揖躬身,一句話讓黃龍腦中一空,向後倒地坐在了搖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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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十六年十月初九,忠州侯秦邦屏薨殂於忠州,終年六十八歲,陛下於仲夏宮追封其為忠州王,諡號武壯,以親王之禮下葬。】
【天啟十六年十月十二,酉陽侯秦邦翰因悲傷過度而薨殂,終年六十六歲,陛下於仲夏宮追封其為酉陽王,諡號武順,以親王之禮下葬。】
“這……”
十月十四,當廣州的朱慈燃在拿到一周一報的《大明報》,並看到其首頁內容多出來一個版塊後,他的隻覺得頭暈目眩,卻是再也看不進去其它。
他路過四川時,本準備去成都府拜見秦邦屏和秦邦翰,結果卻得知二人回忠州養病去了,無奈只能錯過。
不曾想,這一時錯過就是一輩子錯過。
最關鍵的一點就是,他本來應該在這次出行裡,盡可能替自己父親拉攏秦戚兩家,但結果卻不盡人意。
秦家一下子薨殂兩位侯爺,剩下撐場面的也就只有武隆伯秦民屏和石柱伯秦良玉了。
想到這裡,朱慈燃剛想叫劉順他們來議事,結果他們所居住的院外突然響起了甲胃聲。
“殿下!”
整齊的甲胃聲讓劉順等人心裡一緊,連忙跑來了會廳,但朱慈燃卻很冷靜的抬手示意他們別慌張。
“開門!”
他走出會廳,來到院裡示意錦衣衛開門,劉順見狀,當即安排了一些錦衣衛戒備。
他們紛紛為自己的步槍裝彈,而門口的兩名錦衣衛見眾人準備好,互相對視一眼後便打開了門。
他們開門的瞬間,一名二十來歲的參將正準備敲門,因此這一開便讓他敲了一個空。
門被打開,出現在廣州明軍眼前的,是一群舉著步槍,身著便服的人,他們不知道這是錦衣衛,於是紛紛舉槍戒備。
裡面的錦衣衛見明軍舉槍,紛紛緊張的將手指頭放到了扳機前。
“別動!都把槍給我放下!”
年輕將領在目光掃到皮膚梭黑的朱慈燃時,立馬轉身破口大罵,示意所有明軍把槍放下。
朱慈燃見狀,也轉頭責令:“把槍放下。”
“遵命!”劉順頭皮發麻,連忙讓人把槍放下,生怕擦槍走過。
不怪劉順警惕,他畢竟是朱由校放在朱慈燃身邊保護朱慈燃的,作為朱由校的親信,他當然經歷過當年林丹汗入寇的事情。
對於明軍,他很敬佩,卻因為政治而不敢輕易信任。
現在南軍主動示好放下槍,他自然也不可能讓人瞄著南軍。
“都在外面站好,等我出來!”
年輕參將罵了一句,緊接著便卸下了腰間的軍械,隻著一身甲胃走進了院內。
劉順示意錦衣衛關門,門口的錦衣衛也當即關上了院門。
“南軍都督府廣州營參將戚武隆參見殿下,殿下千歲!”
戚武隆作揖行禮,朱慈燃見狀也微微頜首,他知道眾人,這人是戚元功的長子,戚元功的左右手:
“我正想去見見豐國公,不曾想豐國公就派人來了。”
豐國公是戚金死前,朱由校和朱由檢對他的冊封,而戚元功作為長子,加上有軍功,他理所應當世襲了這個爵位。
朱慈燃之所以提起戚元功,實際上想要知道,戚武隆的到來,是戚元功派的,還是他自己來的。
“家父也不知道殿下來了,是齊王殿下下發令旨,讓家父派末將前來拱衛殿下的。”戚武隆解釋了一下他為什麽出現在這裡。
“王叔派來的?”朱慈燃微微一愣,戚武隆也作揖回答道:
“萬歲有旨,請殿下帶著聖旨趕赴忠州吊唁,並宣旨加封武隆伯、石柱伯為侯。”
朱慈燃的計劃發生了變故,由於秦邦屏和秦邦翰這兩人的薨殂,西南的局勢會被重新洗牌。
二人對大明的感情深,自然站在朱由校這一邊,但他們的子嗣就不一定了。
派朱慈燃過去,就是為了確定兩個侯爵繼承人的態度。
秦邦屏和秦邦翰薨殂的太過突然,快到連朱由檢都反應不及,因此他們少了一個步驟,兩人的長子只能憑借軍功,在爵位不降的情況下世襲侯爵。
這種情況下,朱由檢自然可以在二人襲爵後,再封為國公,但不管怎麽做,他都得確定秦拱明和秦仲明的態度。
派作為太子的朱慈燃去,是最能看出秦家態度的一個辦法。
朱慈燃心裡明白,因此他看向了戚武隆:“可有聖旨在?”
“有!”聽到朱慈燃詢問聖旨,戚武隆解開了胸前的結扣,這會兒朱慈燃才注意到戚武隆背上背著一個長條形的盒子。
盒子被解開,戚武隆雙手托住,朱慈燃見狀也率先作揖,隨後才小心翼翼打開了盒子。
不出意外,盒中放置著玉軸所製的聖旨。
確認了聖旨的真偽,朱慈燃合上了盒子,隨後接過盒子遞給了旁邊的張修,緊接著他才對戚武隆詢問道:“何時出發?”
“殿下方便的話,現在如何?”
戚武隆看了看朱慈燃的膚色,覺得這樣的膚色,不敢說別的什麽,吃苦應該是可以的,所以提出了現在出發。
“好!”聽到戚武隆的話,朱慈燃轉頭對劉順吩咐道:“收拾收拾,我們現在就出發。”
“是!”劉順作揖應下,看了一眼戚武隆,沒有說什麽,而是安排錦衣衛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在錦衣衛收拾的時候,朱慈燃也和善的笑道:“小國公比我想的還要年輕。”
“家父婚配有些晚,因此末將稍微年輕了些。”戚武隆不卑不亢,倒是和朱慈燃印象裡,自家叔父所說的戚金脾氣有些相似。
“這次來到廣州,未能與豐國公見面,實屬憾事,等吊唁的事情結束,我一定要再回廣州拜訪豐國公。”
朱慈燃故意說著一些親近的話,戚武隆聽後卻只是點了點頭,附和道:“讓殿下勞煩了。”
他的態度有些冷澹,這讓朱慈燃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
他突然覺得,自家這一脈似乎對戚家的第三代沒有什麽影響。
如果戚家都這樣,那秦家呢?
一時間,朱慈燃感覺到了自家的處境到底有多麽艱難。
武將不愛,文官不喜……能把這個皇位坐穩,真是全靠了自家叔父。
想到這裡,朱慈燃對於自家叔父的就藩事宜愈發頭疼。
“殿下,收拾好了。”
在他頭疼的同時,劉順等人手腳麻利的收拾了東西,聞言的朱慈燃只能回到現實:“既然這樣,那出發吧。”
說著,朱慈燃看了一眼戚武隆,戚武隆也微微頜首,帶著朱慈燃他們走出了這座小院。
來到院外,朱慈燃才發現原本空無一人的小巷已經擠滿了身著甲胃的南軍士卒。
】
他們好奇的打量朱慈燃,並不知道朱慈燃的身份。
戚武隆讓兵馬退出了小巷後,帶著朱慈燃他們來到了廣州城的一條輔道上。
這裡已經準備好了一輛馬車,但朱慈燃見到後卻連忙擺手道:
“我有車,就不乘坐馬車了。”
“有車?”戚武隆疑惑開口,但他很快就看到了被錦衣衛推出小巷的那輛四輪人力車。
“這車,倒是和自行車有些相像。”
戚武隆不知道朱慈燃騎行大明的事情,他只知道太子微服私訪,卻沒想到這太子居然是騎自行車來的。
“這車一日能走多少裡?能跟上馬步兵嗎?”
戚武隆害怕騎這車太慢,以至於拖累了行軍速度,不過朱慈燃卻笑道:“一日走一百裡不成問題。”
“一百裡?”戚武隆有些詫異,這速度比他們平時趕路還快, 再快些都比得上他們強行軍的速度了。
“既然如此,那請殿下與末將處於中軍位。”
戚武隆作揖做出安排,學習過兵書的朱慈燃聞言也笑著點了點頭,隨後和劉順與兩名乾瘦錦衣衛坐上了四輪車。
他們騎著車到了軍隊的中軍位置,讓中軍的南軍士卒好奇地不停打量。
面對他們的目光,朱慈燃還陽光燦爛的笑著,而劉順和兩名錦衣衛則是搖了搖頭。
“好奇……等過些日子你們就不好奇了。”
“不過這麽多人,估計夠用很久……”
劉順他們這麽想著的時候,戚武隆也看了一眼這四輪車,隨後翻身上馬。
伴隨著一聲出發,三千馬步兵開道,護送朱慈燃向著忠州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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