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哈見雲初無動於衷,就非常地憤怒,非要上崔氏的馬車裡去哭訴。
雲初就把她放到崔氏的馬車上,他搞不明白,這孩子今天發的哪門子的瘋。
回頭再看牛車,發現人家停下了,不願意跟著雲家的車隊繼續走。
崔氏的馬車也立刻停下來,崔氏牽著娜哈從馬車上下來,對雲初道:“郎君稍候片刻,妾身帶著娜哈這就去給人家道歉。”
於是,雲家一群婦人統統從馬車裡探出腦袋朝後看。
被崔氏帶著的娜哈就很有禮貌了,不論是行禮還是說話都很有模有樣,就是跟雲初在一起的時候就很難說了。
至於崔氏,絕對是有社交牛逼症的人,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麽,就鑽進了人家的牛車裡半天不出來。
就在雲初等的不耐煩的時候,崔氏這才帶著嘻嘻哈哈的娜哈從牛車裡出來了。
上馬車之前,崔氏別有深意地看了雲初一眼,就鑽進了馬車,車隊得以繼續前行。
龍首原上春光明媚,到處都扎滿了帳篷,有些地方還被黑色的麻布布幔圍起來,能聽到裡面年輕女子清脆的笑聲,以及不時飛上天的繡球。
雲家今天出來是來燒烤的。
所以,發現有一條小溪周邊沒有人,雲初就讓馬車,驢車把那一塊地方圍起來,還在樹上綁了不少的吊床,警告所有的小孩子不得離開這裡五十步,給她們一人發了一個紙鳶,就開始忙碌燒烤事宜,這事別人乾不了。
來的時候,馬車頂上就架著一個碩大的燒烤爐子,取下來點燃木炭,仆婦們就把一張很大的折疊桌子撐開,開始忙著往竹簽子上穿各種食物。
當然,這個時候能吃的青菜只有野菜,而野菜燒烤不好吃,所以,主力是各種肉,羊肉,臘肉,家中剩余的野豬肉,雞肉,以及七八條魚。
很奇怪,平日裡娜哈只要拿到紙鳶就會跑得不見蹤影,今天卻非常乖巧地跟著雲初看他準備烤肉。
至於崔氏則已經開始跟一群不認識的女人開始聊天了,不知道在說什麽,只聽見她們偶爾爆發出來的笑聲,很是爽朗。
“你為什麽說牛車裡的女人是你嫂子呢?”雲初用力把雞腿裡的骨頭抽出來,漫不經心地問娜哈。
娜哈大大的眼睛開始上翻,翻得快剩下眼白了,才哼哧哼哧地道:“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嫂子就該是那個樣子。”
炭火旺起來了,雲初就往那張費了鐵匠不少力氣的鐵片網上刷油,然後一一地將食材擺放上去,這裡立刻就變得煙熏火燎的。
這些肉都是在家裡提前醃製好的,甚至還添加了不少的朱萸水,給食物增添了一種新的味道,就是朱萸的味道不好跟花椒融合,導致沒有雲初記憶中的麻辣香味。
串在竹簽子上的,事先下油鍋炸過的雞胸肉,再刷上醬料烤過的肉,一向是娜哈的,今天的第一串雞胸肉自然也是她的。
盡管哈喇子都快要流淌下來了,娜哈卻不急著吃,高舉著那串雞胸肉就朝一個小小的青布幔那邊跑去,一邊跑一邊喊“姐姐,姐姐,我給你帶好吃的了。”
說著話,就一頭鑽進那個青布幔裡去了。
雲初伸長了脖子看到守在青布幔邊上的孫嬤嬤,苦笑著搖搖頭,繼續伺候烤架上的食物,只要他把這裡的食物全部弄一遍以後,就會交給三肥處理。
不知道從哪裡回來的崔氏,咬一口外焦裡嫩的雞胸肉讚歎道:“郎君這心思,常人難及。”
雲初笑道:“吃,是人生的頭等大事,不可輕慢。”
崔氏道:“光宗耀祖,開枝散葉才是人生頭等大事,
不可輕慢。”雲初大笑道:“怎麽,你也認為那個女子很適合做我的夫人?”
崔氏左右瞅瞅低聲道:“如果僅僅是長得漂亮,妾身才不會這麽認為呢,直到妾身剛才打問到了那個小娘子的家世,才發現娜哈小娘子正是慧眼如炬。”
雲初指著不遠處帶著兩隻小羊羔子啃草的母羊道:“人不是畜生,時間到了就需要配種。”
崔氏上下看看雲初道:“郎君當日送公孫娘子離開咱們家的時候,那是什麽眼光,妾身可看得真真的。”
“你說那個女子身高也有公孫那麽高嗎?”
“那可不成,像公孫那麽高的女子不適合進內宅,貪歡的男子或許會喜歡,也就是充當外室的命。”
“你說的這個女子有什麽家世?”
“祖上清貴,家道中落,父母雙亡,京中有貴戚卻不願攀附,寧願守著祖上留下來的幾畝薄田,幾個忠仆,一間書坊過活。”
“我記得你說過,我找老婆就該找高門大戶的,可以給我提供很多便利的人家。”
“那是以前,我家郎君有潘安之貌,有范蠡之才,又有經國謀略,還知曉進退,為人不驕不躁,按得住性子,守得住寂寞,一飛衝天是遲早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家郎君為何要與那些有著糾纏不清關系的人家結親呢。
萬一要是遇上一個被夷三族的,誅九族的,豈不是白白被牽連了?
為了一點用不上的關系,白白搭上郎君的性命,那可就太不值當了。
所以呢,妾身以為目前這個虞氏小娘子不論是家世也好,還是人才也罷,正好配郎君,最妙的是,這女子今年也正好十四歲,與郎君相當。
我算過了,如果今年訂約,明年下聘,後年娶進門正好合適,那個時候,郎君應該已經考中進士了吧?”
雲初瞪大了眼睛瞅著崔氏道:“你不會連我們生幾個孩子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吧?
那個虞氏我還沒見過呢。”
崔氏輕笑一聲道:“妾身嫁入崔氏的時候,洞房夜才第一次見到我夫君,所以,沒見過有什麽問題嗎?”
“我覺得還是見過面,談過話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娶人家比較好。”
“虞氏要是私下裡見過你,還跟你談過話,那就叫私相授受,紅拂女這麽乾過,只能當一輩子的妾,就連李靖也因為這件事被朝廷詬病了一輩子的人品,晚年間可憐的見個客人,都要把大門打開,表示自己沒有談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郎君但凡想要繼續當官,就不能這樣做。”
“咦?不對吧,許敬宗跟兒子有奪妻之恨,也沒見朝廷把人家怎麽著啊。”
“所以,他現在以從三品的官身,才勳縣男,還沒有封戶,一輩子清貴不起來的,他做再多的學問,也無濟於事,死後連一個好的諡號都拿不到。”
雲初瞅著崔氏道:“你就這麽有把握讓人家答應嫁給我?”
崔氏笑道:“成親對郎君要求甚多,卻不知對於女子來說要求更多,她父母雙亡,家中再無可以支持她婚配之長輩,她想要嫁人,尤其是想要嫁到一個好人家,不是一般的難。
你以為她為什麽會在春日裡一個人帶著一老一小兩個家仆來這龍首原,目的就在於給自己撞姻緣呢。
想讓妾身這樣的慧眼識人的婦人看中,再把她說給家中年齡適宜的晚輩,嘖嘖嘖,很可憐的。”
雲初對於相親這件事並不反感,因為他以前曾經有過相親的經歷,只是,相親的時候,還把自己用布幔隔絕,人都看不見,這算什麽相親?
就在雲初跟崔氏聊天的時候,娜哈從布幔裡鑽出來了,一同過來的還有那個被娜哈騎在身下的小丫鬟。
崔氏莞爾一笑道:“定是娜哈將郎君誇讚的有千般好,人家也派人過來看郎君了。”
雲初愣了一下道:“我該怎麽做?騎馬,練武,亦或是吟誦文章,還是說我家財萬貫?我對咱大唐相親實在是不熟悉。”
“咦?郎君這就願意了?”
“沒有,我就是好奇,想知道大唐的相親過程,為以後繼續相親積累一點經驗。”
“郎君想多了,你這樣的青年才俊一般人很難遇上,要是連郎君這樣的英才都相不中,妾身倒要過去問問是個什麽道理,讓郎君受此羞辱。”
跟憤憤不平把雲初當成香餑餑的崔氏相比,雲初自己反倒沒有那麽強烈的自信。
所以,在小丫鬟仰著頭看自己的時候,雲初就給了她一大把烤好的肉,用荷葉把簽子卷吧卷吧弄得跟一朵花一般地送給小丫鬟,聲稱讓她帶回去給她們家的小娘子嘗嘗。
小丫鬟眼中盡是恐懼之色,卻又不好不拿雲初給的肉串花,拿上烤肉串掉頭就跑。
此時,娜哈跟一群孩子早就吃得滿嘴流油,一時間就忘記了那個虞氏小娘子。
“你剛才說這個虞氏小娘子還有一位貴戚,能讓你用貴戚形容的人家,長安應該沒有多少,你說這位貴戚不會是虞世南吧?
可是,虞世南貞觀年間就已經故去了,我聽說這人為人光明磊落,他的子孫還不至於容不下一個孤女吧?”
崔氏歎口氣道:“如果虞世南還活著,妾身一定會不顧一切地促成郎君娶這位虞世基一脈的小娘子。
說起來,這才是真正乾淨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