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拿走了人家一座快要佔地十畝的院子,哪裡敢說何醫正把話說顛倒了。
人家童叟無欺的把院子給了雲初,雲初這時候自然也要童叟無欺的幫助何醫正證明,縫合,這項醫術是人家何醫正開發出來的本事!
再說了,人家何醫正還當著太醫署這麽多的醫正,醫判們保證了雲初的人品跟心性,更說出雲初是一個值得栽培的人。
這樣一來,何醫正辦事就顯得非常公平了。
於是雲初一輛慚愧地再次朝何醫正施禮道:“醫正寬宏大量,不追究下官偷偷學藝的事情,讓下官銘感五中,而何醫正縫合之術,讓下官多救活了幾個必死的袍澤,每每思及此事,雲初,感激涕零。”
何醫正對雲初的表現極為滿意,就指著雲初對堂上的眾人道:“可惜了我何氏秘術,就此被偷傳出去了,罷了,罷了,醫術乃是救人性命之仁術,某家預備將此術寫成文本上奏陛下,在軍中,乃至民間傳揚,不知諸位同僚,可有什麽意見嗎?”
何醫正說得雲澹風輕,雲初卻從別的醫正,醫判那裡看到了無窮的怒火。
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你何醫正用一套宅子弄來了一手好的治療傷患的本事,這東西本就沒有保密的可能。
你很大方的把這手醫術公諸與眾,上奏給皇帝之後,必然能夠獲得極為豐厚的賞賜。
既然願意拿出重要的看家本領來討好皇帝,那麽,你讓其余的醫正,醫判們也拿出看家本領出來嗎?
別人自然是一句話都不說,雲初卻立刻抱拳施禮道:“何醫正之舉利在當代,功在千秋,雲初為何醫正此舉賀。”
何醫正捋著胡須哈哈大笑,對雲初道:“好了,你以後就在我門下奔走便是。
汝年幼,正是勤學上進之時,既然你已經要進學四門學,本官就網開一面,準許你一邊進學,一邊在太醫署任職,長安居,大不易,如此,有些許錢糧,也好讓你能安心就學。
待你從四門學學成歸來,老夫會考慮你能否進入本官門下繼續修行。”
雲初覺得自己快成彎腰蟲了,自從進入這座官衙,他的腰就沒有直起來的時候。
不過,任何卑微早就被標注好了價錢,雲初覺得何醫正給的價錢很好,值得自己彎腰。
等雲初從太醫署衙門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時分,在這段時間裡雲初不僅僅辦理好了鎖廳事宜,還辦理好了俸祿發放事宜。
所謂鎖廳,指的就是官員告假,不辦公的意思,但是呢官位依舊給你留著,等你事情辦完了,回來之後還是太醫署的從八品司醫。
這個人情就很大了,要知道在官衙中,永遠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你這顆蘿卜佔一個從八品的坑,那麽,別的蘿卜就進不來。
至於俸祿發放更是何醫正給雲初話說的好的獎賞,不用乾活,卻能拿到全額俸祿在哪一個時期都是大好事。
雲初離開的時候,正好是官員們在官衙吃官飯的時候,從吏員們端來的飯菜來看,雲初覺得那些東西黑了吧唧,黃了吧唧的很適合喂豬。
從皇城出來,雲初就百無聊賴地在朱雀大街上溜達,不知不覺地棗紅馬就把他帶到了光福坊。
抬頭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可能要下雪,雲初也覺得腹中饑餓,就再一次來到了小夫妻開的那家胡餅店。
騎在馬上的雲初丟出去六個銅錢道:“老規矩,兩個胡餅把肉夾滿。”
銅錢砸在年輕店主的胸口,彈跳一下就掉在地上滾得到處都是,他看著雲初身著官服的俊俏,英武的模樣,眼中滿滿的都是絕望之色。
店鋪裡的小娘子也瞅著雲初,看得兩眼放光,手中的翠色手帕都快要被她扭成麻繩了,眼中滿滿的都是愛意,真正的愛慕難舍。
雲初拍拍小夥子的腦袋道:“醒醒,錢都不要了?”
小夥子打了一個哆嗦,清醒過來,艱難地蹲下去從地上把銅錢一個個地撿起來,最後放到一個盒子裡,對小娘子道:“你來招呼客人,我去後邊躺一會,乏得很。”
雲初一把按住小夥子的腦袋呵斥道:“你不在,讓你老婆招呼我,不知道的還以為某家在勾引你老婆呢。”
小夥子面如死灰地道:“小店能招呼您這樣的貴客,是小店的榮光,還是我老婆招呼官人好一些。”
雲初哈哈笑道:“我看中的是你家的胡餅夾肉,可不是看中你老婆,別想歪啦。”
小夥子突兀地哀嚎一聲道:“您看中了俺家的胡餅哪點好,我改成不成?”
雲初冷笑一聲道:“你要是把胡餅羊頭的味道改的亂七八糟的,我說不定就會看上你家店鋪的第二件寶貝。”
“寶貝,我哪來的寶貝?哦,你說我家的胡餅夾肉是寶貝?第二寶貝是啥?”
“你那個乾淨的老婆!”
小夥子再次哀嚎一聲,就把他眼泛桃花的老婆攆進店鋪裡,自己拿胡餅,切胡餅,撕羊肉夾餅一氣呵成,而且兩隻胡餅裡面裝的肉很多,一隻手根本就抓不攏。
雲初接過濕荷葉包裹的餅夾肉,咬一口,就滿意地對小夥子道:“千萬,千萬別改味道,餅子要熱,羊肉要爛,椒鹽要純,味道要是改了,你老婆就沒了。”
小夥子連連點頭,發誓絕對不會更改烙餅,煮肉的配方。
雲初調轉馬頭就要走的時候,小娘子奮力推開小夥子衝著雲初的背影呼喊道:“郎君以後還來嗎?”
雲初揮揮手就離開了光福坊,說真的他沒有謀算人家老婆的打算,隻想吃一頓乾淨,好吃的餅夾肉。
說起來,滿長安,就這一口東西能讓他滿意。
信馬由韁地看盡了長安風貌,而馬包裡的稠酒,手上的餅夾肉,更是讓雲初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元日過後,春天就不遠了,而雲初喜歡春天,尤其是長安的春天。
晉昌坊大門的基礎已經出來了,十七八個細石匠正在凋鑿六根巨大的石柱,這些石柱上三根為鳳,三根盤旋著凰,鳳與凰的身下滿是雲紋與火焰紋,還僅僅是雛形,已經有了威嚴的氣勢。
那塊被用作主凋像的澹黃色石頭的周圍,卻只有兩個人在乾活,一個是彭五郎,一個是張挺,一個正在從石塊上去多余的廢料,一個正在已經有雛形的石頭上凋鑿鳳羽,斧鑿叮叮,看起來有一種別樣的美。
澡堂裡的彭五郎跟張挺兩人看起來猥瑣又下賤,拿起斧頭,鑿子的彭五郎與張挺,明顯就變成了另一種人,一種很有氣質,很有信心的人。
兩人明顯不對付,但是呢,在凋鑿這座凋像的時候,兩人的配合幾乎堪稱完美。
這就是行家的氣質。
世上的行當遠不止三百六十行,而每一個行當裡都有一些非常了不起的人。
彭五郎跟張挺兩人如果按照朝廷官職來算,他們在細石匠這個行當裡至少也是四品官。
可惜,這世上隻認有權人跟有錢人,余者,不足論。
圍繞著晉昌坊的水渠兩側還是結滿了冰,不過,水流依舊在冰槽中汩汩流淌,清澈而純潔。
婦人們就取這個水槽中的水回家飲用,雲初跳下馬也用手撩了一些清水嘗了一下,味道果然不錯,沒有其它水井中特有的鹼味。
推開家門,肥九牽著棗紅馬去了馬廄,院子裡空蕩蕩的,只有肥八跟肥十兩個男丁往地上鋪的青磚上灑乾淨的河沙, 等撒過河沙,就用掃帚清掃河沙,大部分河沙會灌進磚頭縫隙,多余的,就會被清掃出去,等著下一次再鋪灑。
這個活計是一個經常性的活計,直到磚頭與磚頭之間再無縫隙為止。
中庭的暖閣裡坐著肥二她們,每個人手中都拿著好大一塊棉花,正在挑籽。
這東西太輕,不好運輸,關中又不種,即便在西市上,也是一個稀罕東西,很多以為把棉花帶來長安會大賺一筆的胡商都虧得一塌湖塗。
雲初家不一樣,主要是崔氏在嘗到棉被保暖的好處之後,就把西市能夠買到的棉花統統買回家了。
就這,還沒有完,她還會時不時地派遣肥九去西市,東市盯著,只要發現有棉花,就第一時間全部買下來,全部做成暖和的棉被。
年前丁大有前來做客的時候,雲家的回禮就是四床棉被,分別贈送給了丁大有的爺娘,以及他們夫婦。
年後的時候,丁大有的夫人專門派人來雲家,詢問棉被的數量,還說,如果有富裕的棉被,丁家願意以一貫錢一床的價格收購。
崔氏假裝為難了許久,才給丁大有的老婆一個準話,在上元節之前,供應二十床棉被,至於錢就算了。
然後,崔氏就收到了丁大有家三十貫的定錢,還約定,等二十床棉被弄好之後,再把剩余的二十貫錢一並奉上。
雲初估計丁大有的老婆不是沒有試驗過棉被這東西,只是他家製作的棉被一定硬的跟氈片一樣,完全沒有雲家製作出來的蓬松,柔軟。
所以,隻好花大價錢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