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著丈夫帶著幾個孩子興高采烈的從花魚池子裡撈白玉,虞修容想了一下,就帶著二肥她們去了自己的臥房。
掀開鋪蓋之後,虞修容用雞毛撣子尾巴敲打一下床板,就聽到聽到熟悉的聲響……
二肥,三肥抬著一塊床板從屋子裡的出來的時候,虞修容就覺得自己家丟出去的那點產業其實不算啥。
不光她的床板是金子做的,崔氏最喜愛的青銅燭台,磨掉外邊的漆皮之後,也露出明顯的黃色來。
崔瑤想起娜哈曾經給她兒子送了一個死沉死沉的木馬,因為搬動不易,被崔瑤丟在庫房裡,讓肥九看了,肥碩的馬身子裡塞了不少的金塊。
從記事起,雲瑾就有一張沒人能搬動的桌子……
從記事起,雲錦就有座一直沒有挪過位置的娃娃屋……
雲鸞有一尊好看的西域雕像,根據娜哈說是老猴子給的……
李思有一塊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的石頭,不過是娜哈給的,她就一直保留著,才把外面的黃皮磨開,就看到了裡面的白肉……
雲氏滿院子的碎石小路上,李承修時不時的就能找到一塊看起來不太一樣的石頭。
雲氏屋簷下存在許久的燕子窩裡,溫歡找到了幾顆金蛋,他又爬上那棵大槐樹看了看喜鵲窩,果不其然,裡面堆著一堆喜鵲永遠都沒辦法孵化的金蛋。
至於肥胖的狄光嗣終於把目光落在了,自己幾年前吃飯的碗筷上,只是那時候總是嫌棄這東西重,就換成了瓷的。
雲初把這些東西歸攏到一塊,看了一遍。
虞修容馬上問道:“有一萬貫?”
雲初點點頭道:“我以前跟娜哈說過破家值萬貫的話,以那個笨丫頭的做派,一萬貫隻多不少。
夫人啊,這是娜哈擔心我們有一天會餓死,專門給我們留的吃飯錢。”
虞修容紅著眼睛道:“我沒白疼這個死丫頭。”
崔氏早就哭的不成樣子了,就連崔瑤這等心智堅韌之輩,也是唏噓不已。
只有雲初覺得這不算啥,自從來到大唐,他對錢這個東西真的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無非是一種工具而已。
不過,就算是這個樣子,娜哈還是改變了雲氏眾人的生活習慣,即便是將要丟出去的垃圾,丫鬟,仆役們也會多翻檢一遍,唯恐把娜哈小娘子不小心藏忘記的好東西給丟出去。
雲家有了錢,會幹啥?
自然是大鍋大鍋的煮肉!
唯有讓馥鬱的肉香籠罩了整個晉昌坊,才能顯示出雲氏的富足。
距離過年就剩下兩天一夜的功夫了,晉昌坊大食堂後面的煮肉工坊火力全開,百十口巨大鐵鍋再一次蒸汽繚繞,雲氏用滾滾肉香向整個長安人強勢宣布自己的歸來。
銅板看著大食堂方向冒出來的煮肉的水汽,再回頭看看自己給雲氏準備的幾車過年的禮物,臉上忍不住浮出一絲笑意。
很好,自己不用為難了。
雲氏在全家吃糜子饃饃的時候都不肯收別人的饋贈,現在,君侯歸來了,那就更加沒有送的必要了。
晉昌坊的人家,從來只有沾雲氏便宜的時候,雲氏從沒有從他們身上撈取過什麽利益。
跟銅板有同樣心思的人很多,他們也給雲氏準備了各種各樣的禮物,雖然貴賤不一,心卻是一樣的。
銅板回頭吩咐自己的婆娘道:“端上盆子,去大食堂那邊領肉去吧,第一鍋肉已經煮了兩個多時辰了,該是起鍋的時候了。”
婆娘狐疑的道:“今時不同往日……”
銅板揮手道:“沒什麽不同的,快去吧,多叫一些婆娘娃娃一起去,熱鬧!”
雲初回來了,買了雲氏大食堂的老何自然第一時間把契約送回來了,當初滿長安城只有他一家敢買大食堂,這個時候再送回來,也就是順理成章地事情。
買的時候正大光明,送回來的時候也堂堂正正,只是從此,兩家的情誼自然也就不一樣了,至少,老何的老婆再見到雲初的時候不用避開了,而是理直氣壯地接受雲初的問候。
很多事情跟錢的關系不大,隻跟情誼有關,不過,通過錢財往來好像也最能檢驗情誼的成色。
偌大的一個大食堂想要重新開起來,僅僅是清潔,備料,就需要整整的三天時間,不過,全晉昌坊的婦人都趕來之後,這個時間就被壓縮到了一天。
楊五爺是長安城裡最著名的老饕,人人都知曉,衣服他可以不穿,但是,美食一日不可或缺。
他也不算什麽富貴人,只是祖上給他留下來了一個不太大的院子,拆遷之後換成了五座兩層式樣的小樓,他自己住一座,其余的四座拿去租賃,一年到頭下來,比他以前從年頭忙到年尾得到的錢財還要多,所以,乾脆就啥都不乾,整日裡琢磨今天吃啥。
晉昌坊大食堂裡的美食,他自然不肯放過的,同時,晉昌坊裡的澡堂子也是他的心頭好。
起早,在大食堂裡吃一頓美食,再去澡堂子要一壺茶,腦袋上頂一塊棉布帕子,再把身體放進足夠熱的熱水裡,閉上眼睛,就能感受到剛剛吃進去的美食正在被他的身體吸收,這種感覺,妙不可言。
等到泡舒坦了,再往池子邊上的青石板上一趴,搓澡的夥計就舉著一隻被白麻布包裹好的右手湊過來……
剝皮一般的舒坦啊——
此時茶水溫熱正好,對著壺嘴一通牛飲之後,澡堂子熱,汗水再出一層,找夥計用木桶裝滿滿一桶水,從頭淋到腳,擦乾身體,就可以再拿一個木牌子領一個不大卻正好容身的床榻,倒頭就睡,等待肚子裡的食物消化乾淨,好繼續去裝下一頓美食。
算算日子,今天該是吃水盆羊肉的日子,楊五爺習慣性的朝大食堂看過去,結果,他的眼前一亮,發現往日裡站在門口的那個尖嘴猴腮的夥計,居然真的站在哪裡,還不斷地招呼客人們進去吃飯。
楊五爺一巴掌拍在夥計的肩膀道:“開了?”
夥計呲牙笑道:“我家公爺回來了。”
什麽公爺不公爺的楊五並不關心,就算昨天長安死了一堆人他也不在乎。
“水盆羊肉?”
“水盆羊肉!”
“多辣子,餅子要酥。”
夥計笑道:“這是自然……”
同樣的場面出現在了長安的角角落落,原本門可羅雀的東市上,再一次出現了前來采買的人群,至於更加大眾化的西市上,早已是人頭攢動的場面。
唯一不好的一點在於平康坊,那裡的小娘子們大清早的就搖晃著手帕招納恩客進門,招來無數婆娘們的唾罵。
城外邯鄲路上運來的貨物已經在昨夜進了城,河東道上需要交割的貨物也在天亮前進了城,曾福並沒有親自去售賣這些貨物,而是將所有的貨物切割零碎了,批發給了長安城的小商販。
根據狄仁傑那邊傳來的消息,最晚明天,狄仁傑押送的徐州道上的貨物就要抵達長安了,溫柔帶來的雞鳴道上的貨物無論如何是趕不到年前了,不過,初五之前,也應該能到,正好紅火一下年貨。
至於娜哈那邊的消息不太確定,因為娜哈斷絕了與官方的聯系,這些天日夜兼程地奔波在蕭關道上,至於帶了多少的貨物,無從得知。
不過,曾福還是認為,應該給娜哈留下一片足夠大的貨場,無論如何,僅僅是上萬峰駱駝的安置就是一個大問題。
人人都很忙,所以,長安城豢養了十幾年的年味,再一次變得濃鬱起來。
人人都在為自己的生活做準備,就無暇顧及那些豪門大戶的死人了,無非是那些人家掛著白幛子埋死人,他們忙著過生活也就是了。
至於那些人是怎麽死的,為啥死的,自然有陰謀家為之操心。
李績抓一抓已經有些稀疏的白發對蘇定方道:“替人背鍋了。”
蘇定方道:“有這種反應,又能執行的如此透徹的人,長安沒幾家能辦到。”
李績嘬著牙花子道:“就是雲初乾的。”
程咬金道:“死了人的那幾家人,現在都懷疑是我們乾的。”
蘇定方道:“沒乾就是沒乾,他們還能硬賴到我們頭上不成?”
李績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些人再也不會相信我們了,甚至會覺得我們是勳貴裡的叛徒。”
程咬金攤攤手道:“我們本來就是。 ”
蘇定方道:“跟他們此時切割開來未必就是壞事,畢竟,周興不會放過他們。”
程咬金嘿嘿笑道:“老夫覺得也是這樣的,我們的人數雖然少了,卻更加的抱團,兵在精不在多。”
李績笑道:“沒想到催生出這麽一個結果出來,倒是出乎老夫的預料,吩咐下去,就說老夫懷疑,長安城裡死掉的這些人,很可能是周興這個惡賊使喚的苦肉計!”
程咬金驚詫的道:“他沒了半條命,麾下人馬快死光了,說他用苦肉計說不通吧?”
李績笑道:“死掉一些不值錢的捕快,換來韋,杜,獨孤,裴氏的重要人物之死,怎麽看怎麽值得。”
程咬金皺眉道:“這就要對上皇后了。”
李績擺擺手道:“無妨,先把眼前的麻煩度過去再說。”