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對淨光巫師傑·斯派德而言，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象牙般潔白的教堂建築物內，雷光在貼滿金箔的牆面上躍動。

  聖潔的水晶吊燈之下，一群淨光巫師圍繞中央的大圓桌站立。

  他們的目光聚焦在閃動雷光的烏雲上。

  他們低聲吟唱，於向上攤開的手掌心中射出金色符文。

  符文如蝴蝶般翩飛起舞，列成一隊，圍繞烏雲盤旋，漸漸地形成了一個向內收緊的金色光環。

  “轟隆..”

  烏雲湧動，雷光乍現，雷聲震耳欲聾。

  似乎是感受到了來自金色光環的束縛，不羈的烏雲掙扎了一下。

  它的體型膨脹、收縮，數道扭曲的閃電激射而出，點落在牆面的金箔上，卻沒留下任何焦痕。

  金色光環圍繞中軸翻轉數圈，烏雲激烈反抗，偌大的奢華空間內雷光閃耀。

  閃電愈發密集，烏雲的個頭迅速衰減。

  最終，當烏雲體內的雷電能量幾近消散一空時，一切都平息了下來。

  此時的烏雲已經失去了“烏雲”的形狀。

  它仿佛被套上了一層球形外殼，由扁平的形狀轉化成了渾圓的球體。

  雖依舊布滿了烏黑的雲氣，但在金色光環的襯托之下，它更像是一個擁有小行星帶的黑色氣態天體，而不是“雲”。

  圍繞大圓桌站立的淨光巫師們放下了雙手。

  傑·斯派德是其中一員。

  他長舒一口氣，看向身後。

  由白色石磚砌成的高台上，站著一個衣著華貴的人影。

  傑·斯派德來到高台下方，仰首說道：
  “帕雷德斯大人，淨光魔法不適合控制雷電魔法造物，但我們最終成功了。那朵烏雲已經被我們封印，它不再會發生不可控的能量逸散。”

  帕雷德斯上前一步，用雙臂承載高台的圍欄上，俯身說道：

  “你們做得很好，傑·斯派德。現在去測試這門野魔法的威能吧。我們需要盡快弄清楚，它究竟具有多大的危害。”

  “是，大人。”

  傑·斯派德欠身致禮，轉身回到大圓桌旁邊。

  他把淨光巫師們召集到自己身邊，下了幾道口令。

  得到命令的淨光巫師們四散開來，分工合作。

  一部分淨光巫師啟動魔法陣，另一部分負責準備飽含雷電能量的魔法寶石。

  十余分鍾過後，大圓桌周圍多出了數個造型古怪的魔法裝置。

  這些魔法裝置擁有前細後粗的金屬炮管，可高速傳導魔法能量的魔法鏈條，寬大厚實的金屬底座。

  傑·斯帕德稱呼這種魔法裝置為「魔法注能器」。

  他逐一檢查了各個裝置的狀況，最後回到大圓桌旁，下令道：
  “啟動1號魔法注能器，給烏雲注入1億點雷電能量。”

  “是，大人。”

  守在1號魔法注能器旁的淨光巫師頷首回應，按下了魔法注能器上的機械開關。

  “嗡”

  伴隨著輕微的震動聲，魔法注能器後方的魔法陣率先啟動。

  這個布置在地面上的平面魔法陣，擁有樸實無華的圓形外觀。

  在它的正中央，晶瑩的魔法寶石被一股巨力碾碎，哢嚓一聲爆裂開來。

  雷電能量從碎裂的寶石中一躍而出。

  無形的魔法力量，將狂暴的雷電能量束縛成細長的緞帶，塞入魔法注能器的管道當中。

  “嗡”

  又是一聲震動。

  這一次卻是魔法注能器有了反應。

  亮藍色的雷電能量，在注能器的玻璃管道內遊走，將其從後到前整個點亮，最後從注能器的炮管中噴湧而出。

  像水柱一般的雷電能量，跨越近十米的距離，落進球形烏雲。

  烏雲的體型緩慢膨脹，圍住它的金色光環也是一圈一圈地向外擴張。

  這種景象隻維持了3秒鍾不到，魔法陣中的雷電能量便被消耗一空。

  “傑·斯派德大人，本次注能已成功。”操作魔法注能器的淨光巫師，高聲說道。

  傑·斯派德一點頭，抬手比劃出幾個手勢。

  另一組淨光巫師啟動了新的魔法陣，在距離大圓桌數十米遠的地方，召喚出了測試魔法威能專用的法術標靶。

  傑·斯派德舉起左手，向烏雲射出一根金色光柱，右手則抽出鑲鑽魔裝，指向法術標靶。

  “轟轟轟…”

  烏雲內傳來陣陣雷聲。

  等到8秒過後。

  “劈啦！”

  曲折的閃電射向法術標靶，在寬敞的大廳內掀起一陣強風。

  “轟！！！”

  閃電狠狠地砸在法術標靶上，濺射大片電蛇，引得地面和牆壁微微顫抖。

  形如假人的法術標靶，高約五米，身材厚實，看上去份量不輕。

  此時它卻像是喝醉酒的人一樣，前後搖晃，幾近癱倒。

  待法術標靶穩定下來，幾行魔法文字浮現：

  “雷電能量威能：1000萬點。”

  “嘶…天呐…一千萬點…”

  “傑·斯派德大人竟然能在不精通雷電魔法的情況下，施放出威能達到一千萬點的雷電魔法…”

  “太不可思了…這打破了常識。”

  “這就是野魔法的特殊之處嗎？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

  “安靜！”傑·斯派德大聲說道。

  淨光巫師們止住議論，大廳內安靜下來，只有隱隱約約的雷光在回蕩。

  “繼續測試。”傑·斯派德下令道。

  “是，大人。”眾人回應。

  “劈啦..”

  “劈啦..”

  又是幾道閃電落在法術標靶上。

  標靶凝聚出來的魔法文字，一次比一次驚人。

  2000萬點雷電能量威能。

  3000萬點。

  4000萬點。

  每一次施法，都由未曾研學過雷電魔法的傑·斯派德來完成。

  每一次他都成功了。

  在烏雲中的雷電能量消耗殆盡之時，他讓手下的淨光巫師，再次注入了雷電能量。

  “劈啦…劈啦…劈啦…”

  傑·斯派德發射的閃電，其魔法威能逐次升高。

  甭管威能有多大，都見不到傑·斯派德施法失敗的跡象。

  這太不可思議了！
  傑·斯派德可是淨光巫師，不是雷電巫師！

  哪怕有金色光環幫他封印烏雲，他也不該如此輕松地施放出高威能的雷電魔法才對…

  圍觀的淨光巫師，已經找不出合適的言辭，來感歎野魔法的神秘了。

  傑·斯派德本人有點心驚膽戰。

  他是現場唯一的施法者。

  只有他知道這一切有多麽輕松。

  只需要給烏雲注入雷電能量，然後給金色光環下達一道發射閃電的命令，他就能間接地操控烏雲射出閃電。

  他有點懷疑，隨便叫一個五環、六環的淨光巫師過來，都能以同樣的方法施放出高威能的閃電。

  甚至於，傑·斯派德心中誕生出了一環巫師也能做到如此地步的荒唐念頭。

  這是一場堪稱顛覆認知的魔法實驗。

  在野魔法被他所知之前，他一直認為，只有掌握了更強大的法術藍圖，晉升為更高環級的巫師之後，才能施放出更高威能的法術。

  現在，這一認知遭到了無情的碾壓。

  他眼前出現了一個只需要注入更多能量，就能創造出更大威能的野魔法。

  這種投入越多，產出越多的現象，在自然界中非常常見，可卻在本魔法上不起作用。

  無論是哪一種淨光法術，都不可能通過注入更多能量，來提高它的威能。

  尋常巫師唯有努力修煉冥想法，通過一輪又一輪的考核，晉升為高環級的巫師，才能掌握更強悍的魔法。

  但瞧瞧眼前的烏雲，它作為野魔法造物，是如此的奇特，完美地契合了投入越多，產出越多的自然規律。

  傑·斯派德有些迷茫。

  魔法的威能究竟應該由什麽來決定呢？
  是冥想法與身份的高低，還是法術藍圖的優與劣，亦或者是魔法能量的豐富與貧乏…

  隱晦且陰暗的想法，在一眾淨光巫師心頭滋長。

  如果有一天，他們也能掌握這種“投入越多，威能越大”的野魔法，他們是否能挑戰高環級淨光巫師的權威呢？
  他們不用再受到規則與等級的製約，能夠依靠野魔法，強行奪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一道又一道目光，落向高台上的帕雷德斯，其中夾雜著幻想、審視、評判等等複雜的意味。

  毫無疑問，野魔法的特殊性，助漲了眾人越級挑戰權威的深層欲望。

  人性當中潛藏的“反抗基因”蠢蠢欲動。

  帕雷德斯的聲音傳遍全場：
  “魔法是受戒者的手杖，凶手的屠刀。淨光法義·卷三·第34條，‘留意你手中的利刃與身邊的同伴，任意一方的背叛都將釀成慘案’。”

  高台下的淨光巫師們，羞愧地低下了腦袋。

  由野魔法引發的掃動煙消雲散。

  帕雷德斯溫和地說道：
  “我們克服了人性中的卑劣與齷齪，以淨光的名義匯聚於此。不要讓野蠻的魔法侵蝕我們的內心，動搖我們的信念…讚美淨光。”

  “讚美淨光。”台下的淨光巫師齊聲回應。

  帕雷德斯俯身看向傑·斯派德：

  “繼續測試，以單次施法動用10億點雷電能量為限。”

  “是，大人。”傑·斯帕德收斂了內心不敢存在的念頭，畢恭畢敬地說道。

  大廳內再度亮起雷光，巨蟒般的閃電不停遊竄，照得金箔牆面動人心魄。

  眾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法術標靶，只有站在高台上的帕雷德斯，看向了牆面上不起眼的銀製燭台。

  燭台樣式典雅，銀輝閃爍，通體銀白。

  帕雷德斯凝視著它，嘴唇微微震動，似在與未知存在暗中交流。

  過了大約半小時的時間，數輪危險的閃電測試結束。

  傑·斯派德總計施放出了200道閃電。

  閃電的最低威能為1000萬點雷電能量，最高為10億點雷電能量。

  法術標靶被狂暴的閃電多番蹂躪，幾近報廢，險而又險地抗住了10億點雷電能量的轟擊。

  淨光巫師們對野魔法的表現心服口服。

  “傑·斯派德，跟我來。”帕雷德斯將對方叫來，走出大廳，在用燭火點亮的走廊裡漫步。

  “大人。”傑·斯派德落後半步，跟在大仲裁官身側。

  “野魔法的利害之處，想必你已經體會到了。”帕雷德斯側身說道：
  “我們必須對這種不受巫師環級和冥想法約束的魔法加以限制，才能阻止悲劇的發生。你及時地和波米達家族簽訂了魔法契約，讓我們知曉了這種野魔法的存在。你做得很不錯。”

  “您過譽了，大人。”傑·斯帕德欠身致禮。

  帕雷德斯在走廊的露台上停下，眺望月光之下的山野和湖泊：

  “我們獲得的龍族石碑上，記載了將野魔法轉化成本魔法的方法。使用的越多，野魔法就會越快地被轉化成本魔法。我們可以相信這種方法，但也得做好最壞的準備。”

  傑·斯派德問道：

  “您的意思是？”

  帕雷德斯說：
  “想辦法弄清楚，是哪方勢力、哪個人，在向波米達家族提供魔法卷軸。我們可以不對那名巫師或者那個巫師勢力加以約束，但當悲觀的局面出現了，我們必須第一時間知道他或它在哪裡，我們又該怎麽應對那種局面。”

  傑·斯帕德沉吟一下說：

  “大人，波米達家族的隆克·波米達稱，由於魔法契約的緣故，他不能透露任何信息，但我會找到辦法的，這需要一些時間。”

  帕雷德斯微微頷首，與對方低聲交談。

  兩人交流了一下波米達家族的事情，隨後返回先前的大廳，繼續測試烏雲的威能。

  傑·斯派德和隆克簽訂的魔法契約裡，有一條與明天的決鬥有關。

  傑·斯派德代表淨光法庭向隆克承諾，一定會幫隆克獲得勝利。

  對於一個執法巫師勢力而言，要想打贏幾場決鬥，簡直是輕松自如。

  他們有多種手段來獲勝。

  既包含了場內的。

  也包含了場外的。

  傑·斯派德作為決鬥者，一整個晚上撲在測試野魔法上。

  他絲毫沒有為明日的決鬥擔心。

  這意味著，淨光法庭采取了一種隱秘的場外措施，來保證深海分院獲得勝利。

  次日上午，決鬥現場。

  迪特裡希·費根神情沮喪、頹廢，眼中充斥著不甘與一絲絲的絕望。

  他這一方的三名九環戰鬥巫師，一夜之間被淨光法庭以協助調查的名義秘密請走，至今未歸。

  這三名九環戰鬥巫師的缺席，如同一記重錘砸在迪特裡希·費根心頭。

  他寧願在決鬥場上見證己方的失敗，也不願意遭受這種合法但卻卑鄙的待遇。

  隆克和賽琳娜抵達決鬥現場的時候，為迪特裡希·費根的“悲慘”遭遇吃了一驚。

  他倆也沒想到淨光法庭的包贏策略，是如此的高效、簡潔、粗暴，甚至可以說是陰險。

  作為迪特裡希·費根的對手，隆克感覺勝之有愧…

  他骨子裡還是那種直爽的性格，很難接受這種來自場外的助力因素。

  再次面對傑·斯派之時，隆克心裡有些發怵，對方雖然身穿純潔的白色魔法袍，佩戴了潔白的面罩，但淨光法庭的做法，實在是有點令人膽顫。

  “看來今天的戰鬥毫無懸念了，隆克先生。”傑·斯派德語氣平淡，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隆克沉悶地點了點頭，拿出一個魔法口袋遞了過去：

  “這是你們需要的三份魔法卷軸，我都帶來了。”

  傑·斯派德檢查了一下口袋內的卷軸，滿意地說道：
  “向你表示感謝，隆克先生。我需要暫時離開一下，希望你不要介意。”

  “請便。”隆克回應。

  傑·斯派德抽出魔杖，指向天空，開啟了通往淨光法庭的傳送門。

  萬丈金光從天而降，接走了傑·斯派德。

  幾道陰狠又憤怒的目光，從數十米遠的地方射過來，落在隆克和賽琳娜身上。

  賽琳娜看去，目光的主人——迪特裡希·費根和幾名費根一脈的家族巫師，正死死地盯著自己二人。

  他們不敢惹淨光法庭，只能把仇恨宣泄在波米達家族頭上了。

  賽琳娜眉頭緊蹙，扭頭朝隆克問道：
  “是你讓淨光法庭這麽做的嗎？”

  “不，當然不是。”隆克趕忙搖頭。

  “那是父親要求淨光法庭這麽做的？”賽琳娜又問。

  隆克連連搖晃腦袋：

  “肯定不是，絕對不是。”

  賽琳娜一臉狐疑，看著隆克，有些不太相信對方的話：
  “真的是這樣嗎？那你昨天和傑·斯派德背著我說什麽了？”

  “這…這…我…”隆克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回答。

  賽琳娜看了眼迪特裡希·費根的方向，輕歎說道：

  “誒，這下麻煩了。原本我們和龐古拉家族的衝突，還能局限在巫師決鬥的層面上。現在，淨光法庭這麽一攪和，越過了界限，誰知道龐古拉家族後面會出什麽樣的損招對付我們…”

  隆克沉默幾秒：

  “我去和父親說一聲，看看他的想法吧。”

  賽琳娜瞥了隆克一眼，在心中呼喚李諾。

  剛才那三份魔法卷軸，與「雷雲術」有關。

  如果淨光法庭沒有用卑劣的手段，對付迪特裡希·費根一方，那只要李諾本人同意，賽琳娜也不會反對隆克將魔法卷軸交給淨光法庭。

  可現在…

  淨光法庭的行徑，令賽琳娜頭皮發麻。

  隆克將魔法卷軸交給淨光法庭這件事，隱隱地讓她感到不安。

  “賈維斯，賈維斯，你在嗎？”

  “在。怎麽了？”

  “你是不是又賣了幾份魔法卷軸給隆克？”賽琳娜在心中問道。

  “是的。我不想把你卷進來，所以沒和你說。”

  賽琳娜抿了抿嘴唇：

  “那你知不知道，其中有三份卷軸，其實是淨光法庭委托隆克向你購買的？”

  “啊！？還有這事？！”李諾表現得大吃一驚。

  呃。

  他是裝的。

  他早就從解構成果裡，知道這件事了。

  但賽琳娜可不知道他有這本事。

  所以李諾隻好發揮一下自己的影帝天賦。

  不過，當賽琳娜講述淨光法庭為了獲勝，做了什麽樣的事情後，李諾卻是真情流露，發自內心地唾棄淨光法庭的行徑。

  “淨光法庭怎麽這麽無恥啊…”李諾忍不住吐槽道：
  “我還以為有關於他們濫用執法資格的流言，都是別人捏造的。現在看來還真的是這樣…”

  “是呢，賈維斯，我也是第一次見識到淨光法庭的做派。”賽琳娜略顯擔憂：

  “你說，他們會不會拿你的魔法卷軸做些壞事呢？比如用雷雲製造一場混亂，然後嫁禍到你的頭上，逼迫深海分院將你供出來…”

  李諾在心中嘖了嘖嘴：
  “你的擔心很有道理，賽琳娜。我們得提早做好防范了。這樣吧，待會兒傑·斯派德還會回到決鬥現場嗎？”

  “會的。”

  賽琳娜現在和李諾有了些默契。

  她問道：
  “你是要用「萬物通曉」觀察他嗎？”

  “對，還是老樣子，你注視著他，我來施放「心靈視界」。”

  “好，那待會兒他回來了，我叫你。”賽琳娜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