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察小隊在墓穴二層發現了縛靈和石塚!
這個消息一傳回營地,立馬引發了陣陣騷亂。
年輕的二等兵向下士打聽情報,從來沒遇到過縛靈的下士去向中士詢問情況,中士則一邊和隊友們分享自己所知的信息,一邊神情凝重地看向指揮官阿爾文上士的帳篷。
一時間,李諾有了風雨飄搖的感覺,仿佛每一個士兵的頭上都飄浮著一朵陰雲,背負著巨大的壓力。
想想也對。
縛靈石塚是什麽?
一個能同時收走活人和死人之靈魂的邪惡建築物。
士兵們最怕什麽?
身前不能為帝國效忠,死後不能帶著榮耀安眠。
縛靈石塚的種種特性,正中帝國軍隊的要害。它理所當然地能夠引發人心動蕩。
士兵們眾說紛紜。
如果阿爾文上士明智一點的話,現在應該要下令延緩進攻了吧?
甚至就此撤退,也不是不可能的。
....
“賈維斯,跟我來,有人要見你。”
馬爾斯中士從指揮官帳篷回來,拍醒了正靠坐在牆壁旁打瞌睡的李諾。
李諾睜開眼,雙目之中一片清明——卻不是因為眯了會兒後,頭腦變清晰了,而是他早早地預料到了自己會被人叫去談話。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走一步看三步,見微知著。
有人會說,他這樣的人會活得很累,因為會想很多事情、預測很多事情。
但就李諾自己而言,他並不覺得累,反而很享受這一過程,樂在其中。
“長官,請帶路吧。”
李諾站起來,在臉上抹了兩下,整理好衣裝,跟隨馬爾斯中士離開小隊的休息區。
一路穿過臨時營地的大片帳篷,兩人很快就來到了指揮官帳篷門前。
馬爾斯中士卻沒帶著李諾步入其中,而是繞了個彎,來到更偏僻的角落裡。
一個外圍堆滿了雜物的帳篷前,馬爾斯中士停下腳步,朝著裡面指了指,然後便在這個像是倉庫一樣的帳篷旁站起崗來。
“進去吧,賈維斯,裡面有人在等你。我會在外面守著的,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記住,不要把你看到的人和物泄露出去,這是軍情四處的最高機密。”
“是,長官。”
李諾微微吸一口氣,沉下心神,掀開厚厚的門簾,步入帳篷。
一股淡淡的沁香在鼻尖繚繞,似乎是名貴的香水,又好像是某種自帶香氣的藥品。
帳篷內有溫和的煤燈光芒。門簾後方的屏風,遮住了大半的光線和到訪者的窺視。
李諾繞過屏風,見到了正主,目光微凝。
一個女人正倚靠在桌邊抽煙。
她穿著黑色的女式軍服,衣著樸素但卻難掩自身的魅力。
她將沒有一絲贅肉的雙臂托在胸前,用右手夾著一根細煙,輕抿、緩吸,綿長地吐出沁人心脾的煙霧。
聽到李諾的動靜後,她的眼睛從失神變得聚焦,轉動臉龐,向來人投去了目光。
李諾也因此從正面看到了對方精致的臉龐。
五官立體,雙眸明亮,雙唇纖薄,堪稱冷豔,再配合上那修長的雙腿和齊腰的長發,頗有一種生人勿進的氣質。
“向您報到,長官。”
李諾抬起右手,像模像樣地敬禮。
對方的軍銜比阿爾文上士高多了,是一名上尉,擁有著三階「帝國之拳」的實力。
“李諾·賈維斯,你知道我是誰嗎?”
女上尉語氣清冷,保持著原先的抽煙動作,絲毫沒有因為李諾的到來而變得拘謹,氣場十足。
“報告,長官。我不知道您的身份,僅有一些猜測。”
“什麽猜測?”女上尉微微一揚下巴,“隻管說出來。”
“馬爾斯中士交給我的信件,應該就是您書寫的。”
“是的,確實是我。我也見識到了學院助教的學識水平,確實比我這個非學術背景的軍人要強多了。”
“您過譽了,長官。這得感謝帝國對我的栽培。”李諾面不改色地說道。
“不是所有沐浴在陽光中的花朵,都能結出果實的。你的成就,也和伱自身的天賦與努力有關...坐吧,賈維斯,我們談正事。”
女上尉等對方坐下後繼續說道:
“我是瑪爾莎·墨菲雅,軍情四處的一名上尉,全權負責你正在經歷的秘密計劃。”
墨菲雅上尉頓了頓:
“在軍情四處內部,我們把這個計劃稱為‘破棺’,寓意是指用簡單、高效的方式,粉碎死靈教派的陰謀...你看到墓穴二層的石塚了嗎?”
李諾一點頭:
“是的,長官。那是一個石頭建築,古老、陰森、邪異。”
“你有沒有發現石塚表面有許多黑色的痕跡?它們有規律地分布在石磚上,就像人為刻上去的一樣。”
“我看到了,長官。”
墨菲雅上尉把手中的細煙插入煙灰缸,轉身來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變換成標準的坐姿:
“那你覺得,那些黑色痕跡會是什麽?”
李諾提前知道了答案,卻還是裝出思索的樣子,猶豫著說道:
“...難道是死靈符文?”
“讀過書的人確實不一樣,思維能力比普通人高了許多個檔次。”墨菲雅上尉說道:
“既然你已經抓住了重點,那我就不和你拐著彎說話了,賈維斯。我們需要你去修改石塚上的死靈符文,削弱這個邪惡的死亡類魔法裝置...”
墨菲雅上尉看到了李諾臉上的錯愕神情:
“...你或許還不知道,靈樞外有一層魔法保護罩。這層保護罩上也存在著大量的死靈符文。我們原先的計劃是,在軍隊清理完墓穴三層的亡靈後,由你去修改魔法保護罩上的死靈符文,以此來解除魔法保護罩,讓帝國軍隊能直接向靈樞的本體發起攻擊。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誰也沒料到,在墓穴二層就出現了雕刻死靈符文的魔法建築物,而且還是比較險惡的那一種。”
墨菲雅上尉在桌面上彎曲雙臂,十指交叉放在身前:
“所以你得提前接受你的使命了,賈維斯。就在今天,就在這座墓穴的地下二層。”
李諾的臉上閃過糾結和彷徨,就仿佛首次得知自己的宿命那般。
他沒讓這些表情在臉上停留太久,不過三五秒的時間,他就用冷靜和堅毅代替了它們,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擁有勇氣與信念的帝國男人。
“是,長官。我會全力以赴的。”
墨菲雅上尉把李諾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裡,心中對這個英俊又果決的年輕男人愈發有好感。
她的嘴角浮現微弱的弧度,淺笑著說道:
“你不用太過於擔心自己的安危,賈維斯。阿爾文的軍隊裡還有兩個罪兵。我會把他倆交給你來指揮。由你來分辨石塚上的死靈符文,也由你來指揮他們對死靈符文做出修改。在他們為帝國犧牲之前,你不用擔心自己承受改錯符文的後果。”
果然是死道友不死貧僧呐,帝國就不能多送來幾個罪兵嗎...李諾暗歎一句,稍作思索,決定維持好自己的人設。
“長官,馬爾斯中士和我說,改錯符文的話,我會被死亡魔法撕碎。您能告訴我,具體會發生什麽嗎?有沒有辦法規避這種風險?我想有一個心理準備。畢竟,每一次錯誤都需要付出一條人命...我不想讓別人因為我的失誤而喪命...”
“我知道你的擔憂所在。”墨菲雅上尉伸出皙白的右手,從煙盒裡抽出另一根細煙,夾在右手指尖:
“年輕的史學助教沒打過仗,沒見過血,在對待生命的態度上,就和普通市民一樣單純、善良。
“但是,賈維斯,你指揮的是兩個罪兵,而不是真正的士兵。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沾滿了善良市民的鮮血。你不是在謀殺他們,而是在代表帝國對他們進行宣判。這麽想,你或許就會好受多了..”
李諾沉默地一點頭,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一個年輕助教該有的樣子,並沒有把身為穿越者的無所顧忌表現出來。
他就是這麽一個小心謹慎的人。
“至於改錯符文後出現的死亡魔法...我可以告訴你,它並非無解。”
墨菲雅上尉點燃細煙,慢慢地吸了一口,吐露著沁香的煙霧說道:
“那個死亡魔法叫做「死亡風暴」。我們認為它是一個由高能粒子射線構成的脈衝型能量束。從監測數據來看,有點像是超微型的伽瑪射線風暴...”
李諾聽得暗挑眉頭,沒想到帝國方面,竟然對死亡類法術作過深入研究,而且還是以科學理論的方式對其進行分析的,並不是從神秘學角度切入。
難怪有句話叫做:一切魔法都可以數理化——也就是用數學、物理和化學知識,去分析魔法的原理。
墨菲雅上尉以務實的軍人口吻繼續說道:
“一階「帝國之拳」的身體素質,已經足以抵抗這種程度的脈衝型能量束了。但他也會因此遭受嚴重的軀體損傷,而且是那種無法修複的損傷。因為能量束會干擾他全身上下的細胞活動,致使他的細胞分裂過程出現紊亂。就像這樣...”
墨菲雅上尉把點燃的細煙擱在煙灰缸邊緣,伸手摸向自己的下巴。
在李諾詫異的注視中,墨菲雅上尉捏住自己脖子上的“肌膚”,由下往上地慢慢掀開自己的“偽裝”,露出了一張重度燒傷般的臉龐。
赤紅色的肉塊上,遍布黑蚯蚓般的凸起物,猙獰又醜陋。
“嘶...”李諾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重度燒傷的臉,才是瑪爾莎·墨菲雅真正的臉。
之前那個冰山美人般的冷豔臉蛋,只是一張由人工打造的仿生臉皮而已。
難以想象眼前這個年僅19歲的少女,為自己心目中的帝國付出了多少代價...
有幾個人會為了飄忽的帝國榮譽,心甘情願地讓自己落下滿身傷痛的?
“我為了驗證自己翻譯的死靈符文是否正確,曾多次親自修改死亡類魔法建築物上的死靈符文。有成功,也有失敗。失敗的代價很沉痛,但好在帝國沒有放棄我,我也沒有辜負帝國...我沒有嚇到你吧,賈維斯?”
“不,沒有。您真是令人敬佩,長官。沒有您的付出,就沒有我看到的譯稿了。”
李諾肅然起敬,不為別的,隻為對方的敬業與勇氣。
墨菲雅上尉用“偽裝”蓋住自己的臉部,雙手在臉頰上柔和地搓動,讓兩張臉完美地貼合在一起。
“所以,你明白了吧,賈維斯。你的困局只是暫時的。只要你能用實際行動證明‘破棺’計劃切實有效,你就能獲得帝國對你的資助。擺脫罪兵身份,成為真正的士兵,晉升為「帝國之拳」。考慮到你並非「帝國之拳」,卻讓你去執行如此危險的行動,我們就給你安排了兩名罪兵,讓你去試試手。”
墨菲雅上尉拿起燃燒中的細煙:
“軍情四處授意我向你轉達一些事情。在本次軍團任務結束後,你就可以享受到軍團士兵的所有待遇了,乾淨的熱水、充足的蔬菜和肉類、溫暖的行軍帳篷、每半個月一次的‘瀟灑時光’等等。這是軍情四處對你的承諾。當然,你的身份還是罪兵,你應該知道原因的。”
“是的,我清楚原因...這是我們偉大的帝皇定下的規矩。”
——據史料記載,現仍在位的塔帝斯一世就是罪兵出生。他那個年頭,沒有罪兵轉正的說法。等他建立了現代的塔帝斯帝國之後,罪兵才有了轉正的機會。
這些歷史知識,是李諾從原主記憶裡找到的。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墨菲雅上尉放下細煙,抬起右手朝李諾敬禮說道:
“向每一個帝國的勇士致敬。”
李諾站起身,炯炯有神,抬手敬禮:
“向無畏的先行者致敬。長官,您是我的榜樣。”
堅定的語氣,堅毅的神情,優秀的外貌,墨菲雅上尉對面前的罪兵非常滿意。
她笑著點了點頭:
“去吧,賈維斯,我等待你的好消息。馬爾斯中士會教你如何使用符文修改工具的。”
“是,長官。”
李諾離開帳篷。
帳篷外,馬爾斯中士見到李諾出來,隨即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李諾走到對方身邊悄聲說道:
“長官,我清楚自己要做什麽了。我會盡力完成的。”
馬爾斯中士一拍李諾的肩膀:
“好,我就知道你不會畏縮,是個堂堂正正的帝國男人!...走,我帶你去見見那兩個罪兵,然後再給你們拿來修改死靈符文的工具。”
李諾落後半步,跟隨馬爾斯中士往前走。
大約40分鍾前,李諾自認為還是一個不善於心計的社恐。
可剛才面對墨菲雅上尉的時候,他的表現和演技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這讓李諾自己也感到有些詫異。
難道他被這穿越後的一系列事件,激發了某種潛在的人格嗎?
嗯,或許我只是釋放出了真實的自我而已…
李諾回過頭,眯眼看了看那頂帳篷,腦海中飛快地勾畫出了整個營地的平面圖,並在這地圖上標注了帳篷的位置。
不得不說,那頂帳篷確實非常不起眼。
如果不是知情人士的話,任何人都不會想到那頂帳篷裡,蹲著一個獨自抽煙解悶的女上尉...
一個擁有三階「帝國之拳」實力的女上尉...
李諾細細回憶了一下。
的確稱得上“略顯豐腴”,但這嬌美外表之下,卻是一個滿目瘡痍的軀體。
實在是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