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領兵來到洛陽城北的含嘉倉城下,如他預料的一樣,許敬宗在城頭客氣的邀請雲初在城外駐軍。麊
雲初自然不肯,拿出皇帝的詔書跟兵符申明自己才是含嘉倉城的主帥,可惜,許敬宗同樣拿出來了詔書。
相互驗證之後,誰都沒有心思去找皇帝問清楚為何會有兩道同等權力的詔書,為何沒有在後發給雲初的詔書中申明收回許敬宗的權力。
雲初跟許敬宗隔著一道城牆交談之後,覺得這樣的安排挺好的,一個守著倉城,一個留在城外駐守彈壓,互為奧援也是美事一件。
就像李弘說的那樣,雲初要是進入倉城,僅僅是對付糧倉裡的那些蛀蟲胥吏們就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可是呢,這件事放在經年老吏的許敬宗身上,就不算什麽事情了,老家夥陰人陰了一輩子,說起來,就糧倉裡的那些人在他面前還太稚嫩。
同樣的,雲初的大部分名聲都是從軍隊中得來的,萬夫不當之勇的名號有很多的證據可以證明,如今,他帶著兩千騎兵來到含嘉倉城下,除非有大軍來圍攻,否則,沒有失敗的可能。
洛陽北部的風景絕佳,邙山逶迤東來,在洛陽城北邊將最秀美的一面展現給了洛陽城。麊
遠眺鬱鬱蔥蔥的邙山,許敬宗就生出死在邙山,最後葬在邙山的想法。
他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完全是因為吃了雲初帶來的食物。
雲家人製作的餐食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不論是酥香的餅子,還是勁道的面條,亦或是能放的住的臘羊肉,臘牛肉,鹵雞蛋,鹵雞,鹵肉,糟魚,都是一時之選。
就連雲初都沒有預料到許敬宗這人竟然吃不得辣,著實是一點辣都不能吃。
現如今,辣椒已經成了長安城的百姓一日三餐不可缺少的美味,但是呢,到了許敬宗這裡,吃一口卷了油潑辣子的臘牛肉夾餅之後,他原本肥厚的嘴唇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起來,最後變成了兩條肥香腸。
“這人呐,就該知道自己能幹啥,不能幹啥,你看看,老夫知道自己可能對辣椒這種好東西無福消受,結果,還是忍不住吃了,吃了,就要承受後果。
雲侯,你說這是何苦來哉?”麊
雲初瞅著藏在許敬宗濃密胡須裡的香腸嘴道:“明知不能吃辣椒,還刻意吃,就為了說明這麽一個道理,許公做學問的態度實在是讓晚輩汗顏。”
許敬宗搖搖頭道:“雲侯有萬夫不當之勇,雖千軍萬馬在雲侯眼中也不過是草芥耳,然,老夫不同,為宦多年,做了不少讓人不喜的事情,因此上,身邊的兒郎們凶悍一些也是常事。
不論是雲侯的萬夫不當之勇,亦或是老夫那些管用的兒郎們,都不是讓陛下懷疑我們與賊人有牽連的理由。
現如今,長安城裡風雨欲來,洛陽城中烏雲密布,你我兩人卻困守這含嘉倉城,雲侯就不感到委屈嗎?”
雲初笑道:“許公說的再有道理不過了,然君命不可違,莫說是來守衛含嘉倉城,就算陛下下令我等去守衛茅廁,雲某也甘之如飴。”
許敬宗喝一口米湯潤一潤發脹的嘴唇瞅著雲初道:“諂媚之言也是君侯能說出來的?”
雲初笑道:“沒辦法,身為人臣,多說兩句陛下願意聽的,多做兩件陛下願意看的事情,總歸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麊
許敬宗歎口氣道:“唉,君侯啊,你若早生幾年,那裡有老夫等人立身朝堂的余地。”
雲初舉起一根風雞腿咬一口道:“就是因為有許公這等名臣珠玉在前,我等後學末進,
自然要亦步亦趨,不敢行差踏錯。”許敬宗見雲初一直在說車軲轆,他幾次想要將話題引導到正道上,每一次都被雲初若無其事的化開。
這就很明顯了,雲初不願意跟他交心,更不願意跟他說真話,至於一起合作辦事情,雲初根本就沒有這個念頭,畢竟,誰跟李義府,許敬宗走的近,他們就坑誰。
站在大唐的朝堂上,看似是一個和諧的整體,可是呢,誰是敵人,誰是朋友,甚至誰是鬼,都很難說的很,萬一被人綿裡藏針的一針給攮死,那就太冤枉了。
雲初甚至懷疑,李治之所以把他弄到含嘉倉城,許敬宗在這裡也是一個圈套,他似乎很希望看到自己跟許敬宗啦,李義府啦聯合起來。
最後變成李治強有力的一個黑手套。麊
胸無大志,就是雲初目前的人設,一心隻想把長安搞好是雲初個人的終極要求,以前不受李績那一群人的拉攏,現在,自然也不能受許敬宗的拉攏。
如果拒絕一方,答應一方,很容易讓人懷疑雲初盤踞長安的目的就在於待價而沽。
最終質疑他的人品。
許敬宗離開的時候,一副很惋惜的樣子,雖然香腸嘴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比較滑稽,可是,雲初不敢有半分的大意,天知道在這張香腸嘴後邊是不是藏著刀子。
“恨不能葬身在這北邙山福地。”
老邁的許敬宗,加上這一句類似交代後事的話語,以及洛陽紅日,很容易營造出一副日暮途窮的感覺。
雲初對許敬宗說出來的話,他是一個字都不信的,就連他編纂的《晉書,雲初同樣存疑,這家夥學問高是一回事,能不能作出一本好書來是另外一回事。麊
如果許敬宗想死,雲初認為有的是辦法,十幾丈外的那顆歪脖子柳樹就是一個很好的上吊場所,上面的柳枝亭亭如蓋,下面的草地綠草妻妻,如果中間還能吊一個蓋世老賊,這畫面再和諧不過了。
蕭嗣業是李弘派給雲初的副將,因為關系不熟,所以,很多話沒有辦法跟他說。
不過,蕭嗣業還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李弘苦心經營的四千太子六率兵馬,已經基本上被他調教出來了。
不管是安排出去巡邏,還是放在城下防守,都操作的有模有樣。
狄仁傑整日裡忙忙碌碌的,沒有時間來見雲初,溫柔在白馬寺邊上的居所裡,看護著三家的老小,也沒有時間過來見雲初。
至於玄奘大師,見娜哈心情不好,就決定帶著她回自己在偃師鳳凰谷的陳氏老家,玄奘家人早就散軼無蹤,雖然知道兄長在洛陽淨土寺出家,玄奘卻沒有去拜訪的意思,畢竟出家了,也就沒有家了。
他的家成了一座寺廟,名曰——唐僧寺。麊
別看洛陽城一日之內死了一千一百二十六人,皇都大邑就是皇都大邑,一次死了這麽些人,幾天時間下來,立刻就恢復了平靜。
就是城裡的富裕人家不喜歡在城裡待著,紛紛拖家帶口的去了鄉下別業當農夫。
更有一些富貴人家,遠遠地鑽進了山裡當隱士,其中一個叫做楊炯的家夥,以十二歲的高齡,就寫出來一首很不錯的離別詩。
之所以說人家是十二歲高齡,完全是因為人家十一歲就考中了進士,人人都說這家夥有甘羅之才,說不定十三歲就能當上宰相,許敬宗還恬不知恥的說,人間少年能當宰相,他本身就是宰相,豈不是也成了老少年?
楊炯寫的離別詩雲初看過,算是不錯的一首詩。
岐路三秋別,江津萬裡長。
煙霞駐征蓋,弦奏促飛觴。麊
階樹含斜日,池風泛早涼。
贈言未終竟,流涕忽沾裳。
整首詩中規中矩的,還比不上他寫的《渭城曲跟《別狄大。
這首詩是李弘拿來的,他想召楊炯進東宮當他的侍讀,上一次李賢弄了一個叫做王勃的神童當侍讀,讓他不服氣了很長一陣子。
“這種人才就該丟去西域鍛煉,而不是留在你身邊當寵物養。
想要人才,就多去東西兩市,多去曲江坊交易場,那裡的人對你來說才是有用的。
找出來一兩個通經濟的,就能讓你受用一生不說, 還不會被別人哄騙。”麊
李弘躺在雲初的行軍床上,把腳翹的比頭還高,吃一口杏子,被酸到了,就吐一口酸水對雲初道:“師傅,我找了幾個,不過,一個個獐頭鼠目錙銖必較的讓我有砍死他們的衝動。”
雲初冷笑道:“有了他們,你東宮的用度是不是寬松了很多,賣菜,賣種子的收益是不是也高了?
人才,人才,就是拿來替我們乾活的人,你管人家長成什麽樣子呢,只要好用就成。”
李弘道:“母后笑話我招收了一群妖魔鬼怪。”
雲初笑道:“看樣子陛下的病痛好了?”
李弘搖頭道:“不知道,反正這段時間我去見過兩次,兩次給人的感覺都不錯,容光煥發的挺好的。”
雲初長歎一聲道:“陛下的身體安康了,就輪到我們要過苦日子了,我現在恨不得立刻回到長安去。”麊
李弘搖頭道:“回不去了,我聽父皇說,洛州本地府兵的訓戒,甄選的事情交給師傅你了。”
雲初在心中哀歎一聲,李治這已經是赤裸裸的不要臉了,上一次哄騙不成,就直接霸王硬上弓了,不管雲初願意不願意,洛州府兵的訓戒,甄選的活,最終還是落在他頭上了。
雲初在含嘉倉城守衛了六天之後,洛陽司隸校尉帶來了五千府兵。
他是奉皇帝命,把這五千司隸府兵送來讓雲初節製。
雲初看過了,這五千人就像是五千具行屍走肉,洛陽府兵的叛亂的事情已經坐實了,這些人早就前途無亮了。
如果有人稍微挑唆,恐嚇一下,立刻就是一場兵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