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柯拉博軍團淪陷已過去四天。
這天上午。
苦難交界地某處,軍情二處的秘密哨站內。
默斯特佩戴銀色面具和黑色兜帽,將自己的遮得嚴嚴實實,不露出絲毫皮膚,就連發絲都未曾出現在他的帽簷上。
他端坐在書桌後方,雙臂彎曲,將胳膊肘架在椅子扶手上。
他的十根手指在身前交叉,疊成一座三角形的山峰。
“卡瓦多,三天前,你向我提交了一份調查報告。你在報告上說,殺死卡莎的凶手,極有可能是一個名叫尤格的帝國叛徒。是他操控亡靈刺殺了卡莎…”
默斯特停頓兩秒:
“帝皇裁掉了原先坐在我這張位置上的人,轉而讓我來指揮你們,這是希望軍情二處作出改變的舉動,卡瓦多。所以伱們以前那套工作方式,得做出調整了。我要的是你調查出來的事情真相,而不是一個由你編制而成,自認為可以用來交差的虛假謊言…
“現在,卡瓦多,告訴我吧。在我否定了你第一次的調查成果後,你又拿來了怎樣的調查報告。”
卡瓦多少尉站在書桌旁,摘下帽子,捧在手上,放在腹部前方,語氣沉重。
“很抱歉,長官。上一次是我疏忽了。這次我帶來了新的調查報告。
“據我調查,卡莎的死很蹊蹺。我原先以為凶手是死靈教派的亡靈或者是那個名叫尤格的叛徒,但隨著調查深入,我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
“嗯,這就對了。要相信證據而不是脫離實際的臆想。繼續。”默斯特微不可見地點了點下巴。
“我在地下密道內,找到了卡莎駕駛的車輛。車上的所有物資都在,包括效果拔群的戰鬥藥劑和帝國士兵們最喜愛的煙草。我穿過地下密道的門洞,來到地下河旁,見到了一處戰鬥場景。我當時以為,現場的戰鬥痕跡是亡靈襲擊卡莎時留下的。彼時的我,初步判定,殺死卡莎的凶手是自爆骷髏兵。但軍情三處的化驗報告否定了這個推測。”
卡瓦多少尉拿出一疊紙質文檔放到長官面前:
“經檢驗,那些卡在石頭縫隙裡的骨頭碎片與肉沫,存在明顯異常。骨頭碎片確實是死靈構造體留下的,但上面存在機槍子彈留下的彈痕。卡莎的隊伍沒有攜帶輕機槍。另外,肉沫並非人類的肢體碎片,而是豬肉,準確地說,是豬肉罐頭裡的豬肉。”
“所以有人刻意偽造了案發現場,對嗎?”
“是的,長官。”
“你瞧,卡瓦多,咱們這不就離真相更進一步了嗎?那麽,偽造現場的這個人是誰呢?”默斯特問道。
“長官,我找到了一些重要線索,但實不相瞞,我反而愈發困惑了。”
卡瓦多少尉打開公文包,從中拿出一份份文檔,放在書桌上:
“我在進入柯拉博軍團堡壘之後,用密令與軍團內的密探對接,從對方那裡獲得了重要情報。首先,看守地下停屍房和焚化爐的尤格,受到了死靈教派的汙染,觸犯了禁忌。
“他在自己的宿舍內,布置了召喚行屍的儀式法陣,前後褻瀆了近七十具屍體。關於法陣紋路的來源,向法陣供應能量的死亡原石的來歷等等,我已經有了初步的調查結果,都在文檔上了。”
默斯特的雙手沒動,保持十指交叉的狀態。
他的目光看向書桌,桌面上的文檔無風自動,在他面前懸浮起來,緩慢翻動書頁。
卡瓦多面對這一景象,眼中浮現絲絲震顫與羨慕。
默斯特的閱讀速度很快。前後半分鍾時間,他就把幾十頁的報告看完了。
卡瓦多少尉介紹道:
“向尤格提供法陣紋路知識和死亡原石的人,是告死會的間諜。他們的偽裝身份是蒸汽列車的衛兵,現在已經被剝奪衛兵身份,發派到山脈隘口的軍團裡當罪兵去了。
“這些間諜常年為軍團運輸罪兵。他們把死亡原石、記錄死亡魔法的書籍,以及學習死亡魔法所需要的藥水、道具等,藏在了一對罪兵兄弟的體內。
“這兩具屍體被送入地下停屍房後,尤格獲取了屍體中的禁忌知識。他利用停屍房內的屍體來練習縫合屍體的技藝。他也曾向告死會的重要人物禱告,並在對方的蠱惑下著手布置召喚行屍的儀式法陣。
“我們本應該早點發現尤格的異常的。但尤格的皮膚病實在是太具有迷惑性了。他的白色皮膚,正好掩蓋了被死亡能量侵蝕的外在表現。我估計,這就是告死會選定他作為軍團內部間諜的主要原因。”
默斯特看完文檔,手指輕抬,示意卡瓦多繼續說。
“長官,我們模擬了一下尤格的召喚法陣的影響范圍。
“經測算,城堡的地下三層至地面三層,均在法陣的影響范圍內。
“我們反覆確認,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尤格布置的召喚法陣雖能影響到城堡的地下三層,但距離卡莎遇害的事發現場有一段距離。
“尤格要是想派遣自己的亡者手下前去偽造現場,或是向卡莎發起攻擊的話,非得帶著隊伍繞過大半個堡壘,從蒸汽鍋爐房進入地下不可。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因為當晚有許多人在城堡附近看到了他。我們安插在堡壘裡的線人也能證明,尤格始終待在地面上,沒有去過地下。
“我在意識到自己的調查方向出錯後,立刻開始尋找新的線索。我很快就從清掃堡壘廢墟的軍隊那裡,收到了新的情報。”
卡瓦多又放了一份文檔在桌面上,繼續說道:
“柯拉博軍團堡壘淪陷的當晚,地下三層的禁閉室裡關押了大約20名犯錯的士兵。這些士兵全部慘死在警衛值班室的火災裡,但有一個人逃了出來,那就是罪兵888號,李諾·賈維斯。
“清掃城堡廢墟的軍隊確認,他們沒有見到李諾·賈維斯的屍首。確認此情況的人是馬爾斯中士,李諾·賈維斯的直屬上司。
“值得注意的是,警衛值班室與樓梯間相連的房門是從內部反鎖的。燒死士兵們的火災,也隻局限於警衛室內部。這些跡象無不表明,有人幫李諾·賈維斯逃出了禁閉室,並偽裝了李諾·賈維斯慘死的假象。
“我這時才想起來,尤格的召喚法陣影響范圍,包括地下三層的禁閉室…”
默斯特抬起手,打斷了卡瓦多的發言:
“你是說,禁閉室裡的士兵們陣亡後,尤格將他們轉變為行屍,幫助李諾·賈維斯從地下三層逃出。然後,尤格操控行屍從內反鎖警衛值班室的房門,並製造火災,偽造出李諾·賈維斯也慘死的假象,對嗎?所以你覺得李諾·賈維斯是尤格的同夥。是他們二人共同謀殺了卡莎?”
“不,長官。我認為凶手就是李諾·賈維斯。因為尤格自始至終隻表現出了指揮行屍的非凡能力,我們的線人沒見到他指揮骷髏兵。而在卡莎遇害的案發現場,我只看到了骷髏兵的殘骸,襲擊蒸汽鍋爐房的亡靈也只有骷髏兵。”
卡瓦多少尉深吸一口氣:
“所以,我最終得出結論,李諾·賈維斯就是凶手。但是…但是,我想不明白。他是怎麽指揮骷髏兵的。我詢問了所有接觸過李諾·賈維斯的人,每個人都反映,在他身上見不到被死亡能量侵蝕的痕跡。他的膚色是正常的,說話中氣十足,沒有絲毫體虛、氣短的跡象。”
默斯特沉思一下,問道:
“卡瓦多,假設凶手就是李諾·賈維斯。他與卡莎之間的過節,就是他的動機所在。但兩人的實力差距太大了吧?我曾觀察過李諾·賈維斯,他就是一個剛注射過一次強化藥劑的普通人而已,完全沒有任何的能量波動。你有沒有想過,他如何才能在卡莎沒反應過來前殺死對方呢?還有,你是不是認為偽造地下河案發現場的人,也是李諾·賈維斯?”
“是的,長官。我甚至懷疑,那支襲擊地下鍋爐房的骷髏兵隊伍就是李諾·賈維斯的手筆,但是”卡瓦多少尉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麽說下去了。
默斯特替對方把話說完:
“但是,李諾·賈維斯身上見不到來自死亡的汙染這一點,讓你困惑不已,始終難以相信自己的推測,對嗎?”
“是的,長官。凡是接觸了禁忌力量的人,都會表現出十分明顯的外在特征。尤格身上也有,但長久以來被他自身的身體缺陷給掩蓋了。
“李諾·賈維斯沒有身體缺陷,在他的身上,我們見不到任何異常現象。但有一點是很明確的,那就是李諾·賈維斯對死亡魔法非常了解。卡莎逮捕他的時候,他曾瘋瘋癲癲地說了許多話,精準地預測了柯拉博軍團堡壘淪陷的事情。這部分內容,在我的報告上也有。”
卡瓦多少尉翻開文檔,展示給長官看。
默斯特邊閱讀,邊念念有詞:
“‘聊聊帝國,聊聊亡靈,聊聊該死的苦難交界地’,‘你們都和傻子差不多’,‘只會被敵人牽著鼻子走’.嗯,有意思,這李諾·賈維斯說出了心裡話,他早就看我們不耐煩了,也很清楚這場生死戰爭的症結所在。我當初給他安排了一個護士當做戀愛對象,就是想用愛情削弱一下他的智商,卻沒想到他根本不上當,反而愈發清醒了。這種智力超群的家夥,最難對付。”
默斯特的十根手指有規律的抖動一下,像波浪一樣劃出弧度。
“卡瓦多,我倒是有些猜測。”
“洗耳恭聽,長官。”
“殺死卡莎的,並非賈維斯,而是告死會的巫師。堡壘淪陷那晚,尤格在禱告的過程中,從祈禱對象那獲得了行動指令。他幫助賈維斯從禁閉室內脫困後,指引對方前去與告死會的巫師匯合。雙方碰面之後,一起從地下河離開軍團堡壘。
“賈維斯對帝國軍隊怨恨在先,於是便接受了告死會的邀請。他和告死會的巫師在半路上遇到了卡莎。賈維斯請求告死會的人殺死卡莎,為自己解恨。告死會的人便殺死了卡莎,布置了虛假的案發現場。
“如此一來,就完全解釋了卡莎的死因,誰布置了虛假的案發現場,以及賈維斯身上為什麽見不到汙染的跡象。因為當晚動手的,根本不是身為普通人的他,而是前來接應他的告死會巫師。”
卡瓦多少尉聽完後,眼神震顫,沉思數秒,重重一點頭:
“對,長官。您的推測比我的更有說服力,也更貼合實際的調查情況.可是,告死會的人為什麽要接應賈維斯呢?”
“因為什麽你心裡清楚,卡瓦多,仔細動動你的腦子。你抓到過那麽多的告死會巫師學徒,其中有幾個能以百分百的成功率書寫死靈符文的?李諾在巫師一途上的天賦遠比巫師學徒要高。”
卡瓦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是的,長官,是的。經你提醒,我才意識到賈維斯這家夥的本事有多大。要是他加入了告死會,那必定會成為令我們頭疼的存在。
“我們接下來怎麽辦呢,長官?是去東邊的邊防線上,仔細搜索賈維斯和告死會巫師的蹤跡嗎?”
“不。”默斯特搖搖手:
“告死會的人不可能帶賈維斯走東邊。自柯拉博軍團淪陷那一刻開始,整個邊防線就進入了最高級別的警戒狀態。就連我都不一定能穿過邊防線,返回帝國腹地。”
默斯特豎起一根手指:
“賈維斯要想跟著告死會的人回到帝國腹地,有且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翻過刀鋒山脈,抵達黃金聯邦的「裂變荒野」,再從荒野上的非法渡口返回帝國。我們控制不了黃金聯邦的非法渡口,但要封鎖刀鋒山脈的隘口,還是可以的。”
“封鎖隘口.可是長官,如果賈維斯和告死會的人,不從我們帝國掌控的隘口翻山,而是走死靈教派的隘口的話,我們不是一樣抓不到他們嗎?”卡瓦多問道。
“不會的。我很清楚告死會那幫人的德性。”默斯特胸有成竹地一揮手:
“告死會的人渴望以活人的身份掌握死亡的力量,打心底裡看不起死靈教派那幫亡靈。告死會好不容易從帝國手中撈到一個天賦絕佳的學徒人選,當然得好好栽培,把他打造成正兒八經的死亡系巫師了。哪可能把他送進亡靈的地盤,轉變為亡靈。所以,十有八九,告死會的人會帶著賈維斯,從帝國的關隘穿過,翻越刀鋒山脈,抵達黃金聯邦。
“至於這個幫助賈維斯逃離堡壘的告死會巫師是誰,我也有些推測了。那人極有可能是,攜帶接骨魔杖背叛帝國的魔杖摧毀組組長。就是這個叛徒配合死靈教派,在軍團內部展開了召喚亡靈大軍的儀式。”
卡瓦多深以為然,心服口服,發自內心地說道:
“長官,您的推理比我的可靠多了。那我這就親自帶人去關隘上守著,絕不讓賈維斯和告死會的人翻過山脈。”
“可以,卡瓦多,我正式授權你去關隘執行這項任務。另外,還有一件事。”
默斯特繼續說道:
“不管賈維斯身邊的告死會成員,是不是魔杖摧毀組的叛徒,他都有著不俗的實力。這樣吧,為了保證行動成功,我準許你調動一支具備增殖裝甲的生化士兵。”
“!!”卡瓦多少尉一下子瞪大眼睛,語氣驟然變得激動起來:
“增殖裝甲、生化士兵.長官,我們的研究計劃成功了?!帝皇批準我們投入增殖裝甲和生化士兵了嗎?那可太好了!我們一定要向帝國軍隊證明,帝國人無需了解死靈符文,就能戰勝死靈教派!生化突變的力量,足以戰勝一切!”
默斯特抬手輕按,安撫住了神情亢奮部下:
“卡瓦多,冷靜。研究計劃尚未完全成功,還有不少研究參數需要調整。你這次去搜捕賈維斯,剛好可以用告死會的人試一試增殖裝甲和生化士兵的戰鬥效果。你回來之後,記得編寫詳細的報告,交給軍情三處。
“要是在搜捕賈維斯的過程中,你發現了叛徒的蹤跡,我準許你用一切辦法將他留下來。這道命令的優先級比搜捕賈維斯更高,因為那個叛徒手上有接骨魔杖。”
“是,長官!”
卡瓦多大聲應是,腰背挺直,心頭激蕩。
他從默斯特手裡接過調令,抬手敬禮,轉身離開。
辦公室內只剩下默斯特了。
“誒…”
一聲輕歎在辦公室內飄蕩。
“和一幫完全不知道巫師是何物的人打交道,真是太難了。
“在一個不能提及魔法的國度裡,指揮一幫一聽到巫師就上頭的蠢蛋,更是難上加難。
“父親啊,父親。你既然厭惡巫師和魔法,也不接受煉金術,那為什麽要把我叫回來接手這個爛攤子呢。你只是想借助我腦海中的非凡知識,來幫你打理軍情二處嗎?
“魔法的力量是偉岸的,父親,巫師也是如此。我幫你摧毀了告死會,還會有新的魔法機構出現在帝國裡。一個比一個強大,一個比一個偏激…
“你難道要我和那些龐然大物對抗嗎…”
默斯特苦惱地點起一根煙。
他把煙夾在手指上。
煙頭沒有與面罩或嘴唇觸碰。
他緩緩地吸上一口氣。
煙頭的火星變得明亮,煙絲快速燃燒。
“呼~”
呼氣聲傳出,但辦公室裡卻見不到白色的煙霧。
“就先維持現狀吧。告死會還算好對付…就怕新來的魔法機構是我不能惹的存在。”
第二章放在中午12點了!
從明天開始,更新時間調整到中午,避免大家熬夜追書傷身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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