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奉上諭,著玉柱署理禮部尚書,兼翰林院掌院學士、會典館副總裁及明史館總裁,欽此!”
“臣兒玉柱領旨謝恩。”
玉柱接了旨意後,便搖身一變,成為大清歷史上最年輕的代理禮部尚書和翰林院掌院學士。
大清之翰林院掌院學士,滿漢各一人。其中,漢臣掌院,必須是正經的殿試進士出身。
玉柱是合榜之後的第一個滿洲狀元郎,年紀雖然很輕,任職資歷卻是足夠的。
按照不成文的慣例,欲任一部尚書,必須在各部侍郎的任上,輪轉三次。
玉柱初任戶部左侍郎,遷兵部左侍郎,再任吏部左侍郎,已歷三部之侍郎矣。
必須承認,玉柱晉升尚書的資歷,已經足夠了。
至於太年輕的問題嘛,嘿嘿,老皇帝想重用玉柱,說他行他就行,即使不行也要行。
畢竟,江山都是老皇帝的,他愛怎麽著,就怎麽著,這才是獨攬皇權的巨大魔力。
禦門聽政之時,吏部尚書富寧安當面反對老皇帝的決定。
老皇帝淡淡的說:“有志不在年高,自古英雄出少年。朕八歲登基,照樣將大清治理的國泰民安,豈有狀元郎不能任掌院之理?”
這就是耍流氓了!
老皇帝故意抬出了他自己,富寧安若要再辯,就必然會掉入不敬老皇帝的語言陷阱裡去。
嚇退了富寧安後,再無人敢多嘴多舌,此事遂成定局。
和其余五部相比,禮部屬於是典型的清水衙門。
但是,禮部的四個清吏司,各有長期的油水可撈。
每次的油水都不多,但架不住細水長流,且名正言順。
玉柱乘轎到禮部上任的時候,現任禮部漢尚書陳詵領著禮部衙門裡的大小官員們,一起等候在了大門前的台階下。
六部之中,滿人尚書,哪怕是代理的,也是正經的一把手,漢尚書一律都是二把手。
玉柱這個署理禮部尚書,乃是整個禮部衙門的最高長官,完全勿庸置疑。
“大宗伯,一路辛苦了。”見玉柱下了官轎,陳詵率先迎上來,深揖為禮。
陳詵的資歷甚老,又是博學的鴻儒,他也快致仕了,別無所求,對玉柱自然是平禮相待了。
玉柱趕緊深揖還禮,很禮貌的和陳詵互道了問候。
陳詵畢竟是有分量的平級同僚,他和玉柱平等相交,完全說得過去。
“拜見大宗伯。”禮部的四位侍郎,一起長揖到地,恭迎玉柱的到來。
玉柱趕緊的長揖還禮,並無年輕上司慣有的傲慢。
“請柱爺大安。”這是滿官。
“拜見大宗伯。”這是漢官。
滿漢之間的行禮方式,可謂是涇渭分明矣。
在眾人的簇擁下,玉柱進了他的公事廳。
在六部之中,禮部尚書是專門管“禮”的尚書,遂格外注重面子問題。
照例禮部滿尚書的公事廳,為四間一組的大套間。
四間屋子的功能,異常之分明,分別是公開會客,私下會客,自己辦公和更衣之所。
禮部的官員們並不多,但是,因為經常迎來送往各國使者的緣故,衙門裡的雜役居然超過了四百之多。
各種迎來送往,喧鬧了十天之後,玉柱才抽出空去翰林院上任。
翰林院緊挨著鑾駕庫,被東禦河所環抱。
玉柱到任的這天,來門口迎接他的翰林們人數,明顯偏少。
翰林院,乃是國家儲才之地,翰林們固然沒啥油水,職務卻極為清要。
翰林們有一項十分重要的權力,即,可以公開言事。
也就是說,不管什麽事,只要翰林們看不順眼了,皆可上書言事。
在這個文字很容易惹禍的年代,翰林們格外珍惜公開言事這四個字。
玉柱心裡有數,他還是太年輕了,驟然居於掌院學士的顯要位置上,讓不少翰林官看不順眼了。
更重要的是,翰林官們本來就沒有多少油水。他們就算是拍爛了玉柱的馬屁,也得不到太多的油水。
老話說的好,無欲則剛,所以,來迎接玉柱的翰林們,楞是沒有到齊。
好在,有實權的翰林官們,還守著官場上的規矩,主動來衙門口迎接玉柱了。
在翰林院中,玉柱的公事廳,依山傍水,風景優美,確實是專心做學問的好地方。
不過,玉柱還是老套路,他其實是來混日子的,壓根就不想做學問。
被迫讀膩了八股文之後,玉柱對於儒學,沒有絲毫的興趣。
但是,玉柱不想惹事,事兒偏偏就要惹他了。
剛剛開年,時逢康熙五十五年的恩科春闈,即將開考。
對於會試總裁和副總裁官的人選問題,李光地和張玉書之間,爆發了激烈的衝突。
在康熙朝,會試的總裁官和副總裁,並無人數上的明確限制,可以有三個總裁,也可以是一正六副,只要是單數即可。
實際上,歷年的會試總裁,老皇帝安排的人數,也各不相同。
漢臣裡的京官,尤其是翰林院裡的官兒,格外的看重出學差。
比如說,出任某省的學政,即使不貪汙受賄,光是收潛規則的禮物,少說每年也有近萬兩銀子落袋。
又或者說,出典某省的鄉試,凡是點中的舉人老爺,哪怕是借錢,也要親自登門送上一份厚重的謝師禮及程儀。
官場上的程儀,民間的盤纏,都是旅途中的路費之意也。
玉柱手握重兵,他一向很謹慎,絕無覬覦會試總裁官之意。
試想一下,重兵在握,還門生故吏滿天下,這是想速死麽?
但是,李光地和張玉書都想趁致仕之前,能多撈一大筆,就多撈一大筆。
這就麻煩了!
按照順治朝的規矩,會試的總裁和副總裁,必須從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學士、侍郎及都察院左右都禦史之中簡派。
本朝的規矩則更嚴格了,會試正總裁官,必須正經的科甲進士出身。其次,主要在大學士和六部尚書裡面挑選。
這麽一來,由於李光地和張玉書的互不相讓,居然波及到了玉柱的頭上。
玉柱其實挺無辜的。
李光地和張玉書的門人公開叫勁的時候,他其實一直默不作聲,做壁上觀。
只是,老皇帝突然盯上了一直垂頭不語的玉柱,冷不丁的問他:“禮部怎麽一直沒聲音呐?”
玉柱被公開點了名,隻得出來行禮,小心翼翼的說:“回汗阿瑪,會試正副總裁官的差使,向來只能由乾綱獨斷,臣兒絕不敢妄加議論。”
這意思是提醒老皇帝,禮部已經按照規矩,提交了正副總裁官的候選人名單,就等著您老人家獨自做決定了。
這麽多年以來,在會試的事情上,禮部最重要的職責,僅僅是開列有資格出任正副總裁的重臣名單而已。
至於貢院裡的事兒,都由皇帝欽點的正副總裁去處置,其實也沒禮部多少事兒。
老皇帝太了解玉柱了,小混蛋這是惟恐惹火燒了身,故意要撇清關系的搞法。
說實話,玉柱在禮部尚書的任上,混得如魚得水,快活似神仙。
據老皇帝所知,玉柱出了宮後,去禮部衙門裡小坐片刻,喝幾口熱茶,找個別下屬聊聊天,就溜之大吉了。
這種小日子實在是太滋潤了,令人很難不羨慕嫉妒恨。
也許是被玉柱頂得不舒服了,老皇帝冷冷的哼哼了一聲,又故意問張廷玉:“衡臣,你怎麽看?”
玉柱暗暗松了口氣,他是真心不想在會試裡出風頭。
在大學士、六部尚書、學士和侍郎之中,誰都可以擔任會試總裁官,唯獨玉柱很麻煩。
一則,玉柱的年紀太小,二則,玉柱捏著京城的重兵,禁忌頗多。
誰料,很少公開出點子的張廷玉,卻說:“回皇上,臣以為,禮部會試,也應參照滿漢一體之原則,一視同仁,方為公允。”
玉柱忍不住的看向張廷玉,心裡滿是狐疑,這個張衡臣,他想幹嘛?
這時,張玉書猛然醒悟了,趕緊出來插話說:“皇上,老臣以為,玉柱可也!”
李光地是玉柱的鄉試座師,他自然是不好發言的,只能選擇閉嘴。
結果,老皇帝一路問下去,大家都讚同張玉書的意見,覺得玉柱這個滿洲狀元郎,理應主持會試,以彰顯旗人不僅擅武,文事方面也大有人才也。
玉柱越聽越不對勁,越聽越覺得其中藏有陰謀。
歷史上的張廷玉,在隆科多的配合下,幫著老四登上了大位。
玉柱雖然不能說話,但是,以他的智商和情商,隱隱覺得,張廷玉的出手, 很可能是老四的指使。
沒辦法,人在廟堂之上,不多長幾個心眼,早就被吞得連骨頭渣都不剩下了。
能坐上重臣的位置,大家誰都不是傻子。
老皇帝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是,故意問了一圈的姿態,卻已經說明了皇帝的傾向性。
再說了,玉柱在朝堂之上竄起太快了,難免會讓大家心裡覺得胳應,總之就是看不順眼,不舒服。
公開得罪玉柱,固然是不太敢的。
反正是法不責眾。大家順著張廷玉的引導,大讚玉柱,即使隱有捧殺之意,想必玉柱也不方便報復吧?
正所謂,牆倒眾人推。
一時間,由玉柱出任康熙五十五年丙申恩科會試正總裁的呼聲,形成了壓倒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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